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父亲！！”
大牢内阴冷潮湿昏暗可怖，连四周的石壁都是坑坑洼洼还泛霉味血腥味，随着斑驳的火把映出诡魅摇曳的影子，最深处还时不时渗出几声凄厉的叫喊声，犹如修罗地狱。
依楠轩出身名门，入宫后又被封为贵妃，锦衣玉食，深习六艺，哪里见过这等景象。吃馊饭贱食，不出几天的功夫便消瘦不少，蓬头垢面衣衫脏乱，双目空洞的瑟缩在一团枯草之中。
这倒不是看守为之，而是依楠轩把自己逼成这样的，想来日日听嘶吼谩骂，看着老鼠虫蚁占据他的睡铺和饭食，再加之听王上要将自己凌迟处死所至，如此让他每天都盯着牢门，企图着墨孤寒还会垂怜于他……
而今天等来的是自上次见面苍老许多的依阙明，让依楠轩原本暗淡的眸子再度布上了近乎癫狂的神色，控制不住的爬向牢门，伸出布满血丝的手指向依阙明的衣袍抓够，像在握一根救命稻草，双目赤红流淌出两条泪冲刷着肮脏的小脸，留下两道刺目泪痕，哪里还有曾经温柔得体的做派。
“父，父亲…孩儿知道错了，能不能救救孩儿…”
“痴儿！你…你让为父如何是好啊…你，你糊涂啊！”这世上哪有孩子受苦自己舒服的父母，依阙明看着他精心培养的依楠轩变成这样，一张老脸更是由白转青，大手抬起又放下往返数次，但最后也没落得依楠轩身上，反而拍在了依阙明自己的大腿上，换来的是依阙明恨铁不成钢的怒斥。
“你，你让为父如何救？你冲撞了顾贵妃，你惹怒了王上，王上向来不留情面，你…你说你…简直是让我们依家的努力付之东流！”
“那难道都是我的错吗？！我想让王上眼中有我，父亲难道我有错吗？！明明都是贵妃，为何他顾莫言能得到王上的一次次疼爱，而我什么都没有？甚至还喝了那种药，我哪里比他差！”
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依楠轩早已被逼疯，或许早就疯了，如今到了这种地步更是无所顾忌，将压抑心中许久的话都倒了出来，整个人贴靠在牢门低声痛哭。
“唉…轩儿，你再多忍耐几日，为父去求皇上，救你出来…其他的事就不要再想了。”
听着依楠轩撕心裂肺的话，依阙明心中也不是滋味，毕竟当初是他一心想将自己儿子送到墨孤寒身边，靠依楠轩在后宫中也能扶持住他依家，不过现在想来却是错的。
因为他们的王上并非和历朝历代的帝王般任由大臣上谏而受摆布，帝心难测，伴君如伴虎，此时此刻他依阙明终于是明白了……
与依楠轩的歇斯底里的痛哭不同，安磐宫内却是一片寂静，不论是伺候的奴婢还是太医都退与内室之外，连去送汤药的都退了出来。
伴着熏香，透过层层帘幕雕花大床便坐着一道挺拔身影，拿着淋湿的巾帕轻轻擦拭着床上人的小脸，一袭黑袍随着动作发出轻微的磨蹭声，被袖中修长的手拢捏住，动作小心谨慎那里还是那喜怒无常一国之君墨孤寒……
苦涩的药汤喂进去就会被顾莫言吐出，漆黑的药液顺着嘴角流淌进衣领散发出酸苦的味道，再加之更加苍白无光的脸，让墨孤寒蹙着眉用巾帕擦去。
昏迷不醒的顾莫言虽然乖巧任墨孤寒摆弄，但喝药却是最让人头痛的，本就身体孱弱滴米未进，除了根治的药汤外还要多添份补汤。
前几日都是奴婢太医喂，但也是这样吐出来还弄伤了嘴，被墨孤寒知道折磨许久才咽下气，眼下墨孤寒端着药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僵持了少许才低头含住一口贴上顾莫言的嘴。
柔软的唇瓣现在都是冰凉的，接触上的瞬间让墨孤寒眸色一暗，滑过几分疼惜温柔，抚上了顾莫言的脸。轻轻用舌尖蹭开了唇瓣还不及欢喜却被小巧的贝齿挡住，无法再撬动半分，又败退下来。
“王上，可以试试这个…或许能喂给顾贵妃”
此法不行，位于前列的温临安也跟着蹙起眉，但好在不想墨孤寒乱了阵脚，换来奴婢取一截芦苇茎掏空了内心，上前递于墨孤寒。
苇茎细小，没费多少力气就送到顾莫言口中，再由墨孤寒一点点吹进去，虽然麻烦倒也是将一盅碗药喂了下去，让墨孤寒抿着发苦的嘴角同时，心中的巨石也向下沉了几分。
……
为了照顾顾莫言，不上早朝已是墨孤寒的常态，但处理政事却落不得，看折子更是推入了夜，从远处看宫内一片灯火通明。
两边的折子堆积如山就算墨孤寒是铁打的也未免看的头昏脑胀，连侍卫的传唤都未仔细听便点了头，谁知进来的是依阙明。
“求王上开恩，饶恕罪臣小儿一命！”
依阙明进来后便噗通一声跪在墨孤寒眼前，脑袋不知疼般连连磕地发出闷响，本就年迈的身体颤抖的如风中残烛，让墨孤寒欲落下的笔一顿，再抬头时脸色阴沉，冷笑出声。
“饶命？依贵妃胆识属实不小，让本王刮目相看，敢在本王眼皮底下偷人，这次推的是顾贵妃，那下次是不是还要把本王推下去？”
“这…王上息怒，小儿年幼无知，冲撞了顾贵妃…求…”
闻言，依阙明佝偻的身子更是伏的更低甚至止不住战栗起来，现在谁不知墨孤寒疼惜顾贵妃，依楠轩此举无疑是往刀刃上撞，也让依家陷入两难。
“年幼无知也是借口？依爱卿什么时候连这话都说的出口了！本王念依家忠心只除他一人，依阙明你若再不识趣，三日后本王不介意邀你一观，再全族连坐！”
不等依阙明说完，墨孤寒起身站起，将手里的茶杯挥了出去。在半空中画弧砸向依阙明的额头，再摔成一地碎片一地狼藉，而依阙明一张沧桑憔悴的脸上满是是水渍血污，整个人都趴伏在地，再开口，声音沙哑破碎…
“轩，轩儿是罪臣独子，臣愿奉交兵权告老还乡…恳，恳求王上念轩儿陪伴多年，饶轩儿一命，臣发誓，此生绝不再踏进皇城半步…”
大殿上，百官终于要迎到许久未上朝的墨孤寒，不由纷纷揣测那备受宠爱的顾贵妃的身子是否恢复好转，私下相互而视无声交流，也有细心的发现前列独不见依阙明，想起了那糊涂的依贵妃。
依楠轩的事早已传开，无不是给尚在宫中的平儿及其做官的父亲敲了钟，自此后宫前朝都安分了不少，除了朝政，无人再敢向墨孤寒提什么雨露均沾，充实子嗣之事，见墨孤寒从屏风后走出坐于龙椅上，更是纷纷屏息立好。
而墨孤寒扫了一眼下首，也懒得理会他们的小动作小心思，斜坐在龙椅上慵懒的向一旁的捧着圣旨的德福挥了挥手。
“……依阙明为朝中元老，劳苦功高，然年事已高，准回奉都安度晚年…依贵妃谋害妃嫔，失敬失德，念侍奉多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自今日发配边境戴罪三年…另，今日起后宫废，上至妃嫔下至二等宫人送遣亲家，永不入宫…”
“王上，这万万不可啊…”
“是啊王上，自古帝王那个不是后宫三千，子嗣绵长…那有废除后宫的道理啊…”
“王上三思啊……”
一道圣旨念完，惊了群臣百官，前面单凡是有脑子的都能猜出是依阙明用一生家当官职从墨孤寒手中抢下了依楠轩，死罪变流放。但后面的可是废了整个后宫啊，要知道妃嫔之上不过两个贵妃，发配一个剩下的就是顾莫言，而顾莫言现在还昏迷不醒呢！
像是在油锅中泼下一瓢凉水，一时间不管是何品阶的官员都站出列向墨孤寒俯首，更有痛哭流涕以示忠心的。当然其中也不乏如温临安，西门清风等头脑清醒的，不过对于墨孤寒这种前无古人的决定还是投以怀疑目光，当然更多原因是来自顾莫言，却也被上面的墨孤寒撇了两眼，意味不明。
“怎么？当初不是你们哭着喊着想自家平儿回去，如今本王应允了还吵什么？把本王的话当儿戏？”
面对下首哭天喊地的官员，墨孤寒冷视一圈讥笑着换了个姿势支手撑头，另一只手放在膝头轻轻敲打，虽时带着笑但眼神却以然降下了几度，算下时辰又要给顾莫言喂药了。
“可…如此后宫空虚…”
墨孤寒夹着刀子的话出口又让沸腾的气氛降至冰点，但也又冒进者不甘自家平儿被遣回的。
“哼！当初劝本**秀的是你们，不满后宫法制的也是你们，现在本王满足你们心意，不满的又是你们，难道本王做事还要全凭你们心意？还是说…有了前车之鉴还不够，众爱卿想亲自试试，看能否改变本王心意？”
而墨孤寒听后神情更冷，坐正了身体沉着脸，一番质问下彻底让下面禁了声，哪里还有之前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无不都是虚张声势的纸老虎，更他们多费口舌简直是浪费时间。
玄黑长袍卷起涌动带走了压抑的冷气还有墨孤寒的身影，徒留一句明显严肃威严的声音。
“此事到此！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