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人间的法院时, 潜淆明显地感受到了信徒们的紧张情绪。
比起神界,他们好像在这里还更加不自在。
他不太理解,这是人类的地盘, 作为人类,他们应该适应才是。
或许足够陌生、陌生到可以看作是“另一个世界”的地方,反而不会令人类那么惶恐不安。
邪神安抚了信徒们几句, 按照人类的规矩开启了新一轮的“战役”。
守护神没有请辩护律师, 似乎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潜淆认为这是对方的障眼法, 他估计那尊来自人口不多小镇的地方神, 是无力连续两次贿赂“法官”的。
更何况这是在人间,人类的法官, 也许不是一尊没多少见识的神明可以轻易收买的。
他不相信司法者都是能抛却职业道德的。
大多数的司法者, 应当是忠于职守的——不过他对此也不甚了解就是了。
因此在感受到信徒们的焦虑和犹疑时, 他的内心并不是多么安定。
是的, 就算是神明,也有觉得没把握的时候。
他不是一尊逞强的神明, 他知道自己确实有不一定能做好的事。
但他希望自己为信徒所做之事都尽善尽美。
人类的法院跟神约法庭的规矩不同,他知晓那守护神绝对不似面上显出的那般淡定。
祂大概是为了在信徒们眼前保持自己的形象——这也是神界多诸神的众多要求之一。
人类大多希望自己崇拜的神是完美的, 如果在此时表现出了“怯场”, 对于那尊守护神而言肯定是不小的打击。
祂的信徒分布范围就仅限于那个小镇, 要是让到场的信徒觉出了祂的慌张,那么是会产生很可怕的后果的。
潜淆不是没有在小镇待过, 在他的认知中,镇子里藏不住什么秘密。
正常流程下来都非常顺利, 人类法官看上去正气凛然, 最后做出的判决也是相当公正的。
至少以邪神的角度看是这样。
胜诉,意料之中的胜诉。
他们准备的材料足够充分, 有请了业内有名的律师保驾护航,最重要的是他们本就占理,胜诉是正常的。
虽然心里明白是如此,但是邪神还是感到了一阵欣喜。
太好了,自己的信徒们,终于能够得到迟到多年的补偿了。
而那群家伙,也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可恶,怎么会这样!”还未离场,守护神便失态了。
那些负责维持秩序的人类不会看在祂是神明的份上对祂宽容,在祂冲上来与邪神“决一死战”前将祂拦住了。
“这事已成定局,而且我们之间不是一胜一负——你自己心里清楚在神约法庭使了什么手段。”潜淆走到对方面前,语气平平地说出了这番话。
他只是想要看到一个公正的判决结果,现在他看到了。
不过这并不能解决所有的事,信徒们追求的不是这个,而是继续在小镇里对外开放邪神殿。
其实若是不追求这一点的话,他们完全可以就现有的邪神信徒在那里开展一系列活动。
但是他们还是希望能够有更多人信奉他这尊邪神。
既然信徒们是这样想的,他也不好打击他们的积极性。
“麻烦你帮忙了。”他对自己特意请来的信徒说。
这名信徒曾在众多知名院校和各大社区开展过普法讲座,来给那些镇民们普法再合适不过了。
据说面对不同人群的普法工作此人都能完成,对方能答应来做这件事也挺令他惊喜的。
自己的信徒,确实包含了各行各业的人才精英。
“放心吧,邪神大人,我会尽我所能向他们普及法律知识的。”那名信徒拿出自己准备好的材料,发给了那些镇民们。
“这是什么玩意儿?不要给我!”第一个拿到了材料的镇民,十分不屑地将材料摔在了地上。
本来败诉就让他们窝了一肚子火,现在好不容易从那个法院出来了,还要被塞这种广告。
“真的不要?”邪神走到了他们面前,“认真听讲、学有成效者,可以减免赔款。”
反正那些赔款是赔到他的邪神殿的,这笔钱他可以为自己的神殿出。
他只是,想让这些人具有基本的法律意识,这样以后才不容易再去找他信徒们的事。
“这……”镇民们面面相觑。
那可是真金白银!本来要花出去的钱,真能这样省下来吗?
管他呢,神明应该是不会骗人的!既然这邪神都这样说了,那他们就勉为其难地相信好了!
万一这神真敢骗他们,他们完全可以为此再进一回后头那个法院!
但是听完之后,他们才意识到自己过去的行为存在着多大的风险。
“原来,这也是违法的啊?”有镇民看着材料上又一条和自己过去所作所为相同的案例,有点儿后怕。
“真的假的啊,这管得也太宽了,我家里的事,也要被这几行字管着?”有的人嘴上虽这么说,但心里要说不慌那也是假的。
“我们,好像是做错了……可之前也没人告诉我们这是错的啊?当初打战的时候,那些在敌人粮仓里放了火的,可都被称作英雄呢!”有镇民没有考虑到时局的不同。
潜淆看他们有在思考,也放心了些许。
相信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明白一些基本的法律界限,自己信徒的安全也就相对有了保障。
“那个,邪神还请人教我们这些,有给我们免了赔款,祂好像也不像戏班子里唱的那么坏……”有镇民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大家会不会因为这句话而看不起自己?
可是,自己真觉得这尊神还行,和“传说”里的不太一样。
看看其他人的反应,倒是没看出来什么反对的样子。
“我也觉着祂是尊好神。”有镇民小小声地说,“我们本来要赔祂钱的,祂都不收了,不像是会贪信徒供奉的模样。
之前自己看过一个神话故事,就是说“邪神”贪得无厌,拿了信徒的供奉还嫌不够,一再索取,把信徒好好的家都给逼散了。
现在看来,那估计是编出来的,是子虚乌有的。
对,就是这个词!当初就被不知道谁写在那本书上,自己还特意去借词典查了词呢!
这么说来,那四个字,又是谁写的?而且还刚好写在了“邪神”的那一页上。
镇子里头一个信仰邪神的,是谁来着?记不太清了,但总觉得不是什么小人物。
经过讨论后,不少镇民都对邪神改观了。
毕竟经此一遭,他们也看清了守护神的嘴脸。
在败诉之后,他们可是被守护神痛骂了一顿,也是记忆中唯一一次祂没给他们好脸色。
要是没有邪神的对比,他们会认为理应如此,毕竟是他们害神明丢这个脸的。
但是之前邪神那边也败诉了,可他对信徒们依旧很是温柔。
好羡慕祂的信徒们啊,能在无论什么境遇中都被神明温柔以待。
“邪神大人,我就先行告退了。”负责普法的信徒见那些人基本都学进去了,也稍微验收了一下成果,便功成身退。
“辛苦你了,为你赐福。”潜淆在信徒临走前为对方赐了福。
他走到那群镇民们眼前:“你们知错了吗?”
“我们甘愿受罚。”镇民们想学了之后不会赔钱了,认罚认得也很痛快。
“好,”邪神信徒们差不多已经回神殿了,神明觉得有些事还是不在信徒前说比较妥当。
要是信徒们知道了他会出这笔赔款,多半是要不服气的,说不准还会闹。
他希望这件事能相对和平地解决,他要的不是一时的利益和快意,他要的是自己的信徒今后能在这里过上长久的、安稳的生活。
那样的被迫奔走,他不想让他们再次经历了。
这座小镇看得出是有点儿排外的,而他这尊邪神就是被他们排的外之一。
最理想的情况,就是这些镇民能够接受自己的信徒们在镇子里信奉他。
一些有关信仰的法律,他已经让那名信徒着重讲过了。
他觉得这些人是听得进去的,他们也会理解其中的含义。
不过除了赔款之外,其余的处罚他们还是要承受的。
“为邪神殿做事,你们能接受吗?”重新翻修邪神殿需要人力,他们出不了钱,也可以出力。
要是什么都不用做,那对自己的信徒根本就不公平。
做错事本身就是要付出代价的,更何况是伤害了他的信徒。
有了这些劳动力,自己的信徒也可以省钱省力了,放在这种时候恰好是合适的。
“当然能,瞧我这体格,有的是力气!”有镇民一听不用花钱,只要每天帮着做工两个小时直到工期完成,就觉得自己是捡了大便宜。
当年的事他们都逃不了干系,要是按照那些什么文件上的罚,绝不是这么简单的。
只不过是做一点事而已,总比蹲大牢好吧?
潜淆是觉得与其让他们在监狱里坐流水线边,不如让他们帮邪神殿砌砖。
这个地区的判决没有那么严格,主要还是会参考原告的意思来。
他提出这一点时,就是认真考虑过的了。
信徒们也都赞成这一点,于是便这么定下来。
今天的邪神,也另辟蹊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