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要抢回来，必须抢回来。◎
沈小满猛地推开了他。
条件反射, 一个巴掌狠狠甩在男人脸上，发出重重的“啪”声。
像头被激怒的小兽，眼尾通红, 瞪圆了眼死死盯着天敌, 愤怒与恐惧交杂让他浑身发抖。
裴知焰摸了摸被扇巴掌的右脸颊，居然笑了, 唇角弧度冷冰冰的，“他亲你的时候，也来一巴掌？”
“裴知焰！”沈小满握拳扑向裴知焰，狠狠砸在他脸上。
黑框眼镜被打歪，裴知焰愕然受了这毫无征兆的一拳，还没反应过来, 又被沈小满在同个部位扇了一巴掌。
脸上火辣辣地疼，裴知焰用力握住少年手腕, 手背青筋暴起, 翻身把他压在墙上，膝盖抵开沈小满的双腿禁锢住他的动作，沈小满发疯一样用力挣扎。
“我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样羞辱我？啊？！”沈小满歇斯底里地大吼，眼角打转的眼泪终于滚了下来, 凌乱发丝粘在脸颊湿润泪痕上。
受限于姿势, 只能用手肘费劲地推裴知焰的胸膛, 对方却岿然不动。
“你在说什么我根本不知道！你给我滚出去！滚啊！”
沈小满吼地声音都哑了。
裴知焰沉默看沈小满掉眼泪，低下脑袋凑近，自己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只觉得要离他近点。
沈小满却下意识瑟缩了下。
条件反射过后, 是刻意的嫌恶避让, 沈小满拼了命往后缩，想躲开裴知焰。
裴知焰心底一阵刺痛。
空落落的心现在被挖了洞，止不住地淌血。
发热头脑渐渐冷静，裴知焰发现，他好像又做错事情了。
太粗暴，太过激，吓到沈小满了，他也不知道为何恶向胆边生，或许是潜意识作祟——他打心眼里在觊觎。
刚刚发生的事，被沈小满称为“羞辱”……
但亲吻对他和男朋友来说，再平常不过了吧。
“小满。”裴知焰心口越想越酸，低着眼声音嘶哑，混着一点点微弱的哭腔。
“赶紧滚。”肌肉酸痛后知后觉地苏醒，沈小满浑身都没了气力，摔破的膝盖很疼，不想在讨厌的裴知焰面前掉眼泪，可就是委屈地忍不住，稀里哗啦哭得一塌糊涂，倔强低着脑袋不让他看。
裴知焰迟疑缓缓撤腿，下一秒听见门被大力踹开，只来得及看清闯进来的是个高大男生，就被蛮力抓住肩膀衣物。
闯入者想强行暴力拽他离开沈小满，但裴知焰不是吃素的，浑身肌肉处于高度警觉的紧绷状态，愣是抗住了一动没动。
短暂的视线交汇，裴知焰看清来者熟悉的半长头发，意识到对方是谁。
他冷笑一声，毫不犹豫松开沈小满，拧住山扬海的领口冲他脸面挥去一拳。
两人就这样扭打在一起，半句话都没说，谁都没留手。
沈小满后背紧紧贴着墙，用力喘息，呼吸混乱发急。
尽管如此，他还是使劲儿往墙的方向缩，脑袋晕乎乎的，从没见过裴知焰如此暴戾的失控，也没见过山扬海那双轻佻淡然的眼这样阴沉可怕，拳拳到肉的声音拉紧了沈小满脑中的弦。
一种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喉头，沈小满脸色发白，小腹无征兆地传来阵阵绞痛，难受地慢慢抱着肚子蹲下。
耳边轰鸣不断，沈小满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山扬海的怒吼。
“裴知焰，老子拼了命也得骂你一句解恨，你他妈的真不是个东西！沈小满遇见你倒了八百辈子血霉！”
－
再醒来，是一片刺目的白。
鼻间弥漫的消毒水味很难闻，沈小满睁眼就想吐，偏头干呕了两下，脸色发白。
“沈小满！妈呀，吓死我了！”
脑袋被着急地摸了两下，捋开头发，沈小满晕头晕脑看过去，“大秘书，你怎么在这儿？”
山扬海：“老板生病，秘书他妈的不得陪护啊？”
沈小满：“哦。”
有道理。
好一会儿又反应过来，“我生什么病了？不就跑了个一千米，去医务室睡觉了吗？”
山扬海叉腿坐在凳子上，一言难尽看着他，“小老板，你这就被刺激地失忆了？逆天改命的事儿你都办过，看人打打架你就崩溃了？”
沈小满恰好也回忆到这里，沉默了。
他把被子往上拉拉，盖住下半边脸，只露出双失魂落魄的眼，安静地眨。
山扬海保姆当多了，怀疑自己进化出了雌性激素，此时看到少年可怜巴巴的样子只觉得母爱爆棚，很想张开嘴唱首摇篮曲哄他睡觉，听见沈小满咳嗽了声才从想象中清醒，顿时脸就绿了——刚刚是什么恶心的想法，资本果然能异化人啊！
“你干嘛呢？”见沈小满掀被子，山扬海赶紧按住。
沈小满：“我要回家，我不喜欢医院。”
山扬海：“多少岁了，你怎么跟个小孩似的？”
沈小满听完哭了。
山扬海：“？？？”
他赶紧给这祖宗擦眼泪，“别别别，我没说你不好啊，你这，你你……童心未泯不忘初心很不错啊！”
“我要妈……”沈小满低头说。
“先把我当妈凑合凑合。”山扬海向中间挤自己的胸肌，“妈妈的胸膛，来靠一靠。”
“还有我爸，哥哥……”沈小满又说。
山扬海啧了声，正思忖着模仿雕心先生瘸腿算不算侮辱，病房门被推开。
裴知焰走了进来。
淡漠的眼看到沈小满在哭，微微滞住，“你醒了。”
沈小满连忙擦干眼泪，回以警惕的瞪视。
“没事儿啊，哥在这儿，这王八蛋欺负不到你。”山扬海同仇敌忾，也瞪裴知焰，母鸡护崽子一样把沈小满护在身后。
裴知焰嘲讽地朝山扬海扯了扯唇角。
他把付过钱的缴费复印单丢到床头柜，道：“小满，待会儿去做套全身检查，一并付过钱了。”
“……”沈小满不说话，眼睛滴溜溜地转，像遇见狮子的一头小鹿，在打量逃跑的路。
看少年怕成这样，裴知焰齿根发酸，他很少会感到后悔，唯有的几次体验都花在了沈小满身上，他实在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好像怎么做都各有错处。
山扬海：“那是你应该的。你把小满吓成什么样了？都直接晕了。”
裴知焰皱眉，看着沈小满说：“好好休养身体。平时没人照顾你的话，就搬出来住，我给你配个阿姨。”
“不用你施舍，我过得很好。”沈小满听到他说话就来气，忍不住怼。
“我只是想关心你。”裴知焰说。
沈小满咬牙，眼角又开始泛酸，动作幅度很大地气呼呼重新钻进被窝，背对两人。
“你的关心有用吗？裴知焰，知道我为什么会，会一着急紧张，就肚子疼吗？”沈小满努力压抑了，但哭腔还是压不住，只好放低声音，让声音的不自然降到最低。
裴知焰沉默。他记得，沈小满以前没这个毛病。
既然在这个时间点质问，那……
裴知焰心头发涩，有种不祥的预感。
“因为你，因为你个大混蛋。”沈小满抽哒鼻子，继续说：“你，你走的，那天，就是剧组结束拍摄的那一天，我突发肠胃炎，进了医院。”
裴知焰一怔。
他控制不住地向前走了一步。
这事儿没人跟他说过。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开始联想，记忆中那个白白嫩嫩的小崽崽抱着肚子，蹲在墙角疼得直哭，或者窝在床上难受翻滚，想找哥哥但找不到。
现在他后悔的事又多了一件。
“你拍拍屁股就走了，我疼死了，做梦一直……”沈小满实在说不出剩下的话，因为当初梦里都是小裴知焰，睡着睡着就会哭醒，现在被裴知焰知道那也太丢脸，便闭上嘴巴没再继续说，把话停在了对裴知焰的控诉上。
“我靠，你这是PTSD！”山扬海大骂。
裴知焰止不住心疼，想走到床旁摸摸沈小满的头发，被山扬海抬手拦住。
山扬海：“PTSD得远离压力源，你赶紧滚蛋。”
裴知焰冷冷看着他。
寻常同龄人还在读书打游戏，眼睛里装满清澈的愚蠢时，裴知焰早就跟三教九流的人精打过无数交道，又因为这些年位居上位，一个眼神都极具压迫力。
山扬海被他看得头皮发麻，说不后悔是假的，但他仍旧拒绝退让，坚守在好朋友身前。
“我认识你。”裴知焰忽然说。
山扬海：“啊？”
裴知焰紧紧盯着他，微微眯眼说：“你也参加过变形记，跟我和小满同期是吗？”
山扬海：“……”他要举报，这该死的资本家一定动用了非法手段调查！
裴知焰：“你们关系早就很好，对吗？当初经常跟小满躲起来说悄悄话的，就是你吧。”
山扬海越听越不对味儿，这口吻，有种要算账的感觉？
山扬海：“我警告你，现在可是法治社会。”
裴知焰撇开视线，“我知道。”
山扬海：“……”怎么一副很遗憾的样子。
裴知焰不再理会他。
视线落在病床上少年身上，裴知焰眼神复杂，轻声说：“是我以前做错了，小满。”
沈小满的背影发僵，半天后才说：“你知不知道，我这辈子从小到大最讨厌的就是医院？”
裴知焰嘴唇动了动，还未出声，沈小满又说：“你当然不知道。毕竟您是裴家的少爷，是尊贵的大男主，我们这些NPC，当然入不了你的眼，也不配跟你交朋友。”
“不是你做错了，是我错了，最开始我就不该痴心妄想靠近你。”
沈小满越说声音越低，哭腔渐渐消失，平稳下来。
他用力深呼吸两次，转过头来，也不知道做了多少心理建设，终于能勉强平静地直视裴知焰。
“以前的现在的，都一笔勾销，咱俩互不相欠，也不要再……”
“这不可能。”裴知焰打断。
沈小满莫名其妙地皱眉看他。
裴知焰平静回视。
他曾经一直抱有同样想法。欠沈小满的，一点点还上就是，反正沈小满当初的接近便是别有用心，现在回报八成正合他心意，那些青春期的旖旎想象是精神重压下的扭曲发泄，算不得什么。
但现在裴知焰发现自己错了，他太小瞧沈小满在他心里的分量了，光是看见沈小满所谓的男朋友，他就控制不住地妒火中烧，清晰明确地对昔日密友滋生阴暗欲望。
他分不清是窥见微光的独占欲，还是过于旺盛的爱欲，只知道所有情感形态都指向同一件事——
必须要抢回来，必须抢回来。
裴知焰脑子里就剩下这一句话。
“我还欠你很多很多。”裴知焰蹲下轻声慢语，漆黑双眸直直望着沈小满，方才截断沈小满话的果决冷酷悉数融化，只外泄出了柔软的脆弱，还有几分失落与哀愁——与几次相遇的冷漠锐利反差悬殊。
他想要握住沈小满的手，但被警惕甩开，少年迷茫望着陌生的他。
裴知焰并不气馁，单膝触地，以近乎于跪趴的极低姿态伏在床沿，像被雨淋湿的弃犬，喃喃说话。
“小满。”
“别说这些话，再给我一次机会，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