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旬,已酷暑难耐。

  “找到了,祁小将军,前头有一条小溪!”

  祁硕坐在马上,听到探路的人回来,舔了舔自己干燥起皮的嘴唇。

  朝着后面的人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往那个方向前行。

  他们已经连续赶了多日的路,

  不敢停。

  一是因为追兵,二是因为救人心切。

  只是越是往北,树木越是稀疏,

  连个遮阴地儿都没有。

  累倒是其次,就是热得受不了。

  虽然有陆存远在,但也架不住环境太过于恶劣。

  陆续有人,还有马生病中暑。

  就在刚刚,祁硕把自己仅有的水给了一名脱水的祁家军。

  最后不得不放弃大道,往小路上走,寻找水源。

  见到水的祁家军们,几乎都忍不住把头往里泡。

  再起来时,一抹后颈,都是晒脱的皮。

  一撕一大片。

  “原地休息一个时辰!”

  祁硕用水浇了一下边上的石头,等半干的时候坐了上去。

  陆存远边嘱咐不能喝生水,边让人架火烧水。

  他又往锅里加了少量的盐。

  强调一定要等滚过一遍才能食用。

  太热了,现在所有人都存在不同程度的脱水,如果再拉肚子,身子肯定吃不消。

  陆存远坐在祁硕的身边,把水壶里的水递了过去。

  “喝点吧,现在有水了,不用紧着给我。”

  祁硕接过来,喝了两口,润了润干裂的唇。

  低头看到陆存远的手掌上有一圈水泡。

  他不是祁家军,没有受过那么严苛的体能训练,

  就算有祁硕一直照顾着他,也还是容易受伤。

  祁硕抽了一根草梗,用水壶里水冲洗一下。

  沉默地把陆存远的手拿了过来,一个个给他挑干净。

  陆存远摊开掌心,注视着祁硕坚毅的侧脸。

  感觉他好像在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自从逃出来之后,他变得不怎么爱说话。

  有时候,晚上他们相靠在一起睡觉时,也没有听到他睡熟的呼吸声。

  越接近北蛮,大家的神经越是紧绷。

  “背后追着我们的锦衣卫首领,应该不是许鹿回,是周风奇。”

  许鹿回的名字现在就是个禁忌,

  祁硕手上的动作明显一顿。

  小七的死,一直是他们心中的痛。

  陆存远没有把小七和许鹿回的事说出来,

  但是只要有心人一琢磨,总会发现其中的蹊跷。

  或许经过这几天后,祁硕也明白了。

  陆存远看着手上慢慢憋下去的水泡,嘶了一声。

  “疼么?”祁硕紧张地抬头看他,吹了吹他的伤口,道,“药给我。”

  “不用了,这么一点小伤,不用药也能好。”

  接下来的日子,用药的地方多的是,

  陆存远不舍得用在自己身上。

  “给我,”祁硕不松手,强硬地说道,“还是你想,后面的路我抱着你骑马?”

  威胁归威胁,

  祁硕的眼神依旧温柔。

  陆存远叹了一口气,把怀里的药瓶拿了出来。

  祁硕单手打开瓶塞,小心洒在创口上,用布条包好。

  “你对这个周风奇了解多少?”

  祁硕边问边用手里的草梗,在松软的地上画了一个简陋的地图,在他们所在的位置上放了一个石子。

  “他是锦衣卫中统领之一,品阶仅次于许鹿回。这人也是京都的贵门子弟,据我了解,这人性格十分自傲……你也不用过多担心,这些锦衣卫受不了这样长时间的奔袭,他们一时半会儿也赶不上我们。”

  祁硕画了一条长线,标注了他们的行军路线。

  还有大盛军队的路线。

  他们人少,走得几乎是直线。

  十万大军开拔比他们早,但是这么多人走起来,速度远没有他们快。

  他们能赶在大军之前至少四五日到北蛮,

  但是后头的追兵追得紧。

  祁硕不怕跟他们打。

  在战斗力方面,反而是祁家军略胜一筹。

  但时间拖得越久,留给祁昭和小舞的生机就越少。

  到达北蛮,只是任务的三分之一。

  就算营救过程一切顺利,后撤也是一个问题。

  如果他们速度慢了。

  十万大军压境后,他们就只能深入北蛮腹地。

  其中危险不言而喻。

  如果他们赶在十万大军包抄之前回来,就势必会再次和这些锦衣卫正面交锋。

  他是怕这些豺狗咬着他们不放,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而且到时候,他们未必还有那么多体力再跟他比拼。

  想到这里,祁硕在他们与锦衣卫中间的位置插上了那根草梗。

  “你是想打?”

  陆存远看出了他的想法。

  “试试,”祁硕想了想道,“你不是说周风起是个自傲的主么,这片水源是附近唯一的补给,芦苇又这么茂盛,最适合打伏击。”

  “就怕他们没有那么容易上当。”陆存远道。

  “那就制造一些诱饵……”

  他站起身后,把人都叫了过来。

  “我带着人在这里埋伏,其余几个带着中暑难行的兄弟回到大路上,就说祁家军现在军心涣散,抛弃生病的士兵,还有逃兵,现在队伍已经少了一半……”

  祁硕交代完,陆存远又补充道。

  “最好说,我也病了,现在重病难行……”

  众人一合计,就开始分头行动。

  ……

  夜色之中的火光格外惹人瞩目。

  周风奇“俘虏”了不少病殃殃的祁家军后,士气大震。

  大队伍追着火光往河边而来。

  周风奇看到四五个正在烤鱼吃的“逃兵”后,更加确定了前头那些俘虏的口供。

  他拿着绣春刀指着其中一个“逃兵”问道。

  “你们什么时候逃出来的?祁硕他们走了多久了?”

  “差不多大半天了,我们也是实在受不了了……很多人都病了,再不逃只能是死……”小兵跪在地上言辞恳切地回道。

  “祁硕身边的那个军师呢,不是说医术了得?”

  “那老小子身体弱得很,自身都难保,哪里还顾得上我们死活……”逃兵身上都是灰泥,像是逃跑时在泥地里翻滚过。

  “看来祁家军也是浪得虚名。”周风奇笑道。

  “大人,祁硕不过莽夫,你看他边走边丢,这还没到北蛮,就快剩一个光杆司令了……说到底,不过是个养马的,什么少年将军,就是个绣花枕头……”身旁的几个锦衣卫附和道。

  周风奇下了马,走到逃兵刚刚坐的位置,看到上头正烤着几条肥鱼。

  他们这一路为了追祁硕,啃得是干馒头,吃的都是硬肉干。

  对他们这些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富家子弟来说,简直就是折磨。

  “大人,这肥鱼是我们刚烤的,就当孝敬您老人家,只求您放我们一条生路。”其中一个“逃兵”十分有眼色地说道。

  周风奇谨慎的很,先撕了一小块扔到了地上,指着刚说话的人道。

  “你,吃了!”

  “哎哎……”那人听话的很,趴在地上,用嘴叼着,和着尘土和草屑,大口咀嚼,“多谢大人赏赐!”

  “狗东西!”周风奇骂了一句后,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

  看着那人没有事,才慢慢吃起鱼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