大事不妙。
陈风身上的衣服被粗鲁的扒掉,夏天本就穿得少,眼看清白不保,可此刻做这些算什么,趁虚而入?没名没分,这人分明是醉了,耍酒疯罢了。
陈风心里清楚,当下的时机不对,却控制不住自己,欲拒还迎般捧着苏沂修的脸,迎着越来越猛烈的亲吻。
直到感觉到什么东西顶在了自己的双腿中间,陈风才终于从这场混乱的亲热中抽离出来,发疯般推搡着苏沂修的胸膛。
“苏沂修!停下!我让你停下......”
他没见识过苏沂修的这般摸样,眼下只想找个地缝藏起来,心道这人酒品真心不怎么样。
他喊急了眼,一脚踹了上去,险些把人蹬下床,趁着苏沂修被踹懵愣神的功夫飞快穿上了上衣,动作过于猛烈,撞翻了床头摆着的蜂蜜水。
玻璃碎了一地,半杯水洒在了床上,苏沂修终于在这突如其来的声响中冷静下来。
碎玻璃容易伤人,他再三嘱咐床上的人不要乱动,到屋子里找了一圈,在堆满杂物的房间里拿到扫帚和拖把,待到他回到卧室以后,床上那人已经睡着了。
他轻手轻脚地将玻璃渣子收拾完,地也拖个干净,俯身扯了扯夏凉被,盖在床上那人的肚子上。
浓重的酒气尚未散去,苏沂修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平稳均匀,陈风俯下身,不知第几次偷偷用眼神描摹那人俊朗的面孔。
当初为什么看见照片就相中了呢?是喜欢他的身材,但也喜欢他挺翘的鼻梁,也许还是浓密的眉毛,再或者是那股斯文淡漠的气质。
思绪远去,记忆打了个轮回,从见面的第一天开始,一次次的闪回构成节点,不息的时间将这些节点连接在了一起,他便乐此不疲地瞧着这面孔,在有关于他的情境里走了一遍又一遍。
摆着满天星的未见花店,庄严静谧的松莲寺,雾气缭绕的吉岩亭,海骨寺,扇桥边,台风夜,太山庙。
[戊戌年冬末相识,愿可牵绊往后经年。]
倘若故事就到此结束,那这经年也未免太短了些。
苏沂修翻了个身,枕头下露出一角纸页,陈风瞧着眼熟,伸手拿了出来。
是他送给苏沂修的生日礼物。
这画册已经不大平整,纸张边缘起了皱,明显被人来回翻过很多遍。
枕头下只有这么一本,陈风拉开了他的床头柜,另外两本画册躺在一众杂物上方,也是如此“饱经沧桑”的模样,画着蜘蛛侠的那本甚至晕了铅。
画册下方的文字后面出现了奇怪的笔画,他下意识的拨动开,一帧一帧的画页飞速闪过,在最后一刻蓦然定格。
原本的[我喜欢你]四个字后出现了新的文字。
------[我也是。]
他连忙又翻开另外两本,不出所料,也都被添上了新的字。
[祝苏沂修生日快乐。]
------[你陪我才快乐。]
[事事如意。]
------[那祝你岁岁平安。]
指尖颤抖,一时忘记了呼吸,寥寥几个字,他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抿着嘴,低头露出个笑来。
他又不舍得了,或者说从未舍得过,只是像无数人一样寄希望于时间,可当下血液奔涌,一颗心冷了好些天后再次火热,他再一次贪心了。
菩萨保佑,多给些日子吧,若是能像正常人一样便是最好了,要真的不行,只是十年二十年也不嫌少。
他偷偷躺上了床,靠在睡着的人身旁,热出一身汗也不舍得挪开,画册里夹着那枚原本戴在苏沂修手指上的素戒,陈风自作主张地将戒指套了回去。
“再摘下来拿502给你沾上......”
话音落下,那人眼睫轻颤,陈风只顾着握住他的手,没能瞧见。
“可惜我明天就走了,你摘下来我也看不见......”
“老实点,这戒指那么细,戴着又不碍事。”
他又絮絮叨叨地嘟囔了半天,说即将去往的国家多么多么远,说自己要是能活着回来就转行,画速写太不赚钱,从家庭琐事说到天文地理,也不知道讲给谁听,最后竟把自己也给絮叨睡着了,还睡了个难得的安生觉。
好眠不长,第一缕晨光穿过海雾时,陈风便睁开了眼睛。
昨晚忘记拉上窗帘,不多时阳光便照了进来,苏沂修还睡得熟,他压低了动静走到窗边,不想惊到了借宿窗下的狸花猫。
“又是你,天天睡这儿,咱俩换换得了。”
陈风嘀咕着将窗帘拉上,明明该走了,却还是想找点事情做,于是蹑手蹑脚地溜到厨房,苏沂修这人爱干净,留给他的发挥空间实在不多,他瞧了半天后决定将原本暖壶里的半壶水倒掉,多此一举地又烧了一壶。
桌角上不知是阴影还是灰尘,想擦擦,到洗手间却看不出来哪一块是抹布,只好将原本就很干净的地板又拖了一遍,沙发上的抱枕按照自己的习惯摆摆整齐,遥控器也要换换位置,开着的门全都关上,鞋柜里的鞋也要拿出来晒一晒。
他没事找事,像是圈地盘一般,非要在这屋里留下些他来过的痕迹。
客厅的钟表“嗒”“嗒”作响,醒来时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多,苏沂修揉揉眼睛,记忆逐渐回笼,昨天喝多了,麻烦了张百桥,他十分仗义地发去二十块钱作为谢礼。
【修】:我昨天没干什么吧?
【张百桥】:别问我,问你老婆。
【修】:???
【张百桥】:我就待了半个小时,把他喊过去帮忙了。
【张百桥】:不用感谢我,应该的。
张百桥的消息如一记重击,他火速下了床。昨夜的梦里做了许多事,可件件都不该做,他到每个房间里都找了一圈,确认公寓里只有他一个人,但阳台上排队晒太阳的鞋,沙发上从小到大摆着的抱枕,都指向一个事实。
陈风来过。
垃圾桶里的啤酒罐像是个提醒,他想起自己扒掉了陈风的衣服,想起自己将人压在床上亲吻,后来发生了什么?他又跑回卧室,心提到了嗓子眼。
床单上的皱褶,还有地板上干掉的水渍,被罩上可疑的潮湿,哪哪看着都不对劲,脑子“嗡”地一响,苏沂修懊恼地闭上了眼。
他不会趁着醉了给人睡了吧。
他攥紧了拳,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这才发现手上那枚原本已经摘下来的素戒。
[再摘下来用502给你沾上.....]
[可惜我明天就要走了......]
熟悉的声音萦绕脑海,他本以为只是梦里的情境,此刻才发觉原来都是真真实实地发生过,他在客厅纠结着来回踱步,某些念头正极力冲破理智。
[我明天就要走了。]
所有思绪戛然而止,只剩下这一句像是与他告别的话。
他忽然很想再看一眼陈风。
再不看可能永远都见不到了。
这可怕的念头钻进了脑子,两分钟后,“砰”地一声门响,他快步走出了楼道,一切抛诸脑后,就当他还没醒吧,人哪里能时刻都保持理智呢,错了便错了吧,不该就不该吧,他此刻只想随着心去。
很快,他出现在了出租车的后座,甚至忘记了洗把脸。
“小伙子去哪?”
“机场,麻烦快一点。”
尧青地势高低起伏,司机把速度提到最高,下坡处甚至都能飞起来,油门轰得堪堪卡着限速,出租开出了过山车的水平,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变换,隧道,高架桥,马路,六月末的尧青最是好看,他却无心欣赏,只想着能快些,再快些。
他自嘲二十七岁还能做出如此冲动的事,理性和感性相互纠缠着,想来还是后者更胜一筹,因为他并不打算返程。
尧青机场的标识大字出现在眼前,苏沂修匆忙付了钱,又一架飞机起飞,轰鸣着离开地面,他拔腿便向候机楼跑去。
陈风坐在候机大厅吃着午餐,机场广播在“叮”声后响起,他将最后一口饭扒拉完,拉着陈青往登机口走去。
“......您所乘坐的CA250次航班即将开始登机......”
广播回响在厅内,一个又一个的旅客站起身准备登机。落地窗外,高楼林立,他最后向外看了一眼这个他生活了二十四年的城市。
风轻无雨,骄阳炙烤大地,再寻常不过的夏日,再寻常不过的一天。
陈风刚刚进入安检门内,身后却响起一阵匆忙的跑步声,在大厅内显得格外突兀。
他忽然走不动了,脚步迈得一次比一次小,一次比一次慢,从身旁的镜子中窥见了那人的身影,朦胧的轮廓刹那间牵住了他的心,他不敢回头,怕转过身去,便再也离不开这里。
铃声忽然响起,苏沂修不假思索按下接听,与陈风几乎同时将手机放在了耳边。
“苏沂修。”
那人背对着他喊了名字,可他不满于此:
“转过来......让我看看你......”
面对他的仍旧是背影,但听筒里却传来了陈风满含笑意的声音。
“下次吧,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各位追到现在的饱饱们(鞠躬)!这个故事马上就要结束了,争取年前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