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 顾林风忽然发出了一丝轻微的响声,小七离得最近, 最先发现,连忙凑近了仓惶喊道:“殿下……”

  顾林风心道自己怎么原来没发现小七的演技这么好,明明知道他没事,知道他是装的,竟还演的这么情真意切,简直可以去园子里唱戏了。

  一定能□□。

  顾林风虚虚的睁开眼皮,眼睛还不太适应光亮, 好在小七帮他挡了挡,他视线慢慢的在屋子里巡视了一圈后好像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现状。

  “皇叔?”顾林风睁大了眼睛,又因为太激动扶着小七咳了几声,缓过来后便挣扎着要下床, 刚好被凑过来要看他的皇后扶住身子。

  皇帝被他唤的恢复了一丝神智,“太子醒了,许峙弦,快去看看太子怎么样?”

  许峙弦连忙应声, 皇帝正生着气, 也没叫起,他便膝行过去想要给顾林风把脉。

  床边的空间很小, 小七跪在床边扶着顾林风,皇后坐在床沿上关切的看着,许峙弦一时竟没找到自己下脚的地方。

  让皇后给自己让位置是万万不敢的, 他只好看向小七,希望太子身边这个脔宠眼色好些, 快给他让个位置,免得他为难。

  小七一心都在顾林风身上, 只关心自己手下的力道扶的殿下舒服不舒服,便没注意到许峙弦的眼神,眼看着皇帝要发飙,皇后皱眉看了小七一眼,起身对许峙弦道:“许太医快来看看风儿怎么样,”又对小七道:“丫头将太子的手拿出来给太医把把脉。”

  这话说的不可谓不漂亮,教人听着也舒坦,自己起来不是为了给太医让位置,而是更好的作为一个上位者指挥人行动。

  顾林风眨了眨眼睛,没说话,任由小七将他的腕子从被子里拿了出来。

  许峙弦头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实在难以分辨这些贵人话里的意思,见皇后起来了,便诚惶诚恐的挪了过去,战战兢兢的给顾林风把脉。

  把脉结果跟刚刚别无二致,他转身禀报道:“回陛下,太子殿下并无大碍,刚刚微臣已经拿针暂时压制住了殿□□内的两股药性,现下又知晓了另一种药,大概是殿下之前用过一些补药,那补药与这元圭粉药性相冲,这才晕倒了。”

  “只要停了元圭粉,再慢慢调养着,不日便可恢复。”

  皇帝听罢脸色却没好多少,眼里凝结了一层让人难以捉摸的情绪,他问道:“太子这些年身子一直不好的原因跟这元圭粉可有关?”

  这……

  许峙弦被问得面色一变,两个小人在心里打架,掩在袖中的手指虚虚握着,一种无力感席满全身。

  若有关,为何太医院这么多人这么多年都没发现?

  若无关,为何太子近些日子身子突然好了这许多?

  无论怎么答,一顿指责都是免不了的。

  若元圭粉的事情没出来,大家只叹一声太子养了这么多年,身子终于好了,但这元圭粉的事情出来了,只怕连当年太子身子为何虚弱都要查个底朝天。

  左右都是错,许峙弦迅速在心中做了决定,他道:“依微臣看,只怕是有关系的。”

  “这药极其细微,且掺在绣线上,一般人绝发现不了,即便是现在,若不是诊出来太子殿□□内有两种相冲的药性,微臣也发现不了这护身符上的秘密。”

  “且殿下身边的这位公公曾言,太子殿下曾经摘下来过一段时间,前段时间殿下的确召过微臣,身子确实好了很多,只怕是摘下来后再带上,身子不适应了,才会产生这种情况。”

  “故而,微臣认为,大概是有关系的。”

  “怎么可能?”皇后最先变了面色,“这护身符可是无境法师亲手交给本宫的,无境法师是得道的高人,若真掺了这害人的东西,法师会发现不了?”

  许峙弦没吭声,皇帝却看了皇后一眼,意有所指道:“皇后先别急,王全晖已经去查了,定然不会冤枉了无境法师。”

  这话一出,唐棣最先变了面色,皇帝与皇后往常虽然算不上恩爱,但却从没这样不给皇后脸过,分明……分明是要撕破脸的意思。

  难道是之前心儿的事情?

  天庆府和将军府联姻之事他听夫人说了,但他以为皇帝对景仪宫的警告也就到此为止,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不放过的意思。

  皇帝表面上说的是不会冤枉无境法师,言下之意不就是直指景仪宫?

  皇后面色也是一白,呼吸停滞了瞬间,才勉强打起精神,盈盈福身道,“是,臣妾相信陛下。”

  堂下的人各怀心思,面色却都不好,元圭粉的事当年在座的人都是听说过一二的,也曾见过还是康王的今上当初的手腕。

  这事可以说是顾杞的底线,任何一个皇帝在听说了北境不战而败的事情后都会对这东西产生厌恶,这从当年雷厉风行的动作便可窥见一斑。

  当年还是康王的顾杞不会容忍,如今已然称帝的顾杞更不会忍。

  若这次查出来什么,怕是与谋反的罪名无异。

  *

  皇帝和皇后回宫,顾林风无大碍,也扶着小七先行回府了。

  剩下的人面色各异,尽管心里忐忑不安,却没敢跟着一起走,冯老国公还在这里坐镇,大婚还没完,若是人都走了,无异于打天庆府的脸,打皇帝的脸。

  冯少华先前派人将前后门都堵上,怕的是太子出事,皇帝要搜查刺客,此刻听了这个消息,惊讶的不知该说什么。

  赵九清不知道元圭粉是什么,见冯少华面色变了,只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毒药,仓惶道:“太子殿下怎么样?”

  不会出事吧……

  冯少华瞥了他一眼,勉强找回些神智,淡淡道:“太子无大碍,刚刚回府了。”

  “哦,”赵九清将心放回了肚子里,又看了冯少华一眼,抱怨道:“那你脸色这么白,我还以为……”

  冯少华突然向前走了一步,逼得赵九清不自觉的身子后仰,险些摔倒在地上。

  “跟少康在一起的时候话这么少,怎么跟我在一起就话这么多?你还以为什么?以为太子要薨了?”

  他的脸色阴沉沉的,带着些燥意,眼底的情绪奔涌,深得像是要把冯少康吞了,偏偏嘴角还带了丝笑意,说起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面色变也没变。

  长廊下一个人都没有,赵九清被他突如其来的发难吓到,双手堪堪撑着身后的柱子,眼睛睁得圆圆的,半晌,嘴里才吐出来一句话。

  “大逆不道!”

  居然敢说太子要薨了,若是被人听到,一个不敬皇室的罪名是跑不了的。

  冯少华听罢嘴角的弧度弯的更深,他伸手将赵九清额前的碎发往耳后掖了掖,动作极轻柔,却忽然凑近了那张惨白的小脸,温热的气息洒在赵九清脸上,烫的人心慌。

  “大逆不道?”长廊下静悄悄的,婚宴再次开席,下人们都跑去伺候前来道贺的贵人们,冯少华的声音像是要镌刻在赵九清的心上,“怪不得少康喜欢与你在一起。”

  一样的幼稚。

  赵九清双手使劲抓着柱子,柱身留下几道抓痕 ,他从没见过此刻的冯少华,虽然带着笑,却让人有些心慌。

  “太子选了这个时候晕倒,我天庆府无话可说,但是……”冯少华忽然停下了话头,起身离赵九清远了些,上下打量着这个几乎被他吓的要粘在柱子上的人儿,忽而笑了出来,“瞧你,怕什么,我不过是说几句闲话。”

  他说着还轻轻拍了下赵九清的手,可怜道:“瞧瞧可怜的,手都破皮了,明日该怎么帮我整理卷宗呢?”

  赵九清的手蹭的离开了柱子,身子也趁机往后溜了一步,第一次说话不利索,“没……没事。”

  冯少华点点头,瞧着他,嘴角也没了弧度,“没事就好。”

  赵九清觉得自己仿佛从来都没认识过冯少华。

  的确,他们才认识不久,平日里除了在兵部时,冯少华偶尔拿那些卷宗折腾他之外,也就这回拉他来帮忙奇怪了些,别的与旁的大人并无二致,只是话少了些。

  赵九清忽然觉得自己是今天才认识冯少华。

  “你走吧,”冯少华突然说道,“回去吧。”

  赵九清本来想跑,但听他这样说突然又不敢动了,他站在原地,看上去竟有些楚楚可怜的意味。

  偷偷瞄了一眼冯少华。

  冯少华慢悠悠道:“再不走就别走了……”

  ……脚步声带起一阵风,赵九清瞬间跑远。

  等到跑出了天庆府,才藏在街角倚着墙拍了拍胸口,低声骂了一句混蛋,回头看了看挂满红绸的天庆府大门,嘴角也咧出了一个弧度。

  有意思,看来接下来的时间有的玩了。

  他将自己刚刚抓破了血的手指随意在身上抹了抹,无所谓的看了一眼,又将身上的衣服抓的散了些,才慢吞吞的走出了街角。

  长街的另一头,一道身影几乎是在他出去的同时就跟了上去,赵九清弯了弯嘴角,从怀里摸出一块洋葱,用指尖在眼角处抹了几下。

  “来人啊,救命啊,有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