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
楚奕辰最近刚派人将成地集团的管理部门搅得一团乱糟。
掌握实权的人还在逃亡，下落不明，他们现在闹内乱，楚氏的人就在一边静观其变地看戏。
他问陆肖：“新的负责人选出来了吗？”
陆肖翻着资料，回道：“管理层的人挑了上上任决策者的儿子，一个刚刚成年的小孩。”
楚奕辰冷笑，“呵，傀儡皇帝？亏他们想得出来。”
一群没有正当理由参与权力分配，却又对这块大蛋糕虎视眈眈的管理层，只能随便揪一个小孩子当障眼法。
陆肖话锋一转，“但是上上任决策者被毕业庭陷害出局，据说早就自杀了。他们挑选的这个遗孤跟成地那些人关系不好，前段时间似乎跑了。”
“还有这种事？”楚奕辰手指轻轻敲打桌面，“那么那群老家伙岂不是还要再找一个傀儡？”
“这就比较难了，据说他们现在正在全力搜捕那个小孩。”
“哦？”楚奕辰有些惊讶，“该抓的人不抓，不该抓的他们倒是找得起劲。”
成地上任负责人还在逃亡中，陆肖知道他说的是这件事。
“关于抓捕毕业桶，傅家的人昨晚联系我，说他们可以帮忙，前提条件是想要分一杯羹。”
楚奕辰闻言眼角微微眯起。
成地集团陨落之后，傅家就是楚家的第二大劲敌。
不过他们在业务上没有太多交叉的地方，傅家是很适合取代成地集团，避免楚家成为“出头鸟”的分庭抗礼对象。
他心中渐渐有了主意。
“那就找个时间，好好跟他们聊一聊怎么分这杯羹。”
事情谈完之后，陆肖离开了办公室。
几乎他前脚刚走，后脚别墅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楚奕辰接起后，脸色渐渐变得凝重，紧接着手机里又收到了一张照片。
是方雪的人拍下来的。
因为林舟不喜欢被窥视，所以他们只敢远远地保护。
只见上面一道熟悉的身影若隐若现，如果没见过，可能第一时间认不出来，然而那相似的身形，刚好和昨天车库里的身影重合。
楚奕辰的眼睛立刻危险地眯起来，又给方雪发去了一条短信，“三天之内，我要杜婉秀和叶家的所有信息。”
林舟醒来之后，就发现楚奕辰坐在床边。
医生已经走了。
楚奕辰扶他从床上坐起，问道：“发生什么了，医生说你的腺体情况并没有变化，那怎么会突然就晕倒了？”
“我……”林舟扶着额头，“我看佣人用刀划破了手，见血晕倒了。”
“晕血？”楚奕辰听到这个回答有些诧异，他分明记得从前林舟没有这个毛病的，难道是……？
林舟看见他的脸色，轻轻地点头，“可能是外婆去世给我留下了心理阴影吧。”
他之前看到刀刃兴奋又难受，现在想来，或许不止是被抑郁心理影响到了，也有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缘故。
楚奕辰沉默了一会儿，问：“除了这个以外，还发生了别的事情吗？”
林舟摇头，回道：“没有了。”
他将叶阳来访的事情瞒了下来。
楚奕辰说不清此刻心里的感受。
算是意料之外，然而也曾预料到这个回答，毕竟现在林舟不会再完全地对他毫无保留了。
他安静了几秒后，接受了这个事实，顺着对方的话说下去：“好吧。你的抑郁症最近怎么样了，还难受吗？”
林舟仍是摇头：“不用担心，只是有些抑郁的情绪，不过……没有以前那么严重，这种程度我还应付得来。”
楚奕辰望着他，终于说出了这些天始终纠结的想法。
他慢慢垂下眼眸，拉住林舟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缓缓抚摸，“我问过医生了，长期处在这种抑郁情绪里，对你的身体恢复也不好。如果待在这里不习惯，我可以派人送你回乡下休养。”
一个人的眼神是不会撒谎的，尽管林舟一直坚持说没事，但他仍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倦怠、疲惫。
林舟闻言很诧异，他问：“你……真的这么想？”
楚奕辰凝视着他，全身放松，连同眼神也充满了温柔，“当然，虽然我希望你能主动留下，永远待在我的身边，但如果代价是你的健康，我宁愿放你走。”
比起让对方离开自己，永远地失去对方只会让他更加疯狂。
心上的枷锁似乎解开了一些，林舟难得在这份爱里喘了口气。
他看得出来楚奕辰这次是真心的，过了一会儿说道：“谢谢你，奕辰。”
回老家的日子定在三天后。
兜兜转转，最后竟然以这种方式实现了回去的心愿。
倒数最后一天，林舟在卧室里清点要带走的东西，行李箱摊开在地上，里面只有寥寥几件衣服，和几本书。
似乎他每次离开，能带走的属于他的东西都很少。
折腾了这么多年，一点儿没变。
林舟轻声叹息。
他抬头看向窗外，外面的天还是那么蓝，倒是跟过去二十多年的任何一天没有区别。
而现在，他要离开京都了。
手里拎着最后一件衣服，林舟正要收回视线，将这最后一件衣服放进行李箱就算大功告成，然而靠近地面的视野里却突然闯入了一抹动态身影。
只见那人随意的找了棵大树斜倚着，站在密集的树丛之中，从二楼窗户的角度刚好能够看见对方的全貌，头戴鸭舌帽，穿着一身紫白相间的日常休闲装，冲他挥了挥手里的银行卡。
正是两天前林舟给他的那一张。
看跟自己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做出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表情动作，是什么体验？
林舟望着叶阳，有一秒的出神。
简直就像是看见了平行世界的自己。
不过叶阳比他更加年轻，明明是稚嫩的脸庞，但是眼神却在玩世不恭中偶尔显出锐利，与他相比，刚上大学时的林舟反而更像不谙世事的学生。
对方始终停留在那个地方，像是在等他下去，叶阳直觉敏锐，很快就察觉到了林舟的犹豫，半分不移开眼神地与他对视，信心满满地翘着嘴角。
这姿态，摆明了他不下去，就不罢休。
林舟微愣，随后无奈一笑，转身下楼避开了佣人们，漫步走进树丛中。
不得不说，叶阳选择的角落真的很隐蔽。
这地方不仅来往人少，而且植物繁茂，能遮挡住外界大部分视线，如果不是对方年龄实在太小，他都要怀疑叶阳是不是有过反侦察的经验。
根据脑海中的路线左拐右拐，又拨开一片树杈后，视野终于重新变得开阔。
只见叶阳戴着鸭舌帽，树叶随风落在帽子上也无所察觉，他的手里甚至提着杯奶茶和零食，或许是路上买的，路过这里，顺便闯了个有钱人的别墅。
这样的随意随性，看起来又和普通男大学生没有区别了。
林舟下意识地想伸手替他将帽子上的树叶拿掉，然而伸到一半，又想起来二人的关系，依着叶阳外懒内敛的性子，多半不会让他碰他，于是收回了手。
叶阳朝他挑眉：“干嘛？”
林舟笑笑，指了指自己的头顶：“帽子上有片叶子。”
叶阳抬头，伸手将树叶捻起，随意地晃了两下才松开。
树叶随着动作慢悠悠地飘落在地。
散漫恣意。
他看起来是那么悠闲，完全不像会做出持刀胁迫这种事的人。
林舟盯着那片叶子，问：“这次又来做什么，你在其他城市待这么长时间，家里的人没叫你回去吗？”
“哈？他们才不管我。”叶阳一手插兜，从口袋里夹出一张卡片。
他两指微微用力，银行卡便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说道：“我看了你的账户，里面还真只有两万，太少了，我不要这个。”
林舟没想到他扔东西也这么随意，立刻手忙脚乱地接住。
叶阳见状被他呆板的样子逗笑了，没忍住噗嗤笑出声，弯腰捂住肚子不留情面地评价，“用我的脸做出这种动作，看着还挺傻的。”
林舟拿着银行卡，扶额叹息。
他说：“我的钱真的只有这些，再更多就没有了。”
“嗯，我听说过你的传闻。如果我没猜错，你卡里以前的流水来源于一家边缘城市的会所。所以你怎么会混成这个样子？”
叶阳耸肩，“真难想象我们是同一个母体孕育出来的孩子。”
他这话说不清感慨还是讽刺，林舟倒也不生气，过去比这更难听的话他也听过无数遍，比较来说，叶阳虽然嘴巴毒，但行动上却没有太大恶意，还算好交流的。
林舟无所谓地笑笑，没有其他解释。
他说：“人也见到了，既然你不要钱，那就早点回去吧，被这里的保安发现你偷偷溜进来就不好了。”
“哦？你以为他们没发现？”叶阳看着他，突然诡异地勾起唇角，凑近林舟说道：“就算是现在，周围也至少有五个人在看着我们。”
林舟神色一怔，继而缓缓地皱起眉头。
叶阳见状就知道楚奕辰果真是瞒着他，才在暗中布置了这些保镖。
他调侃道：“看来你的‘亲亲老公’真的是爱你爱得要死，至少五个顶尖保镖在暗中保护你，但是他们又不敢离我们太近，你身上也没有窃听器。”
“让我猜猜，他怕让你发现之后，你会讨厌他？”
林舟抿唇，最后叹息一声，“这不关你的事，既然你没有其他的事情，也没必要总是缠着我这个陌生人，早点回去别让家人担心才是最重要的。”
叶阳安静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他问：“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过来找你吗？”
“实话实说吧，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你的存在，一直没来京都，也是因为觉得没有必要。”
林舟：“那为什么，现在又过来了？”
叶阳突然眼睛一亮，“我拿到了你的照片。”
“你长得跟我很像，所以我就对你有了实质性的兴趣。想来看看另一个‘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不知是不是林舟的错觉，他总觉得叶阳提到这件事有点过度兴奋。
而因为过于“热情”，林舟下意识不着痕迹的后退半步，问道：“那你现在得到答案了？”
叶阳笑着点头，“是的，你很特别。但更特别的是信息素的味道，比照片更加吸引我。”
林舟讪讪：“……听起来。”有点变态。
他及时打住，止住了后半句评价。
然而他的心事都写在脸上，叶阳能看出他的想法，但本人也毫不在意。
他轻轻嗅了嗅周围的空气，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单纯地解释道：“刚出生的孩子会依赖Omega母亲，血亲之间会因为信息素产生联系，血脉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对吧？”
林舟想到了第一晚嗅到兰花味的熟悉感。
或许是吧，他也能感受到叶阳身上有一种熟悉的气息，我行我素，或者可以说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但是过去，他能经常在楚奕辰身上感受到。
林舟无奈道：“你要说的就是这些吗，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
叶阳望着他：“你没别的想跟我说的吗？就这么确信我以后不会再来骚扰你？”
林舟摇头，吐露出了实情。
“我们不会再见面了，过几天我就会离开京都，你也别再来这里找我了。”
“那我要去哪里找你？等等，那个控制狂居然放你走？”叶阳语气里充满了怀疑。
林舟一时间不知道该吐槽哪句。
他无奈地笑笑，“是，可能是因为我要死了。”
……啊？
叶阳石化了一般地看着他，重复地反问：“你要死了？”
林舟学着他之前不在意的模样耸了耸肩，但是嘴角的一抹苦笑仍然泄漏了他的心思。
“癌症，晚期。”
叶阳：“……”
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这个话题该怎么聊下去。
这是个什么发展？
“楚氏在京都手眼通天，他竟然都救不了你？”
“倒也不算，有希望，但是目前还不确定。”
毕竟突破性的发现总是稀少的。
而且林舟从来不敢对命运抱有任何乐观的想法。
没有期待，就没有失望。
“那你不好好待着养病，打算跑到哪里去？”叶阳问。
“我要回老家。”林舟说。
“那个女人的故乡？”
林舟一怔，意识到“那个女人”是指杜婉秀，他迟疑地点了点头。
还有外婆的骨灰……有机会的话，他还是想让外婆安葬在老家，等明年四五月份，他会买上一大束牡丹花，放在外婆的墓前。
如果他那时还活着的话。
叶阳看了他半晌，撑着下巴思考。
乡下，应该就是那个女人偶尔会提到的“老家”了，他还没去过呢，那个女人蔑视一切，但每次他提到“老家”，她总不许自己再问更多。
可是她不许，他就偏要做。
叶阳逆反心理上来，突然两手一拍，他自顾自地说道：“好，那我就跟你一起回去！”
林舟：“……你跟我？”
叶阳点头：“对！”
“……你要怎么过去？”
“坐飞机呀。”叶阳理所当然。
林舟立刻道：“我不会给你买票的。”
“别小看我，我自己有钱。”
“……”
所以一开始为什么要敲诈他？
日头缓缓向西边挪去。
离开前的傍晚，时间似乎也在这样的心情下放慢了。
林舟坐在住了不到一个月的卧室放空心神。
没人注意到门口，有一个身影自从出现后就默默站了许久。
眼看要到晚饭时间，林舟从床边起身，转头终于和那道人影对上了视线。
两人谁都没开口。
楚奕辰突然问：“这次走了，还会再回来吗？”
林舟垂下眼眸，“等病好了，我会再回来的。”
“你是觉得病永远都不会好，才对我这么说？”楚奕辰踏进了屋内。
卧室没有开灯，他们的身影淹没在黑暗中。
林舟轻轻笑了笑，“命运从不偏袒我。”
“我会让命运没有其他选择。”楚奕辰牵住他的一只手，凑到嘴边落下一吻。
“你知道叶阳吗？”在这片寂静的氛围中，林舟突然问。
楚奕辰身形一僵，继而问道：“你见过他了？”
林舟闻言抿唇。
根据叶阳的说法，既然楚奕辰早就在自己身边安排了保镖，那么他也早该知道了叶阳的存在，但是他没有主动跟自己提出来，是因为……害怕自己厌恶他这种做法吗？
林舟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在对楚奕辰说：“不，算了。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