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自己的信徒是被这种家伙抢走了, 潜淆就有几分烦闷。
自己,应当是一尊还可以的神明。
那些人,宁愿听信这家伙的一面之词, 也不愿意相信他这尊神还能够信奉吗?
只有那名信徒一家人,坚持着自己的信仰。
所以,对那些人而言, “信仰”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他觉得自己想不明白, 甚至当事人也不一定能说明白。
有些是好像就是这么水到渠成, 祭司那样说, 他们就理所当然地信了。
反正,信仰谁不是信呢?
这祭司他们好歹还是看得见摸得着的, 不比信神来得踏实?
有着这样想法的人们, 就自觉地变更了信仰。
只要地里能有收成, 信谁都好。
对自己有益的, 才是值得信奉的。
潜淆觉得这种想法没错,如果对自己毫无益处, 那确实没多少信仰的必要。
就算是图个心安,也是信仰的“好处”。
他想到自己应该也是给这些人赐过福的, 毕竟他们一直以来都有供奉的习惯。
或许是这祭司来了之后, 他们发现“供奉”对方的效果比较显著, 改变了信仰也是没问题的。
可关键就是,那些人并不是一开始就是因为觉得转变信仰好便变的, 而是被祭司欺骗,以为自己曾经信仰的神明不复存在, 才转而追捧起了那家伙。
邪神能够接受信徒转变信仰, 但不能接受自己的信徒是被这种下作的手段骗走的。
既然想要像神明一样被信仰被供奉,那就拿出真本事堂堂正正的较量, 用这种骗术骗来的信仰,想也知道不是多虔诚的。
“你也清楚,他们原本是我的信仰。”潜淆对祭司说完这句话,没有再说什么。
但是对方能看出来,这尊神明想要那些人重新成为祂的信徒。
“不!你不能这样做!”祭司癫狂地叫喊着,“他们现在奉我为‘神’!我才是他们的信仰!我才是他们唯一的救赎!”
自己好不容易得到了重视,终于能够接近“神”的地位了。
邪神,有那么多人信仰还不够吗?
就连一个小村子,连一个人口不过百户的小村子,都要跟自己抢吗?!
潜淆只觉得好笑。
救赎?
他从自己信徒的话里,没听出过这一层意味。
这些人原先的生活就挺知足常乐的,虽然还是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但是也都算是安稳,不愁吃不愁穿的。
可是自从这祭司来了之后,就三五不时地威胁他们,说他们上供那就难逃一劫什么的。
如果这叫作“救赎”的话,那这个世界就没救了。
邪神不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行为,一边威胁对方,又说对方没用真的遭此劫难全是自己的庇佑。
如果没有这家伙,不就没这些事了吗?
更可笑的是,这种话术居然有人会相信,并且对于“是对方救了自己”这件事深信不疑。
这完全就是被洗.脑了,用这种方式骗走神明的信徒,真不怕遭天谴?
他看着嚎叫完之后又开始吐血的祭司,有几分嫌恶。
还好自己让信徒先回去,没有令对方看到这一幕,不然该吃不下饭了。
人类是那么脆弱,看见这样脏污的画面,估计会难受很久。
自己的信徒,自己是要保护好的,无论身心。
一想到自己珍视的信徒被这家伙长期威胁恐吓,他就觉得这种程度还不够。
对方本就是不该继续存在于世的,死后就算不想轮回转世,也不该留在人间害人。
他想向人们揭露真相,他也相信只要他们得知了此事的前因后果,这祭司也会死心。
因为这家伙不可能再逃到别处祸害哪儿的人了,有他这尊邪神在,对方除了轮回,就只有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这条路可以选了。
神约法庭可能会说他的做法不够妥当,但他认为这是对这家伙应有的惩罚。
死后得了机缘有了能力,居然只是想着靠招摇撞骗来让自己过得舒坦。
他不是没见过这个村子的情况,吃饱穿暖虽说不成问题,但人均积蓄相比这祭司来之前已经下降许多了。
有能力却不想着造福“信徒”,而是用自己的能力作为威逼利诱的工具,这种家伙竟然也妄想成神。
是了,从前也有不少人是怀着这种心思去踏上修真之道的,可是这根本就不是人们需要神明的原因。
真的有人,是需要剥削压迫自己的存在的吗?
他觉得这很荒唐。
“这塔建的不错,你是从哪里看到的?”他问出了被召唤到这里之后最好奇的一句话。
如果他没有看错,这塔的功能还挺齐全,能够增进鬼修的修为。
可是现如今不该有鬼修存在,那也是对鬼魂的管理不严时特有的钻空子修真群体,早就无了。
也不知道这家伙是哪儿来的机缘,这种已经被时代淘汰的机缘,竟仍存在于世。
他用神力将那祭司拖到了村子正中央的空地上,这里看上去是祭祀用的场地。
来往的村民看到了他,有一些茫然。
年轻人大多没认出来,只是三三两两地讨论着被拖着的是谁。
祭司的面具已经在拖动的过程中掉到不知道哪里去了,脸上可怖的皮肤被血糊住,看上去倒不是那么吓人。
不过很快就有人认出了邪神,他们张大了嘴巴指着那尊神,意识到不礼貌后又连忙放下了手。
祭司不是说,邪神已经不存在了吗?
怎么,怎么又给他们见着了?
难不成是白日见鬼?这也不太可能啊!
惊疑不定的村民又往地上那坨瞧去,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可不就是祭司嘛。
所以,祭司变成这副模样,是被邪神打的?
那些人比较淳朴,也没多想什么,只是觉得这么一看,邪神大概是比祭司厉害的。
那当初转变信仰,就不太值当嘛。
这祭司的要求可多了,还要搭建那么高的楼,供奉邪神只要有一间小屋子作为神殿就行了,而且对供品也没那么挑的。
以前家中的老人常说,小时候是真见过邪神的,他们还说是老人家老糊涂了,就算神明真的存在,也不会往他们村这么偏僻的地方跑。
可今天一看,倒不是完全没可能的,这不就来了吗?
一些小孩好奇地躲在大人身后朝那边看去,一见到有血就捂住了眼睛,然后从指缝里偷偷再瞧上几眼。
那是谁啊?
“邪神?”有胆子大的直接打起了招呼,“您,是邪神吗?”
潜淆其实对于他们认出自己这点是有些许意外的。
按照那名信徒所说,这村子里,除了对方的家里,就再也见不到他的神像了。
荒废的神殿里,早就更换成了祭司的雕像,他的样貌应该已经在十几年间被遗忘了才对。
“邪神大人,其实我们一直都很想您……”有村民说到这里,不禁落泪,“其实,我们是不相信您已经不存在于世的,可是那祭司心思歹毒,要是我们不按他说的去做,就会有灾祸降临。我们自保,我们只好将您的神殿用作他用,也不能再公开供奉您……”
公开供奉?
神明算是明白了,其实这些人类仍是自己的信徒,只是他们的信仰转移到了“地下”。
只有召唤自己的那名信徒一家,是始终坦坦荡荡地承认自己信仰邪神,也绝不会轻易变更自己的信仰。
听说,他们因此遭到了祭司的针对,日子过得不是很好。
他不好评价,不好说哪一种做法是更好的。
人类的想法是多种多样的,而且人类也常常是难以理解人类的。
潜淆希望自己的信徒过得好,可如果那家人选择对祭司阳奉阴违,那么他们在精神上就过得不好,反之则是在物质上过得不好。
这是很难取舍的,他们也是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
如果他们无悔,那他也不会觉得那是错误的。
人生毕竟是他们自己的,他只不过是他们的一份信仰。
他是被他们信奉的神,但不能够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他们身上。
作为神明,只要做好分内的事就好了。
这祭司落得如此下场,也是贪图的太多了。
如果对方不是想要成为“神”,其实也不用遭受这么多。
若是对方成为“神”的路走的是正途,也不会有现在的惨状。
这一切都是这家伙咎由自取,只是不知道对方是否能明白这个道理了。
那祭司还在挣扎,说着什么“我是有信徒的,我也能成神”“邪神已经那么厉害了,受不知多少人追捧,还要跟我挣,这世道真是不公”。
这家伙得到如此珍贵的机缘时,有想到这“不公”是偏袒到了自己身上吗?
有多少人,连一句遗言都留不下,就含恨而终了。
他们死不瞑目的时候,这家伙却是在死后得到了可怕的力量。
这样,居然还好意思叫喊着“不公”?
那些村民听到了祭司还有力气说话,一人一句骂了起来,居然还称得上整齐。
邪神听着自己信徒们的叫骂和控诉,越听越觉得这祭司死有余辜。
不过,这家伙本来就已经死了,要惩罚对方的话,也不能用生死来论。
今天的邪神,也遇见了许多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