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奕辰看着眼前金发的外国男人，眸中闪过一丝诧异，脑海中刹那搜索几秒，迅速换上了商业微笑，“约翰，真巧，居然能在这里碰到你。”
“嘿，五年前你突然退学回国，我们都很想你！”约翰笑嘻嘻的。
退学？
林舟捕捉到这个词，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记忆中楚父确实一直想让楚奕辰毕业后，继续去国外留学，但楚奕辰始终不愿意，他父亲抱着什么心思谁都知道，只是想要打压楚奕辰而已。
但最终还是被迫妥协过吗？
林舟开始无意识地握紧手心。
过去五年楚奕辰在楚家到底是什么处境？现在当上家主后，又是什么处境呢？
然而楚奕辰只是无所谓地笑笑，他耸了耸肩，用英文和约翰闲聊了些最近的琐事。
约翰也自然而然地切换了语言系统，两人说了几句，最后分别。
服务员站在一边耐心地等待，见他们寒暄完了，才继续领着人去包间。
林舟快走几步跟上楚奕辰的步伐，犹豫了几番，还是没忍住问：“你毕业后去国外留过学？”
“嗯。”楚奕辰没否认。
林舟沉默几秒，缓慢地组织措辞，“我记得你和我说过，想毕业之后直接接手家族事务。”
那些空空的理论知识还不如实践吸收得快Ⅸ。
——意气风发的年轻Alpha是这么跟他说的。
楚奕辰看他一眼，又收回视线，“嗯，那段时间刚分手……心情不太好，所以想去国外待会儿。”
这个回答让林舟始料未及。
他脚步微顿，细想又觉得不可能。
他是最了解楚奕辰的人，也正因此才知道楚奕辰内心的骄傲，无论发生什么事，对方都不可能会打破布置十几年的计划，去做一件从前看不上的事。
而且楚奕辰当时真的很讨厌他。
他还记得曾经孙一鸣有个手下，不知为什么得罪了楚奕辰。
孙一鸣为了帮派和谐，只不过在众人面前替小弟圆了几句，就被楚奕辰一个冷眼完全钉在原地。
从那以后楚奕辰就和孙一鸣断绝了关系，平时却还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完全看不出遗憾或者生气。
要不是孙一鸣后来率先道歉，将那人踢出帮派，并保证绝不会再有下次，他们的朋友缘分也会到此为止。
楚奕辰不遗憾是因为真的不遗憾，不生气则是因为不值得。
和他朝夕相处的林舟最清楚，楚奕辰有极强的情感洁癖，容不得一丝背叛，为背叛者的离开而惋惜绝对是他的耻辱。
连孙一鸣都只有这种待遇，更何况是他这种人。
楚奕辰看他发呆，不禁问：“在想什么？”
林舟声音很低，“没什么。”
楚奕辰扭头刚好撞见他躲闪的眼神，心里回过味来，冷笑道：“不相信？”
被完美点破心思，林舟忍不住心虚了一瞬。
本着不惹恼对方的原则，他刚要换个话题，楚奕辰的脚步却骤然加快，独自走到前面去了。
到了包间，服务员递上菜单。
不知是有意安排抑或是巧合，包间内空间宽敞，装修浪漫暧昧，鲜艳欲滴的玫瑰花摆放在酒柜上，宛如情人节限定的情侣包厢。
林舟乍然看见这暧昧的装修，脸上的神情都愣了愣。
楚奕辰随意坐下，把玩着手里的刀叉，“下午有其他计划么？”
林舟摇头。
“那就跟我回公司，下班后我带你回去。”楚奕辰把餐具放下，定了论。
林舟偷偷抬眼看他，总感觉楚奕辰并不希望今天下午自己回别墅，是错觉吗？
但是他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如果楚奕辰真的不想让他回去，就算他说出了什么计划，楚奕辰也会找各种理由让他留下。
不过待在公司他也没有什么事做，仅仅是换个地方看书。
下午，楚奕辰又接了个电话出去。
方雪以为他在公司，过来找人，却只见到了林舟。林舟好奇多问了几句，便知道了方雪和楚奕辰竟然不止是普通上下属关系这么简单，她还是楚奕辰名义上的“未婚妻”。
突然得知这个消息，林舟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儿，最后只是默默低下头，却什么都不问。
原以为楚奕辰是任性妄为，但其实他什么都准备好了，反倒是自己白白替别人担忧。
心不疼，就是像被直直插了一把刀，因为太过突然，反而感受不到痛苦了。
方雪见状，收敛了些脸上玩闹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
她在林舟身边坐下，“吓到了？别伤心，我就是被他强拉过去挡桃花的。我是个Alpha，对同属性的人没有兴趣，更没有性趣，再说谁要整天对着他那张死人脸。”
趁着楚奕辰不在，方雪再不掩饰对老板的怨念，侃侃而谈起来，“当时boss和前boss夺权，我老妈当然要早点替家族站边，就选择了楚奕辰，所以现在我就在他手下做事。”
豪门之间也会有利益相连，方家帮楚家办事，也能从中分一杯羹。
方雪原先擅长打架，要不是楚奕辰跟杀疯了似的急着掌权，把之前敌对但可以尝试收买的人都赶走了，她也不会弃武从文，来公司当“替补”。
方雪指着脖子边上的蝎子，得意洋洋道：“看见这个没，我名下势力的标志！以后你遇见纹着这个图案的人就报我的名字，有什么麻烦他们都会帮你解决。如果还是解决不了，就喊我！”
“我把我的私人电话号码给你。”
林舟勉强笑了笑：“那我以后遇见你，是不是还要叫老大？”
“哈哈哈你真幽默。”方雪爆笑，一巴掌拍在林舟后肩，好险没给人拍下去，她说：“我帮老板办事，你是老板的爱人，当然你才是我半个老大！”
楚氏名下势力众多，方雪身为其中的管理者之一，本不应该随意提及内部的消息。
她不瞒着林舟，是已经将他看做了“自己人”。
不过提起楚奕辰这个老板，方雪言语间还有许多怨言。
林舟讪笑，不得不说，对方这一巴掌还真把他那些坏心情拍没了不少。
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后，他和方雪也渐渐混熟了。
快到下班时间，林舟终于收到楚奕辰的消息，对方说在外面有个会，多半拖到很晚。
方雪抓住机会，自作主张地又开始和林舟推销她的酒吧。
“那里有很多和你一样的Omega，你一定会喜欢的！”她兴致勃勃地说道。
林舟不敢跑太远，担心楚奕辰回来着急。
方雪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有我在，总裁一出来我就把你送回来。”
她的邀请太热情，林舟一时间拒绝不了，于是答应了。
方雪就是酒吧主人，她到了地方不走寻常路，带着林舟就从后门小道蹿了进去。
酒吧不大，还在后面就能听见前面轰鸣的音乐声。
林舟从没以顾客的身份来过这种地方，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拘束。
方雪拍了拍他的肩，示意放松，“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员工说个事，一会儿就过来。”
林舟点头。
他目送着方雪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偏头看向了不远处的光源，那里是后台出口，通过这道门就能看见舞台上的光影。
往前走两步，音乐声震耳欲聋，他靠在墙上仿佛在看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充满了刺激与兴奋，是独属于胆大人的放纵和随性，这种体验很新奇。
林舟勾着嘴角看着表演，不知不觉间音乐已经到了尾声，最后演出人员下场。
一伙人狭路相逢。
他后退至拐角，正打算把通道让出来，便听见这群人中一个男人准确无误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林舟？”
通道里灯光昏暗，林舟看不清对方的脸，但这略带熟悉的声音让他的心脏下意识揪了起来。
这种感觉林舟体验过无数次，每次做了噩梦，梦见那些过去不堪的记忆，被过去的阴影笼罩，醒来就是这种想吐的感觉。
待到镭射灯偶然擦过这片角落，林舟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颊，他的嘴唇颤抖起来，“飞宇……哥？”
脑海里有关对方的回忆瞬间回笼，林舟甚至顾不上思考对方一个的心高气傲、扬言毕业要去国外学音乐的Alpha，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转身就想走，手臂却猛地被对方拉住，挣脱不开。
郝飞宇脸色憔悴。
为了钱他已经连续工作了好几天，在多个酒吧之间辗转。
此时他恳切地看着林舟，舌头润了润干燥的嘴唇：“我一直在找你，之前是我对不起你，你……听说你为了还钱离开京都了，那些人不准你再回来，他们没找上你吧？”
其他人见气氛不对，贴心地将地方留给了他们。
出口的灯光微微闪烁，林舟背对着郝飞宇甩开手，半张脸隐在黑暗中。
他一手握住另一只胳膊，那是一个脆弱的防御姿态，声音勉强维持着稳定，“这些和你没有关系，我要走了。”
“林舟！”郝飞宇急切地扯住他的手臂，也不打算装了，涣散的眼神几近崩溃。
“楚奕辰和你关系那么好，是不是他帮你还了债？不然以你的性子，怎么敢再回来？”
“你求求楚奕辰，放过我！我已经知道错了，当年我不该试图侵犯你，你帮我求求情好不好？”
他差点被侵犯这件事楚奕辰知道？！
林舟心神巨震。
他要离开的步伐僵在原地，猛地转身，顾不上甩开郝飞宇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臂，反复确认：“你被困在这里是因为奕辰？”
郝飞宇涕泪俱下，艰难地点了点头。
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就算林舟向来对楚奕辰毫无隐瞒，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他。
楚奕辰对他的控制欲强到变态，他不敢想象当时楚奕辰知道这件事是什么反应。
而且他和楚奕辰相处这几天，对方也从来没提过这件事。
林舟白了脸，声音沙哑慌了神：“我要走了。”
郝飞宇抱着头痛哭，一下子蹲到了地上，看起来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林舟！你帮帮我，我们曾经是朋友吧，我可是你唯一的朋友啊！”
大学时期的记忆一闪而过，林舟心里划过不忍，正要让他先站起来。
郝飞宇却说：“是！我不该为了点钱就去侮辱你，但是你也知道，我老家穷，我真的缺钱啊！学音乐要那么多钱，我不帮那些贵人干点脏活还能怎么活！”
林舟一晚震惊两次，他瞳孔骤缩后退两步，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的人，“你在说什么，你差点侵犯我，难道不是因为喝多了吗？”
这些年，他一直以为对方是酒喝多了见色起意。
真相竟然是收了别人的钱！
林舟捂住嘴巴，一股恶心的反胃感冲上他的喉咙。
生理性泪水泛上他的眼角，林舟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一个虫窝，各种肮脏稀奇古怪的虫子充斥在他的周围，只要他继续待在这里，就不可避免地要接纳这份恶心。
他突然有些后悔回来了。
这些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为什么还要让他知道呢。
“……”蹲在地上的人似乎哭够了，经过了最开始的悲伤，神情变得绝望狠厉起来。
郝飞宇伸手去够林舟的手臂，他下意识嫌恶地往后躲。
郝飞宇急了就硬扯，眼看林舟就要被抓住，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从他身后伸出，将他严实地护在怀中，紧接着趴在他面前的男人被狠狠踹开。
伴随着摔在墙上的人的痛呼，另一道温柔的声音在林舟耳畔响起。
“别怕，我在。”楚奕辰捂住林舟的眼睛。
郝飞宇挣扎着爬起，艰难地呼吸着，看着楚奕辰好像在看恶魔。
他已然崩溃，却也不敢在楚奕辰面前过于放肆，声音哆嗦着质问：“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只是一把刀，你最应该报复的难道不该是握刀的人？”
楚奕辰将林舟打横抱起，动作小心翼翼，像护着一个脆弱易碎的宝贝。
他连生气的时候声音都是优雅的，不紧不慢，比古典乐的悠扬更加动人。
楚奕辰笑着，像在慢条斯理地欣赏虫子的挣扎，“我早就警告过你多次，你偏不信。现在沦落到这种下场，应该怪当时鬼迷心窍的你自己。”
他转身抱着林舟远去。
郝飞宇在后面嘶吼：“凭什么！你们这些豪门被惹恼了只敢对平民下手！楚奕辰，你也不过是个胆小鬼！”
楚奕辰嗤笑，他转身给了郝飞宇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你以为周氏是怎么破产的？”
话落他继续往前走，这一次不再回头。
郝飞宇身躯猛地一震。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黑暗深处逐渐远去的人，瞬间顿悟了一切：“原来是你！我说他潦倒之后你为什么不趁机报复，本来就是你干的！哈哈哈你果然是个恶魔！”
凄厉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