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北郊大营。

  张老四手上拿着一杆红缨枪冥思苦想,粗糙的圆脸上透露着一丝沉重。

  李有钱从营帐中出来, 见状拍了他一巴掌,喊道:“四哥!你愁眉苦脸的干啥呢?”

  “吓老子一跳!”张老四被他拍的一激灵,险些拿红缨枪扎到自己的下巴。

  李有钱嘿嘿两声,蹲到他旁边,拿起红缨枪端详。

  “四哥,你说这玩意儿好使吗?我看昨日那位将军厉害得很,普通兵器怕是打不败他。”

  张老四嫌弃的看了他一眼, 把红缨枪夺回来,拿袖子擦了擦,不耐烦道:“你是不是傻,这玩意儿能打败将军?”

  李有钱惊讶的看了他一眼:“那你看它看半天, 又不是老婆,瞅啥呢?”

  张老四沉重道:“我打算把他献给将军,求将军放我一马。”

  “……”李有钱挠了挠头,凑近了小声道:“四哥, 我找朱副将打听了, 朱副将说昨天那位将军可是从京里皇城中下来的大人物 ,咱这红缨枪, 他八成看不上。”

  “大人物?”

  张老四皱着眉头,粗黑的眉毛拧的乱七八糟的,质疑道:“那昨天那帮孙子那样骂将军, 讲的话恁难听,连我一个大老粗听着都嫌脏, 要真是大人物,那帮孙子咋不认识?”

  李有钱也不知道, 他闷头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推测道:“八成姓吴的也不认识呢?反正朱副将说了,那不是咱们能得罪得起的人物。”

  他说着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脖子,缩着脑袋道:“搞不好脖子上这颗脑袋就没了。”

  张老四被吓的有些慌,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好险还在上面。

  “那咋办?有钱,你说我给将军求饶,跟他道歉,有用不?”

  李有钱想了会儿,趴到张老四耳边悄声说:“四哥,我有个主意,要不你去找找姓吴的,看他咋说,要真是像朱副官说的那样,那姓吴的这会儿估计也怕着呢,那帮孙子最是欺软怕硬,还不如咱们呢。”

  张老四一想也是,那帮勋贵家的公子哥肯定比他们更怕死,说不定这会儿正躲在营帐里哭呢。

  “有钱,你说得对,那帮孙子估计比咱更害怕,走,跟哥去东边看看去。”

  东边,就是吴肇中这些勋贵子弟的营帐。

  本来是不做区分的,但自从吴肇中来了之后,两边闹的厉害,副将一天能劝好几回架,后来便回了师荃,把双方人马一人一边分开住了。

  免得再不分白天晚上的打起来。

  张老四走到东边吴肇中的营帐前,大喊道:“姓吴的,给老子出来!”

  李有钱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提醒道:“四哥,咱今儿不是来打架的,你别这么冲,这帮孙子可小心眼了,你这么大声他们还以为咱来挑事儿呢。”

  “老子平常就这么说话!”张老四瞪了瞪眼,他想了想自己的目的,不情不愿的啐了口:“他姥姥的,老子这辈子都没这么小声过。”

  再出口时声音果然小了不少:“姓吴的,张老四有事找你,快出来!”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营帐里别说人,连只蚂蚱都没蹦出来。

  张老四回头看李有钱:“我就说声音这么小不行,你看里头都没听见,要搁往常早出来干架了。”

  李有钱觉得奇怪,也喊了一声:“吴肇中?姓吴的?你在不在里边?”

  依旧是没人搭理。

  一阵风吹过来,营帐的门帘被吹开了一角,张老四眼睛一眯,看到了一片黑色的衣角。

  他拽了下李有钱的袖子,“有钱,那帮孙子不会是躲在里边不敢出来吧,我刚刚瞅见里面有人了。”

  “按理说不应该呀。”李有钱想了想,趴在营帐前听了听,里面没声音,他又掀开了一个小缝,里边有一个人影,离得太远看不清,只能看见袍子是黑色的。

  张老四忽然没了耐心,把李有钱推开,大步流星的掀开帘子走了进去:“磨磨唧唧的,走,进去看看!”

  他进去后眼睛逡巡了一圈,营帐的书案前坐着个身穿黑色锦衣的男子,衣裳上绣着繁复的云纹,看着便很是华贵,他旁边站着一个人,张老四定睛一看,赫然就是昨天来的那个将军!

  “将、将军……”张老四顿时没了底气,“您、您怎么在这孙……这吴肇中的帐篷里?”

  他的将军没应声,倒是坐在书案前的男子轻笑了一声,抬头看着将军说:“怪不得你生气,确实欠调.教。”

  张老四赫然瞧见将军的耳朵好像红了点,他揉了揉眼睛,再抬头,将军正冷冷的盯着自己。

  李有钱拽了拽张老四的袖子,小声提醒道:“四、四哥、你看地上……”

  张老四低头一看,不可一世的吴肇中正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瞧着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这书案前坐着的得是什么人啊,将军在他跟前得侍立在一边,他们北郊最纨绔最不可一世的孙子被吓的跪在地上发抖……

  李有钱被吓的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张老四见状,也大概明白了一点什么,跟着跪下了。

  顾林风没在意他们两个,只沉声喊道:“吴肇中。”

  “在、在……”吴肇中怕的厉害,他哪知道这将军真的是将军,而且还有陛下做靠山。

  这么厉害为什么昨日不说出来?

  昨日他挨了打,心里不痛快,又被当众蔑视,晚上上药的时候越想越气,便纠集了一帮人想要今天给那个小白脸将军一点颜色看看。

  反正他们出身世家,家里都有爵位在身,除非谋逆的大罪,平日里教训几个没名姓的挂名将军简直就是小意思。

  于是一帮人堵在路上,想趁小白脸进营之前教训一下。

  谁知他刚抬出来他父亲的名字,陛下就从马车里走出来,幽幽的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吴肇中被吓的扑通跪在了地上。

  袁齐家世差一点,不认识顾林风,但他见吴肇中脸上瞬间失了血色,便兔子似的溜了,纠集的那些狐朋狗友们也有样学样跟着跑了,只剩下吴肇中一个倒霉蛋。

  陛下从轿子里出来,像是坐累了,就让人把轿子停在了原地,跟着小白脸一起骑马进了营帐。

  吴肇中灰溜溜的跟着在后面跑,马蹄子扬起的尘土吃了一嘴,好不容易到了营帐,陛下只看了一眼,就接着罚跪。

  一直跪到了现在。

  吴肇中心里叫苦不迭,暗骂自己有眼无珠,回府后肯定会被父亲打一顿。

  他苦着脸求饶道:“主、主子,我错了。”

  顾林风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我瞧着你是被这泼天的富贵养瞎了眼。”

  顾林风本没想过来教训人,小七正在立威的时候,他若是出来横插一脚,于小七不好。

  但没办法,总有人不知死活的往死路上跑,拉都拉不回来。

  而且吴肇中的确欠教训,小七为人谨慎,说不定真的会看在天庆府和吴国公府的面子上对他多番忍让。

  他想让小七放肆一些,正好就拿吴肇中开了刀。

  再者说,似张老四、李有钱这种可能会因为小七的武力值服气,但吴肇中这种纨绔,绝不会只因为武艺高强就对一个人低头。

  肯定会再出幺蛾子。

  还不如现在就治一治,免得之后时不时的让人头疼。

  顾林风只敲打了这一句就没再说,今日微服出宫,不好露出身份,起到警戒的作用即可。

  张老四也被这气势吓到,吴肇中越害怕,张老四就跟着害怕,能让吴肇中害怕的人肯定也是他惹不起的人。

  三个人跪了有半个时辰,顾林风便带着小七从营帐中出来了。

  他出了营帐脸上便挂上了温和的笑,拉拉小七的手道:“刚刚朕抢了你的风头,将军不要跟朕计较。”

  小七哪里这么不知好歹,他看得出来顾林风这么做为的是什么,于是摇摇头,想了想又打趣道:“刚刚臣狐假虎威。”

  顾林风笑了,“那将军心里痛快吗?”

  痛快吗?

  小七想了想,自己自然是很痛快的。

  陛下亲自给自己撑腰,单这一个认知就让小七心里开心极了。

  他诚实的点点头,又道:“谢谢陛下。”

  顾林风心里开心,他爱极了小七这样诚实又信任自己的样子,于是俯身亲亲小七的额头,心满意足道:“好了,朕回去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必给吴国公府面子,出了事有朕担着。”

  额头上的温软触感一触即分,小七被亲的有些脸热,他听话的点点头,又道:“陛下放心。”

  顾林风忽然有些舍不得走,他想把小七扛回去,扛到明月轩、扛回元泰殿、扛到他的窝里。

  但最终他闭了闭眼,将脑子里这些不合时宜的想法甩出去,亲了一下小七的眼睛,起身上马独自回了宫。

  小七站在原地愣了会儿,等顾林风的身影消失后才转身回到刚刚的营帐。

  昨日说好了,今天依旧要在演武场比划拳脚,他对地上跪着的三个人道:“都起来,去演武场。”

  吴肇中面如死灰……

  张老四战战兢兢……

  李有钱、李有钱腿软的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