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醒来, 潜淆仍是有点儿恍惚。
他这是,做了一个梦?
邪神的记忆只要不是自愿清除,就能够尽数保留。
因此, 他很清楚地记得,那是个有关魔物来袭的梦。
神明从床上坐起身,觉得自己可能是电子游戏玩多了, 不然不会做出这样的梦来。
也是, 就算是真有那样奇怪的“魔物”, 也不应当掉落带有属性介绍和趣味短文的材料。
这不符合现实, 更满足游戏应有的设定。
他没有立即起床,而是考虑了一下要不要去找梦境之神解个梦。
不过解出来之后, 估计也就是“游戏玩多了”这样的答案, 还是不要去为妙。
一想到要为此产生交际, 潜淆就下意识地否定了这种想法。
这对他来说, 也是常态了。
不是每一尊神明都有做梦的机会,他觉得偶尔做一个重要的梦, 算是调剂生活的有趣玩意儿。
但梦是不宜过多的,要是以后真因为做梦误了大事, 那可就不好了。
之前有一回, 他的信徒就召唤他之后说, 原本这祈愿是要找睡神来解决的,只是祂因睡觉耽搁了。
邪神不觉得自己是抢了同事一单, 毕竟能让同事睡得安稳些,也是好事一桩。
可是那件事没过多久, 睡神就选择辞职了。
人类要是辞职了, 那通常还是人类没错,大可以换一个单位继续工作。
不过神明要是辞职了, 那可不能继续为神,要不就是轮回,要不就是去当凡人,更有甚者会直接堕魔成为恶魔去了。
潜淆并不知晓那尊神明同事最后是去了哪里,但想来八卦之神祂们大概是聊过许多次了。
他没打算刻意打听,只是偶尔会想起。
睡觉会误事,后果严重了连工作都会丢。
他是这么告诫自己的。
其实他心里也明白,他不知道事情究竟是怎样发展的,睡神辞职的事不一定和睡觉耽搁了的祈愿有关。
但是,他在懈怠的时候就会以此警醒自己,让自己不要太5懒惰。
祂神或许没有这样的烦恼,但是时不时就放上一回假的邪神有。
长时间不放假,可能就不会向往放假了。
隔三差五放次假的他,反而对假期更加具有期待。
在他的了解中,有的人类差不多也是这样的。
意外获得了几次假期之后,就越发觉得自己是应该要放假的。
平时工作刻苦认真、兢兢业业的自己,怎么就不值得好好地放个假了?
而一些几年、十几年、几十年没有主动去放过假,甚至是宁愿拿三倍工资或加班费也不愿放假的人,久而久之就没想着要放假了。
假期是什么?有意思吗?有实实在在的金钱有意思吗?
潜淆有时候觉着,其实自己的休息时间够多的了,和祂神相比绝对是多了。
他也不是没见过祂们休息时的样子,顶多就是抽空聚在一起聊聊八卦喝喝茶,再不然就是躲起来背着祂神偷偷上网。
而他,在无谁打扰的封印结界里可以连着休息好几天,全部的时间都是独属于自己的。
这对一尊神明而言,或许有些许不负责任,也是真的相当奢侈。
但他这种好日子过久了,就想着每天都能清闲一些。
他希望收到的祈愿合理正常,希望召唤自己的人都不是来挑事的,希望邪神殿一切顺利,希望能赚更多的钱财,希望信徒们都能够幸福。
可是想要的东西越多,就越是难以满足。
在梦境中,他就对那些打怪掉落的材料挑三拣四,觉得一定要选出最赚的宝物来。
实际上,哪有那种好东西在?
他在梦中打魔物,不过是翻手覆手的工夫,这样不值一提的“努力”,有能带来怎样“丰厚”的收入?
梦醒后,他又想了一想,的确是不太对。
还是做好自己的本质工作吧,无论如何,现在的他,还是一尊神明。
*
“邪神大人,在我们村子里,有尊不知哪里搬来的神像,村里都说那是您的神像,但我清楚,那不是。”召唤邪神的信徒满脸焦急,语速极快地吐出了这一串话。
“你慢点儿说,到底发生什么了?”邪神柔声道,试图让信徒放松下来。
“唉,就是那个,”信徒一跺脚,叹了口气,说,“我不是回家过年嘛,就看到了村里摆了一个祭坛——我们这儿原本是除了山神外谁也不供的。不过私底下的信仰谁也不好说,就像我吧,在城里家中就信仰邪神大人您。”
“祭坛,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神明继续引导信徒说下去。
信徒一拍手:“哎,对咯!就是那个祭坛,怎么看怎么邪乎——当然不是说邪神大人您有什么不好啊,就是那个‘邪’,也是有不同的感觉的嘛!”
“我懂你的意思,”神明表示自己并没有对这个词有多敏感,“你说便是了。”
“啊,就是那个,呃,”由于刚才替自己找补了一下,这名信徒一时之间有点儿想不起来话里本要说的重点是什么了,“好像,就,我家邻居,说那个祭坛是供奉‘邪神’的,我当时就觉得,这不能够啊,邪神大人您的祭坛规格和这种很不一样吧,我之前去过的邪神殿可都不是这个样子的。”
虽说神约法庭那边时常让神殿改变装修风格,但是抛开装潢样式不谈,不同神明的祭坛规格,确实是有讲究的。
潜淆回忆了片刻自己的祭坛规格,能为邪神修建一个“祭坛”的地方,多半是人力、财力都不缺的,那和信徒描述中的家乡又不太符合了。
他刚被召唤来的时候,信徒先没有跟他说事,而是在不暴露他身份的前提下带他在村子里逛了一圈。
在信徒的介绍下,他得知不仅是这一片的村落,就是再往外的城镇,也都是没有多少人力资源和财富的。
这里算不上多么贫穷,不过人们也不并无将大钱花在信仰上的习俗。
那个“祭坛”信徒倒是没有带他过去看,说是怕打草惊蛇。
也是,要是他是冒牌货,也会在正主出现是能逃则逃的。
只是,能不能从邪神手底下逃走,这就得看对方的本事了。
“我当时就去找村长了,说那个祭坛供邪神大人您是不够用的。可那老头却说,是神明亲自肯定过的,说是足够了。”信徒说着说着,激动到比划了起来,“我当时就被惊着了啊,邪神大人会在没有召唤的情况下来我们村这么偏的地方吗?我就觉着不对,要是有这种好事,那我怎么没碰着过?要说是虔诚,村里绝对是没人比得过我!”
潜淆不太擅长交谈,不太适应这种又多又密的话。
但说话的是自己的信徒,而且是十分维护自己的虔诚信徒,他也就没有打断,而是保持着聆听的姿势。
“然后吧,我就寻思着这件事不对,我当邪神大人您的信徒那么多年,也清楚像是我们这种小地方能接受信奉您这样独特神明的人不多。”信徒有理有据地分析了一波,分析采用的案例都是神明听过了无数遍的典型。
其实邪神本尊都看过那些案例的相关新闻,知道自己在有些地方多么不遭人待见,甚至有部分自己的无辜信徒都会因供奉他遭到牵连。
不过他是在神界有编制的正规神明,他的信徒也是有信徒籍的持证上岗者,报警还真不起作用。
就是那些见邻居信奉一尊自己不喜欢的神,就不声不吭地报警的人,他是无法理解。
对,那些人自己承认的,就是单纯不喜欢,而不是觉得邻居误入歧途什么的,属于连装都不屑于装一下。
你说是担心邻居乱拜神出了问题,那还有邻居可做,甚至可以说“虽然闹出了乌龙,但心是好的,值得受到表彰”。
可是直接承认自己的不安好心就很离谱了,现在除了万分虚伪的人,原来还有如此坦诚的人存在。
不过这种坦诚,就算是有,也不会让大家感到有任何温暖在,反倒是毛骨悚然、脊背发凉。
想象一下,你自己在在供奉神明,你的邻居还要费尽心思打探一番你供的是什么神,发现是“异教徒”之后就二话不说报警,你说吓人不吓人?
连神明都有点儿被震惊到了,那就更别说是人类了。
“我特意去看了那尊神像,那是跟邪神大人您一点儿都不像啊!”信徒做了一个浮夸的表情,“我就和村长说了这件事,说这不是邪神像,要是把这尊神像当作是邪神大人来拜,那是一次性得罪了两尊神啊。”
潜淆想想某些神话传说书籍给自己配的插图,觉得人类眼中的自己可能就是形态各异的,不然不能画的那么抽象。
“可是呐,那尊神像还真的开口了!一开口就自称是‘邪神’,那语气高傲得哦,跟邪神大人您那是半分相像的地方都没有!”信徒愤愤地说。
神明听明白了,的确是有什么在冒充他。
大概不是野神,野神大多数也是希望自己的名号能越来越响的。
几年前的某次团建活动上,他就见过一尊由野神升上来的同事,有了编制之后确实神气了不少。
那,冒充他的,又会是谁呢?
今天的邪神,也遇到了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