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走得很快，孙一鸣在后面追，他走到一楼楼梯拐角才停下，转身抬头朝对方说：“我没事，你回去吧，还有病人等着你呢。”
“还没到时间，不着急。”孙一鸣摆了摆手，飞快下楼。
他站到林舟面前说：“姓楚的失忆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咱们先忍忍他，大不了等他恢复记忆，我摁着他，你要怎么揍他都行！”
孙一鸣说得信誓旦旦。
林舟摸上简易的挎包肩带，嘴角却扯出一个牵强的笑，问道：“奕辰他，真的还有恢复记忆的可能吗？”
明明是失忆，但是只忘记了他一个人。
这就说明了这场失忆的不同寻常之处，或许唯有命运的捉弄可以解释。
得到什么就要失去什么。
看似有脑梗治愈机会的外婆，最后不也死在了疗养院里么？
他早就接受残酷现实了，不再期盼更多。
希望带来的唯有失望罢了。
孙一鸣不懂脑科学这方面的知识，听到这个问题，他尴尬地摸着鼻子，只能重复之前会诊专家的话。
“正常来说……一个月左右可能会恢复记忆，但是也要根据病人的实际情况，这个并没有明确的答案。”
那就当他永远不会恢复记忆了吧。
就当他的爱人已经在车祸里离开了，现在在他面前的，不过是从未与他见过面的，拥有另一个完全不同人生的楚奕辰。
这样也挺好的，至少他们的爱情不会再蒙住对方的眼睛，束缚住对方在天空翱翔的巨翅。
忘记他对楚奕辰来说才是更好的。
林舟苦涩而又无声地笑了。
他说：“我没有责怪他，一句道歉换合作伙伴的和睦，他身为商人，做出这样的选择才是应该的。”
孙一鸣点点头，又摇摇头。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看林舟这个脸色，咋听着就怪怪的呢？
林舟再三说了好几遍“没事儿”，才把孙一鸣半骗半哄地劝了回去，人走之后附近便安静了下来，他在原地失神两秒，才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
提了提包的肩带，往门口走。
医院一楼走廊，林舟沉默又小心地踱着步子，恰好两个年轻护士迎面走来。
只见其中一人半捂着嘴巴，用夸张的语气说道：“你绝对不敢想象我昨天上班偶遇了谁，一个超级无敌大美女，据说是唐家最小的公主！”
“嗯？那个房地产大亨的女儿吗？”
“是啊是啊！人长得比新闻上还漂亮，惊呆我了！”
“可是她来医院干吗？”
“探望高级病房那个贵人吧。我看她跟着楚老夫人来的，旁边还有个男人，那个男人说要让她嫁进楚家，老夫人笑开了花。”
“楚老夫人？”
“哎呀，你平时不看新闻的吗？就最近总是出席楚氏集团记者会，登了好几次新闻那个。”
声音渐渐远去，两人都没注意到，一个没有存在感的Omega和她们擦肩而过后，双腿灌了铅似的停留在原地。
林舟低头看着地砖，眼神慢慢呆滞。
楚老夫人知道奕辰失忆，所以想让他趁这个机会和自己离婚，再娶一个家境更显赫，更能为楚家带来助力的Omega吗？
别的不说，至少生下正常血脉后代的几率，也要比跟他这种劣质Omega在一起大得多。
所以才会带着唐家的小女儿过来看望。
而他却根本没听任何人说起过这件事。
包的肩带滑到手肘处，林舟无暇顾及其他，他的眼前突然阵阵发黑，脱力地单手撑在冰凉的墙面上，好在慌乱中找到了暂歇之处，于是晕乎乎地缓慢靠着墙边跌坐在地。
视线里的景物扭曲，他难受地闭上眼，才想起头晕是因为今天过来没来得及吃药，Ⅸ得赶紧回去才行。
可是双腿却失去了力气，怎么都站不起来。
脖颈边连着头，裂开似的疼。
幸运的是没过多久，就有路过的护士发现了他，将他扶坐在走廊里的长椅上。
她要去叫医生，林舟连忙将她拦住，虚弱地笑了笑。
“谢谢，我已经看过医生了，等吃完药就好了。”
护士迟疑道：“真的没问题吗？”
“嗯，我在这坐一会儿就走。”林舟说。
“好吧。”
既然他自己都这么说了，护士将信将疑地走开。
头晕一阵一阵，林舟有时候感觉想吐，有时候又觉得思绪飘飘然，好像灵魂从身体里面钻了出来，再也没有任何痛苦。
他盯着头顶的走廊天花板，等身体里那股难受的生理反应褪去，心脏的酸痛喧宾夺主地再度弥漫上来，两种疼痛折腾得他身心俱疲。
林舟发现自己果然还是喜欢着楚奕辰的。
否则不会在知道他有另娶可能性之后这么心酸，楚老夫人没和他说这件事，他大概能猜测到原因，假如楚奕辰短期内恢复了记忆，肯定会因为这件事大吵大闹。
但是如果就这样一直失忆下去，离婚就会成为板上钉钉的事。
楚老夫人在等待那个时机。
林舟悲哀地闭上眼，他总算记起来了为何当初会选择离开，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他在长久以来逃避的就是这种被迫分离的时刻，却终究还是没有躲过命运的捉弄。
在楚奕辰的温柔攻势下，有时候他会忘记面对命运的绝望无助感，忘记过去二十多年的身心俱疲。
而现在他终于重新找回了当初的决心。
他或许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孙一鸣在办公室见到林舟的时候，是很惊讶的，因为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对方半个小时前还在医院一楼说着打算回家。
对方的神色过于平静，平静到不太对劲，他从办公桌前起身问：“出什么事了吗？”
林舟微微张嘴，但是话到嘴边他恍惚一瞬。
问起了另一件事，“你知道，昨天老夫人带着唐小姐来探望奕辰吗？”
孙一鸣顿时怔住。
第一反应，他明明当时在场的所有医生守口如瓶，林舟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可现在知道就是知道了。
他下意识心虚地移开视线，“额，你，嗯，从哪听说的？”
这个反应就是知道，对吧？
林舟顿了片刻。
其实来之前，他有想过孙一鸣并不知道。他和奕辰虽然是好朋友，但是做不到事无巨细，也完全正常的啊。
但是他知道。
所以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傻子似的，什么都被蒙在鼓里。
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