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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就这么出来没关系吗。”
“没关系,一点也不疼,我还能给你原地表演一个天鹅湖。”
“喂。”
青年身后的卷毛发出了威胁的声音。
“……不,并不是很想看。”
西宫凉音伸手碰了碰西宫弦野的手臂,又在指尖轻轻碰到绷带触感后立刻收回。
“很痛吧。”
亚麻短发的青年左边的肩膀连着大半的手臂都被缠满了绷带,绕过腋下的肋部绑上肩部固定带,他刚想活动活动示意自己没问题,就立刻被身边的萩原研二阻止。
“不痛啊。”
西宫弦野抽出松田阵平架在鼻梁处的墨镜带到自己脸上,不屑而嚣张地仰起脸,“区区这点小伤。”
“口气真大。”
卷发青年面无表情地伸出手,在他未受伤的另一侧肩膀一按。
“伤好之后去拳击馆练练好了。”
“……小弦野,你哆嗦了。”
“我没有。”
“哼,毕竟这家伙已经预料到后果了吧。”
“……”
西宫弦野扭过头瞪着自己的同期,用气音小声说:“就算我因为肩伤打不过阵平了,你们两个也给我在小凉音面前留点面子吧。”
两个站在他身侧的青年突然沉默了下来,没有再接话。
“什么哆嗦了?”
女孩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伤口开始痛了吗?那就好好呆在病房里休息啊。我只是手上有些轻伤需要包扎一下而已,哥哥跑过来干嘛啊,我现在去找医生——”
亚麻短发的青年拉下墨镜露出张扬又俊气的眉眼,对她眨了眨眼睛。
“不要。”
“为什么?”
“反正不要。一会小凉音痛的话还可以在哥哥酱怀里哭着求安慰啊,我还是呆在这里比较好吧?”
“……”
西宫凉音转头看向一左一右像两个保镖一样守着犯人的靠谱青年。
“萩原哥,松田哥,麻烦你们了。”
两个穿着便服的青年充满使命感地朝她点点头。萩原研二首先架住了西宫弦野,松田阵平伸手从青年的脸上取下墨镜重新戴回自己脸上,露出坚定又可靠的表情。
“我们这就把他扛回去。”
……
在某人坚持不懈的抗议后,西宫凉音还是安静地在青年的病床边守着兄长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她发了一会呆,越过旁边留给她休息的另一张病床,开门走出去,又在走廊的座椅上坐下,撑着脸沉默了很久。
直到一道有些稳重又低沉的男音从身侧传来。
“不进去吗?”
一位面色严肃又板正的警官看着孤零零坐在病房门口的女孩,礼貌地问道。
“啊……您是?”
西宫凉音站起来,有些局促地对着他点点头。
“我是游马凉介,西宫的……”一身正装的男人肃着脸,意识到不妥后又若无其事地补充。“西宫弦野他的上司。”
虽然并不明白兄长的上司为什么从目暮警官变成了这位游马警官,但毕竟从离开仓库开始,兄长同期们的表情也充斥着凝重和疲惫,她还是男人推开门进入房间之前忍不住向这位自称是兄长上司的警官问了问这件事的后果。
“是的,很严重。”年长的警官点了点头。“不过因为只是实物研修,处分会从警校下发。”
“会对他的警察职业有影响吗?”
西宫凉音咬了咬唇。
“有。”
游马凉介毫无偏颇地回复——
“单论他抢夺在职警员配枪的行为,也不可能在毕业后继续留在警视厅搜查一课了。”
……
“……这算什么毫无偏颇?因为没办法留在搜查一课,所以长官你就因为担忧我遭受打击一蹶不振连夜送来公安入职协议?在病房签?认真的?”
西宫弦野不可置信地望着手里的协议,又望向端正坐在床尾的警官。
“你自荐要来我手底下。”
“呃……倒不是我想反水什么的,但是在病房签入职协议还是有些过分吧?”
青年抬起手,把手中的纸张晃了晃。
“很没有人性诶,这就是公安的做派吗?简直就像趁我受伤就忍不住来送卖身契一样啊。”
“……”
“……这种时候不骂我反而沉默的话,我会更心慌的哦长官。”
“伤怎么样?”
穿着正装的警官一丝不苟地开始询问起自己预备下属的病情。
“……转移话题的技术太生硬了,游马长官。”
青年忍不住吐槽了一句,放在被面上的手动了动,然后慢慢紧握成拳。
“有点糟糕。”
“长官还来得及再考虑考虑要不要把这份入职协议收回去呢。”
“伤到头了?”
“……”
对方的疑问将西宫弦野心底突然升腾起的那一点忧郁和惆怅迅速浇灭。
“……是肩膀啊,既然能在我入院信息上传的时候就紧接着出现,游马长官你应该也在路上看过病情分析了吧。”
“这不是依旧很明白吗?”
男人依旧坐得很端正,表情也没什么变化。
“那么,或许你对自己的定位出了错。
只是肩膀的伤而已,虽然有影响,但你最大的能力应该也不是作为打手。我并不缺作为一线行动人员的下属,也从来没有打算把你放在那种位置上。”
他语速飞快地说完,然后站起身。“还有其他问题吗?”
“没……没有?”
“那么,西宫,欢迎加入公安。”
“记得在协议上签字。”
……
那位看上去很严肃的警官只呆了很短的时间就离开了。
病房的门被打开,亚麻短发的青年倚靠着门框站着,身上披着一件萩原或是松田的外套,内里是一套纯色的病号服。他有些懒散地揣手靠在房间门口,歪头看向女孩,额发和衣服都随着动作微微摆动了一下。
“不进来吗?”
他问。
医院走廊的灯很亮,倒是衬得西宫弦野的面容有些憔悴和苍白了。得益于那张五官立体又显得阳光正直的脸,看上去又似乎状态不错。
因为女孩迟迟没有动,西宫弦野很轻地笑了下,干脆关上门慢悠悠地晃到她身边。
“半夜不睡觉会长不高哦小凉音。”
“睡不着。”
“诶——难道是有心事吗?”
青年露出一个稍微有些意外的表情。
“哥哥。”
西宫凉音抬起头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短发青年。
“医生说的,和松尾说的一样,你肩膀的伤其实有严重到会影响灵活度。”
“……”
“…………”
“啧,他们明明答应不告诉你的!”青年不满地咂舌提高了声音。
“为什么不让我知道?我是哥哥的家人,哥哥受伤也有我的责任吧,有义务知道哥哥的伤情是当然的事。”
“跟小凉音有什么关系。”
西宫弦野哼哼唧唧地不理她,臭着脸在走廊捏着拳头走来走去,还踹了一脚边上垃圾桶,像突然从夜晚试图和妹妹酱温柔谈心的贴心兄长突变成一只不高兴了就开始捣乱的狗狗。
“那位长官有说哥哥没办法再留在搜查一课当警察了。”
“啊,那个其实……”
青年停了下来。
“明明被子弹打中了,在制服那个人后却根本没想着止血包扎,根本不听我说话,也根本拉不动。哥哥不是一样会受伤会流血会感到疼痛吗?为什么…为什么一点也不顾及自己啊!”
女孩猛地拉住站在自己身侧的兄长,病号服的布料因为一侧的使力而绷紧。她受伤的手指也因此传来阵阵的痛感。
“当然是因为他做了让人无法原谅的事情。”
“可是难道我会因为哥哥没办法留在搜查一课、受了这样严重的伤、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这样的后果觉得放松吗?倒不如说因为我什么事也没有,才更觉得难过啊。”
西宫凉音忍不住再次用力,连缠在手上绷带上都重新因为她的动作而导致伤口裂开而出现了浅浅的血色。
“……你在内疚吗?”
西宫弦野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什么——?”
女孩噤了声,看着露出匪夷所思表情的兄长,抿了抿唇,倔强冷静地开口。
“总之再多考虑和在意自己一点吧,我根本没关系,但是哥哥下次不可以……”
西宫弦野盯着妹妹酱,突兀伸出双手揪住了她两侧的脸颊。
“伤口!伤口啊哥哥!”
“喂,听我说啊。”
亚麻短发的青年难得在女孩面前显现出稍微强势的一面。
他扯了扯西宫凉音柔软的颊肉,又向内捏了捏,让女孩鼓着嘴只能含含糊糊地表达不满。
“就算真的做不了警察也好,受伤有了后遗症也好,只要我觉得没关系,就根本不算什么。”
“没有什么下次不可以,一百次,一万次,肩膀受伤,手臂断掉,只要没有死掉,我都会那么做。所以不要那么说,我也不会听。”
“无论多少次——”
青年松开她的脸,转而轻轻拢住了西宫凉音缠满了绷带的手。凉意的、粗糙的带着薄茧的手完全裹住了她。
西宫弦野俯身低头,与女孩额头相抵,亚麻色的长短发缠在一起,他的额头还有些因为疼痛浮现的冷汗和受伤带来的滚烫的温度。
“别人陷入危险的时候我才计较利益、考虑得失,有所取舍,会想值不值得,会不会受伤,或者其他很多很多。
但如果是小凉音……”
西宫凉音听到了对方轻柔的、低低的叹息声。
“那算什么啊,如果是小凉音,我赴汤蹈火拼了命也要来。”
……
女孩吸了吸鼻子,把脑袋埋在青年的怀里,手臂环过兄长的腰抱住他,鼻端甚至也充斥着刺鼻的药味、消毒水味、和混杂着闻了一整天的——来自西宫弦野肩膀处的血腥味。
可是……做不了警察没关系吗?
“哎呀,真的觉得内疚的话,小凉音以后要给哥哥酱养老啊。”
“嗯!”
“……我以为说这种话会被揍来着。”
西宫弦野沉默了一会。
“又不是肩膀废掉了,也没有伤到骨头…其实不去当SAT什么的就没关系啦,去爆处班举防爆盾什么的也没办法…啊,虽然爆处班也没有邀请我,果然只能去给黑心公安打下手了吗……
总之,好歹哥哥也是职业组精英啊,不会沦落到流浪街头养不起你的,这种事不用担心。”
青年顿了顿,突然露出了一个稍微又些微妙又不服气的表情。
“顶多以后跟那几个家伙打架的时候会输掉。”
“是因为我才受了那么严重的伤。”
女孩的声音闷闷的。
“不是噢。”
“因为哥哥是警察啊。”
“那哥哥还是可以当警察的吧。”
“可以啊。”
“会成为很优秀的警察吧?”
“是吗——?会不会呢?”他可不敢这样保证。
“这个时候倒是给我总肯定的语气说啊。”听到一个尬笑的反问,西宫凉音有些赌气地抬起头,挣扎着伸出手掐住青年的脸,顺势威胁般地加重了力气。
“好痛!”
成为优秀的警察啊——
庄严宣誓以自己的良知履行警察的职务。不偏不倚,公平公正什么的——
这种话再怎么也应该稍微有点仪式感地在毕业典礼上说出来吧?抗议无效,但感受到被扯开的脸颊已经开始隐隐作痛,西宫弦野无奈又含糊不清地被迫发誓。
“好敷衍。”
“……不要得寸进尺啊小凉音。”
“哼。”
女孩说不上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地松开了手,说话时还带着鼻音。
“那哥哥毕业说誓言的时候,我再听一遍好了。”
西宫弦野揉了揉自己的脸,“只有毕业生代表说的誓言可以被听见噢。”
“哥哥不可以当代表吗?”西宫凉音的问句有些瓮声瓮气的。
“虽然我也想说没问题。”
虽然并不想在妹妹面前说自己没办法做到,但青年还是老老实实地摇头否定了。
“呃……这次我私自行动暴揍嫌犯还夺走前辈配枪的性质和影响都太恶劣了,估计没办法吧。”
“可是哥哥明明是去救我的,也是因为我才受了处分。”原本试图冷静下来的女孩又带上了哽咽的哭腔。
“都是因为——”
“因为我是哥哥嘛。”
亚麻短发的青年笑了起来,轻轻拍着女孩的脑袋,手指也在她颈部贴着创可贴的位置小心摩挲了一下。
“区区毕业生代表,仪式流程而已,我才不在意。而且在礼堂讲台大声说出那种被所有人都能听见的誓言,哈哈,也怪难为情的。毕业那天宣誓的时候,没有人听到也没关系,毕竟大家都是这样啊。”
“不会的。”西宫凉音换了个地方开始揪他的耳朵,自己往上蹭了蹭,凑近他的耳侧。
女孩的声音还带着有些沙哑又压抑的抽噎声,她迎着西宫弦野垂下的目光,十分认真地说:
“就算因为受处分没办法竞争毕业生代表去宣誓……但是,但是哥哥的宣誓,无论在不在万众瞩目的台上,我都会听见的。”
“嗨嗨——”
西宫弦野温柔地扶住女孩的脑袋,重新按回自己的怀里。他一下又一下地顺着西宫凉音的背,脸在女孩的发顶蹭了蹭。
“那是哥哥的私心才受的处分。”
“所以别哭了,小凉音。”
青年的目光从女孩的头顶望向雪白的床单,越过关紧的窗框和反射的白炽灯灯光,飘向窗外。
眼底一半是柔和的月色,一半是无边的夜空。背对着房门外安静伫立沉默的几位同期,怀里是他的信仰、和为之收敛和付出的理由。
“让你掉眼泪什么的,也是作为兄长的失职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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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自己放假后的勤奋感到震惊,一天五更什么的,我真是猛人啊。
以及——虽然可能大家不记得了,但我还记得自己本来打算十五万字完结的。(苍蝇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