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李闯只剩下半条命，嘴里不断往外喷着血，脸上仿佛一个血葫芦，根本看不出本来的样子。
如果今天自己不跟来，林景瑜真的可能会失手杀了李闯，陆飞想。
他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慢步走上前，拍了拍还在踹人的林景瑜肩膀，轻声说：“小瑜，够了，警察快到了，他今天一定逃不掉。”
林景瑜停下脚上动作，瞪着赤红的双眼转头看向陆飞。
陆飞先是轻抚他的背，示意他冷静。然后又扯过自己T恤的衣角帮他擦拭拳头上的血，最后与他十指交握在一起。
李闯看到两人双手交握在一起，半身倚靠在车胎上变态地大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林景瑜俯视他，冷冷地问。
李闯笑着笑着便吐出一口血沫子，呛噎了一大口，开始有气无力地咳嗽起来。陆飞真担心他一口气上不来呛死，林景瑜也会因此承担法律责任。
咳了半晌，李闯终于缓过这口气，血糊一片的脸上又挂上了那变态的笑容，虚弱道：“我笑是因为，我报复林震的目的达到了，比杀他儿子，更有快感。”
林景瑜挥拳又想动手，被陆飞抬手制止，“听这个变态说完。”
李闯看林景瑜这么听陆飞的话，又笑了，继续说道：“当年你妈妈为了保护你，说你不是林震的儿子，我假装相信她，因为我想到了更好的报复方法。就是让你选择你妈妈的死亡方式，看着她被……”
不等李闯说完，陆飞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猝然蹲下身，怒瞪李闯问道：“当年你那些纸条里，写的所有死亡方式都一样？”
林景瑜身体猛然倒退一步。
“你真是够聪明。对，我就是想看看那个六岁的小孩子长大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他嘴角咧着，用满意地笑容仰头看着林景瑜，仿佛是在看自己一件完美作品，“林震最爱的老婆死了，儿子又变成了同性恋，这，是不是很刺激。”
—嘀呜嘀呜— 警笛声由远至近。
陆飞一拳重重砸歪他的头，咬牙道：“你他妈还能更变态一点吗！”
李闯费力地把头转回来，咧着流血的嘴角邪笑道：“我知道你叫陆飞。”
听到这话，陆飞再次挥拳的手顿在空中，急问道：“医大图书馆和东北马蒂尔跟踪我的人你？”
“跟踪你们我犯不着去东北。我只派人跟踪过你们一次，那个饭桶，还在林震家门口被你们发现了。”李闯说完再次咳嗽起来。
陆飞看李闯的样子并不像是撒谎，而且他也没有必须撒谎，继续问道：“那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是你们学校的邢老师透露给我们的？那个女人可真够变态，竟然把他男人的器官割下来卖给我们。”李闯嘲笑着说，好似自己是个正常人。
“你们，都是谁？”陆飞急问。
李闯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就听到身后有人大喝道：“警察，都举起手来。”
陆飞和林景瑜同时举起手，李闯并未动作，眼睛里闪动着诡异的光，用口型对陆飞说：“有人想要你的命。”
随即，手迅速向后腰摸去。陆飞只感觉大事不妙，果然，李闯从身后掏出一把手枪，对准了林景瑜站的位置。
电光石火间陆飞顾不了那么多，只来得及用右手把林景瑜拉到自己身后，用整个身体挡在他身前。
彼时，一声枪响，一颗子弹，擦着林景瑜的耳边穿过。
“砰、砰”登时，又是两声枪响从身后传来。
林景瑜透过一个血洞看到，李闯头和心脏处各中一枪。5秒后，李闯头重重垂下，就这样咽气停止了呼吸。
—死了—
—终于死了—
—妈，害您的人终于死了—
林景瑜慢慢把头转向身前的陆飞。
总有那么一个人，在你危险之际，他会奋不顾身，穿越一世来保护你，就像漫漫长夜总有天明。
可是……
林景瑜赫然看到，那刚才的血洞竟然是陆飞的手掌。
那只挡在他耳边的左手，那只还停留在半空的左手，一颗子弹穿掌而过。
手术室门上的绿灯还在亮着。
林震来到医院时就看见儿子蹲在手术室空荡的走廊门口，头埋得很低，一支未点燃的烟夹在他微微颤抖的食指上。
林震怅然地走到儿子面前，轻轻拍了一下他低垂的脑袋。
“……爸……”林景瑜满眼血丝，抬头低唤了一声。
“……李闯死了。”
林景瑜说这话时，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恐惧，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林震蹲下身，用力拍在儿子肩头，加重语气道：“你做得很好，你妈的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听到父亲的话，林景瑜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爸，我替妈妈报仇了。”
林震心疼地把儿子扶起来，父子俩相拥而泣。压在心底十四年的仇恨，终于可以放下了。
“……爸，可是，陆飞为了救我……”
“我都知道了。”林震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我已经帮他找了最好的医生。”
“可，他的手……”
此时，手术室的绿灯灭了，长达三个小时的手术终于结束了。
林景瑜立刻起身冲上前，红着眼紧张地问道：“医生他的手怎么样了，会……”会残废吗，四个字他没有勇气问出口。
“还好只是一把土制枪，威力不强，没有伤到骨头，断掉的神经也被成功接上了。”医生摘下口罩笑着回答。
林景瑜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一半，他继续问：“那……”
医生似乎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补充道：“经过复健，手正常生活没有问题。”
“他是学医的，以后还能手术吗？”林景瑜急切地问出口。
医生略微诧异，表情也比刚才严肃了许多，惋惜道：“拿手术刀是不可能了，受伤部位的肌肉是不可能恢复到以前的灵活程度。”
还在昏迷的陆飞被人从病房里推了出来。
“病人打了麻药，还没有这么快醒，你们等会在去探视。”医生嘱咐完就走了。
林景瑜很听话，没有跟上去，看着被推走的陆飞出了神。一个未来的天才医生，一个被全校称之为神之御手的人，就这样废了？陆飞最为骄傲宝贝的这双手，就这样废了！林景瑜还是不能接受。
如果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救妹妹，不能再拿起手术刀继续他救人的事业，他会怎么样？即使现在陆飞可以去读研究生，对一个未来不能拿手术刀的医生来说，还有什么意义？
愧疚，无与伦比的愧疚像水银一样注满林景瑜全身每个细胞。他咬着下唇，捏碎了手里的烟。
突然，他转身直直地跪倒在林震面前。
陆飞刚刚苏醒，身体半靠在床头，出神地盯着自己缠满纱布的左手掌心。听到有人开门，他以为是林景瑜，便没有抬头。
“你肯为我儿子做到这种程度，这让我很意外。”一个低沉的声音在病房里突兀地响起。
听到声音，陆飞抬头看去，也并未表现出意外之色，他知道林震会来，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你的手，我感到惋惜。我让学校取消你的保研名额时，校长为你一再争取，说不想让一个未来的天才医生因为恋爱的事断送前途。”林震站在病床前，依然是那副严肃的模样，“你想要什么补偿，说吧，我林家从不欠别人的。”
“能保护喜欢的人，为他挡下这颗子弹，我已经得偿所愿了。不需要任何形式上的补偿。”陆飞说完，再次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
陆飞的话，让林震想到刚刚儿子突然跪在自己面前，乞求着说，爸，求你让我们在一起吧，陆飞为了我失去了他最骄傲的手，我这辈子是不能可再他和分开了。
林震没有想到，二十年来从不肯向自己低头认错的儿子，居然会为了眼前这小子向自己下跪。
“如果可以，我希望您能同意我们俩一起去北京上学。”明明是一句请求的话，却让陆飞说得不卑不亢。
“你还想去读研究生？”林震不解地问。
“嗯，我左手虽然废了。但，我还有右手。”陆飞低头看着右手说。
林震没想到，陆飞性格竟然如此坚韧。
此时，林景瑜拿着护士开好的药回来了。看到陆飞醒了，他几步跨到床边，看着陆飞缠满纱布的手掌，一想到这里有一个子弹穿过的洞，他就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谁攥在手里，使劲揉捏。
半晌，林景瑜眼中含泪声音不稳地叫了一声“……哥……”，他不知道要怎么安慰陆飞，更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愧疚之情。
“傻小瑜，不要哭，我还有右手。”陆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朝林景瑜挥了挥自己的右手。
他不想让林景瑜因为这事愧疚，更不想让林家做出任何补偿，能用一只手换林景瑜一条命，他觉得太值了。
林震见眼前的两人仿佛是一对苦命鸳鸯，在硬的心肠也终于软了下来。他想：今天如果没有这小子舍身相救，他儿子现在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而且陆飞能和儿子一起追到李闯，这可能也是宫舒美的意思。
林震干咳一声打断两人，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等陆飞好了，你们就一起去北京上学吧。”说完林震叹了一口气走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