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越人, 又擅长制毒配药,不就是虞思水吗?京城前段时间被醉生梦死之毒所扰,也是虞思水的手笔。
结果证明, 江辞的猜测没有错。
徐斌反问道:“你认识他?”
“听说过。”江辞又说, “你是如何拿到解药的?”
“这……”徐斌略有踌躇。
“来人。”江辞当机立断,“让他喝……”
江辞还未说完, 徐斌就急忙打断了她的话:“我说我说。井口院子里有一堆废弃的木材,把木材搬开,将上头的尘土拂去,有一个圆形盖子, 把盖子打开就可以进入地道。这个地道一直连接到曜州城外的一片隐蔽的竹林中,再一直往北走, 便可以望到北姜驻扎的营地。”
待徐斌说完后, 江辞便从袖中掏出一个白色小瓶,递给身旁的随从,吩咐道:“把这里面的东西喂给他吃, 另外, 把城东军营驻守人员全部换成信得过的人, 不准让其他人知晓徐斌的近况。”
“是,属下领命。”
徐斌或许是被铭感之毒折磨怕了,看到江辞拿出药丸瓶,不禁有些慌张, 连忙道:“你要给我吃什么?”
“放心, 没有毒, 只不过会让你睡上几天而已。毕竟像你这么狡猾的人, 要是跑了,我上哪儿找你去?”
江辞说完后, 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营帐。
夜晚,“徐斌”与李承霖站在院子中,看着被掀在一旁地上的圆形盖子,以及黑黢黢的暗道,李承霖略有担忧:“阿辞,你当真要假扮徐斌,一个人前去北姜的营地?”
扮成徐斌的江辞伸手摸了摸脸,然后道:“这人/皮面具制作精良,你之前在璞州用过,瞒住了李姝、沈修和芸香等人。徐斌的声音我熟悉,模仿一二不成问题,应该能骗过北姜那边的人。”
“可不知怎的,我心慌得很。”
江辞轻笑,然后抬起了李承霖的左手。
李承霖好奇:“阿辞你要做什么?”
江辞没有回答,而是按摩起了神门穴的位置,然后是内关穴。忙活了一阵后,才开口询问道:“是不是好多了?”
李承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咕哝道:“好像是好多了。”
“这就对了嘛。”江辞说,“早点休息,勿多劳累,就不会有心慌的感觉了。”
李承霖无奈一笑:“傻瓜,我是担心你的安危。”
江辞点头道:“我知道。只是如今的情况,一时半会儿研制不出解药,追更百-合文关/注公众/号梦白-推文/台既然北姜那边有现成的解药,若我能拿到,带回来细细研究,岂不是省时省力了?”
李承霖想了想,然后说道:“只是你孤身前去,我终究放心不下,你何时才能回来?不妨给我一个准确的时间,也好叫我安心啊。”
“七天。”江辞信誓旦旦地说,“七天时间,就算没能拿到解药,我也必定回来。”
“好,那就这样说定了。”
江辞走下暗道,忽地又探出个脑袋对李承霖说:“陛下,待我离开后,记得将此处复原。”
“好。这段时间,我不会让人靠近这里,暗地里派人观察着,若你回来了,也好让他们把碍事的东西移开。”
江辞又放心地将脑袋缩了回去。
地道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江辞拿出火折子吹燃,点燃了提前准备的灯笼,一缕火光总算照出了方寸光亮,地道不窄不宽,刚好能容纳一个人行走,壁上泥土新鲜,一看就是才挖成没多久的。
这样的地道非一朝一夕可以建成,也绝非一个人可以办到,这么说来,城东军营中应该还有徐斌的人。北姜的人从竹林处开始挖,徐斌从城东军营开始挖,双方一起行动,更加节约时间。
为了这次投毒事件,徐斌他们果真是煞费苦心。
他倒是为自己留了后路,却无视他人的苦难。
连徐斌这样武艺高强的人都受不了的疼痛,其他士兵又怎么能忍受呢?
想到正处于水深火热的东越士兵,江辞不禁加快了脚上的步伐。
不知道走了多久,灯笼已经快要熄灭时,终于走到了尽头。
江辞伸手顶开了上方的盖子,一些枯黄的竹叶混杂着尘土洒落了下来,迷了她的眼睛。
“呸呸——”
她吐去嘴边的竹叶,先把灯笼放到洞口边,随即从洞口爬了出去,还未站稳,几把大刀便横在了她的脖子上。
看着铮亮的大刀在月亮的照耀下泛光,江辞咽了咽口水,立马举起了双手,用徐斌的声音解释道:“别动手,自己人。”
那几人瞧了瞧她,随即将她的双手向后绑住,又将她的双臂连着上半身一起绑住,只留了双腿,随即一声不吭地带着她前往一处营帐中。
营帐的布置格外豪华,一看就是大人物居住的,柜台上有一个火红的头饰,上头的宝石似乎与怀意公主送给江辞的落日神弓是一样的。
江辞看了看营帐中守候的几人,双拳难敌四手,她的手臂又被完全束缚,若要逃跑,倒不是没有机会,只是一旦跑了,那就彻底与解药失之交臂了。
她咽了咽口水,默默等候着,不知道迎接自己的将会是什么命运。
一炷香后,营帐外传来了士兵的声音:“属下参见公主。”
公主?是怀意公主吗?
不是怀意公主。
红衣女子缓缓走入帐中,虽然与怀意公主有着相似的长相,以及同样魅惑的狐狸眼,但通身的气质相差太多了。
怀意公主身上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质,而面前的女子,好像她本身就是虎,行动间一股强势做派。
与怀意公主长相相近,有魄力,敌方首领……
怀绮公主!
江辞连忙用徐斌的声音喊道:“属下参见公主。”
怀绮公主上下打量着她,目光如小刀,刀刀割人,江辞的神经始终紧绷着,生怕一不小心被看出纰漏。
半晌,怀绮公主开口道:“你又来做什么?”
“回公主,属下恐暴露了身份。”
“暴露了身份?”
江辞立马措辞,半真半假,“东越知晓我身上的毒已解,将属下囚禁于营帐中,今夜我好不容易找到机会逃了出来,特来禀告。”
“蠢材!”怀绮公主怒骂,“当真是蠢材!本宫一早就说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若忍不了铭感之痛,吃下解药,必定会令东越起疑,之前你来见本宫,本宫就不打算让你吃下解药。没想到怀意心软,偷偷求了国师,让你吃下解药。如今你暴露了,本宫少了内应,你该当何罪?”
江辞立马下跪,连忙道:“属下知罪。属下自知罪孽深重,但还请公主看在属下一向忠心耿耿的份上,给属下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吧。”
“将功补过?”怀绮公主反问道,“本宫费尽心思将你安排进东越,你只需做好内应便可,如今骤然暴露,你又如何将功补过呢?带兵吗?北姜军营可从来不缺将军。再者,你既已暴露,却能安然从东越撤离,你觉得本宫还敢信你?还敢用你?”
不等“徐斌”回应,怀绮公主便冷冷道:“来人,将他押下去,悄悄了结了便是,没用的东西,自然没有活着的权利。”
“公主……”
江辞还想说些什么,门外又传来了士兵的声音:“属下参见国师。”
听到这个称号,怀绮公主的脸色变了变,随即修好一副热情面容,微笑着迎了上去:“这么晚了,国师还没有休息吗?”
“听说你抓了个人,我正巧闲着无事,便过来看看。”
江辞偷偷打量着这位国师,如果他真是虞思水的话,那就比娘亲和师父大上一些,应该四十几了。可除开他的满头白发,光从面容上来看,倒像是二十出头的样子,着实奇怪。
满头白发却面容年轻,难不成是练了什么独特的术法?
从两人的聊天内容来看,虞思水这位国师的身份,似乎比怀绮公主要高。但从刚才怀绮公主一刹的反应来看,怀绮公主对他应当是不满的,只是碍于什么,不得不以好的脸色和好的态度相待。
怀绮公主回答道:“不用是个没用的废物,哪值得国师亲自跑一趟呢?”
虞思水笑了笑,不置可否。随即走到江辞身边,侧头嗅了嗅,上下扫了一眼,脸上写满了不屑。
怀绮公主看到虞思水的表情,立马疑惑道:“国师可是觉得哪里不对?”
虞思水冷哼了一声:“亏你生了双漂亮的眼睛,如此看来倒像是装饰品,没多大用处。”
怀绮公主尴尬地笑了笑:“怀绮愚钝,还请国师明示。”
虞思水走到一旁,背对着江辞,轻飘飘地说道:“你看不出来吗?他根本不是徐斌,是别人假扮的。像这种拙劣的把戏,我二十年前就不用了。”
听到这话,怀绮公主如临大敌,立马拔出剑指向江辞:“你是谁?”
虞思水转过身,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走到江辞身边,在她脖颈上摸索着,随即将皮套一掀……
“像这样,不就能直接知道……”虞思水看着眼前的江辞,话说到一半,便怔住了,他微微张嘴,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怀绮公主看到她的真容后,再次问道:“你是谁?”
变故来得太突然,江辞没有准备,一时心乱如麻,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既然你不说,本宫现在就杀了你!”
怀绮公主蓄力,手臂摆动,就要将剑划过江辞的脖颈。
“歘”的一下,虞思水用手握住了剑尖,阻碍了她的动作,鲜血汩汩,从他的指缝流出。
怀绮公主皱眉不解:“国师,这是何意?”
“别杀她。”虞思水冷冷道,随即松开手,垂下手臂,滴滴鲜血掉落在地上,分外诡异。
“国师,此人来历不明,不如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虞思水转过头看着她,眼神逐渐变得狠辣,“我说了别杀她听不懂吗?”
怀绮公主哽住,与他对视了片刻,最终还是扔掉手中的剑,朗声道:“国师自便。”
江辞突然看不懂场上的局面了。
虞思水在看到她真容后突然就怔住了,人人都说她和娘亲长得一模一样,虞思水应该是看到了与虞秋月相同的容貌,因而有些恍惚。
可按照虞山所说,自从虞秋月来到夕清山后,虞思水的光芒渐渐被她掩盖,他再也不是虞夕清最得意的弟子了,后来虞夕清把独门秘籍传给了虞秋月,虞思水更是嫉妒得发狂,以至于被北姜细作蛊惑。
他应当是讨厌虞秋月的,巴不得让她从世间消失。
可为何面对着这样一张与虞秋月一模一样的脸,他会让怀绮公主别杀她呢?
难不成是想把对虞秋月的厌恶转移到她身上,细碎地折磨她,好消他心头之恨?
江辞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虞思水的随从连忙走上前来,关怀道:“国师,手上伤口要赶紧包扎,要是迟了,恐怕影响痊愈。”
虞思水抬起手,看了看鲜血淋漓的手掌,反而用力地握紧拳头,伤口裂开更甚,疼痛感顿时席卷全身,他却满不在乎地笑出了声,随即从怀中摸出一个小药瓶,从里头倒出一颗红色小药丸,用满是鲜血的手扼住江辞的下颌,迫使她张开了嘴,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红色药丸塞进她的喉咙里。
“咳咳——”
江辞被药丸呛到,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眼泪都咳出来了。不仅如此,下巴上鲜血的黏腻令她不适,她抬眸,谨慎地问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虞思水微笑,带血的手抚上她的脸庞,眼神迷离,像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要听话哦。”
他说了这么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明明语气非常温柔,可江辞还是不寒而栗,她还想问些什么,突然一阵困意袭来,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
等她再度醒来,睁开眼便看见红色的帷幔,她挣扎着想翻身起来,奈何浑身发软没有力气,费了半天劲,终于直起上半身,靠在了床塌边。
江辞环顾四周,发现房间被装饰得格外喜庆,墙上贴着一个大大的囍字,下方一对红花烛静静地燃着。
这是哪里?谁的婚房吗?
江辞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低头按压着太阳穴,却蓦然看到自己身着嫁衣,立即就清醒了。
她想离开这里,可身体始终使不上劲。
该死,一定是那颗药有问题。
江辞费尽了所有的力气,终于从床上滚了下来。
她趴在地上大口喘气,歇够了后,又费力地向门口爬去,爬到一半,门从外面被人打开。
两个丫鬟打扮的人走了进来,看到地上的江辞后,惊呼道:“哎哟我的姑奶奶,这大好日子,您怎么爬到地上了。”
两个丫鬟合力将她扶到铜镜前坐好,一个为她掸去嫁衣上的灰尘,一个为她梳头盘发。
江辞挣扎不得,于是惊恐地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丫鬟们相视一笑,然后说道:“你呀真是好福气,嫁得如意郎君,外人求都求不来呢。”
“我?嫁给谁?”
“国师啊。”
和虞思水成亲?这闹的是哪一出?
丫鬟们手脚麻利,思索间,已梳妆完毕,二人将凤冠为江辞戴好,江辞只觉得脑袋一沉,头又开始痛了。
做完了这一切,她们又把江辞扶到床边坐好。两人便一左一右站在一旁守着,丝毫没有离开的迹象。
看到前方的囍字,江辞恍恍惚惚,只觉得像在梦里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再次被人推开。
一头白发、身着嫁衣的虞思水走了进来,他遣走两个丫鬟,半蹲在江辞面前,抬头看着她,眼中饱含深情,“师妹,我们终于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