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海伦睁着眼睛望着四周,这里是个很封闭的地方,里间放着许多杂物,似乎是旧的桌椅,她反应过来,这里还是她的母校。

  杜天宇就在她的对面,靠在椅子上坐着,腰上绑了一圈纱布,纱布里伸出了鲜艳的红色,头顶上闪亮的节能灯照得他脸色青白。

  “救我老公。”

  刚刚拿着地图的女人此时终于展现了全貌,五官精致,很漂亮很娇艳的一个女人,女人举着把枪,枪口冲着梁海伦的太阳穴。

  迫于没办法转头,梁海伦只能用斜视的目光看着女人。

  她看了一眼女人,显然这个就是贼王的老婆,又抬眼瞄了一眼杜天宇:“这就是你们对待救命恩人的方式?早知道我就不应该救你。”

  “你再讲多一次?”女人厉声道。

  头上的枪又紧了紧,大概是用了力气,几乎都要杵进梁海伦的脑袋里了。

  “老婆。”

  杜天宇唤道,他望着被绑在椅子上的梁海伦,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不过之前不小心伤口裂开了,总要找人缝好,本来想找个医生来的,这么巧,见到你,好像你在诊所工作?大家都是熟人,江湖救急,帮帮忙。反正你都不是第一次了?”

  梁海伦回忆起了被绑前的情景,玛德,她跟歪妹见面的时候就被跟踪了——也是她自己不小心,被前男友干扰了思绪,否则不可能不发现。

  “如果我不救呢,除了杀了我,你还有什么招数?”

  她挑衅的问了一句,试探道。

  此时的梁海伦很想知道的是跟她一起的邱骏轩有没有被抓。

  杜天宇歪着嘴笑了一下,充满邪气的笑容,给了他老婆一个眼神,女人抬起手,枪离开了梁海伦的头。

  “啪嗒啪嗒”的高跟鞋声,以及吱嘎吱嘎的椅子声,女人推着一个老板椅来到两人面前,老板椅上是同样被绑得严实的邱骏轩。

  很好,人家早就准备好备用方案了。

  一样是被五花大绑,邱骏轩跟梁海伦有一个差别待遇,他不仅双手双脚都用绳子捆好,连嘴上都堵了一团布。

  梁海伦有些疑惑的瞥了一眼那团布,不过她很快就知道那团布是干什么的了,尽管她其实非常的不想知道。

  穿着黑皮衣的贼王夫人手里从枪换成了刀,一把很锋利的尖刀,上面还闪着寒光,一看就是刚从商店里买的。

  这把刀顺着那纤细的手指插·入了邱骏轩的大腿,伴随着鲜血的流淌,邱骏轩几乎从椅子上整个人弹起来。

  安静得近乎静谧的室内,传来的只有邱骏轩被堵住的哀嚎声,然而因为被堵住了,这痛彻心扉的声音也只能压在喉咙里。

  原本昏迷着的邱骏轩,生理的疼痛让他全身的皮肤又变成了红色,脖子上的青筋浮现,唯有不断的喘息,以减轻突如其来的疼痛。

  梁海伦不用一秒就做出了决定。

  “我救。”

  “唔唔唔……”

  满头大汗的邱骏轩在拼命的摇头,可惜被在场的人都无视了。

  “这不就好了?早点答应,你男朋友就不用受苦喽。”

  杜天宇说着,想到了什么似的,玩笑道:“哦,我想起来,上次在医院你身边的那个好似不是他,不知道两个男仔哪个是你的心头好?”

  “老公,先缝针。”

  梁海伦还没来得及反口,皮衣女人就先开了口。

  看得出,这个女人真的很紧张自己的老公,紧张到其他人的死活完全不顾——也对,有三观的人也不会嫁给贼王。

  “伤口崩开需要干净无菌的地方重新缝合,还要好好消毒防止感染,这里……”梁海伦望了望四周:“周围都是细菌,在这里很容易感染。”

  皮衣女人跟梁海伦对视了一阵:“你们跟我来。”

  于是几个人一起转移了阵地。

  受了伤的杜天宇走在最前面,跟着是邱骏轩的椅子,后面梁海伦推着老板椅,她后面是用枪堵着她后脑勺的贼王老婆。

  期间梁海伦思索过无数次的方案,但下场都是她自己可以解决一个,可是邱骏轩都会成为另一个的枪下魂。

  大概是趁着他们昏迷的时候搜过身,梁海伦身上的东西都没有了,而邱骏轩,一直都被绑成一团——看来他们也知道了他是警察。

  跟着杜天宇走出去重见天日,才发现原本在的房间是地下室,而他们这样一路走,居然路上都没什么人见到他们。

  到了目的地,梁海伦瞄了一眼房间门,上面写着校医室。

  贼王停了下来,用枪指着邱骏轩的头,他老婆用灭火器“哐”的砸碎了校医室的玻璃,再从外面伸手进去把门打开。

  期间二人合作亲密无间,默契十足,而整个学校这么大的动静居然也没有一个人来看看。

  这就是放假的威力。

  不过也有可能是看更大爷早就被打晕了。

  反正整个学校里几乎没有活人。

  梁海伦再一次后悔,为什么她要作死来这个地方。

  “都要多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们都找不到这种只有门口有闭路电视的好地方。”

  也许是看着梁海伦合作的态度不错,贼王的老婆居然也跟她说起话来——虽说这话的内容可能把梁海伦气死。

  校医室这个地方,虽说没有手术室干净,不过至少也比满是灰尘的储藏室好了许多,尤其是校医室里也有各种消毒用具。

  杜天宇躺到了床上。

  梁海伦在帮他检查伤口。

  杜天宇老婆在用枪指着邱骏轩的头。

  邱骏轩……

  邱骏轩在磨绳子。

  用碎玻璃磨绳子。

  很微小的动作,很难引起别人的注意。

  刚刚贼王老婆砸校医室的时候,梁海伦推着老板椅在不远处停驻,仿佛一点都不怕邱骏轩被碎玻璃片刮到。

  然后在所有人注意力都在皮衣女人打开门的时候,她摸了一片三角形的玻璃片放到了邱骏轩的手上。

  你看,并不是只有贼公贼婆才有默契的。

  他们好歹一起拍拖了整整三年。

  邱骏轩在大喘气,呼、吸、呼、吸,胸口一直起起伏伏,仿佛他大腿上还在流血的伤口很痛很痛。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病床上。

  梁海伦把所有东西准备好,都摆在床边的托盘上。

  所有东西都用酒精消毒过了一遍,包括托盘。

  然后缓缓地拆开绷带,动作有条不紊的观察伤口。

  “这伤口是外力作用才开线的,你之前同人打过架?”

  作为一个曾经的医生,她还能稳稳地询问病情。

  “被人用椅子打过,”皮衣女人很紧张:“会不会有不妥?”

  “不严重,重新缝合再包扎好就可以了。”

  梁海伦很有医德的慢条斯理解释道。

  根本不用麻醉药的杜天宇很有闲心的安慰自己老婆:“你看,我就说没事吧?你不用担心了,你放心,所有事都在我的掌握之内。”

  “不过如果再崩开,我就不知道会不会再有事了。”

  梁海伦补刀道。

  皮衣女人哼哼的瞅着自己老公。

  杜天宇无奈的笑笑。

  这个笑容,很像是一件头。

  不过张一健可不会用枪指着她的头。

  被秀恩爱秀了一脸的梁海伦继续做事:拆线,缝合,重新包扎。

  在所有动作即将结束的时候,她余光望了一眼老板椅上捆着的人。

  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的邱骏轩用几乎看不到的幅度点了一下头。

  一。

  二。

  三。

  !

  就像是约定好了似的,两个人一起行动:邱骏轩用手上的绳子一下子勒住了皮衣女人的脖子;杜天宇抬起手刚想开枪,被梁海伦一脚踢飞了手·枪,怼伤口,趁着杜天宇吃痛,狠狠的一个手刀。

  所有事说起来很复杂,其实动起来也不过几分钟的时间。

  杜天宇大概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如果他只是随随便便找个医生,也许久不会被人像沙袋一样的打,结果到了最后,伤口居然又被打开线了,唉。

  梁海伦从校医室里找来了麻醉剂,往两个人的血管里都打了一针。

  校医室的药还是很管用的,直到接到通知的警察们赶过来,杜天宇和他的老婆——梁海伦才知道她叫姚美玲——两个人依旧在昏迷不醒。

  而邱骏轩,梁海伦趁着等待的时间帮他包扎好了腿伤。

  后来两个人和警察一起去了医院。

  平安了的第一句话,邱骏轩说的是。

  “我好像总是这么没用,如果不是我,你都不用被人要挟。”

  梁海伦简直败给他了。

  明明是她的锅,他也一定要接下。

  “那如果不是我,你都不会被人绑架;更何况,如果不是你,我可能现在都在那个杜天宇夫妇的手上,一个人怎么逃出来?”

  邱骏轩笑了:“你那么厉害,一定行的。”

  他笑起来其实很好看,腼腆、羞涩,有点傻气,像个大男孩。

  也许是这次的经历太神奇,梁海伦发现,她忽然好像释然了许多事情,其实知不知道真相,也没那么重要。

  阿轩还是阿轩,那个傻乎乎的烂好人。

  “邱骏轩,我们做好朋友吧。”

  分了手之后,再见亦是朋友。

  叫做邱骏轩的傻仔一愣,又笑:“好。”

  “我一直都想,不过怕你生气。”

  梁海伦白他一眼:“我这么大人大量,哪有那么小气。”

  邱骏轩微笑,他的笑容暖洋洋的,有点像是冬日里的太阳。

  两个人就在医院的走廊上相视一笑,一笑泯恩仇。

  不过这纯洁的友谊的笑容被第三个人看在眼里就不太一样了。

  听到消息赶到医院的庄卓源酸气冲天。

  山西陈醋,有点酸。

  第23集 无形撩妹

  由于角度问题,第一个看到庄卓源的是面对着他的邱骏轩。

  “……你男朋友。”

  邱骏轩给了梁海伦一个眼神,后者回头,见到了面色严峻的飞虎队狙·击手——在梁海伦回头的那一刹那,庄卓源笑颜如花(喂)。

  目睹变脸全程的邱骏轩忍俊不禁。

  的新男友他只见过几次,接触的最多的时候还是那次怼酒,不过他后来只觉得天地之间一片混沌,脑子一团浆糊,所以可以忽略不计。

  没想到这人倒是挺有趣的。

  想起庄卓源几次为梁海伦出头,邱骏轩姑且认为作为男友来说,庄卓源比他合格一点,至于具体怎样——邱骏轩看了一眼正在跟庄卓源对话的梁海伦——还是要看人家自己的相处,他毕竟也只是前男友了。

  前男友垂眸看了看自己鼻梁,有那么一丢丢自作孽的惆怅。

  然而很快他就找到了自己的那碗狗粮。

  “我以为你现在应该在上班?”

  梁海伦望着庄卓源,他身上还穿着肃杀的黑色警服,肩上三条杠,警员号码是38171,额头上冒出了汗水,似乎是很匆忙的赶过来。

  “你不见了我哪有心情上班?”

  庄卓源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梁海伦,仿佛是x光一样的目光,要把梁海伦身上每一寸都看尽:“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听到你居然同人搏斗,差点吓得心脏都不跳了。”

  “是吗?”梁海伦笑问。

  跟着伸手摸向神枪手锻炼的极为结实的胸肌,感受了一下很久以前就想知道但是一直有贼心没贼胆不敢尝试的手感,笑嘻嘻的坦白道。

  “不是啊,跳得挺快的。”

  “……”

  噗通,噗通。

  被人调戏且占了便宜还丝毫不觉得,只觉得心跳如鼓的庄卓源愣愣的看着自己胸前纤细白嫩的手,肝儿颤的几乎忘了说话。

  他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随便啦,那个肯定不重要,重要的事情一定不会忘记的。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转移话题转移得非常突兀,不过两个当事人,一个故意,一个浑然不知,所以话题也就硬拗了过来。

  “哦,”死机中的庄卓源回神:“是这样的……”

  顺带一提,大概是脑回路还没转过来,庄卓源居然也答非所问了起来,本来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他非要从问题的源头讲起。

  昨晚梁海伦没回家,打她电话又没人应,再打就关机。

  于是两姐弟觉都不睡了满大街找人,基本上梁海伦认识的人,可能去过的地方他们都找遍了,找遍了问过了,依旧没有她的踪影。

  最后姐弟两个同时想起来,梁海伦还有个许久未见的前男友。

  “没办法我们只好找梁sir,梁sir又找到邱骏轩的大佬(大哥),发现就是你同邱骏轩一起失了踪,但是没够二十四小时又不可以报警……”

  虽说是这样,可是这么多的警察凑到一起,总会查到点什么。

  顺着梁海伦和邱骏轩的行程,他们查到了歪妹,从歪妹查到了警局,又查到了街上的闭路电视系统。

  本来很快就可以查到了的,谁知道某个岔路口的监控系统被人人为毁坏了,岔路口再往后就是比较偏僻的路程,没有监控可以调。

  如此一来,两个人一辆车就失了踪。

  “其实都没什么的,杜天宇只不过想找我帮他医好伤口而已。”

  庄卓源说完,梁海伦也自动自发的讲起之前发生的事情,不过比起庄卓源的事无巨细,她则更加轻描淡写,甚至把锅,呃不对,是功劳,全部都交到了邱骏轩的手上:“好彩有阿轩在那里,不然我一个人真的逃不出他们两公婆的手掌心了,所以我们要多谢阿轩,是不是?”

  “我们?”

  庄卓源一下子就抓到了重点,不过瞄了一眼邱骏轩,刚冒出来的小火苗噗的一下就灭了个彻底。

  梁海伦以前就经常拿他当挡箭牌的,郁闷。

  “是啊,”梁海伦脸瞬间拉下来:“你不想多谢阿轩?”

  “不是……”庄卓源瞪大眼,训练有素的否定。

  他转过头,望着已经被忽视了好长时间,一直看着两个人虐待自己这个小动物的邱骏轩:“多谢你啊,救了,阿轩。”

  庄卓源的声音软软的,很有孩子气,声音发飘的时候特别有感觉。

  后两个字就相当发飘,邱骏轩第一次被人叫名字也会叫得一抖。

  “不,不用客气。”

  邱骏轩显然也看出梁海伦说话的重点了,所以难得的自己领了功劳。

  就在这时,被还回来的手机响了起来,邱骏轩如蒙大赦的跑去接电话,没两分钟之后挂掉电话道:“是我阿哥来的,他知道了我现在没事了,叫我回家报个平安。那如果没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你这样行吗?”庄卓源指了指邱骏轩重新包扎好的大腿,搂着梁海伦的肩膀:“不如我们一起送你,我的车就在外面停车场。”

  “不用了,小事来的,我搭的士就行了。”

  邱骏轩笑着动了动大腿,姚美玲主要是想医好自己老公,所以并没有落重手,刚才在医院里又重新缝针包扎了一遍,不能说行动自如,至少不至于需要人帮忙搀扶,更何况那个人还是他的前情敌。

  看到他似乎真的没事,梁海伦道:“那你自己小心点。”

  “行了,知道的。”

  带着青涩而温暖的笑容,邱骏轩消失在两人的视线里。

  他走后,庄卓源再次观察了一下梁海伦,确保她平安无事。

  “那我们也回家吧,家姐在警局搞杜天宇的case(案子),应该很快就有结果的,你放心,她不会放过那家伙的。”

  “你……”梁海伦指了指庄卓源的黑色劲装:“不用回总部吗?”

  “已经请了假了,梁sir亲自批的。”

  庄卓源觑了一眼梁海伦:“其实这次你失踪,他都好担心你的,忙前忙后都有他,今天上班的时候他同我一样都没什么心思做事,一整天都黑口黑面的,我们队被他训到死去活来似的。”

  梁海伦也知道,自家老豆很重视很重视自己,比起上一辈子,这个爹当得其实很靠谱,当然,如果他不那么□□对她又有偏见就更好了。

  不过她也看得出,上次见面,大魔王破天荒的改变了很多。

  也不知道是谁的努力,她猜,眼前这个眼巴巴望着她的也下了不少功夫?梁sir可是出了名的固执呢。

  “干嘛帮他说好话,他给了你多少钱呐?”

  她口是心非的道。

  笨蛋,人家父女和好,人家闺女可就要回家住了。

  “那我也是希望你们两父女和好,你就不用不开心了嘛。”

  庄卓源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说完还睁着眼睛表情天真无邪的望着梁海伦,好像一丁点都没察觉到这话有多么的甜言蜜语。

  ——无形撩妹最为致命。

  梁海伦斜着眼睛看庄卓源,喏喏道:“你很想我开心吗?”

  庄卓源三根手指并拢在一起,明明是充满稚气的娃娃脸,居然硬是摆出了很严肃的表情,还清了清喉咙,做发誓状。

  “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童叟无欺。”

  梁海伦顿时被气笑,扑哧一下乐了。

  庄卓源眉眼弯弯的凝视着她,动作熟练的眨了一下眼。

  “你呀!”梁海伦哭笑不得。

  心里却像是泡了温泉,一阵暖洋洋又热乎乎的感觉。

  只有真的把一个人放在心上,才会紧张关于她的每一件事。

  “下次放假,找时间问他要不要一起吃早茶。”

  庄卓源笑着保证:“他一定会有时间的,包在我身上。”

  梁海伦白他一眼:“还不走?我肚子饿死了。”

  “走走走,你在门口等我,即到。”

  结果梁海伦坐上车的时候,庄卓源就递给她一个外卖的口袋,里面有热气腾腾的菜粥,闻着香味就让人食指大动。

  “呐,发生了那种事你肯定一整天都没吃东西,这个我在医院的食堂买的,我知道味道一定不像我做得那么正,不过空腹了那么久不可以马上就吃饭的,说不定会胃痛,现在先吃点垫垫肚,等回家我给你做大餐。”

  听着庄卓源一句一句的殷殷嘱咐,梁海伦望着他的目光越发的柔软。

  “做什么这么望着我?好感动啊?”

  被她看得脸发烫的庄卓源问。

  “阿源啊。”

  梁海伦唤道,声音很轻,很温柔。

  “嗯?”

  因为在开车,所以只能目视前方的庄卓源问。

  “我觉得你好似我阿妈那样似的。”

  被调戏了的庄卓源差点一个错脚踩了油门一车两命:“……你就算不当我是你男朋友,你都不用当我是你阿妈吧?头先又是这样,用完就丢,都不知道为什么会钟意你这么恶劣的女人。”

  “你说什么?”梁海伦问。

  “我说……为什么你恶劣都恶劣得这么可爱bb?”

  庄卓源深谙“与女人相处该怂的时候不能正面刚”之道。

  梁海伦似笑非笑:“知道就好啦,阿源bb?”

  庄卓源:“……”

  两个加起来五十多的成年人就这样你bb来,我bb去非常幼稚的互相恶心着,恶心的庄卓源把车上的空调调高,两人还是一身鸡皮疙瘩。

  bb?

  呕。

  第24集 一起约会

  梁海伦在经历了出街遇到贼王,以及出街被贼王绑架之后,终于迎来了不用出门的春天。

  “《心理医生勇斗贼王》,”诊所的人显然是没那么容易放过可怜的人质的:“哇,我们诊所现在出名了,我的熟人都问我,心理医生需要什么资格,怎么还要学武术的吗?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那你就回答他,看看你就知道了,心理医生弱鸡也可以做的嘛。”

  “嘁!不过话说回来你这次真的出名了,报纸杂志都登出来你的照片了,那那个贼王会不会报复你啊?”

  “对哦,贼王哎,听起来就毛骨悚然的。”

  “人家有飞虎队男朋友的嘛,呐,上次一起玩那个,我记得叫阿源是吧?”

  “咦,但是报纸上这个男仔好似不是上次……”

  在话题即将跑偏到桃色新闻的前一刻,梁海伦终于赶紧岔开话题。

  “警方他们说有证据可以指证杜天宇,所以他们叫我放心,不用太紧张,在家等着开审之后上法庭作供就行了。”

  事实上庄卓嬅的原话是从梁海伦和邱骏轩所在的现场发现的两只枪,与之前有几件杀人案的凶器做弹道对比,证明其中至少两件案子是贼王夫妇做的,死者很可能是以前杜天宇的手下,反骨之后被杀人灭口。

  更具体的细节庄卓嬅没说,梁海伦也没问,madam只是保证,这次一定让贼王进去至少十年二十年,不会让他有机会打扰老友的。

  为了这件事,庄卓嬅有好几天都没回家睡了,家里只有梁海伦和庄卓源两个人,她还吃到了庄氏中·国菜,在庄卓源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她的时候给了个好评——味道虽然没有她很久很久很久之前吃过的纯正,但看得出是花了不少心思做的,没功劳也有苦劳嘛。

  何况,她也没想过她曾经说过的话庄卓源居然都记得。

  明明当时只是随口说说逗着他玩而已。

  不过,虽然行动表现得很明显,庄卓源再也没提起过表白的事了。

  梁海伦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最后只能哭笑不得。

  “,boss找你。”

  正谈笑间,给她派工作的小秘书过来了。

  看来她又有新工作了。

  ——

  “同明仔一起去y?”

  心理咨询师的确是可以陪伴着来咨询的客户一起去其他的地方,并不是一定要固定在诊所这个四面都是墙的格子间里,这样也是为了让客户更加的放松,有时也会有一起吃吃喝喝的情况。

  但是陪吃陪喝还陪玩,这已经不止是心理咨询师的业务范畴了吧?

  梁海伦第一次感到原来自己以为是老古董的老板是如此的狂放不羁。

  “星期六是明仔生日,他一直都想去迪斯奈,但是他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本来我答应他了的,不过那天我要去马来西亚开会。”

  于是这个艰巨的任务就落在了跟小明还挺熟的梁海伦身上。

  其实还有些事老板没有说,梁海伦偷瞄到老板桌子的文件底下还有几张报纸,页面刚好是之前同事翻过的,看着很是眼熟。

  该不是因为看了报纸有点好奇才叫她去的吧?

  当然,这个好奇的人有可能是老板,也有可能是小明小朋友。

  “对了,去的时候最好叫上你男朋友,我听tracy讲他是飞虎队?”

  原来是因为庄卓源,梁海伦松了一口气。

  “我自己没问题,”梁海伦说着,先给自己想好后路:“不过我不是很肯定他会有时间,有时飞虎队出警比较突然,没办法按时按点。”

  老板点点头:“明白的,不过都是尽量叫上他——明仔在电视上看了新闻,他很崇拜你们两个。”

  噎住了的梁海伦:“……”

  原来是因为邱骏轩。

  这个,要怎么跟老板解释这个男朋友不是那个男朋友呢?

  你以为你以为的并不是你以为你以为的啊。

  “就这样。”

  反应不够及时,老板替梁海伦解决了问题。

  “那天算加班,我会叫tracy月尾的时候加人工给你。”

  “……只有我们三个一起去?”

  为了五斗米折腰的梁海伦下意识的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不是,明仔家里安排了保镖。还有其他问题吗?”

  “……没有。”

  算了吧,误会就误会吧,只要没人拆穿,那就是个美好的误会。

  “那你可以出去了。”

  “是,boss。”

  如此这般,表面高冷内在是个逗比已经被看透内心然而自己并不知情的老板就把梁海伦赶出了办公室。

  在众人热烈的八卦目光当中,梁海伦很是随意的搪塞了几句。

  跟着就跑去茶水间打电话。

  这是一个比起洗手间更具有私密性且视野很好随时观察到是否有人偷听的好地方,总是在洗手间听到不该听到的八卦的梁海伦如此想到。

  拿出从贼王那里失而复得的手机,梁海伦找出庄卓源的电话,顺着屏幕上那个“阿源bb”,拨了过去。

  “嘟嘟……”

  “嘟嘟……”

  电话拨通时梁海伦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貌似飞虎队训练的时候是不允许带电话的,也就是说庄卓源的电话很可能在储物柜里孤零零的响着。

  明明晚上到家了就可以说一下的,反正距离周六还有几天。

  这么一想,梁海伦就觉得自己打这个电话有点多余。

  在她打算按掉的时候,电话另一边传来了那把软软萌萌的男声。

  “喂?”

  梁海伦应了一声:“唔。”

  “这好像是你第一次打电话给我,找我什么事?”

  庄卓源的声音充满了笑意,她几乎能想象到他笑的样子,嘴角上扬,露出两排小白牙,充满了稚气,可是又让人忍不住跟着会心一笑。

  “难道是……挂住我(想我)了?”

  某些时候庄卓源脸皮也是很厚的。

  比调戏,梁海伦还没怕过谁。

  “是啊,找你约会嘛。”

  那边愣了几秒钟,似乎才咀嚼明白梁海伦的意思。

  “你……要……同……我……约会?”

  两秒钟就能说完的话被拉长到了十几秒钟,最后两个字还是升调。

  本来心情有点微妙的梁海伦一下子就乐了。

  看来这个电话打得还挺值。

  要是能看到现场版就更值了。

  “星期六,你ok吗?”

  庄卓源:“ok(强调句),我刚好礼拜六放假。”

  “那具体晚上回家再说?”

  “好啊,晚上我做好饭等你。”

  两个人说完,梁海伦挂了电话,而另一边的庄卓源此时陷入了水深火热当中,饱受风吹雨打。

  飞虎队讲究团结,就连下午茶也是一群人围在一个桌子坐一圈,这一个电话造成的结果就是a队的所有人开始戏谑庄卓源。

  一人一句,童叟无欺,没有一个肯放过这只单身狗里的叛徒。

  “你你你你,要要,同,我我,约约会会?”

  “阿源呐,你什么时候变作结巴的?我们都不知道的。”

  “还有啊还有啊,‘我做好饭等你’哦~”

  “少见多怪,你们都没见到,上次张sir婚礼,阿源同阿嫂两个——‘阿源bb~’,‘bb~’bb~”

  众人一起:“bb~”

  笑在嘴里甜在心头的庄卓源:“很出奇吗?热恋中的男女当然喊bb的了,不同你们这些常年空窗空床又空房的人讲了,你们不会明白的。”

  这句话犯了众怒,搞得庄卓源搏击训练时被摔得很惨很惨。

  ——

  挂掉电话之后,梁海伦出了茶水间回到办公桌前该做什么做什么,大约过了十分钟左右,手机又响了起来。

  梁海伦以为是庄卓源,谁知道手机上显示的是另一个名字。

  她按开通话:“阿轩?”

  没错,打电话来的是自从医院见面再没见过的邱骏轩。

  “。”

  邱骏轩的声音有点停顿,就像他往常说话似的,带着点踌躇的味道。

  “其实我没什么事,就是今天不用行动所以放工早点,想请你happyhour,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呃,如果你很忙的话……”

  上一次在医院,他们说过要做好朋友的。

  讲起来容易,做起来还挺难的。

  他们已经五年没见面了。

  走出了校园,两个人的朋友圈基本上是两个世界,没有丝毫的重合。

  如果拒绝,按照邱骏轩的个性,大概就没有下一次了。

  梁海伦道:“我没问题,那你下班来我诊所接我?你知道地址吧?”

  “知道,”邱骏轩道:“那……下班见。”

  “下班见。”

  梁海伦挂了电话,又给庄卓源发了一条短信,说她在外面约了朋友吃饭,晚饭不要算她的了。

  十几秒钟后,庄卓源回了一条,表明知道了。

  短信里只有短短的十几个字,梁海伦愣是从这毫无语气助词的十几个字里看出一股失落感来。

  仿佛见到了一双眼睛,小土狗似的湿漉漉的漆黑双眼。

  她暗暗嘲笑自己,也是病的不轻了。

  不过阿轩跟她一起的话,是不是可以多喝一点酒了?

  起码要多过两瓶。

  女酒鬼如此想到。

  第25集 互相歉疚

  人生其实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你会感受到很多的情绪,开心,难过,生气……喜怒哀乐是每个人成长过程中都必须经历的。

  在邱骏轩十六岁的时候,他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恐惧。

  那一天,有人在打劫,有人在尖叫,有人受了伤,有人失去了生命。

  就在自己近在咫尺的地方,有个人中了枪,倒在了地上。

  鲜血满满的染透了那人的衣衫,那人的表情还停留在他死前那一刻。

  邱骏轩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似的。

  身在一个警察世家,他却第一次离死亡这么接近。

  他整个人傻愣愣的蹲在那里,全身都在发僵。

  而他的身旁,有一个人动了。

  她挪到附近的伤者身边,检查他们的伤势,帮他们包扎。

  她甚至还跟劫匪谈判,说他们只是要钱,没理由拿这么多人命做赌注,更何况死的人越多,警方追查他们的力度就会越大。

  在这时她居然还能提醒劫匪,抢劫和杀人两项罪行判刑的差别。

  冷静,专注,无所畏惧。

  这个女孩子,是他的女朋友,梁海伦。

  在充满了惊慌恐惧的房间中,她的冷静仿佛能影响其他的人,慢慢的,慌乱而充满尖叫的氛围镇定了下来。

  直到劫匪后来被警察抓走,梁海伦的脸上都没有出现过害怕的情绪。

  可是邱骏轩却发现,自己的腿是软的,他几乎站不起身来。

  而且当天晚上他做了噩梦,梦里死者的脸不断地重复出现,一遍又一遍,鲜血、枪声、尖叫,以及那谈判时淡定的声音。

  那一年,他们十六岁,刚刚拍拖没有很久,感情很要好。

  只是邱骏轩的心底却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不断的提醒他——

  你配不上她的;

  你留不住她的;

  这么优秀的女仔,你凭什么跟她在一起?

  凭什么呢?他并不聪明,也不机灵,甚至还有一些懦弱。

  邱骏轩知道的,自己只是一个很普通很普通,普通得有点差劲的人。

  ——

  下了班,邱骏轩来接梁海伦,跟着就被梁海伦同样下班的同事围观了一下下,他虽然有点奇怪,不过也就笑笑没多说什么。

  梁海伦倒是对此评价了一番。

  “他们当我脚踩两只船而已。”

  邱骏轩有些关心:“需不需要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梁海伦依旧很洒脱:“这种事越解释越没人信的。”

  “更何况,他们都没讲错啊,你呢,是我的旧爱,他呢,是我的新欢,我的确是这么受欢迎的啊。”

  说完,还确认似的点点头,表示自己说的都是大实话。

  邱骏轩无奈的笑笑。

  因为空腹喝酒不好,两个人就先找地方吃东西。

  按理来说跟喜欢的女孩子约会不说找个高级餐厅,起码也要找个安安静静的地方,结果邱骏轩居然把车开到了一家大排档的附近。

  梁海伦居然也没有半点不满意。

  两个人下了车,她看着那个大排档的摊子,还难得的露出了怀念的表情:“这家店还开着啊,你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

  邱骏轩笑了笑:“老板都没换过,我偶尔也会来打打牙祭。”

  “爱上了吧?第一次来的时候还满脸嫌弃。”

  “是啊,爱到不能自拔,我介绍同事来他们都在奇怪我怎么会知道这种地方的,不过后来不用我带路各个都自己来了。”

  也对,大排档本就是既不卫生也不安静的地方。

  可是偏偏就有很多人爱它爱的不能自拔。

  梁海伦稀奇:“咦,知道讲笑了哦。”

  “我以前都知道讲笑的啊,”邱骏轩条理分明的驳嘴:“只不过那个时候是你在讲我在笑嘛。”

  店老板来招呼两人,邱骏轩点了几个菜,基本上都是梁海伦爱吃的。

  两个人熟练地要了热水,一起涮了涮杯子和碗筷。

  “对了,上次抓了杜天宇,你的记录上有没有多了点好成绩?”

  聊天嘛,总要聊些近况,梁海伦知道的邱骏轩的近况,也就这个了。

  “有,不单只记录好了点,上次的心理测验也都过了,如果继续考下去,可能真的会进到飞虎队。”

  “那不是很好?”梁海伦笑着道。

  “不过你以前老是说要当教师,都没想过你会做警察,现在还要考飞虎队。”

  邱骏轩自己也没想到:“我阿爸很想我考到,所以我只不过是试一下,都没想到以我的能力,到现在都没被筛选下来。”

  这句话里的悲观主义几乎能透着字眼渗出来。

  “邱骏轩,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不够自信。是,没错,你家里的确每个人都很优秀,你阿哥还样样都好,但是这都不代表你不够优秀。如果你真的不行,你以为警察局会养废柴吗?”

  梁海伦说得斗志昂扬,邱骏轩听得嘴里发苦。

  事实上,他真的只有这一点不好吗?

  “如果我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好,我就不会什么都不讲就同你分手。”

  “……”

  梁海伦就像是被人掐了脖子的鸭子,一下子哑口无言。

  “我应该一早就跟你讲清楚,我们分手不是因为后来突然出现了什么问题,也不是你的问题,而是问题从一开始就存在,在我身上。”

  邱骏轩随口举了个例子,他说,你记不记得我们以前一起去银行的时候遇到劫匪,那个时候你已经在跟劫匪讲数,而我却只能傻站在那里。

  对,没错,我们一起制服了贼王,但是你有没有想起这是我当了五年警察,努力了五年才有的结果。

  你十五岁可以轻松做到的事,我快二十五岁才跟上你的脚步。

  你真的觉得你同我,我们两个适合在一起吗?

  但是我没办法跟你说,我不想分手之后连最后的自尊都没了。

  “我就是这么自私,我根本就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梁海伦在旁边听着,听到后来,豁然开朗。

  很多事情知道了原委,也就很容易融会贯通了。

  原来她才是给轩仔最大压力的人。

  这是她从来没想过的事。

  以前跟别人拍拖,那些别人都是年纪比较大,或者经历了许多事情的人,邱骏轩大概是她第一个不到十八岁就一起的男朋友。

  青少年,青春期的青少年,总是有敏感的自尊。

  感情脆弱,又患得患失。

  她早就该想到的,只是因为离得太近,他的异常被她忽略了个彻底。

  或者可以说,他的异常,梁海伦从没跟自身联想到一起。

  她很想说抱歉,她很想说,其实我本来也不怎么优秀的。

  邱骏轩,你很厉害的。

  我像你这么大年纪时,还在傻吃孽睡的。

  如果不是有那么一个人帮助我支持我,我也活不到现在这个人样的。

  可是她现在能做的,好像也只是装傻的笑一笑。

  然后道:“没关系啊,反正都过了那么久了,我们已经分手了。你看,我现在还有人追咧,庄卓源,你都见过的啊。”

  梁海伦忽然有点讨厌自己,她毁了一个好少年的美好青春。

  她跟自己发誓,以后打死都不要跟小朋友拍拖了。

  邱骏轩也缓过神来:“他不是你男朋友吗?”

  “我还没答应他。”

  “为什么?”邱骏轩回忆了一下:“前几次见过他,人不错,对你很好,又很有趣,飞虎队来的,精英中的精英。”

  “他啊。”

  梁海伦假兮兮的抱怨:“眼光很差,不过现在喜欢我,证明眼光有所提升。不是很成熟,不过工作的时候好似蛮酷的。”

  庄卓源穿着黑色的制服出现在她眼前时,那种无形的肃杀,很让人触动——幸好飞虎队从来都蒙面执行任务,不然一定要多好多情敌。

  邱骏轩笑。

  “那你还不好好把握?”

  梁海伦扮傲娇,仰头:“看他表现。”

  这个时候菜做的差不多了,服务员一盘盘的端上来,香气扑鼻,顿时勾起了腹中肠鸣,勾得人唾液分泌,口水泛滥。

  “我说真的。”

  用新筷子夹了一只蚬放到梁海伦的碗里,邱骏轩很认真的说道。

  “找到一个互相喜欢又彼此看好的人很难,错过这一个,很难找到另一个了,如果真的钟意他,告诉给他知道,不要像我这样,明明应该早就讲明的事,拖了这么久,到了很久之后才后悔。”

  虽然说得并不是同一件事,不过道理是同一个道理。

  梁海伦听得出,前男友似乎很希望她找到自己的幸福。

  他真心的祝福她。

  “知道啦,啰嗦!”

  同样夹了一筷子青菜过去,梁海伦最烦这种让人乱感动的画面了。

  所以她开始调戏前男友。

  “光会说我,你呢?二少,有没有漂亮的警花madam看上你这么高大英俊的靓仔啊?”

  邱骏轩:“吃你的菜,快凉了。”

  “刚上来就凉了,你的味蕾和我的味蕾太不一样了吧?”

  “这么多菜都塞不住你的口,都不知道他怎么养得起你。”

  “他还没上位没那个胆子说不养我的,再说,我有手有脚,干嘛要人养?谁养谁还不一定呢。”

  “最厉害就是你了,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

  “……”

  他现在其实蛮同情庄卓源的。

  第26集 美好结局

  庄卓源望着迪斯尼乐园门前长长的队伍,又低头看了看腼腆可爱的小正太,以及小正太身后穿着西装打着领带耳朵上挂着耳机,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保镖的保镖,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这个就是你说的……约会?”

  难得不穿ol(办公室女郎)装而是休闲装的梁海伦两只手放在明仔肩上,忍笑的看着一脸懵逼的飞虎队神枪手。

  “对啊,我早就约过你的了啊。”

  “是,没错啦。”

  庄卓源郁闷的看了看自己的球鞋:“可是……”

  可是为什么人数这么多啊?

  这样二人世界变成五人春游了啊。

  多个小朋友也就算了,就当提前尝试一家三口,结果还要多两个人高马大的人形电灯胆(电灯泡)。

  “你不会嫌弃我们两个吧?”

  梁海伦挺大个人把脑袋搁到明仔的肩膀上,两个人四只眼睛一起抬头眼巴巴的看庄卓源。小朋友的眼睛本来就大大的,很是清澈的样子,梁海伦的眼睛虽然没那么大但也还可以,奇异的是这一大一小眨眼频率都很同步,忽闪忽闪的,一下一下,萌的不要不要的。

  很想捂胸口的庄卓源:“……不会。”

  原来一个大男人也是会被萌到的。

  于是五人约会就这样开始了,庄卓源任劳任怨的跑到售票处去买票。

  稍稍低下头,小明正好奇的看着周围,以及后面几乎看不到尾巴的长队,梁海伦问他:“你以前都没来过吗?”

  明仔想了想,声音糯糯的:“想来,但是妈咪不肯陪我。”

  没有妈咪就只有佣人,但佣人和妈咪怎么一样?

  梁海伦摸摸他的头,可怜滴娃。

  “姐姐陪你玩,还有阿源哥哥。”

  小正太抿着唇笑着大力点点头。

  票买来了,又等了好一阵子,乐园才开了门。

  从左侧门进去,一下子映入眼帘的是美国小镇大街,中间的亭子里穿着背带裤的米奇和穿着斑点裙的米妮在跟大家招手。

  不过大概是太受欢迎了,就连拍照都要一群人排着队。

  不得不感慨,hk这地方就是人多。

  然而最后他们还是排上了号,梁海伦见到两只老鼠几乎是用扑的,拍照的时候庄卓源在左边,梁海伦在右边,小正太在中间。

  大家抱着两只大老鼠一起喊:“起司(cheese芝士)!”

  拍出来的照片hin好看,表情灿烂,天气晴朗,最重要的是……

  看起来好像已婚多年的一家三口(庄卓源语)。

  这句话遭到了梁海伦的连环无影脚以及九阴白骨爪。

  小正太就站在原地笑眯眯的看着他俩疯。

  不过比较搞笑的是两个保镖大汉,本来大热天穿着一身黑衣已经很热了,这两个人还要齐齐的保持冰块脸,也是不容易。

  只是后来在梁海伦和庄卓源的鼓励下,两个人也逐渐跟米奇家族的扮演者们合起了影,五个人一起放飞自我解放天性。

  跟着我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

  照片照到6得飞起。

  接下来就是“小熊维尼历险之旅”,“疯狂帽子旋转杯”,“小小世界”,“旋转木马”,“小飞象”……

  总之基本上除了排队就是在排队的路上,游戏也都很短暂。

  大约是从没来过这种地方经历过排队买票换票的事情,明仔觉得什么都很稀奇,连干站着的时候他都能一脸兴致盎然的看梁海伦不耐烦,庄卓源说笑话给她听,两个大人居然都变成了他眼中的西洋景。

  此时已经是中午,大家一起去吃了午餐。

  小明的用餐礼仪其实非常好,但是既然带了人家出来,梁海伦还是忍不住忙前忙后的帮他摊开桌布,吃饭期间再偶尔帮小朋友擦了擦嘴。

  她身边的庄卓源就这样瞪着双眼看着她忙活,目光落在一大一小两个人身上,一会儿看看左边,小朋友萌萌的嚼着食物,一会儿看看右边,梁海伦帮他弄开粘在一起的食物。

  也是赶的巧,他们后面正好有一桌一家三口在一起,大约也是来游玩的,那桌人妈妈帮着儿子,爸爸笑看着两个人吃东西。

  如此这般,神枪手自然而然,不由自主的就发了呆,发呆的时候还痴痴的笑,笑得傻气死了。

  “你不吃吗?”

  梁海伦照顾小朋友的时候也没忘记照顾大朋友。

  她本来想说你干嘛笑得那么淫·荡,后来想想这话儿童不宜,只好道:“笑得那么傻,想什么呢?”哪个小妖精?

  庄卓源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很傻吗?”

  梁海伦点点头:“嗯。”

  被梁海伦收买了的小明也点点头:“嗯。”

  庄卓源哭笑不得,点点明仔的鼻子:“你也跟着点头。”

  小正太摸摸鼻子,憨憨的笑,脸色红扑扑的,好像很开心。

  “快点吃,吃完了我们去看音乐剧。”

  一家之主发话了,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开始狼吞虎咽。

  翻白眼的梁海伦:“……在不噎到的前提下快吃。”

  “哦。”/“好。”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同时露出了很无辜的天真表情,又减慢了速度。

  梁海伦:“……”

  怎么感觉自己变成了幼儿园阿姨,还带了两个小朋友。

  他们身旁的两个保镖叔叔默默地耸肩。

  挺住!努力坚持,不要笑场。

  ——

  音乐剧全名是“米奇金奖音乐剧”,主要以百老汇歌舞的形式表现出迪士尼的各种代表作,和那些深受小朋友爱戴的人物、动物。

  歌舞剧的其中一个特点就是气氛热烈,大部分都是群体演出,尤其是当小朋友喜欢的米老鼠、唐老鸭、小美人鱼、花木兰等等一一登场的时候,现场的观众们都忍不住露出了兴奋的表情。

  小明睁大着双眼,闪亮亮的看着台上的史迪仔,小手还不忘了拍巴掌,小小的、软软的、萌萌的,简直可爱死了。

  梁海伦又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

  庄卓源在一旁看着他们,忍不住笑了笑。

  感受到身边的目光,梁海伦扭过头,眼睛正好和他对上。

  她怔了一下。

  庄卓源那双圆圆的,笑得弯弯的两只眼睛里,有些显而易见的温柔。

  梁海伦忽然感受到了左边胸腔里跳得加快的心脏。

  喂,不要这样随便笑啊。

  会笑出问题的有没有?

  “,如果真的钟意他,告诉给他知道。”

  她的耳边又响起了前男友跟她说过的话。

  梁海伦倏地转回了头,目视前方。

  音乐剧很好看,现在上来的是美女与野兽,穿着晚礼服的美女和穿着蓝色外套的野兽站在一起起舞。

  他们的差距明明很大,一开始,美女不喜欢野兽,野兽也不喜欢美女,两个人还吵架来着。

  可是最后两个人还是在一起了。

  还是美女自己先表白的呢。

  唔,先表白啊。

  ——

  音乐剧结束,之后就是“巴斯光年星际历险”。

  这个很简单的,坐上车,车前是光屏,屏幕上会出现索克天王,只要拿着激光枪射击就能得分,分数对应不同等级。

  射击游戏,嘿嘿嘿。

  得分,得分,得分,得分……

  明仔小朋友目瞪口呆的盯着阿源哥哥握着他的手打出激光大炮。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原来我这么厉害吗?

  两个保镖大叔也对庄卓源的技术为之侧目。

  梁海伦几乎要笑趴。

  再之后四个大人带着一个发愣中的小朋友一起去看□□:迪士尼飞天巡游,有点类似于嘉年华之类的□□,看得很过瘾。

  看了看时间,陆陆续续又玩了几个项目,等到所有项目结束,天也已经黑了——该到烟花表演的时候了。

  睡美人的城堡里,烟花璀璨,伴随着“砰砰砰”的声音,光与影不断交错,让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天上。

  两个保镖驾着明仔坐在他们的肩膀上。

  梁海伦身边只有一个庄卓源。

  她戳了戳某个不够高大的飞虎队。

  庄卓源疑惑的看她。

  梁海伦凑到他耳边,大声问他:“你上次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庄卓源莫名:“什么话?”

  梁海伦扁嘴,转了转眼睛。

  跟着庄卓源就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女人伸出两根手指在自己的嘴唇上吻了一下,跟着再用那被她亲吻过的手指贴在了他的唇上。

  这算是,间接接吻……吗?

  烟火声很响,周围的人很多,庄卓源的眼里却只剩下一个人。

  那是个女孩子,不算顶顶漂亮,但是看起来很舒服,很亮眼,有种与众不同的气质,长长的头发披在肩上,一看就像是读过很多书的样子。

  那女孩子看着他,眼睛笑得弯弯的,像是天边的月牙。

  庄卓源感到自己脚下有些发飘,他怀疑自己可能出现幻觉了。

  为了让自己更加有真实感,他做了一个从前觉得很羞耻的动作。

  他靠近了自己的女孩,两个人的目光相接触。

  他询问式地凝视着她,得到了一个鼓励的目光。

  然后两个成年人,就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嘴对着嘴,唇对着唇……

  没见到哥哥姐姐有什么动静的小明好奇的看着两个不知廉耻的大人,结果被保镖叔叔大大的手掌挡住了眼睛。

  咦,刚刚发生了什么?

  等到小明重见烟火时,只能看到阿源哥哥跟姐姐两个人挨在一起了,阿源哥哥的手还搭在姐姐的肩膀上。

  “砰!”

  有一个烟花爆出,小朋友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了。

  两个保镖叔叔责怪似的看了看两个凑表脸的大人。

  凑表脸的姐姐捶了凑表脸的哥哥一下。

  凑表脸的哥哥一脸傻笑的表情。

  被秀了一脸的保镖:“……”

  ——

  【后续】

  飞虎队里的人万万都没有想到,继妈打之后第二个结婚的居然不是先谈恋爱的展瀚韬,而是队里人缘很好的庄卓源。

  不过更加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庄卓源的老婆居然是梁sir的女儿!

  难怪梁sir某个时期天天找阿源的茬,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生气。

  不过更更加万万没想到的是,新加入的新人邱骏轩居然是庄卓源老婆的前男友,哦漏,贵圈关系真复杂。

  据说阿源是靠着自己家姐是人家的好友才抱得美人归的。

  这么一算,阿源是警察,阿轩是警察,阿源姐姐是警察,梁sir是警察——光是警察加起来都可以打一桌麻将了。

  不过放炮的肯定不是梁sir。

  现在只要一下班,庄卓源第一件事既不是跟他们一起去酒吧怼酒,也不是跟他们一起去展sir家吃火锅,而是回家给老婆买菜洗衣煮饭……

  哼,有老婆很了不起啊。

  如果问庄卓源,他大概会说,有老婆的确很了不起啊。

  天也蓝了,水也绿了,空气清新了,阳光灿烂了,多好啊。

  就连死都不拍拖的家姐都在邦哥的案子结束后拍拖了。

  哦,他未来姐夫据说是那个叫做阿ben的家伙。

  嗯,好像比他还听家姐话的样子。

  话说回来,明明一起拍拖(哪里一起),展sir没他支招就是不行,之前慧慧就跟他分手了,后来听说跟一个富二代拍拖了。

  唉,明明连新进的俞学礼都追到阿强了,也不知道队里这群人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另一半。

  哦对了,邱骏轩那家伙由于表现良好,拿了名额去国外进修狙·击课程,希望他在国外找个洋妞,省得没事就来找吃饭喝东西。

  说到,庄卓源接起电话。

  “喂,老婆。”

  “喂,阿源bb呀,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bb?”

  “就是……bb有了bb了,bb开不开心?”

  “……”

  “bb?”

  “……”

  “bb?”

  “……”

  “阿源?”

  “……”

  “喂,阿源?!”

  “喂,阿嫂,阿源他……”

  “他怎么了?”

  “……他晕过去了。”

  梁海伦:“……”

  庄卓源,你的出息呢?

  第一集 童话与通话

  从前,有一个小男仔和一个小女仔;

  小男仔很聪明,小女仔很漂亮;

  他们相遇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花园里,小女仔被人欺负了,小男仔来帮她,两个人都灰头土脸,却最终一起哈哈大笑。

  空气里,传来了一阵阵的鲜花的芬芳。

  后来,小女仔和小男仔成为了好朋友。

  他们一起读书,一起玩耍。

  小男仔发现,小女仔很聪明,她懂很多他不知道的事。

  小男仔想,这样不行,我也要变得很厉害,这样才可以继续跟小女仔做朋友,他就跟小女仔说,你教我,这样我就能变得跟你一样啦。

  漂亮的小女仔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小男仔遇到难题的时候默默的帮助他,默默地教导他……

  小男仔真的很聪明,举一反三,一学就会。

  在小女仔的帮助下,他也变得很厉害很厉害。

  不过有时他也会疑惑的问小女仔,你为什么这么厉害呢?

  小女仔这时就会摸摸小男仔的头,然后保持微笑。

  她知道为什么,但不能说出口。

  因为,漂亮的小女仔内里却拥有一个成年人的灵魂。

  ——

  姚乐丝

  很平常的某一天,姚乐丝跟着她的伙伴茂哥一起去了赤柱监狱。

  这地方充满了压抑的氛围,每隔三五步就会有穿着军绿色制服的惩教人员站在那里,或者来回巡视。所有的窗户全部都是用铁栏杆建筑好的,从里面看到外面,平静的天空都是被分成几块的长方形。

  好吧,监狱能是什么好地方。

  茂哥领着姚乐思沿着长长的灰色走廊往前走,他走在前面,姚乐思走在后面,一抬头就看到了茂哥有些地中海的后脑勺。

  她有点想笑,看来以后不能随便让茂哥熬夜加班了。

  熬夜对身体不好,容易内分泌失调,和脱发。

  茂哥全名连伟茂,是姚乐思做大律师以后搭档的师爷,连哥不好听,伟·哥有歧义,大家都管他叫茂哥。

  茂哥作为一个师爷非常合格,三教九流的人基本上他都认识,姚乐思需要他查东西的时候,他从没让她失望过。

  “阿丝,”茂哥回头:“我同这家伙谈了一个月了,那家伙整天带我游花园(绕圈子),这样真的有用吗?”

  姚乐丝:“以前都是你自己跟他谈,今天我这个外人在场,给点压力,说不定有意外收获呢。”

  说罢,姚乐丝加快了脚步,走到了茂哥的前面。

  一分钟以后,两个人坐在一个犯人对面,她给了茂哥一个眼神,茂哥像是往常一个月一样,跟犯人谈起了杂七杂八的闲话。

  姚乐丝就这样安静的坐在旁边,漫不经心的四周看看,似乎心思一点都不在犯人的身上,就这样安静了半个钟头,她对犯人说了第一句话。

  “可以了,我们走吧。”

  嗯,严格来说,这话还是对茂哥说的。

  犯人发懵,茂哥傻眼。

  出了门,茂哥终于忍不住问了问题:“这样就可以了?”

  “是啊,还是你自己问出来的。”

  “你别耍太极了,”茂哥脾气急,没什么耐性:“有什么法宝都讲出来说明白了,不然我今晚都要睡不着觉的。”

  姚乐丝乐了:“每个人说大话的时候都会有一些固定的动作,瞳孔变化,眼神移动,或者直视别人,你之前在录下来的谈话我都看过,不过不是很肯定,今天来看了一下现场版——那家伙根本不知道证据在哪里。”

  茂哥恍然大悟:“难怪你每次都准备几个问题要我一定要问过。”

  剩下的就随意发挥,闲话不会引起警惕,反而更容易判断真假。

  “不过这些你从哪学的?”茂哥疑惑。

  “我大学的时候旁听过犯罪心理学。”姚乐丝答。

  以及前几辈子当过警察和心理医生,审过无数犯人。

  中学就辍学了的茂哥嘀咕:“大学生就是不一样。”

  两个人边说案子边往外走,身后却传来了一把男声叫住了两人。

  声音很有磁性,但又带着微微的沙哑,很好听。

  姚乐丝就像是被人点了穴似的一下子就站住了。

  她回过头,果然。

  茂哥也莫名的回头,叫住他们的是一个年轻男人,很英俊。

  小麦色的肤色,浓密乌黑的眉毛,高挺而笔直的鼻梁,清亮、带着笑纹的眼睛,轻启的薄唇,只不过这个人肌肉结实,不再身材瘦削,他身上穿着惩教署的军绿色制服,头上戴着统一的黑色帽子。

  “hy?真的是你啊。”

  长得跟杨逸升几乎一模一样的人笑着说道。

  姚乐丝也笑,不过熟悉的人都能看出她的克制。

  “好久不见,阿希。”

  ——

  张承希

  hy,误闯童话世界的女孩。

  张承希常常觉得姚乐丝是个正相反的人,她像是从童话世界里出现的人,突然出现,总是在帮助他,给他鼓励。

  她很聪明,很漂亮,很善良,完美得不像真人。

  此时,他细细的打量姚乐丝,她好像又比上次见到她时,好看了一点,成熟了一点,有气质了一点。

  张承希笑道:“是啊,好久不见,你现在回香港了?都没有见到你联络老同学,上次同学会大家还在讨论你呢。”

  姚乐丝垂了一下眼皮,抿唇微笑:“我要工作嘛,回来从头开始,不勤力怎么扎稳脚跟?对了,你现在在惩教署做事?很好啊,公务员啊。”

  “第一份工作,侥幸而已。”

  张承希笑得有些腼腆,脸上有些发烧。

  “什么侥幸,”姚乐丝听他这样说,没好气:“我记得你的学长告诉我你是r(一级荣誉)毕业来的,这哪里是侥幸,是实力。”

  张承希笑得更加腼腆,显而易见的非常开心。

  姚乐丝眼神晦暗的顿了顿,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我还有其他事,要先走了,你有时间给我打电话,到时候再出来吃饭?”

  沉浸在喜悦中的张承希没注意到姚乐丝的神色,接过名片才回神。

  在姚乐丝抬脚要走的时候,慌忙叫住她:“呃,我们周五晚上有同学聚会,我发给你地址,有空的话你一定要来啊。”

  “好,有空的话我一定到。”

  姚乐丝笑了笑,身上那种从容淡定的气质越发明显。

  张承希对着她摆手再见,直到姚乐丝跟她身边的那个人走出了视线,他才端详起自己手上的名片。

  “d&k律师事务所,姚乐丝大律师,地址在中环,哇。”

  距离又差了一大步。

  回到原本的工作岗位,对着刚才帮他看着的同事道谢。

  同事不怀好意的笑笑:“那么紧张,女朋友啊?”

  “我都想,”张承希叹息,俊秀的脸闪过一丝失落:“可惜不是。”

  站到自己的岗位,张承希忍不住走神。

  中环办公室的大律师,他一个月工资够不够人家买一件西服?

  张承希又想起刚刚姚乐丝身上非常合身的西服,衬得她本人既专业又不会失去女性的特质,很有独立女性的韵味。

  结论是,大概只够买两只袖子。

  唉,也不知道同学会她会不会去。

  这个疑问在晚上的时候得到了答案。

  张承希看着手机短信上的那句“我查过行程,应该没问题,到时见。”露出了傻兮兮的笑容,两只手握拳,难以抑制自己的兴奋之情。

  “yeah!yeah!yeah!”

  他叫得太大声,以至于隔壁有人来投诉。

  “sorry,我把电视关掉。”

  张承希一边道歉,一边脸上还是挂着掩饰不住的笑容。

  他隔壁同样是惩教署一员的师兄用一种很诡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张承希咽下笑意闭嘴,他被当成神经病了。

  不过没关系,他一点都不介意。

  回到房间的张承希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的亲妹妹张颂思打电话。

  “喂,阿思啊?我(是)哥哥,你最近怎么样,阿妈有没有骂你?那个衰人有没有骚扰你?”

  还好,虽然很兴奋,不过张承希在妹妹面前还是一个很称职的哥哥的,不至于重色轻妹,更何况他妹妹可是在狼窝里。

  把自己的家称作狼窝,张承希大概是有史以来第一个。

  可是在他的印象中,那个地方早就不能称作为家了。

  自从阿爸生意破产自杀之后,阿妈又嫁给一个会觊觎妹妹的人之后,说那个地方是狼窝,都是侮辱狼了。

  “哥哥啊?哦,最近都很好,阿妈出去买菜了,叔叔最近好忙,都没有靠近我。哥哥,你在宿舍住的习不习惯?不如回来了,都是一家人。”

  张承希无奈,自己的妹妹什么都好,就是又胆小又懦弱,阿妈一骂就什么都不敢,只知道哭,不然大学毕业的时候他早就把妹妹带出家门了。

  “家里有个扑街就不是家,我是不会回去的,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知道了,哥哥,但是哥哥你找我什么事啊?”

  张承希平时也会打电话回家,只不过不会这么晚。

  “唔……是这样的,我有个同学生日,不过不知道送什么给她,你们女仔平时都钟意什么来的,除了化妆品那些,有没有特别点的?”

  张颂思的答案非常有她的个人特色:“我不知道哎哥哥,不过我想你肯送给她的话无论是什么都是心意,她应该都会中意的吧。”

  本来对妹妹抱以很大期望的张承希瞬间憋气:“你讲了同没讲有什么分别?算了,我不应该问你的,夜了(天晚了),早点睡。”

  “哦,晚安哥哥。”

  “晚安。”

  放下电话,张承希思考了半天,还是不知道送什么。

  他又打了个电话,还是问人吧。

  他打给了自己最好的朋友,这个人很厉害,起码这人每次送妹妹的礼物都让妹妹很满意,呃,他指的是那个人也有个妹妹。

  这个人就是他的表哥——唐立言。

  几声响之后,电话接通了:“喂,阿言啊。”

  ——

  唐立言

  唐立言自从大学毕业了之后一直都在找工作,他现在找到了一份很不错的工作,在公证行做职员。

  很多人都不了解公证行是做什么的,他就会很有耐心的给别人讲,公证行主要负责的是给个人或者单位提供调查、见证、公正担保等等。

  这是一份看似平庸其实很了不起的职业,负责调查的人只要抬抬手,就可以判定事故的真伪,就像一个高高在上的法官一样。

  不过他现在只是一个小职员,所以能做的都是跟别人学习。

  看着过往案例资料的唐立言接到了表弟张承希的电话。

  “喂,阿希。”

  第二集 礼物与认识

  唐立言

  唐立言有一个非常幸福的家庭,亲切的肥爸,温柔的靓妈,和蔼的奶奶,天真的妹妹,很多认识他的人都说,这真是一个令人羡慕的家。

  这个时候唐立言就会笑得很开心,因为他也是这么觉得的。

  “阿言啊,放工(下班)有没有空?今天停水,你靓妈说不想煮饭,大家一起出去吃,肥爸请客!”

  早餐的时候,两百多磅,全家分量最重的肥爸突然这样说道。

  “肥爸,我今天我不能跟你们一起吃饭了,今天阿希约了我。”

  唐立言回答,顺便解释了一下失约的原因。

  “阿希?”慈眉善目但是又有点严厉的奶奶问:“他找你什么事?”

  “哦,好似是买礼物送人,”唐立言回想着,跟着温言调侃:“他电话里声音好紧张似的,我觉得呢,他好似是有钟意的女仔了。”

  “真的啊?”靓妈嘱咐自己的儿子:“阿言啊,你看阿希比你年纪小都有女朋友了,你是不是应该都抓紧时间,带回来个女朋友给我们看?”

  “是啊是啊,阿哥,找大嫂要找个漂亮一点的!”

  连小妹唐凯敏也来调侃他。

  唐立言气得瞪了妹妹一眼,上国中的唐凯敏噘嘴:“不说就不说。”

  父母笑看着两兄妹打闹,唐立言解决完妹妹,无奈的对爸妈说道。

  “我现在只想好好的学到本事,不然的话就算找到好女仔都没有办法给人家幸福,对不对,肥爸?”

  肥爸被哄得超开心:“对!男子汉就应该这样,像我!”

  阿敏:“肥爸,如果像你,阿哥不是要吃撑好几年?”

  靓妈:“似你就完了,当年约会的时候都不知道送人家一束花。”

  于是接下来就变成了肥爸批判大会。

  唐立言微笑,看了一眼时间,吃完了最后一口早餐,跑出家门上班。

  在公证行跑腿学习的一天匆匆而过,下班的时候,唐立言望了望楼下窗外,短袖衫的表弟张承希格外的引人注目。

  长得一表人才,又是大学生,还是惩教官,难怪不少人注视。

  跟同事打了声招呼,唐立言走到楼下,看着表弟跑过来。

  “用不用这么夸张啊?”唐立言看了眼手表:“我刚刚下班而已。”

  张承希支支吾吾,如果不是皮肤晒得有些黝黑,大概还能看到脸红:“那……人家是我师姐,又帮了我很多,买份礼物都很正常吧?”

  唐立言戏谑他:“又不是一个学校,人家大学在美国,你的大学在香港,你这个‘师姐’喊得都挺顺口的。”

  张承希假装不耐烦,可惜是个人都能看出他是强自镇定。

  他拉着唐立言,大步流星的往前走:“快点走啦,你上次说的那个商场在哪?我好像不记得了。”

  张承希极快的往前走,从唐立言的方向,能看到表弟手上跟他一模一样的手表,卡西欧,黑色,三百米防水避震兼计时,很有气质的手表。

  这是张承希送给他的,那天他们一起找到了新工作,大约是为了庆祝,也是为了他们的友谊,张承希买了两只手表。

  一个在惩教署,一个在公证行,八竿子打不着的工作。

  偏偏就在同一天,也是巧合的很奇怪。

  不过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唐立言微笑着迈开步子往前走去。

  这个世界上没什么是不可能的,不是吗?

  ——

  张承希

  商场里的东西琳琅满目,摆在玻璃柜里,看着每样东西都很精致,似乎都是送人的不错选择,但是又似乎每一样都不是完全令人满意。

  张承希看着玻璃橱窗发愁:“我几年没见过她了,也不知道她的品味有没有什么变化,阿言啊,你说……你做什么这么望着我?”

  表哥唐立言皮肤很黑,看起来有点憨憨的傻气,不过如果这样你就被他的外表蒙骗,你就一定会吃亏。

  阿言可是个很聪明的家伙,做事有条有理,有事情找他,他一定会帮你想出办法来解决,非常够兄弟情义。

  不过如果他不要用这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自己就更好了。

  这个表情很讨厌。

  唐立言忍不住笑:“没有,其实你既然知道送我手表,没理由不知道送‘师姐’什么的啊?再选两个一模一样的,你一个她一个,多好?”

  两个一模一样的,那不就是情侣款……

  呸呸呸,大吉利事(祥瑞御免)!

  他跟阿言的手表还是一样的,才不是情侣款。

  张承希终于感到自己被调戏,呃,不是,是调侃了。

  不过看在自己心情好,大人大量原谅他。

  “我认识你多少年,当然了解你啦,我又不是很了解她,你知道送女仔礼物,不好送人家不喜欢的嘛。”

  唐立言找出逻辑漏洞,笑得更大声了:“那你至少认识人家,我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人又没见过,我怎么知道她钟意什么?更何况,这些事不是应该跟她好朋友打听的吗?”

  因为表哥的话,张承希仿佛想起:“我好似真的没见过她有什么好朋友,只有同事而已,四十几岁的阿叔。”

  想打听都没地方打听。

  “听你讲你的师姐应该同我年纪差不多,”唐立言分析了一下,道:“没好朋友也没有闺蜜?你眼光倒是都很特别。”

  张承希反驳:“什么我的师姐,人家有名有姓,叫姚乐丝,英文名叫hy,读法律系的,现在是大律师来的。”

  说完,还拿出自己的皮夹,原本应该放照片的地方只有一张名片。

  唐立言看了着钱夹,抖着肩膀点头:“对,有名有姓的师姐。”

  白了表哥一眼,张承希慎重地收回钱夹,孺子不可教。

  “她帮了我很多的,我听别人讲,我之所以能去美国做交换生,就是因为她都是这个(项目)的创始人之一,本来最后要在两个人之间选,不过后来增加了一个名额来的。还有啊,在美国那时候我有好多事情不懂,都是她教我的,我能那么快适应那里,都是她的功劳来的。”

  唐立言垂眸,静静的听着张承希的话,跟着下一秒,抬眼笑了。

  “那她都挺钟意你的,你还不快点行动?”

  说到这个,张承希就灰心丧气:“我同她表白过,但是人家拒绝了。她很肯定的说,她钟意的那个不是我,对我好,是因为大家都是hk人。”

  “一点机会都没有?”唐立言问。

  张承希垂下脑袋,摇了摇头。

  “算啦,”唐立言拍了拍他的肩膀:“天涯何处无芳草嘛,更何况,时间会改变很多事的,她现在回来你见她的机会就多了,说不定她会改变看法呢?别这么快就放弃,这都不是我认识的阿希了。”

  张承希笑道:“我没那么快放弃啊,你知道我,认定一件事,不到最后关头我是一定要坚持下去的。她一天没结婚,那就代表我还有机会。”

  唐立言笑了,笑得带了不易察觉的几分感慨:“果然是阿希啊。”

  张承希也笑了,笑容中带着一丝狂放不羁的骄傲。

  最后他们终于选定好了礼物,一只办公和平时都可以用的钢笔。

  ——

  姚乐丝

  站在穿衣镜前,一身连衣长裙的姚乐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这个世界的她很漂亮,眼睛很大,五官比较立体,有时她会怀疑自己是不是个混血,不过到底也没闲得无聊去验证过。

  瞄了一眼时间,姚乐丝深呼吸给自己减压。

  又要见到张承希了。

  阿希是个很可爱的youngboy(年轻男孩),他有点骄傲,有点粗心,脾气有的时候有点暴躁,害羞的时候也很有趣。

  可是他长了一张那样的脸。

  他们除了长相,性格、习惯、小动作、所有的一切都是不一样的。

  然而每当看到杨逸升的脸,她还是会忍不住动容。

  他是不一样的,在所有跟她在一起的人中,ivan他,是不一样的。

  这大概就是虐文烂梗最俗套又最戳人心的地方。

  玛德。

  出了门,开着自己的车,一路开到约好的酒店,然后她就又见到了张承希——今天的张承希穿了一件西装,好像大了五号的欧美风西装。

  哦,对,现在是九七年,hk就快回归了。

  张承希送了她一件礼物,笑容很腼腆。

  “送给我的?”

  姚乐丝有点诧异。

  “是啊,那你以前帮了我那么多,送你都是很应该的,打开看看?”

  那是一支钢笔,灯光印衬下散发着柔和的光,看起来就不是便宜货。

  “唔该嗮哦(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没有拒绝,在美国相处了一年,姚乐丝摸透了张承希的脾气,她要是敢拒收,他一定会想尽办法让她收下。

  张承希很高兴,摆摆手,笑容灿烂:“客什么气,应该的。”

  这笑容晃得姚乐丝眼睛有些刺痛:“有朋友叫我,不好意思。”

  “你去吧,”张承希假装很忙:“我都有朋友在,等会儿再聊。”

  “好啊。”姚乐丝笑着走向另一个方向。

  她故意忽视身后灼热的目光。

  她知道张承希一直在身后看着她。

  “hy师姐,好久不见。”

  有人跟姚乐丝打招呼,她也回应,只不过有些心不在焉。

  同学会,谈的无非是那些问题,在什么地方工作,工作有多少,有什么样的男女朋友,嫁或娶了什么样的人。

  姚乐丝跟人交换了名片,果不其然的得到了一大片故作熟稔的声音。

  大人的世界,不讲是非对错,只谈钱权利益。

  没劲透了。

  不由自主的,姚乐丝看向那个不讲金钱利益的人,张承希也在跟人说话,那人长得很“眼熟”,黑黑的皮肤,呆呆的发型,有点憨傻的笑容。

  ——有个很著名的憨夫阿旺,郭姓男演员演的。

  姚乐丝发现,从上辈子开始,她基本上所有的金手指全部消失了,她没有梦到过任何的剧情,也对原主没有任何的记忆。

  不过她一点也不怕。

  因为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金手指。

  “hy!”

  张承希对着姚乐丝招手,姚乐丝跟身边的人说了声抱歉。

  那些人看到了张承希,都笑得有些暧昧。

  姚乐丝知道她对张承希的特别早就是人尽皆知的八卦,可是没有人知道她真的只是把他当做弟弟而已,只不过看到他的脸,她才会有小情绪。

  在心里叹了口气,姚乐丝看着张承希带着“阿旺”过来。

  “hy,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表哥唐立言。阿言,这位是姚乐丝,我在美国做交换生时很照顾我的学姐。”

  两个人握了握手,说了几句客套话。

  “久仰大名,”唐立言笑着对姚乐丝道:“其实我一早就想问你了,姚乐丝,《绿野仙踪》女主角来的,怎么会起这个名的?”

  姚乐丝也笑:“给我起名的时候阿爸正好看到书房里有一本童话书,他就这么起了,不过都挺有趣的,认识我的人各个都会问我这个问题。”

  停顿了一下,姚乐丝又道:“我都是啊,整天听阿希喊‘阿言’,不讲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的言怎么写。”

  张承希笑得有点腼腆,有点羞涩,像是在给自己的家人介绍自己的女朋友似的不好意思:“我们平时都喊hy喊习惯了,阿言名字是立正的‘立’,言出必行的‘言’来的。”

  “哦,是这样啊。”

  姚乐丝若有所思的点头,望了望唐立言,得到后者一个微笑。

  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啊。

  阿言。

  第三集 老实和专业

  小男仔很小的时候就有一个梦想,这个梦想可以说是并不伟大,甚至有些平凡——他希望拥有一个家,温馨的小家庭。

  这个时候小女仔就会用柔和的目光看着他,陪着他一起畅想。

  那会是一个非常幸福的家庭,亲切且并不严厉的爸爸,温柔又体贴的妈妈,和蔼有点小固执的奶奶……

  加上你同我,那就完美啦。

  小男仔天真的说道,黝黑的皮肤映衬着他无邪的脸庞。

  一切都像是一个彩色的泡泡,让人不忍戳破。

  小女仔笑得像是洋娃娃,都好啊,我们一起。

  两个小娃娃勾手指约定,要永远在一起。

  尽管小女仔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没有一个人会陪伴另一个人一生一世,更何况,没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会同时收养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

  很快,孤儿院里来了一对夫妇,他们就像是为了小男孩量身定做的父母一般,很恩爱,很有爱心,简直是完美的家庭。

  可是,怎么才能让他们注意到我呢?

  小男仔问小女仔,小女仔告诉他。

  要发自真心的爱护他们,把自己(拥有家庭)的想法告诉他们,证明给他们看,你是一个懂事又乖巧的细路仔。

  小男仔完成的很棒,他每次考试都拿第一名,他天天给夫妇寄信,每次那对夫妇来孤儿院,他都会跟他们聊天。

  没有多久的时间,小男仔如愿以偿的来到了新的家庭。

  就在他想说服父母接受小女仔时,一直都没有怀孕的新妈妈突然间怀孕了,这让小男仔有了从未有过的危机感。

  他很“乖巧”的做了一个期待新成员的好哥哥。

  直到新妈妈十月怀胎生下了新妹妹,小男仔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然而有了新妹妹的家里就不再需要另一个小女仔了。

  小男仔很失望,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偷偷地跑回最初和小女仔相遇的地方——小女仔已经不见了,她被另一个家庭收养了。

  小男仔很伤心,伤心的同时又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

  呐,小女仔,不是我不记得你,是你先不遵守约定的。

  不过如果下次再见到,如果你还对我那么好,我就原谅你了。

  ——

  唐立言

  在公证行的一批新人里,唐立言是最出色的一个。

  他出色的地方并不在于他做事的稳妥,当然,这并不代表他做事不稳妥,事实上,只要交给他的事,唐立言基本上都能完成的很完美。

  他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优点是,他从不贪功,也非常的勤力,学东西很认真,跟老板报告的时候总是提到是哪个前辈的帮助。

  整个公证行里基本上没人不喜欢他,傻乎乎的烂好人一个。

  “啊,聪哥,”唐立言从公事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昨天你叫我去酒店拿的资料,我拿回来了,你看看对不对?”

  被他叫住的前辈接过公文,翻了翻,检查了一下。

  “对,就是这一份,多谢你啊阿言,还要帮我跑腿。”

  唐立言笑笑,很诚恳的笑容:“不要紧,是我主动要帮你的嘛,我刚刚来,什么都不懂。帮你们跑腿都可以学到东西的,你现在是塞钱入我袋,我要多谢你都来不及。”

  聪哥拍拍他的肩膀:“我就说这批实习生里最勤力的就是你,我很看好你的,下次有好事一定算上你,教你学点新东西。”

  “那我就等着了,”唐立言笑道,跟着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从裤袋里拿出一张名片:“哦,对了,昨天去酒店的时候正好撞到我表弟。你上次不是说熟识的大状(大律师)没空吗?这个是我表弟的朋友,她也是大状来的,听我表弟讲,她都很有料(优秀)的。”

  接过名片,聪哥念了出来:“姚乐丝,这个名字没听过。”

  “哦,她是美国回来的……不过我不是很清楚她打官司行不行。”

  唐立言解释着,表情有些犹豫,似乎很怕帮不上忙还给人添麻烦。

  这忐忑的模样让聪哥不禁笑了:“不要紧,我让美国那边的朋友帮忙查一下就行了,如果真的有料,还要多谢你呢。”

  “哇,美国的事也可以查吗?”唐立言瞪大眼,惊讶的说。

  菜鸟就是菜鸟,聪哥指点道:“当然了,有些公司会在香港开分理处的嘛,想知道原本的信誉度,没点人脉怎么行?”

  “犀利(厉害)哦,”唐立言竖起大拇指,非常佩服:“不愧是老前辈,我还要有好长时间向你学习。”

  唐立言说话从来都很实在,老实人不会说谎,所以这夸奖更让本就喜欢吹牛的聪哥更加踌躇志满:“年轻人有大把时间,慢慢学都不要紧。”

  “是啊,我会好好学习的。”

  还在学徒期间的唐立言弯着黑黝黝的眼睛,样子憨憨的笑着说道。

  不过这世界上还有一句话叫做“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谁知道呢?

  ——

  姚乐丝

  d&k是姚乐丝跟人合开的律师楼,另一个合作伙伴是kevin,也是她在美国的师兄,香港人,已婚,老婆是一个英格兰大美人。

  严格来说kevin才是律师楼的老板,不过早年间他需要钱开律师楼的时候姚乐丝赞助过他一些初始资金,于是她也变成了股东。

  这间律师楼虽说叫做d&k,但事实上里面的律师不仅仅是姚乐丝和kevin两个人,还有几个事务律师和另外的大律师,所以业务范围很广泛。

  “hy,有位公证行的江(先)生说想同你谈一件case,他有你的名片,不过他没有预约。”

  就在这一天,姚乐丝接到了自己的秘书的电话。

  姚乐丝挑眉,她回来其实并没有多久,名片也都是认识的人才发,然而她认识的人里,好像没有姓江或者姜的。

  但是公证行,倒是个很熟悉的地方。

  “他一个人来的吗?”

  电话里的秘书答道:“他带了一位唐(先)生来这里,二十多岁。”

  姓唐啊,她前几天才派过名片给一位唐先生呢。

  不过他本来不姓唐,而是姓赵来的。

  这么多年,还是没什么长进,总是要人帮着出头,傻小子。

  “叫他们进来。”

  江先生跟唐先生进来,先是彼此介绍了一番,跟着就是讲明主要目的,说白了是想让姚乐丝帮着打官司。

  套了一下关系,江先生拿了不少资料给姚乐丝看,因为自己是做公证行的,很多资料都比普通人收集的更齐全。

  “照理来讲,江先生是老江湖了,怎么会来找我这个新丁的?”

  随手翻了翻资料,姚乐丝漫不经心的扫了几眼,倏地问道。

  “哎,”江先生,也就是聪哥反驳道:“姚大状一回来就帮阮xx先生打赢了官司,证据确凿,谋杀却变成误杀,这个本事可不是谁都有的。”

  姚乐丝轻笑道:“他始终都没有脱罪,我只不过找到疑点而已。”

  他们说的是之前的案子,原本以为关键证据在监·狱那个犯人手里,谁知道去了之后发现不过是骗钱的。

  直接证据不足,才会让她钻了空子。

  这件案子是为了还人情,可惜开了个不好的头。

  大律师接案子需要经过事务律师,而大律师接案子是不可以选择当事人的,也就是说,以后无论是谁想让她打官司,只要她有空,那人又出得起钱,她就必须得接——可以想见,未来会有多少嫌疑犯来找她。

  谁让她最擅长的领域是打人命官司。

  雪特!

  “还有,姚大状是阿言的好朋友,那我怎么会不信任你呢?”

  这话让姚乐丝看向一直装人形背景的唐立言,后者露出一个笑容。

  她把资料盖上,站起身:“既然是这样,江(先)生可以去找david,他是我经常合作的事务律师,就在隔壁的隔壁,出门转左就到了。”

  对面两个人同时一愣,最高兴的莫过于聪哥:“姚大状就是姚大状,痛快,巾帼不让须眉啊,那我现在过去了。”

  姚乐丝微笑:“你是阿言的朋友,律师费我再打个折给你。”

  聪哥乐颠颠的跑出了办公室:“那阿言你同姚大状聊,慢慢聊。”

  唐立言闻言,微笑着看了聪哥一眼:“好啊,聪哥。”

  这一眼,姚乐丝奇异的从里面读出了轻蔑。

  不过估计已经跑出去了的聪哥是不晓得的。

  办公室里只剩下了两个人,唐立言和姚乐丝。

  “hy,多谢你,”从背景墙里活过来的唐立言温和有礼,跟刚才判若两人:“不过聪哥这单case都不容易打,我们之前问了好多个律师楼,他们都不肯接。你现在接了,会不会麻烦到你?”

  “不会啊,”姚乐丝悠闲自在地道:“我之前的案子比这个麻烦。”

  “更何况,你是阿希的表哥,我不帮你帮谁?”

  唐立言看着姚乐丝,眼神真挚:“我是阿希的表哥,所以你帮我?”

  姚乐丝望着唐立言,笑容真诚:“是啊,不然还能是因为什么?”

  “那阿希还真是好彩呢,有你这么个好朋友。”

  唐立言缓慢而感慨地说道,仿佛他有多羡慕似的。

  姚乐丝暗笑,装模作样,嫉妒就嫉妒,永远都不肯说出来的。

  “你以后都可以是我的好朋友的,我记得chamber(律师行)里都有同不同的公证行合作的,你可以问问看你的上级要不要同我们合作。我们律师楼名气还不错,起码你们不会吃亏。”

  姚乐丝说这番话说得稀松平常,随口一提似的。

  貌似唐立言现在只是个小弟,如果能够帮公证行拉来比原来更有名的律师合作伙伴,也就是说公证行的可信度又增加了一层。

  这对他来说应该是个功劳吧?

  “那我真的要多谢你了,促成合作的话,对我有好大质素(有好处)来的,”唐立言说话还是那么诚恳而实在:“要不这样,找一天叫上阿希,我请你们两个大功臣吃饭?”

  姚乐丝点点头:“好啊,那我等你电话。”

  ——

  张承希

  某一个周末,表哥唐立言说要请张承希吃饭,还顺便请了张承希的女神姚乐丝一起,张承希非常高兴,高兴的不得了。

  所以他特意刮了胡子,穿了新买的白衬衫,非常帅气扎眼的出了门,在表哥工作的公证行楼下等着他一起走。

  唐立言见到他的时候表情很怪异:“你……你穿成这样?”

  张承希有点奇怪上上下下的看自己:“有什么不妥吗?”

  到了吃饭的地方,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妥了。

  他们吃饭的地方在大排档,而他穿得像去参加晚宴。

  吃饭期间,穿着短袖衫的唐立言和姚乐丝两个人边吃边抖。

  张承希很不开心:“……想笑就笑吧。”

  一个桌的两个人发出了惊天地泣鬼神的笑声。

  “阿希,不好意思,”唐立言边忍笑边道:“我应该一早告诉你我们在哪里吃饭的,sorry,噗……”

  “都不关你的事,”姚乐丝肌肉不断扭曲,女神范已经远离:“是我说不想吃西餐的,在美国整天吃西餐还没够嘛,最正宗的中餐,当然是这里了,不过我都没想到,你突然间改变穿衣风格,哈哈哈哈……”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迟钝的张承希终于发现了一个存在很久的事实。

  于是两个他最亲的人七嘴八舌的解释了一番,律师楼跟公证行合作,唐立言经常跑律师楼,他在那里唯一认识的人又只有姚乐丝。

  一来二去的,两个认识的人就变成了熟人,熟人又变成了好友。

  呃,这件事只有张承希不知道,而已。

  第四集 矛盾和试探

  姚乐丝

  饭菜很好吃,只不过有人吃的津津有味,有人吃的味同嚼蜡,姚乐丝看着张承希帅帅的俊脸吃的一脸郁卒,忍俊不禁的同时吃得更开心了。

  唐立言的眼神游走在两个人中间,嘴角划出一个弧度,憨憨的脸上透出一丝小小的精明以及一丝幸灾乐祸:“阿希,饭菜不好吃吗?我好难得才请客,你知道那我现在不富裕啦,如果饭菜不合你口味……”

  “不是……”张承希抻长了声音,似乎有点怕表哥误会自己嫌弃,所以只好埋头大吃:“很好吃,你看,我吃了这么多,咳咳咳。”

  张承希噎着了,在自己的暗恋对象面前噎着了。

  姚乐丝抿着唇尽量不让自己笑出声来,拍了拍张承希的后背给他顺气,旁边唐立言递过来一杯茶水:“喝点水,会好一点。”

  出丑了的张承希更郁闷的低头喝水,而调戏他的,一搭一唱的两个腹黑互相对视了一眼,默默地在肚子里开怀大笑。

  就在这时,唐立言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了电话。

  “喂,大块?”

  大块真名叫潘志勤,是唐立言的好友兼同事,之前在律师楼办事的时候,唐立言有带他来过,人长得果真“好大一块”,还有点傻傻的。

  “怎么搞的,我不是跟你说过了,这件事要等我跟你一起的嘛,你怎么老是不听指挥,糊里糊涂的!就这样了,你现在什么都不要做,明天到公司我重新做一次,别再动任何资料,听到没?”

  不过大概在所有人包括唐立言眼中,大块是真傻,而不是装傻。

  “好了,拜拜。”

  撂下电话,发了一顿火的唐立言开始运气,呃,确切的说是深呼吸,估计又被坑惨了。姚乐丝记得,从小时候开始,这俩好基友就是现在的一个猪队友挖坑一个神队友补锅的相处模式。

  大块就是那种智商不高,但是勤勤恳恳做事,你说我就听的那种人。他说话的时候基本很少过脑子,有一句讲一句,直接,单纯。

  小孩子的时候还好一点,大家都是老师说什么自己听什么。

  然而长大了这种性格就会成为一种弊端,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际关系、工作环境可跟天真直白没什么关系。职场里除非不在同一个部门,否则有竞争关系的人哪有什么纯友谊。

  大家都虚伪,只不过有人假的很真,有人假的很假。

  姚乐丝很久很久以前做过销售,同事之间为了互相抢生意竞争营业额拉提成,人真的是什么都能干的出来,至于脸面,那是什么?赚钱多需要建筑在不择手段的基础上,把朋友当成人脉来相处,亲戚朋友,朋友的朋友,亲戚的亲戚,坑蒙拐骗,能唬救唬,能蒙就蒙……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当年初出茅庐的她一下子就被吓到了。

  也就是因为职场太黑暗,她才会辞职跑去当助理的。

  hk的公证行属于私人经营,唐立言的公证行也一样,他们这群小马仔,除了需要跑各种调查,还要到大街上拉生意。

  这种工作环境,大块是不用想着升职加薪走向人生巅峰了,姚乐丝猜,他的生意额估计很大一部分都是唐立言拉来的——按照大块那种你胖他不会说你瘦的性格,自己不得罪客人就已经不错了。

  这么一想,姚乐丝未免同情起小唐同学来。

  不过有人显然不是这么想的,比如张承希同学。

  “你会不会骂得太过分了?”张承希帮大块抱不平:“次次见到你们两个,你都在骂他,大块反应慢,要慢慢教的嘛。”

  唐立言的语气不怎么好:“慢慢教,慢慢教,他次次都是这样,你头两天刚说过,他过两天就忘得一干二净。”

  姚乐丝看了看左边,又看了看右边,照理来说她“应该”只知道大块是谁,所以不好站立场的,不过打圆场她还是会的。

  “都这么晚了,他还在加班?还没吃饭吧?不如叫他一起来吃,反正你们两个跟他都很熟。”她这样提议。

  然后遭到了两个男人异口同声的反对:“不行!”

  这个时候倒是蛮齐的嘛,姚乐丝莫名的盯着这两个稀奇古怪的家伙。

  她也想跟大块叙叙旧的好伐?

  ——

  张承希

  面对女神双手抱臂“你们两个快点从实招来”的动作和眼神,张承希吞了一口口水,偷偷地暗示自己表哥,别叫大块来,千万别叫他来。

  一个电灯泡已经够了,再来一个更闪亮的,他真的吃不消。

  唐立言也不知道真的是看懂了张承希明示暗示的眼神,还是其他的什么,居然也很配合的说道:“大块那家伙很少跟不熟的人吃饭的,反正他家在附近,我买点饭菜送过去就行了,你们两个先慢慢吃。”

  说完,唐立言就叫来伙计点了几个饭菜,要求打包带走。

  张承希松了一大口气,递了个感谢的目光给表哥,不过他也估计,表哥可能怕大块不会说话,不认识大块的人往往都会误会大块。

  坐他斜对面的唐立言微微一笑,还了一个眼神给张承希。

  嗯,还是自家兄弟懂自己。

  “这样啊,”张承希的女神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就放弃了四人麻将桌的想法,跟着又突发奇想道:“那就算了,不过光是这么聊天都挺无聊的,对了!吃海鲜怎么能不喝啤酒?伙计,来半打啤酒!”

  “半打?”唐立言的表情有点裂。

  张承希忽然有点坏心,笑嘻嘻的道:“阿言啊,好似你不是经常喝酒的哦?那就可惜了hy酒量超好的,我在美国的时候好几个美国大汉都喝不过她,最后全都东倒西歪的倒在她的牛仔裤下。”

  姚乐丝反驳:“你还好意思讲?不知道是谁,硬要挑战人家,结果喝了没多少就醉了,害我顶包。不然的话,我怎么可能同他们怼酒?”

  “那我那个时候年轻好胜,不知天高地厚嘛,好彩有你救我。”

  张承希笑得很不好意思。

  “嘁。”姚乐丝扭头,冷哼道。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前些天没见到的生疏一下子就打破了。张承希感觉他仿佛回到了交换生的日子,姚乐丝总是跟他斗嘴,又总是在帮他——那种温馨得好像是吃了棉花糖的日子,软绵绵又甜丝丝。

  “菜来了,唔该嗮!”

  表哥唐立言的声音把陷在回忆中的张承希拉回了现实,张承希怨念的看着自己的表哥,而表哥正在跟伙计多要几个便当盒。

  “这样装的严实点,不容易散掉。”

  阿言还真的是个什么都万无一失的性子。

  伙计好像不太乐意,不过看在还有客人没走的份上也没多说什么。

  唐立言打包完跟两个人招呼了几句就走了,一桌子菜前就剩下了两个人。张承希倒是很满意的,不管是吃饭也好,喝酒也好,能跟姚乐丝在一起,哪怕是什么都不做,他都是很满意的。

  用一句玩笑话来说,如果一部电视剧里姚乐丝是主演,他光看她嗑瓜子就能从第一集 眼都不眨的看到第八十集。

  “阿希,喝酒啊,别光顾着吃,明天又不用上班,不用怕喝醉的。”

  于是当姚乐丝劝酒的时候也当然比别人更管用。

  张承希很听话的开始一边跟姚乐丝聊天,一边跟姚乐丝喝酒。

  希望他不会太快喝醉,不要在女神面前丢面子。

  沉醉在幸福中的张承希没有想起来,这个世界上有个定律叫做墨菲定律,越不想让它发生的事情往往越会发生。

  ——

  唐立言

  到了老友家又训了大块一顿的唐立言回到大排档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可以从桌子上摆到地上的啤酒瓶和啤酒罐,以及趴在桌子上的张承希,和完好无损顶多脸色有一点粉红反而更好看了的姚乐丝。

  唐立言:“……”

  姚乐丝噗嗤乐了:“难得见到你哑口无言的时候呢。”

  唐立言无奈笑道:“我也都很难得见到好似你这么能喝的女仔。”

  两个人相视一笑,唐立言坐下继续吃饭,跑了这么一趟,他其实已经饱了,本来是要给表弟创造机会,万万没想到阿希居然这么没用。

  不过他也早就看出来了,姚乐丝这个女孩子,跟表弟张承希根本就不是一个段数的,张承希是一个很单纯的人,尽管他的家庭环境堪称复杂,但事实上也没复杂到哪里去。

  唐立言对张承希最深的印象莫过于初始印象,那时候他还没被唐家收养,但是唐家夫妇都很属意他,所以他被允许进入唐家,甚至跟唐家唯一年纪差不多的小孩子一起玩耍。

  那孩子就是张承希,一个天真烂漫,住在城堡里的小王子。

  那时候张承希的父亲还没有死,母亲也没有改嫁,张承希每天只需要做三件事:吃、睡、玩,像猪一样的生活。

  他永远都记得刚从孤儿院里出来的自己被张承希所招待时,张承希说的那些话,那时他还不叫唐立言,他还叫赵立言。

  我一个人住在这么大间屋好无趣,都没人陪我玩。

  赵立言住的是几十个孩子住在一起的通铺,连玩具都要用抢的。

  阿妹只会哭,早知道不如叫阿妈生个阿哥给我。

  赵立言想要小女仔一起被收养,可是他吭都不敢吭一声。

  这些钱是我用零花钱攒下来的,打算给阿妈买个金手链。

  赵立言不知道自己生日是什么时候,他从没过过生日,他连自己亲妈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不过知不知道都无所谓了,早在孤儿院的时候,赵立言就知道,这个世界谁都靠不住,能靠的只有自己。

  想要什么,自己来拿。

  ——

  姚乐丝

  吃吃喝喝的差不多,三个人要回家了,唐立言叫伙计来买单,伙计算完数,发现唐立言多给了一点钱。

  唐立言黑黝黝的脸上带着诚恳的笑容:“是之前的饭盒钱,还有我们搞的满地都是啤酒瓶,麻烦你们收拾,不好意思。”

  伙计脸上多了几分触动,大概从没见过吃路边摊还这么客气的客人,就连他们要走的时候,还问了句需不需要帮忙叫出租车。

  姚乐丝这个时候道:“我开了车来,不过可能需要你来开。”

  “哗啦”一声,唐立言接过钥匙,看了一眼标志,笑道:“我还要多谢你,给我机会试试开名车。”

  大排档的伙计帮忙把醉晕了的张承希放在了后面的座位,唐立言帮着他系好了安全带,跟着又多谢了一遍伙计,再跑到前面驾驶座上开车。

  晚风清凉,姚乐丝开着车窗,坐在副驾驶上看自己的童年好友。

  总觉得他好像变了一些,变得更周到,更惹人喜欢了。

  也许是她盯得太专注,唐立言边开车,边笑问:“做什么看着我?”

  姚乐丝戏谑:“没有啊,就是觉得从这个角度来看,你都几靓仔(很帅),几有型(很帅),刚刚发觉到的而已。”

  这么直白的夸奖,又是这么个大美人,可是唐立言半点害羞都没有,笑容也没什么变化:“那我是不是应该多谢你的夸赞?”

  他们都知道她只是在开玩笑,聪明人之间,很多时候不需要说话。

  “你是不是对所有人都是这么nice(友好),不会生气的吗?”

  “你说头先?”唐立言以为她说的是伙计:“他头先就算帮我打包的时候嫌麻烦,但是还是听我的了,他付出了他的劳动和饭盒,我只不过付出少少的钱,对人态度好点,大家都是出来混饭吃的,做什么都不容易,无论做什么,都需要人家尊重。他帮了我,我很开心,那个伙计也许因为这件小事都会开心一整天,你又开心,人又开心,双赢,不是很好?”

  姚乐丝反问:“那你又冲着大块发火?你连阿希这么亲的表兄弟都不生气来的哦,大块有什么特别的,因为你们两个都是孤儿院里出来的?”

  这话几乎可以成为挑衅了。

  唐立言这样都没生气:“阿希告诉你的?没错,我同大块是一个孤儿院里出来的,我们两个小的时候感情就很好。不过呢,他老是惹我生气,但是就因为我们关系好,就算我生气,我都不会丢下他不理。”

  连消带打,太极玩得极溜,换个人估计重点就会放在他和大块的友情岁月身上了……不过没被糊弄住的姚乐丝也没再继续问下去。

  毕竟是她最后没有等在孤儿院。

  如果她等下去,也许她就会跟大块一样,他们会是一起长大的死党。

  “阿希清醒的时候没有说过,不过那个时候他喝多了。”

  姚乐丝帮张承希解释,免得害人家背锅。

  唐立言摇头失笑:“看来以后真的不能给阿希喝酒。”

  跟着下一秒,他很平静的放出一个惊雷。

  “对了,我有一点觉得很奇怪,怎么你好像很怕见到阿希似的?”

  姚乐丝的笑容登时僵在了漂亮的脸蛋上。

  第五集 误解与发现

  小男仔小的时候长得并不多么好看,因为皮肤很黑,眼睛很亮,往往第一次见他的人都会觉得,这是个顽皮又爱捣蛋的小男仔。

  老师们刚开始都不是很喜欢他。

  他们更喜欢那些长得白白净净,玉雪可爱的小娃娃。

  不过小男仔从不灰心,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他们不钟意他,不要紧,那就慢慢让他们钟意他就好啦。

  老师们喜欢乖仔,小男仔就做最乖的那个仔,老师们不喜欢傻兮兮的孩子,小男仔就又会撒娇又乖仔,懂事、聪明又让人心疼的乖仔。

  小女仔可能从没有意识到,在她教小男仔怎么卖乖之前,小男仔早就无师自通的学会了不着痕迹的讨好别人。

  不过也许她意识到了,但也从没有多想过。

  细路仔嘛,总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机灵古怪一点的小孩更讨人喜欢,这本来也是人之常情。

  小男仔的年纪实在是太小了,小到连跟他同龄的小女仔都忽视了一些很重要的事——小男仔跟她接触过的小孩子都不太一样。

  他在还没有形成三观的时候,已经先有了自己独立的思考能力。

  小男仔也不是没有童趣的,他喜欢拼拼图,越是困难的拼图,他越是觉得有意思,就像是攻克一座座高山,而他站在山顶上俯视下面的人。

  小女孩没有从前的记忆,如果有,她就能发现一些端倪。

  那些越是不喜欢小男仔的老师往往最后会变成最喜欢他的那个。

  ——

  姚乐丝

  为什么会害怕见到张承希?这个问题的技术含量很高。

  姚乐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

  “我之前就说邀请你吃饭,但是……”唐立言开着车,抽空还能瞅她一眼:“你经常有事。不过我们两个一起吃饭时,你又没有推脱过。”

  哎呀,对童年小伙伴未免太放松警惕了。

  姚乐丝暗叹,然后用一个万变不离其宗的借口来回答他:“其实我以前在国外是有一个男朋友的。”

  唐立言没评价什么,点了点头,露出了洗耳恭听的表情。

  “……阿希长得很像那个人。”

  话音落下,唐立言一脸“原来如此”。

  顿了顿,姚乐丝静静地说道:“那个人死了很久了。”

  唐立言张了张嘴,跟着又闭上,大概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毕竟张承希是他的表弟,可是姚乐丝又情有可原。

  气氛有一瞬间的尴尬,唐立言打破沉默,笑道:“好彩,你说是因为这个。你不知道,我差点以为你钟意的那个是我,还在苦恼怎么同阿希解释来的——你知道阿希多迷你的嘛。”

  被调戏了的姚乐丝:“如果认真给我选的话,我想我选你的机会应该远远大于他,所以你都不算是误会。”

  “喂,你!”

  她轻飘飘的两句话说的义正言辞,却是把唐立言吓得肝颤。唐立言抬头,瞪大眼小心翼翼的从车上的倒后镜往后看,后排上的张承希睡得挺熟,偶尔还能听到些微的重呼吸声。

  唐立言呼出一大口气,气哼哼的看姚乐丝:“你明知道阿希在后面,这话被他听到他真的会误会的。”

  “我又没说大话。”姚乐丝很无辜。

  唐立言又瞪她一眼,在女士面前他也就这点小招数了。

  “那我像你前男友哪里啊?”他没好气地说道。

  姚乐丝居然也不生气,还一个劲的夸他。

  “成熟啦,我钟意成熟一点的男仔来的,阿希有的时候比较冲动。我记得有一次我们一起去酒吧,有个鬼佬(洋人)想同我搭讪,占点便宜,阿希二话不说就同那家伙打了起来,最悲催的是……那个时候他才大几,哪有鬼佬那么魁梧?被人打得像熊猫,还要害得我把他从警局捞出来。”

  最后两句话让唐立言忍不住笑了一下,跟着固定立场又把笑憋了回去:“他帮你来的,你还要怪他?”

  姚乐丝白了他一眼,很肯定的反问他:“那如果当天在场的是你,你会不会一言不合就打架?”

  唐立言沉默了一下,当时张承希拿的是临时签证,在美国那么种族歧视严重的地方,他的所作所为无非下场就是分分钟可能回家。

  而且张承希自己说过,他是由姚乐丝推荐挤进去的名额,他这么一捣乱。作为当时做决定的姚乐丝可就不受学校待见了,就算什么事都没有,至少她也会给人留下一个识人不清的印象。

  姚乐丝还在细数优点:“温柔啦,体贴啦……”

  唐立言一向知道自己是谁,所以姚乐丝夸他帅的时候他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可是说到性格上的优点,她说的又可以算得上是基本贴边。

  就算是唐立言这么厚脸皮的人,被这么明目张胆的夸赞,也是多少会脸红一下的,他反抗似的喃喃道:“我哪有温柔、体贴?”

  套路之王姚乐丝:“我没说你啊。”

  唐立言:“……”

  他这副傻样让姚乐丝顿时乐了,她笑得异常灿烂。

  拍了拍快被她玩坏了的童年小伙伴,姚乐丝终于仁慈了一把:“放心,我只不过是说你的机会比他的机会大而已,但是这都有个前提,就是世界上只剩下你们两个男人。所以你放心,我真的没有钟意你,ok?”

  这话也不知道戳中了唐立言的哪根神经。

  刚刚一点都不淡定的唐立言立刻冷静了下来,慢慢悠悠的说着话。

  “好彩你不钟意我,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同阿希解释。”

  他又说了一遍这句话,仿佛在强调着什么似的。

  晚风从窗口灌到车里,姚乐丝一个哆嗦。

  总觉得有点冷。

  车窗顿时关上了,不过不是姚乐丝关的。她转过头,唐立言还在目视前方的开车,可能是开熟了的关系,这部车明明是他第一次开,他的举止动作愣是能给人一种游刃有余之感。

  “晚上凉,小心感冒。”唐立言说道。

  他的音色很有特色,很难用言语来形容,有点清亮,但又不是完全没有磁性,怪好听的。态度其实不怎么温柔,可是姚乐丝却感到了关心。

  童年小伙伴果然是童年小伙伴啊,好兄弟讲义气。

  ——

  唐立言

  先送表弟回了家,再送姚乐丝回了家,自己再打车回到家,唐立言悄悄地开门,趁着黑漆漆的房间,累了一天的他瘫到了沙发上。

  这个时候手里的电话忽然震了起来,唐立言有点庆幸,幸好他平时在家都会放震动,否则这个时间,全家人早就被吵得不得安宁了。

  绿色的显示屏上,聪哥两个字特别显眼。

  唐立言接了电话,聪哥的声音几乎震得他耳朵痛。

  “我警告你啊,唐立言!你要是再给大块碰他不该碰的东西,你以后别指望跟着我做事了!听到没?唐立言?!!!”

  “知道了,聪哥,”唐立言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你放心,你交代我的事我会做好的,不会再出纰漏。”

  “你知道就好!”聪哥骂骂咧咧的挂掉了电话。

  唐立言看着手机,嗤笑了一声:“有事就阿言,没事就唐立言。”

  声音轻轻的,仿佛不带任何的感情。

  此时时间是九七,还没有回归祖国的hk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一片混乱,尤其是在最后的这几个月,几乎所有的行业都带着几分灰色的色彩。

  私人经营的公证行当然也一样,只不过有人贪得多,有人贪得少。

  最后的疯狂,几乎要遮盖不住的疯狂。

  聪哥本来就没少拉非法生意,唐立言跟他这么久,早就了解的七七八八,可他什么都不说,聪哥露出马脚的时候还帮着遮掩一二。

  时间一长,聪哥就明白,表面上的老实人,也不过是表面上而已。

  很多东西就变了质,唐立言也默默地收着属于自己的那份灰色收入——这一切,大块从头到尾都不知道。

  大块的性格唐立言再了解不过了,他也没打算让他知道。

  今天要不是大块手脚勤快做了一部分调查,唐立言也不会特地跑到他家去找他,还顺便给了张承希一个大好机会。

  可惜张承希还是那么天真。

  本来也是,他怎么能指望王子了解平民的黑暗呢?如果不随波逐流,就只能被掩埋在惊涛骇浪之中,成为土,成为灰,没有人会记得你。

  人的记忆力,可比鱼短暂多了。

  所以,才要争,才要抢。要有钱,要有很多的钱,要做人上人,只有这样,才能守护住自己想要的——家。

  黑暗中,唐立言安静的呼吸着,就像是潜伏的野兽,几乎没有声音。

  ——

  张承希

  被自己的女神灌醉了的张承希醒来之后有很长的时间都很沮丧,他发现好像很多事情都会跟他想要的方向以完全相反的趋势急速冲去。

  尤其是当他遇到姚乐丝的时候,这种趋势就会越发明显。

  失魂落魄的张承希回到狼窝看自己的妹妹,结果遇到不可理喻的老妈,两个人一言不合又吵了一架。

  “我都同你讲了几百次了,那个衰人不是好人,他看阿妹不顺眼,他想搞阿妹,为什么你就是不信?!!”愤怒张承希嚎叫道。

  “我也都同你讲过了,你这么污蔑阿叔是没用的,人家真金白银养你们这么大,你不要总是喊打喊杀,似个白眼狼了行不行?!!!”

  结果他妈妈刘洁仪喊的声音张承希还要大,中气十足。

  “哥哥,妈妈,别吵了好不好?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别吵了。”

  妹妹张颂思劝了劝这个又劝了劝那个,眼泪再次流了下来。

  “咣”的一声,脑子都快炸了的张承希摔门就走。

  走在大街上的张承希心情更差了。

  他有时其实还挺想掰开自己老妈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来的。这个世界上怎么就会有宁可信外人也不信自己儿女的母亲呢?这个人还是他妈,曾几何时跟他一条心过的亲妈。

  张承希连想骂娘都不行,谁叫那个人是他亲娘。

  郁闷又暴躁却无处发泄的张承希只能满大街的走,漫无目的的走。走了多远他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也不知道。只知道一抬头时,就见到了中环的建筑群,以及建筑群中很熟悉的那一栋。

  看着眼前的办公楼,想象在里面第xx层办公室里办公的姚乐丝,张承希阴郁的心情倏地好了许多,就像是被风吹散了乌云的天空。

  而姚乐丝就是张承希的太阳。

  “阿希?”

  熟悉的声音传来,张承希不用看就知道是谁,可他还是转过了头,因为他得跟自己表哥说话:“阿言。”

  张承希摸了摸后脖颈,有点不好意思,好像只要跟hy沾上边,每次都能被老表抓到他的窘境。

  唐立言笑得诚恳而和善:“怎么在门口傻站着不进去?”

  “呃……hy她?”张承希又摸了摸鼻子。

  唐立言又笑了,其实他的表弟长得真的很靓仔,光看他这副少男心动的样子,已经起码有三个路过的女孩子指指点点回头望了。

  可看张承希,不要说一点,他连半点都没意识到。

  “她病了,所以今天没上班。”唐立言回答表弟的问题。

  “病了?”张承希满脸紧张,连问个不停:“怎么会病了的?昨晚我们不是一起吃饭来的?是哦,昨晚她穿的少,一定是冻到了。早知道就不在路边摊吃了嘛,她哪有我们两个大男人这么粗枝大叶……”

  在张承希有继续问下去的趋势前,唐立言连忙打断他的演讲。

  “我要送份文件到她家,她公司的秘书把地址给我了,你要不要一起去?”说完,还露出了调侃式的微笑。

  张承希有些脸红,但是显然去女神家里探望女神的期望突破了这脸红的枷锁:“那我们快点去吧?我去叫车,中环很难叫车的嘛。”

  于是两个人按照秘书给的地址,来到了姚乐丝的家。

  跟着两个人就被姚乐丝房子的地段、大小镇住了。

  “阿希,你以前认识hy的时候,去过她家吗?”

  唐立言皱着眉毛,问了问自己呆愣中的表弟。

  张承希摇了摇头:“我们那个时候都住大学宿舍,就算不是宿舍也都是寄宿家庭或者学校附近的出租房,所以我从来都不知道……”

  不知道女神还是个白富美。

  唐立言看表弟的目光充满了同情。

  第六集 现实与追求

  唐立言

  姚乐丝并不像个有钱人。

  确切的说,她完全不像是有钱人家出生的孩子,比起自傲,她身上更多的是那种随遇而安、从容不迫。

  就像是他们吃饭,吃路边餐可以,去法国餐厅也不会hold不住,这种特质一般都是那种中产阶层又独立出来工作已久的人才会有。

  就算那样,按照年龄来说,姚乐丝至少应该再年长一些才更符合——她处理事情太老练了,不太像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

  所以唐立言从来没认为姚乐丝会是一个很有钱的人,就算是想过这个可能,也仅仅是以为比起唐家更有钱一些,有点类似没落魄时的张家。

  然而现实却像是个热爱恶作剧的孩子,总会突然间跳出来吓人一跳。

  唐立言跟张承希到姚乐丝家的时候,开门的是一个菲佣,而穿着浴袍的姚乐丝正在电脑前面跟她的父亲视频。

  “一早就同你讲过了,不用帮他,阮xx那个扑街就是小人得志。”

  “爹地,人家当年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哎,不过你放心,就这么一次,没有下次了。次次都误杀,陪审团又不是傻的。”

  房子里的装修风格很明亮,但都是极简的现代风,有点冰冷的感觉,一看就是独居的人才会住的。不过又很难想象这会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住的地方,姚乐丝翘着二郎腿,没什么坐像的靠在椅子上。

  “爹地,我有朋友来了,下次有时间再聊?”

  视频里的男人,眼睛很小,鼻子有点塌,五官很普通,属于那种掉在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人。如果姚乐丝不说,唐立言绝对不会想到这么个其貌不扬的人会生出来她这样的大美女。

  “好,下次聊,阿丝,跟说再见。”

  电脑屏幕上又出现了一个白人,很漂亮又艳丽的金发美人,姚乐丝跟里面的两个人道了别,跟着关掉了电脑视频。

  在视频关掉的那一刹那,唐立言不知道为什么蓦然发现,姚乐丝的父亲看起来有点眼熟,但是在哪里见过,他一时间又想不起来了。

  不过阮xx是城中名人,想来姚父也不会是什么小角色。

  唐立言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小看表弟的女神了。

  ——

  姚乐丝

  昨天喝酒的时候一点事都没有,谁晓得今天就发烧了起来,也是悲催。尤其是看着眼前这两个以送文件为名探病为义,其实是来参观她家的家伙,姚乐丝真的是更加的肌无力了。

  “我没什么事,有点头晕而已。”她头顶着冰袋这样说。

  “看过医生没有?”张承希情绪有些焦急,在姚乐丝摇头之后这种情绪更加明显了:“你这么大人怎么不会照顾自己,有病怎么可以不看医生,会更严重的嘛。你收拾一下,我……我们现在陪你去。”

  他说着,还一个劲的当姚乐丝看不见似的给自己表哥打眼色。

  张承希说话的声音慵懒又有磁性,英俊而熟悉的五官,关心的神色就像是能印到姚乐丝的心里一样。姚乐丝在心里默念,他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他死的透透的了,你不能再祸害美少年了……

  旁边的唐立言眼神在左右两边扫了一扫,大概是出于好意,所以也加入了打算去医院的两个人的队伍:“一起去吧,都是看一下好点。”

  姚乐丝在内心感谢有眼色又善良的童年小伙伴,她跟现在脑袋还有点晕,跟张承希再单独待在一起绝对容易出问题。

  三个人一起去了医院,张承希在关乎女神的身体问题上绝不马虎,自己很主动的跑上跑下;姚乐丝负责坐着看诊,其实就是什么都不做;而唐立言则在旁边看着她这个病号。

  唐立言给姚乐丝买了一杯热可可,喝完一股暖流从心到胃,姚乐丝呼出一口气,感觉好多了:“多谢嗮。”

  “不用,”唐立言笑道:“一杯可可而已。”

  姚乐丝摇了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

  她说的是张承希。

  唐立言是聪明人,一下子就了解到了她的意思,跟着也叹了口气。

  “但是,你总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单独见阿希,更何况,我又不可能一直都陪着你,总要解决这件事的。”

  姚乐丝当然也知道,所以每次她都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然后这心理建设在见到张承希的时候就跟没做一样——特别是在张承希逐渐成熟,逐渐意气风发,开始朝着她认识的那个人发展的时候。

  “那你说怎么办?要不然我……交个男朋友?”

  她没什么真心的随口说道,跟着就被三观有点正的小伙伴反对了。

  “当然不行了,你这样,对你男朋友很不公平的。”

  “也是……”姚乐丝有点晕的说着。

  “不然……我做你男朋友?”唐立言语出惊人。

  眼睛脱窗了的姚乐丝:“……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唐立言。”

  “不是,你听我讲,”似乎很怕姚乐丝误解,唐立言黝黑的脸上出现了些许的紧张:“我的意思是,你不是说你很中意体贴温柔的男人吗?那我假装追求你,给阿希看看,叫他长大点不要老是毛毛躁躁的。”

  这个逻辑,有点神啊。

  “不用了吧?”姚乐丝觉得按照套路,往往假扮的最后很多会成为真的,她之前已经被(庄卓源)套路过一回了,她不想再被套路了。

  “阿希最大的毛病就是冲动,换作是其它人追求你,他一定不会觉得怎样。因为你对其他人不假辞色,对他就很特别。”

  唐立言严格来说其实长了一副聪明相,只不过平时总是扮猪吃老虎,所以才会给人一种憨憨的感觉,但是当他丝丝入扣的分析一件事时,就会像是变了一个人,很睿智,非常吸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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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有压力才会有动力,如果那个人是我,我想会引起他的危机感,让他学会什么是冷静的思考。一是我们平时感情很好,我们大家了解彼此;二是因为,你除了对阿希不错,对我这个朋友也都很好。”

  病得晕乎乎的姚乐丝:“……”

  他说的好有道理,我为什么好像有种要被说服了的感觉?

  说完,唐立言绅士一笑:“你考虑一下,慢慢想,我不急的。”

  “……”

  但是仿佛哪里不对,这样一无所知的张承希小同学是不是有点惨?

  ——

  张承希

  从药房拿回药,张承希走到在病房附近走廊里坐着的自家表哥和女神,兴冲冲的道:“药拿回来了,不然现在吃?”

  表哥唐立言笑道:“先让她吃点东西吧,空腹吃药不好。”

  无知无觉的张承希点点头:“都好,医院里有餐厅,去那里就ok。”

  姚乐丝“噌”地起身,先迈出了步子。

  跟在她后面的张承希,悄悄地对自己表哥道:“阿言,怎么我觉得hy今天好似特别沉默似的,跟平常有点不一样。”

  唐立言诚恳的笑了笑:“可能是因为病了不舒服吧?”

  有点纳闷的张承希出于对表哥的信任,同意了这个说法。

  “可能是吧。”

  这种信任是很深厚的,很深厚的。

  很深厚的信任在两天之后被打破:“唐立言!你给我出来!!!”

  张承希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最信任的表哥居然也在追求自己的女神。

  在姚乐丝的桌面上看到那盆精致而小巧的小盆栽以及盆栽上的纸条时,张承希的肺都要气炸了。

  我把你当兄弟,你在我背后捅刀子!

  气疯了的张承希冲到唐立言工作的地方大吵大闹,唐立言把他拽出了公证行,两个人干脆就在大街上打了起来。

  两个人都是普通人,你一拳我一脚,不过张承希因为加入了惩教署有体能要求,所以锻炼得很结实,唐立言被打的鼻青脸肿。

  从小到大,张承希和唐立言都很一致,感情很要好,加上是亲戚,大人们买礼物也都会买两份,一份给他,一份给他。

  表哥和表弟,他们分享着玩具,分享着功课,分享着美食……

  但这并不代表喜欢的女人也要分享吧?

  那个是人,是有血有肉会思考的人!

  “就是因为她是好女仔,我也都会钟意她有什么奇怪?更何况,你们到现在都不是情侣,她拒绝过你一次,我光明正大的追求她哪里不对?”

  唐立言流着鼻血振振有词的说着,有点可笑,但神色很坚定。

  没什么不对的,如果唐立言不是他表哥,是个不认识的路人甲,张承希顶多也就酸一下吃点不该吃的醋而已,他连惊讶都不会惊讶。

  因为姚乐丝是那么好的女孩。

  张承希愤怒中夹杂着伤心的哀嚎:“是我先钟意她的!你是我表哥,是我好兄弟来的!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我都不想的!如果可以给我选,我都不想钟意她的!”

  唐立言也喊,控诉着他的难受:“如果你一早追到她多好?我就不用纠结那么久才追,追都追不到有什么用……”

  两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就像是两个小孩子一样,你喊一句我回一句,你打我一下,我回你一下,夹杂着“我对你那么好,你以前想追mary都是我帮你追的”,“我对你不好吗?你那些迷恋你的女同学哪次不是我帮你挡的”等等之类的翻小肠的小事,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时间真是一种无法言喻的东西,朋友会变成亲戚,亲戚会变成兄弟,兄弟会变成情敌,情敌会变成什么呢?

  大概还是兄弟吧?

  某一个时刻,不知道是谁先笑了起来,另一个也就笑了起来。

  这笑声似乎有一种魔力,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一句我一句,你一拳我一拳,不过话语力度轻飘飘的,这拳头力度也轻飘飘的,最后,两个猪头一样的家伙,懒洋洋的靠在了一起。

  就在这大街上,两个非常没有形象的男人,互相把自己的背后留给了对方,背贴着背,头挨着头,吐槽对方刚刚有多狠。

  “我不理啊,以后大家公平竞争,输了与人无尤!”

  打自己表哥打的酸爽的张承希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最终还是舍不得这个好兄弟。

  唐立言抽着嘴角,倒吸着冷气,豪爽道:“好,与人无尤!”

  第七集 真相与变故

  小男仔离开之后,小女仔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孤独的生活。

  小男仔还在时,小女仔总是跟他在一起,小男仔不在时,小女仔感受到了智商的差距——跟周围格格不入的差距。

  孤儿院的孩子年纪都还小,他们不懂的什么太多的道理,更多的是靠着本能来生存。而人类的本能,很大一部分是欺软怕硬。

  小女仔长得很好看,很多小朋友都抢着跟小女仔一起玩,他们表达喜爱的方式就是带着小女仔玩游戏,殊不知这对已经成年的小女仔几乎是一种折磨——玩泥巴、堆沙子、你追我赶、跑来跑去……

  天呐,她宁愿呆在房间里玩小男仔留下的拼图!

  在小男仔离开不久,小女仔终于感受到了小男仔的重要性,以及每次小女仔提起同在孤儿院的小伙伴时,小男仔那鄙视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没了小男仔,小女仔被当做玩具而争抢的情况愈演愈烈。

  尽管有另一个大块头的小伙伴来救驾,可是大块头的小伙伴脑子不太够,总会被其他坏心的小孩子找借口叫走。

  小女仔偶尔疑惑过,小男仔是用什么办法来把这群听不懂人话的熊孩子调·教的离小男仔远远的,要知道小男仔在时,她从没有过这种烦恼。

  为了摆脱这种现状,小女仔做了很多尝试,但那些尝试都不太起作用。要知道她的经验大多数都是在她是一个大人的基础上,孩子对大人,有种天生的敬畏感。而现在的小女仔,只是个看起来软萌的小萝莉。

  当然也不是不能用些非常规手段,不过这种手段通常会给小朋友留下童年阴影、甚至伤害——本质上来说,小女仔内心还是个大人,她还是几个孩子的母亲,她做不到对一群小孩子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最后的最后,一向对成绩不上心的小女仔以坐火箭的速度跳了级,并且很快速的被人领养,离开了这个遍布着小恶魔的地方。

  回过头来,长大的小女仔也会嘲笑自己,可以把大人玩得团团转,却对一群小娃娃怂的要死,真是没骨气。

  ——

  唐立言

  跟自己表弟打完架的第二天,唐立言鼻青脸肿的去上班。公证行的人对于这件带着粉红色的八卦各人反应不一,不过唯一相同的是大家都很好奇能让表兄弟两个人反目成仇的女人到底能漂亮到什么程度。

  然后姚乐丝就出名了,在唐立言的公证行里,彻彻底底的出大名了。

  “言哥有了女朋友?谁啊?从来都没听他提起过的?”

  而唐立言另一个好兄弟潘志勤,也就是大块,反而成了最后那个知道八卦的人,不过他天生反应迟钝,别人也不觉得怎么惊讶。

  “呐,”跟他们一起进公证行的同事拿出一份报纸,上面是姚乐丝带着当事人从法庭里出来的照片:“就是她了,报纸杂志都有登过的,之前帮阮xx打掉蓄意谋杀官司的那个,大美女来的哦,真人应该更靓吧?”

  大块拿起报纸,找了半天才找到名字:“姚乐(yue)丝……”

  “是姚乐(le)丝!你这都能念错,小时候有没有读过童话书啊?”

  “我当然读过童话书,《绿野仙踪》嘛,”大块不生气,但也不服气,絮絮叨叨的解释道:“不过我平时说乐(yue)丝比较顺口点,就像以前我有个朋友,我都管她叫思姐,她的名字就是……”

  “大块!”

  乍然出现的声音打断了两个人的八卦,两个人回头,唐立言也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了。那同事很没有义气的找借口跑掉,只留下大块一个人面对他的言哥:“言哥,我听他们说呢,你同阿希为了女仔打架是不是?”

  没错,大块就是这么耿直的一个大块。

  他永远都有本事能一句话让淡定的唐立言一秒内肝火上升。

  唐立言在肚子里运气:“做好你的事,别管其他的无聊事。”

  说完,唐立言理都没理大块,自己回到办公桌上。

  他拿出手机,找出名片,播出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了:“唐(先)生?”

  “是我,”唐立言面无表情的盯着桌面上跟送给姚乐丝的完全一样的盆栽,目光晦暗不明:“我前两天叫你查的东西查的怎么样?”

  另一边的人语气信心十足:“讲到这个,我想唐先生真的应该出来谈谈了,本来如果查的是其他人是没这么快的,不过这个人不太一样。”

  “是吗?”唐立言定下时间地点:“六点钟,旺记茶餐厅。”

  “不见不散,唐(先)生。”

  “不见不散。”唐立言挂掉了电话。

  “阿言,你帮我查一下这个case。”

  “知道了,聪哥。”

  没等喘一口气,唐立言就又投入了工作之中。

  工作的时间总是特别的快,唐立言几乎刚想休息一下时,时钟就正好走向了五,下班时间到,跟同事们打打招呼,唐立言下班。

  差三个字六点(五点四十五),唐立言坐在了旺记茶餐厅的座位上。

  大约五分钟后,他等的人也到了:“唐(先)生,让你久等了。”

  “我也是刚到,”唐立言微微一笑,很是诚恳:“你带了资料来?”

  “是啊。”

  那人拿出文件夹,里面放了不少的旧报纸和杂志剪纸,以及一些其他的东西,放在桌上递给唐立言,跟着娓娓道来,说明原委。

  “原来呢,那个黑·道大佬姚港生真的移民去了美国,那些报纸杂志登的被人仇杀啊,失踪啊,都是假的。”

  唐立言看着那些剪报,一页一页的翻着,上面的姚港生长了一双很小的眼睛,鼻子有点塌,五官很普通,平凡得掉在人堆里就找不出来。

  丝毫不像是叱咤风云过,经常被拿来吓唬小孩子的黑·社会。

  孤儿院里也有报纸,不过会看的小孩子很少,唐立言是其中的一个。

  所以他才会觉得眼熟,以至于到了医院才想起来姚港生是谁。

  那时每次去医院排队打预防针,护士姑娘都会千篇一律的说,再动再哭,姚港生就来抓你,看你怕不怕。

  “还有呢,姚港生有个女儿来的,前些日子帮阮xx打官司那个大状,就是她。当年阮xx是小喽啰,救了姚港生一命才上的位。不过姚港生虽然没事,但是都觉得自己仇家太多,才退隐江湖。讲起来他真的还是少数平安到老的大佬来的,但是换了其他人又不一定有他这样的魄力。”

  唐立言不想听他再啰嗦下去:“以前没听过姚港生结过婚的?”

  “哦,这个女仔不是他亲生的,是临去美国之前领养的,这个女仔原名,好似叫做,叫做……”

  “邵悦思。”唐立言近乎气声的念出这三个字。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私家侦探奇怪。

  唐立言拿出手里的复印版领养证明:“你放在这里来的。”

  私家侦探不好意思笑笑:“对,我所有资料都放在里面了,你不是说你的记者朋友想写姚港生自传?他拿没拿到姚港生的允许权?”

  “还在争取,”唐立言微笑:“不过有你调查的这么详细的材料这些做准备工作,我想姚港生应该会同意的。”

  “那就好了,嗯,关于尾款的问题……”

  付完了尾款,聊了两句,私家侦探走了,唐立言拿着文件袋走到茶餐厅的后门,后门连着一条后巷,这里很少有人来。

  他拿出打火机,蹲在地上,面无表情的开始点燃文件袋。

  倏地,有人拍他的肩膀。

  ——

  张承希

  同样是鼻青脸肿的上班,张承希受到的嘲笑也没有比自己表哥少。

  更何况惩教署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他们平时就被要求锻炼,也是为了防止监·狱里发生暴·动,或者其他的事件。变成一只熊猫眼的张承希于是就被奚落的更加厉害,偏偏他还不能说明前因后果。

  只能听之任之的听同事们各种猜测取笑。

  张承希觉得自己有点太冲动了,可是一想到表哥要追自己的女神,他又觉得自己发火发的很应该,这种情况下都不生气还算什么男人?

  尽管已经跟表哥立下公平竞争,其实在内心,张承希还是有点不服气的,阿言真是,真是……

  “阿希,你家里来电话!”

  还没等到张承希内心吐槽完自家表哥,突然就有同事来找他。

  平时执勤的时候是不允许带电话的,有女朋友的人就会很烦恼这个问题,有家跟没家没什么不一样的张承希就没这个烦恼。

  张承希此时有些奇怪,这个时间有谁会找他?

  接了电话,张承希才知道找他的人是谁,是他的妹妹。

  “什么?阿言同那个混蛋打起来了?为什么,那个衰人是不是又搞你了?”

  “我不知道啊,哥哥,你快点来啊,我不知道怎么办……”

  “你先别哭,”张承希叹气:“哎,好了好了,我请假过去。”

  请完了假,张承希急急忙忙的赶到了混蛋(继父)开的茶餐厅,结果就见到表哥唐立言和混蛋面对面地坐着,而妹妹张颂思此时已经不哭了,她红着眼睛抽噎着,表哥在她旁边不知道说些什么。

  见到他来了,唐立言也站起了身:“阿希,你来了。”

  “到底怎么一回事?”张承希疑惑,跟着凶神怒煞的望向他继父:“是不是这家伙有什么不规矩被你见到了?”

  唐立言笑了,笑完之后又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是误会来的。”

  张承希把目光落到妹妹身上,张颂思抽着气与他对视:“哥哥,对不住,是我搞错了,害你要请假。”

  长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张承希道:“算了,又不是第一次了。”

  张颂思从小到大都是依赖别人又会小事化大的性格,小时候刮到手指她会夸大成血流不止,点个蜡烛都会说家里着火,也因为这个原因,两兄妹的妈妈刘洁仪也不肯相信张颂思说继父对她骚·扰。

  但是张承希不是,无论妹妹说什么,他都信任自己的妹妹,因为他知道,妹妹只是胆小怕事,而不是无中生有。

  所以哪怕妹妹求救一百次有九十九次都是假警报,第一百次他也一样会赶来。那可是他的妹妹,总是跟在屁股后面仰着头喊他“哥哥”,“哥哥”的妹妹——他张承希独一无二的亲妹妹。

  就是不知道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

  姚乐丝

  姚乐丝在答应了唐立言之后就有点于心不安,在知道两个人因为这个打了一架之后就更加心有不安了,她居然变成祸水丝了!

  不过她后来听唐立言说他们又和好了,她当时松了好大一口气。

  跟着再见到他们时,姚乐丝就发现自己跟不上话题了。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阿丝怎么了,我怎么了?”

  “呃……”唐立言踌躇,看张承希。

  姚乐丝掐腰:“不是答个问题都要互相使眼色吧?”

  张承希有一块是青,有一块是紫,看起来还是很俊的俊脸大力的朝着唐立言点了点头,仿佛下了多大决心似的:“她早晚要知道的。”

  然后还在懵逼的姚乐丝就听了张承希家里的一脑门子八卦。

  哦,原来张承希的继父有个小老婆,唐立言发现了这个还为了自己的舅妈跟这个继父打了起来,不过后来发现,继父早就把小老婆赶走了。

  唐立言见到的只是继父要跟小老婆一刀两断时的场景,所以误会了。

  跟着在茶餐厅帮忙的张颂思也就误会了。

  他们之前在讨论的是张承希的妹妹张颂思,两个哥哥在担心这个一惊一乍的妹妹以后可怎么办而已。

  姚乐丝仿佛想起,以前张承希提过,貌似这个继父还对张颂思曾经有过什么想法,现在又有个小老婆,过去式的小老婆也是二·奶啊。

  这么一想,姚乐丝忽然有点同情张承希,以及他妈。

  第八集 阴差和阳错

  姚乐丝

  姚乐丝这辈子的工作严格来讲跟她的三观有点冲突。作为一个在刑事案件上非常擅长的大律师,通常要做的事就是帮被告打赢官司,或者帮原告or律政处做控方控告被告,而刑事案件通常本身就是一个悲剧,打赢了没多高兴,打输了更不高兴的那种。

  职业的本质跟警察差不多,可操作性稍稍强一些,某些时候遇到(客户)欺骗自己律师,或者明知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人还要帮他打官司,那就更加郁卒的不能自已。

  但是,凡事都有好有坏吧,帮好人打官司的时候心里也会舒坦一些。

  任何事物总要有个标准,法律就是这个世界的标准、规则,它不一定是完全正确的,但至少在大部分人来说,它规范了一个人基本的行为。

  就像司法女神朱蒂提亚的雕像,左手长剑,右手天平,眼睛上蒙着眼罩,不会被情感左右,对待所有人都公平,一视同仁。

  不过有时还是会不爽,比如现在。

  “阿丝啊,”茂哥顶着有点秃头的发型,对着姚乐丝道:“你真的要帮这个聪哥?”

  姚乐丝疑惑:“证据已经找齐,证人也到了,排期到了就打官司了,你不是现在才跟我说有问题吧?有问题我也不背的哦!”

  茂哥笑笑,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老板:“我最佩服你的,就是你这种天塌下来也能开玩笑的气度——但是这个聪哥呢,真的不是什么好人来的。我同我那班老友打听过,这个人在公证行这一行口碑很差的,做的都是黑色生意,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那种。不过他做的久,保险公司熟人多,加上手里有很多人的把柄,上边没人敢管,所以才嚣张到现在。”

  “所以你想说……”姚乐丝直接说了茂哥的意思:“他真的有可能为了钱伤人?”

  旁边一起合作的事务律师david推了推眼镜,发表了自己的见解:“其实那个被告都不是什么好人,这件case(案子)严格来讲就是狗咬狗而已,照证据打不就得喽。”

  “david说得对,不管他有没有做过,我们不是法官和陪审团,我们不负责判决。”

  不管心里怎么想,作为一个团队的领导,首先第一要务是不能在下属面前摇摆不定,政治立场必须摆正确。姚乐丝的确不喜欢聪哥的为人,但在职业道德上来说,不管有没有做过,聪哥这样的人一样有资格请律师为他辩护。

  至于以后在大街上遇到聪哥她会不会掉头就走,那是另一回事。

  “也对,”茂哥点了点头:“不过说实话,不是你,换作其他律师也想不到这么刁钻的角度帮他打官司,更何况只用这么少的诉讼费,他真的应该感谢你才对。不然啊,他什么钱都别想再捞下去了,光应付原告私下和解就够他忙到头昏了。”

  “什么感谢hy,照我来看,应该感谢阿言才对,哦hy?”

  别看david长得斯斯文文,取笑人也丝毫不含糊,尤其是作为一个靠嘴炮生存的法律系高材生,真是各种角度都能找到理由调戏老板。

  “对!阿言是吧?还有他的表弟,长得很靓仔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熟识了之后几乎把姚乐丝当半个女儿的茂哥也加入八卦联军。

  “阿希,他叫阿希来的,”david反应迅速的接上:“起止长得很靓仔,人家是惩教署的教官,平时没少锻炼。那天找hy,在茶水间脱掉外套帮hy换水桶,哇,chamber(律师楼)的mary,tracy啊,她们眼睛都直了,差点流口水有没有?”

  姚乐丝嘴角直抽:“刚才讨论案情的时候你们怎么没这么精神?”

  “老实讲啊hy,你到底中意哪个?稳重可靠还是火爆型男?是精美盆栽,还是名牌钢笔……啊,你说如果他们两个中和一下,那就同你衬极了。”david咂舌惋惜。

  深呼吸,姚乐丝感受到了唐立言每次都被大块气得吐血的感受。

  “我比较中意……”她故意停顿。

  于是一老一少两个下属靠近自己的美女上司,跟着听到她带点爽朗的声音。

  “……你们两个来的,如果继续讨论下去,我就更加钟意你们两个,让你们一直陪着我,在chamber(律师行)开ot(加班)开到天荒地老,好不好?”

  茂哥老奸巨猾,拍拍david的肩膀,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两下表示自己岁数大了:“后生仔,我还有其他case要跟,这种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你是老前辈,这么重要的事情当然是交给你,”david说着,脚下飞快挪着脚步:“我先走了,之前还有房地产的合同没搞呢,明天见啊。”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尊老敬老,世界就是因为你们这种后生人类才绝望的,知不知道?”

  不甘落后的茂哥也一边数落着后辈,一边三步并两步的跟姚乐丝打了招呼跑掉了。

  看着自己手底下这两个不着调的家伙,姚乐丝无奈的摇了摇头,早晚要被这两只气死。

  不过想到刚刚他们说的话题,姚乐丝就更加头痛了,也不知道那两个老表是怎么想的,所谓的公平竞争非但没有浇灭张承希的热情,反而让他跑律师行跑得更加勤快了。加上本来就因为工作要经常来的唐立言,结果就造成了“两男争一女”的经典戏码。

  如果主演不是姚乐丝她一定很乐意看的。

  内心os着的姚乐丝就在这种情况下接到了来自医院的电话。

  “喂?是啊,我是hy。”

  “什么?张承希车祸进了医院?!”

  ——

  张承希

  张承希自认为是很抗造的一个人,做惩教署的教官需要进行的体能训练他完全没有任何疑问的全部完成了,就连前些日子跟表哥唐立言打完架,第二天也照样正常上班。

  然而再抗造再神勇的人也抵挡不住一辆车对自己冲过来,他毕竟只是血肉之躯的人,而不是钢铁之躯的ironman(钢铁侠),所以进了医院什么的,也不是不能理解的哈。

  当然如果不是在去女神公司的路上出事就更好了。

  这样想着,张承希的女神就出现在了他眼前。姚乐丝一身职业装,手里抓着手机和皮包走到了他眼前,很关心的问了医生张承希的病情,跟着又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

  躺在病床上靠着枕头的张承希心里暖洋洋的,甚至想着这车祸的待遇也太好了,要是能一直这样的话,再来几次车祸他也不介意的。

  “你还想有下次?”姚乐丝挑了挑眉,漂亮得充满攻击性的脸一下子黑黑的:“你知不知道我头先听到电话的时候差点以为你没命了,再有下次我是不是要准备好给你上香?”

  听了这句讽刺,张承希总算想起来不好意思这回事了,他充满愉悦的笑了笑。

  “我真的没事,那我正好见到那个女人冲出马路,一时情急救人而已,而且我身手敏捷……”张承希说着,为了显示自己的身体素质还弯起了胳膊,拍了拍自己结实的肌肉:“平时都有勤力锻炼,是那个医生多事才叫我住院观察,擦伤哎,小事来的。”

  姚乐丝瞪他:“你现在是轻微脑震荡,可大可小,医生留你住院观察,才是正确决定。你别不当一回事,万一几个钟头之后淤血没被吸收,真出了事你哭都没地方哭!”

  “知道了,我现在就乖乖地在这里住院,不乱跑不乱动,听医生的话,”张承希说着,乖乖的躺下,双眼看着女神:“不过如果你可以陪着我,我想我住多久医院都没关系的。”

  他这么说着,跟着就看到姚乐丝脸上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她看着他,眼神温柔如水。

  但是下一刻,她的表情又变了,变得有点公式化,就是那种没什么表情的扑克脸。

  “我叫了阿言过来,我想他应该会通知你的家人,有他们陪你就好了啊,我这段时间都有很多工作的……”

  张承希原本热乎乎的心一下子就变得有点凉,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hy!”

  在姚乐丝继续说更多理由前,他打断了她:“其实你是不是……”

  他想问她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为什么每次她都对他忽冷忽热,他其实不介意等她,但是至少要给他个理由。也许是他自作多情,但是张承希总觉得,姚乐丝对他不仅仅是一个学弟,一个普通朋友那么简单,只是她拒绝过他又是真的。

  张承希很疑惑,他被姚乐丝的态度搞得迷糊了。

  不过张承希还没问出口,他们之间的谈话又被打断了。

  “阿希,你没事吧?”

  表哥唐立言关心而紧张的脸出现在了张承希的视线里。

  张承希舔了舔唇,把刚刚张开的嘴闭上了。

  跟着半低着头,满是失望地说:“没事,小车祸碰到了而已。”

  ——

  唐立言

  唐立言平时走路总是很安静的,妹妹唐凯敏曾经开玩笑说自己大哥就像只猫一样,踩在地上都不发声的。其实他们都不知道,因为你很安静的出现,所以周围的人才不会注意到你。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啊,你走路都不看车的吗?”唐立言走到床边,殷殷叮嘱着自己粗心大意的表弟:“我call了舅母和阿思过来,不过茶餐厅里没人,阿思可能慢一点。”

  提起这个,张承希就发火了,英俊的脸上燃烧着愤怒:“那个混蛋又叫阿思帮他看铺,他当我妹妹是什么?阿思又是的,我都说了多少次了,她就只会哭,全当耳旁风。”

  “别说这些事了,你现在应该做的就是静养。”旁边的姚乐丝如此说道。

  最听他女神的话的张承希只好扁了扁嘴:“知道了,知道了。”

  唐立言微笑的看着姚乐丝关心张承希,自己更加关心道:“是啊hy讲得对,你最应该做的就是好好休息,知不知道?不过你怎么会遇到车祸的?”

  张承希听了这仿佛唐立言和姚乐丝关系更近的话,大概是后知后觉的想起唐立言也在追求姚乐丝,生病了被探望很有可能不是他一个人的待遇,表情更糟糕了。

  “其实我真的没事,今天本来是打算去律师楼的,结果这么巧在路上撞到……”

  讲起了今天车祸的遭遇,张承希的表情稍微活泼了一点,手脚并用的比划着解释。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舅妈刘洁仪还有表妹张颂思过来了,病房里的人也就多了起来。

  不顾张承希很明显的不舍,姚乐丝提出有事要走,唐立言也提出要走。

  “我还要去见客户,你顺便送我啊。”唐立言对姚乐丝有点不客气地说道。

  熟人之间不知道客气怎么写,唐立言这态度摆明了跟姚乐丝很熟,而姚乐丝也丝毫不反对,还顺手又把车钥匙扔给他了:“好啊,你的技术开车的确需要好好练习。”

  跟着唐立言又对表弟张承希笑道:“阿希,我下次再来探你。”

  张承希不太高兴地说:“我很快就会出院的,不用探了。”

  话音落下,姚乐丝笑着转头跟张承希告别:“那你出院了我请你吃大餐……”

  在张承希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之前,她接着道:“叫上阿言一起来。”

  唐立言看着姚乐丝调戏表弟,露出一个意会的笑容,也笑道:“好啊,不过阿希你不介意我当一个桌台的第三者吧?”

  “……谁请客谁说了算。”郁闷的张承希。

  唐立言跟姚乐丝相视一笑,两个人打了招呼,一齐出了病房。

  开着姚乐丝的车,一起说说笑笑的到了唐立言要去的地方,换了一下位置,姚乐丝开着车走了——直到看见车子绝尘而去,唐立言原本的笑容才慢慢消失不见。

  他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二十分钟,然后在一个居民楼的楼顶见到了他要见到的人。

  他的上司,聪哥。

  唐立言冲上去抓着聪哥的衣领,原本乖乖又带着点呆气的脸上,表情阴郁而凶狠。

  “你是不是赚钱赚傻了?搞车祸搞到我表弟身上去了?!!!”

  第九集 幻想与梦境

  唐立言

  天台,是一个建筑物里拥有最广阔的视野和最空旷的环境的地方。

  这里最适合的,大约就是谈判——尤其是那种见不得人的谈判。

  唐立言抓着聪哥的衣服,面目狰狞的跟他的上司对峙。

  聪哥被迫仰着头,脸上却未见惊慌:“你搞清楚,如果不是你表弟突然出现,我们一大班人需要费这么大力气做白工?!那个女人有抑郁症,如果不是放不下家人,她一早就死了,现在这么好的机会她感谢我都来不及!还有啊,医生,司机,所有人都准备好了,这些人花了我多少钱,全被你表弟一个英勇救人给毁了,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好意思来同我吵?”

  闻言,唐立言几乎气结。

  因为聪哥说的很对,他们忙了好多天的功夫,就被一个张承希给破坏了。

  放开了聪哥,唐立言看着眼前的一片楼宇,从这里能看到香港的景色,很宽广。

  他闭上眼睛,给自己顺过气,再侧过头,语气还是不太好。

  “你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为什么你就不能找个人少的地方?”

  “喂,大佬,那里已经很僻静了,谁知道你表弟为什么好死不死的在那里经过?!”

  聪哥比他更不服气。

  “那里离监·狱那么近,我表弟是惩教署的,他怎么肯能不经过?”

  唐立言说着,不过唯有他自己和张承希清楚,如果不是为了去找姚乐丝,张承希那个时候只会在惩教署宿舍,而不是那个杳无人烟的街道上。

  迟疑了一会儿,聪哥疑问道:“那你表弟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

  “没有,”这也是唐立言急忙赶去医院的原因:“他根本什么都没发现,只以为那个女人走神不小心的而已,警察也都没发现什么。”

  听他这样说,聪哥松了好大一口气,跟着才道:“你表弟没事吧?”

  唐立言沉默的摇了摇头。

  “其实……就算你表弟出了事,都算是不错啊。”聪哥又说了一句不中听的话。

  这话让唐立言彻底回了头,语气波澜不惊,但是咬字清晰而缓慢,他问聪哥。

  “你知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聪哥歪嘴一笑,有点猥琐的脸上此时尽是阴险:“你别装了,你去私家侦探那里查了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唐立言面无表情的否认:“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聪哥冷哼,从怀里掏出一个烟,拿出打火机点燃,烧着的烟叶忽明忽暗,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唐立言,你是我带出来的,你找过什么人,我会不知道?”

  吐出个烟圈,聪哥继续道:“不过我都没想过,姚大状竟然会是姚港生的女儿。当年姚港生可是跺跺脚整个尖沙咀都要抖三抖的大佬,他平平安安的移了民,那身家得有多少……娶了姚大状,你这辈子至少可以少奋斗二十年。”

  “我没有你想得那么龌龊。”唐立言冷冷的说。

  “那你怎么不跟姚大状相认?”聪哥仿佛知道他会这么说,直接反驳:“好歹你们都是一个孤儿院出来的,圣玛丽孤儿院嘛。不过姚大状都没有认你啊,也是,换做是我,现在有名有利有权有势,做什么还要承认自己是个没人要的孤儿仔,哦,赵立言?”

  唐立言转过目光,乌黑的像是黑夜一般的眼睛,盯着聪哥:“你查我?”

  “这才对嘛,本来就是狼,何必要扮狗呢?”聪哥看他这个与平时判若两人的样子,居然还能笑的出来:“没办法,后生仔太聪明了,我这个老前辈就有点怕,不找到你的把柄,我怎么放心拉你入伙。阿言,凭你的聪明才智,追个女人而已,太容易了。我都查了查姚乐丝,她这些年帮姚港生赚了不少钱,都不是一般女仔,防备心很重。我看她也就能让你和张承希接近她,两个人,不是你,就是他。没了你表弟,你追求姚大状不是更方便了?”

  聪哥的样子有点刺眼,唐立言是真的很讨厌这样的聪哥,这会让他想起曾经的自己。

  有人说,如果你要讨厌一个人,那么这个人身上一定会有一些跟你相同的地方。

  唐立言无数次的想过,如果张承希不存在这个世界上有多好。

  那么唐立言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他不会尝到什么叫做嫉妒的滋味。

  那么完美的一个家,不用跟人抢玩具,不用跟人同睡一间屋子,不用努力变得乖巧聪明,哪怕是撒娇,哪怕是调皮捣蛋,得到的也只会是满满的爱,而不是冰冷的斥责。

  张承希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拥有一切唐立言做梦都想拥有的东西。

  尤其他还什么都无知无觉的在唐立言面前肆意的抱怨那些可笑的,本质上不过是在炫耀他究竟有多么幸福、多么幸运的那些“烦恼”。

  如果张承希不存在这个世界上,

  如果他死于非命,

  如果他一不小心得罪了人而消失……

  唐立言每次都被自己的想法刺激的不寒而栗,可是下一刻他又忍不住沉迷其中。

  这是一种多么令人着迷的想法。

  “聪哥,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还要靠hy打官司,”唐立言垂下眼眸,缓缓的开口:“你现在还是嫌疑人,只不过保外候审而已。”

  他慢慢地靠近聪哥,声音很轻很轻,不仔细听的话几乎听不到。

  “我警告你,最好不要做其他无谓的事。我表弟出了什么事hy不会有心情打官司,你都不想往后几年都在监·狱里面过吧?”

  一边说,唐立言一边帮聪哥整理弄褶皱了的衣服,说完,他露出了往常那种诚恳的笑容。

  做也好,不做也好,他都不会再让别人猜透他的想法。

  这个世界上第二个人知道的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了。

  呵,他唐立言还没有那么傻。

  ——

  姚乐丝

  浴缸,是一个适合唱歌和思考的地方。

  姚乐丝通常并不喜欢在泡澡的时候唱歌,她喜欢在泡澡的时候听歌,再加上一杯刚开的红酒,舒舒服服的躺在浴缸里——简直是完美的享受。

  舒服的叹了口气,姚乐丝这个时候才有心情去回想白天的混乱。

  老实说,她有点后悔答应唐立言的这个办法了,现在的结果非但没有变好,反而变得更加糟糕。她每次跟张承希冷若冰霜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像个坏人,尤其是在跟唐立言一搭一唱气他的时候,看他那种黯然的表情……

  不过她又的确对张承希没什么别的想法,拒绝他也没有用,而除了拒绝他,剩下的好像也只有这种乱七八糟的办法了——总不能为了躲他,她就不在香港呆着了。

  想着想着,门外菲佣过来敲门:“call(女士,有电话找你)!”

  姚乐丝拿过电话,摆手让菲佣出去:“喂,哪位?”

  “阿丝啊,我(是)茂哥!”茂哥粗犷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茂哥,什么事啊?”姚乐丝有点莫名:“案子有什么事吗?”

  茂哥连忙否定,语气还有点焦急:“不是案子,是你啊!”

  姚乐丝更奇怪了:“我?”

  “那个聪哥,就是伤人案的雇主,他找人查你啊。”茂哥解释道。

  “你怎么知道的?”姚乐丝问。

  “哎,整个香港,我哪个私家侦探不认识?更何况那帮家伙,除了少数几个招牌好,信誉好的,剩下的全都是见钱眼开,‘张嘴闭嘴两个口,要是没钱别想开’。一份资料卖几家都不出奇,现在有人查你,认识我的当然都上赶着卖消息换个大价钱嘛。”

  姚乐丝笑道:“那……打官司之前查查律师,很正常啊。”

  “不是啊,”茂哥强调重点:“他查的不是你工作,他查的是你私人*来的,那个私人侦探把你以前在孤儿院被人领养,还有你阿爸的事全部查得一清二楚了。”

  “这样啊。”姚乐丝回答。

  茂哥也有点奇怪:“你说,他查这些做什么?就算你不是生哥亲生女儿,又有什么关系,就算爆出来对你都没什么影响,最多上一阵子报纸杂志而已。”

  “他现在什么都没做,也就无所谓,反正没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不过都是多谢你,茂哥。”

  “客什么气,大家都是自己人。”

  又聊了两句,两个人告了别,跟着挂掉了电话。

  姚乐丝看着手机,沉默地思考着,她跟聪哥并没有什么直接利益关系,他为什么要查她的底,有什么原因呢?

  “叮咚”一声,手机里来了短信,姚乐丝把它打开。

  hy,阿希过两天出院,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接他?——阿言。

  一刹那间,姚乐丝脑海里闪过当初聪哥来找她打官司的场景。

  聪哥在前,唐立言在后,如果不是她认识童年小伙伴,大概很容易的就把阿言忽略了。

  姚乐丝有点无奈,童年小伙伴从来不有话直说,总要拐弯抹角假装自己很无辜。

  联想到之前在医院唐立言一点破绽都没有的演技……

  不,也不能算是一点破绽都没有,阿言他,好像对阿希不是真的那么友好。

  但是,他们之前在一起时又的确很要好,那种发自内心的兄弟情义不像是假的。

  到底唐立言是怎么样想的呢?还有他为什么不直接说破她是谁?难道他生气了?

  姚乐丝疑惑了。

  ——

  张承希

  医院的病床真的不是什么休息的好地方,满鼻子的消□□水味道。

  公立医院病床的病人也很多,都在一间病房里生活习惯难免不同,听着隔壁床的咳嗽,失眠到半夜的张承希很艰难的才能睡着觉。

  跟着他就做了一个梦,梦里面的气氛,很温馨,很温暖。

  也许不仅仅是一个梦,而是一连串的梦,梦里不止一个场景,很多很多的场景。

  全身心的沉浸在梦境中的张承希忍不住在睡梦中就露出一个微笑。

  “哥哥?哥哥!”

  然后他奇怪的就听到了自己妹妹张颂思的声音,还有人在用力拍他。

  张承希嘴角带着笑意睁开眼,嗯,果真是他妹妹阿思,由于只睡了几个小时,室内的光线刺得张承希眼睛很痛,他忍不住眯了眯眼:“什么事啊?”

  “哥哥啊,你不是今天要出院?”张颂思疑惑的问:“你不记得了?”

  “记得,”张承希皱着眉,英俊的脸上满是倦意:“出院都好点,在这里都睡不好觉。”

  张颂思收拾着行李:“啊?哥哥,你头先梦到什么甜甜的笑,这样还睡不好?”

  张承希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是感受到原本的情绪,脸上无意识的笑着:“我笑的很甜吗?甜都没用,都不记得梦到什么,而且整天做梦,睡得又少,头都痛了。”

  张颂思近看了一下自己哥哥的帅脸,同意道:“也是的,哥哥你眼睛周围两个好大的黑眼圈——你头痛跟车祸有没有关系?需不需要再check(检查)一下?”

  “不用了,之前什么片都照过了,医生说没事。”张承希揉着太阳穴道。

  “对了,”张颂思有点踌躇的看着张承希,低着头看完左脚看右脚,跟着又抬起头看自己哥哥:“你要出院的事阿妈同表哥讲了,表哥说要同hy一起来,哥哥你没事吧?”

  张承希更头疼了,为什么他就要有这么一个妈!

  抢过妹妹手里的行李,张承希自己训练有素的收拾起来。

  “来就来吧,”张承希语气中的焦躁少了,多了点无奈:“他们要来又不能拦着。”

  “那……哥哥,你对hy姐姐是放弃……”张颂思后面的话被她哥哥瞪回去了。

  张承希的坚持倒是一如既往,振振有词,斩钉截铁:“我不会放弃的hy只要一天不嫁人,我都有机会同阿言公平竞争!”

  “啪啪啪”的几声响,唐立言从外面走进来,笑容满面的道:“那我等着你了哦。”

  后面跟着的姚乐丝脸上满是尴尬:“你们两个再玩谁都不用走了,我走行了没?”

  “不行!”又一次的表哥表弟异口同声。

  张承希看了看唐立言,唐立言看了看张承希,两个人很有默契的一起笑了。

  “要走一起走嘛。”

  说着,张承希把行李递给唐立言,再一左一右的把姚乐丝夹在中间,两个人弯着胳膊,就像是等待公主的骑士——姚乐丝脸上保持着哭笑不得的表情,挽住了他们的胳膊。

  张承希另一只手也弯了弯,本来半低着头的张颂思屁颠屁颠的搂上了他的胳膊。

  就这样,左手妹妹,右手女神,加上一个碍眼的表哥,大龄幼稚儿童(姚乐丝语)张承希风光无限的出了院——虽然他的头还是有点痛。

  哎呀。

  第十集 变化和察觉

  姚乐丝

  好朋友车祸出了院,理论上还是实际上都应该好好的庆祝一下,不过张承希看起来十分疲惫的样子,姚乐丝就提议把大餐改成过几天。她提出来的,陪同的两位男士都没有意见。

  于是在某一天,姚乐丝邀请了两位出色的男士到了她家。

  “你要亲自下厨?”唐立言有点惊讶,继而一笑:“认识你这么久都不知道你会做饭的。”

  张承希十分兴奋地转头对自己表哥说道:“你不知道hy的厨艺在我们那班交换生里面都出了名的,不过很可惜她平时不钟意下厨,连我都只吃过几次而已。不过那个味道呢……吃了之后你绝对会后悔为什么要让你吃到这顿饭。”

  唐立言啼笑皆非:“很难吃吗?”

  在姚乐丝眼刀飞过去之前,张承希手舞足蹈地迅速的解释:“是好吃得后悔,因为你会后悔以后都吃不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很愁人的。”

  “是吗?那真的一定要试一下了。”唐立言跃跃欲试,脸上露出了期待的表情。

  姚乐丝把餐具摆到桌上,瞥了一眼笑得灿烂的张承希:“擦鞋仔(马屁精)!你什么时候这么会擦鞋了?讲的那么夸张,一会给你做个‘stargazypie(仰望星空)’。”

  闻言,张承希顺势倒在桌上,悲叹道:“那我真的是死不瞑目了。”

  姚乐丝顿时被气笑了。

  无奈的说:“那你想吃什么?其他菜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允许你点个甜点。”

  意外的,从桌子上爬起来不再耍宝的张承希点了一个很熟悉的甜点:“我想吃cookie饼,就是你之前做过的,带点苦味的那个。”

  因为某人的原因,姚乐丝平时甜点做的频率最高的就是这个,不过这两年由于工作忙碌的关系,她也很少做了。现在突然听到张承希提起来,姚乐丝还有点纳闷。

  “你以前不是不喜欢那个吗?还说太苦了不好吃,我带去学生会,只有你吃的最少。”

  “不知道,”她这么一说,张承希也疑惑,跟着大而化之的笑笑:“就是突然想吃了。”

  他们这么一人一句的说了半天,被晾在一边了的唐立言出了声。

  当然他还是带着笑意说的,看起来很诚恳:“我看阿希这次住院住的收获好大,人会开玩笑了不说,连口味都改变了。”

  姚乐丝一怔,也不知道是不是职业病的关系,她最近总觉得童年小伙伴说话时一语双关,明明听起来是好意的话,琢磨起来又不是那么回事。

  不过唐立言永远都是最敏感的那一个,他说的话让姚乐丝也感受到了张承希身上近乎难以察觉的变化,好像……比以前更活泼了一点?

  但是姚乐丝也不太肯定,毕竟她跟张承希并没有唐立言跟张承希那么熟悉。

  说不定是错觉呢,姚乐丝这样想。

  ——

  唐立言

  “我这次车祸住院最大的收获就是多了一个失眠多梦的毛病,”张承希打着哈欠,近看还能看到含在眼眶里的泪水,他摸着脖颈,烦闷地说:“整天都觉得好累似的,值班的时候被骂了好几次……其实也没有多少次。”

  看着表弟一脸懊恼自己说错话的表情,唐立言笑了笑。

  阿希还是那个阿希,冲动,粗心,热情,天真。

  “那你需不需要看看医生,是不是什么后遗症?”唐立言十分关心的说道。

  张承希摇了摇头:“我之前在医院都查过了,医生说我装的好似一头牛似的。”

  旁边,姚乐丝提出了一个建议:“是不是心理原因?不如去看看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张承希瞪大眼:“不用了吧,我又没病。”

  这个提议给了唐立言一些灵感,就好像黑夜中的一道闪电,突如其来。

  “是啊,阿希,这种事故的心理后遗症可大可小的,我之前有客户就是这样,尤其是你这样心理影响生理健康的,很严重的,你最好去看看。”

  张承希皱着眉,英俊的脸上满是不愿:“……有这么严重吗?”

  唐立言抿唇一笑,他招了招手,指着表弟,叫姚乐丝的名字:“hy,你看阿希现在像不像是那些不敢去看医生的细路仔(小朋友)?”

  “我去!”没等姚乐丝说什么,张承希已经抢着答道。

  “我去行了吧?”张承希郁闷的看着唐立言。

  唐立言回应了他一个微笑。

  天真的小朋友,最经不起激将法,尤其是在心上人的面前。

  午餐做好了,姚乐丝让张承希去买汽水,告诉了地点,张承希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看他走了,姚乐丝才道:“还是你有办法。”

  她从厨房里端菜,唐立言站起身来帮她:“不过是你在这里而已,其实他最听你的话了,我讲十句都不如你讲一句,你讲他一定会听的。”

  姚乐丝叹气:“你明知道我就是不想他这么听我的话的。”

  “也对,不然我也不会在这里有幸吃你亲自下厨做的菜。”唐立言笑道。

  他说得很客气,仿佛姚乐丝只是用他做挡箭牌,不然他们甚至都不会这么熟悉。

  相处了一段时间,唐立言也算是了解了姚乐丝的脾气了,他知道他故意这么说,姚乐丝一定会反驳他,他很喜欢看姚乐丝为了他而辩驳的样子。

  虽然职业上一定要说话有理有据,但姚乐丝私底下说话时却有点感情用事。

  很有人情味,漂亮得不像真人的脸因为这点人情味变得更加美丽,不可方物。

  “我是真的把你当朋友来的,赵立言。”

  果然,姚乐丝不仅仅反驳,她还爆料,一个咸丰年间的旧新闻。

  “是吗?”唐立言笑了,带着点意料之中的味道:“不过我不是哦,邵悦思。”

  姚乐丝眨了眨眼,试探性的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本来我是不知道的,多亏了大块,他那天看到你的报纸就直接读出来‘姚乐(yue)丝’,我就觉得有点巧合。”

  唐立言自从知道聪哥能查到他查到的东西,他就知道那些私家侦探根本就靠不住。

  所以他干脆花了钱,直接拜托他们把消息再卖一次。

  “加上你自己露出的破绽,你说过,你对阿希好是因为他长得像你的前男友,但是对我又这么好是因为什么呢?那我就拜托聪哥去查了一下,没想到真的是你。调皮鬼,我不拆穿你你是不是一辈子假装不认识我了?”

  “我以为你生我的气了。”姚乐丝虚心认错。

  “你现在最大的任务不是想我有没有生你的气,而是认真的在我和阿希之中选一个。”

  在姚乐丝诧异的目光中,唐立言抬起了手,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

  就像是小时候她对他的那样。

  “如果不是真的对你有意思,我怎么可能那么无聊陪你玩这个扮家家酒的游戏?”

  姚乐丝整个人都僵住了,半低着头,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呃……”

  唐立言微笑,眼角黑漆漆的目光落在餐桌旁边柜台,上面摆着姚乐丝跟她养父的亲密合照,里面的姚乐丝笑得很美,姚港生不苟言笑,但眼睛里却都是笑意。

  从这个角度来看,两个人都笑盈盈的,还真很像是亲生父女。

  就这样,一男一女两个人,在这个宽敞的房间里,暧昧又粉红的气氛。

  突然就被打破了。

  “喂,你们两个该不是趁我不在偷偷说悄悄话吧?”

  张承希很有特点的声线,此时意外的很刺耳。

  ——

  张承希

  姚乐丝做饭时是开着门的,所以张承希下楼时也就没关上,反正房子里还有人。

  只不过万万没想到一开门就看到了让他非常不爽的画面。

  “你回来的正好,”姚乐丝不知为什么对他的到来仿佛很高兴似的,连忙过来接他手里的汽水:“我们之前还在说要不要喝点啤酒呢。”

  张承希身手矫健的躲了过去:“这个重,我提就行了——别喝酒了,阿言平时不喝酒,你又是千杯不醉,我不想再宿醉了,头本来就痛。”

  姚乐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扑哧一笑:“也是,上次你醉的的确很惨。”

  三个人开始吃饭,姚乐丝这次做的是西餐,味道也依旧很好。

  但是张承希却莫名的感受到了一种不知是尴尬还是什么的氛围,女神貌似在躲着表哥,而表哥正在含笑看他的女神。

  一顿饭结束,结果只有张承希更不爽了。

  就在这时,姚乐丝的手机响了起来,她跟那边说起了什么,然后走到写字台那里拿出了钢笔在纸上写着什么,张承希认得出来,那是他买的那支钢笔。

  他的心情好了一点。

  “啪嗒”一声,钢笔盖直接掉到了地上,张承希顺手帮着捡了起来。

  “嗯,我知道了,那我等会儿把复印本给你送过去,那就这样,拜拜。”

  挂掉了电话,姚乐丝直奔主题:“我等下有事,今天不如就到这里了?”

  “好啊,”唐立言慢条斯理的说着话,一点都不着急似的:“反正今天的大餐已经吃过了,我们也该走了,哦?阿希?”

  张承希突然很想说他其实还想再吃一会儿,不知道淡定的表哥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不过他还是没有这样说,毕竟女神真的有事:“那下次再约吧。”

  他把钢笔盖给女神,姚乐丝跟他道谢:“多谢,可能是我平时使用的太频繁,笔盖都松了,我怀疑再用下去它早晚有一天要被我这个大头虾丢了。”

  唐立言笑道:“那怎么办?叫阿希再给你买一支?”

  “不要了,”张承希虽然不太想在女神面前丢面子,可是这支笔他真的很用心挑选的:“这支笔很有纪念意义的嘛,你回香港我送你的第一份礼物来的。笔盖松了而已,小事来的,你们女仔不是有那种透明的指甲油?在笔盖里面周围涂一下就行了。”

  这一段话让姚乐丝精致而漂亮的脸上出现了短暂的怔愣:“啊,是啊……其实我都想这么修理的,不过老是忘记了而已。”

  “这次记得不就行了?”唐立言出言提醒:“你不是要赶着送复印稿?”

  姚乐丝回过神来连忙点头:“你们等我一下,我跟你们一起下楼,楼下便利店复印总是很多人的,趁着细路仔还没放学,要快点。”

  “你家里不是有影印机吗?”写字台旁边,显而易见。

  “哦,那个,它坏了,我这两天正打算找师傅来修的。”姚乐丝回答。

  张承希走过去看了看,三两下就拆开了外壳,仔细地看了看,又问姚乐丝:“不是很难啊,有点东西塞住了而已,有没有工具箱?”

  姚乐丝听话的跑去拿工具箱,跟着把工具箱递到张承希手里,看着他修理。

  尽管是低着头,另外两个人的对话还是能钻进张承希的耳朵里。

  “喂,看阿希看傻了?”似乎是表哥在调侃女神,张承希忍不住笑了一下。

  “……以前都不觉得阿希会修这些东西的?”女神幽幽的这样说道。

  表哥也赞同:“阿希以前最烦这些精细的东西了,怎么现在好似换了个人似的,阿希,你进了趟医院吃了什么药了,突然间七窍都通了似的?”

  修理完毕,张承希改好盖子,找了张纸开启开关,可以用,顿时浑身松了一口气。

  “搞掂(搞定)!说起来啊,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呢,我最近真的开始对机械这方面有点兴趣了。呐,我妹妹的男朋友是电子机械工程专业来的,他介绍几本书给我看,我觉得蛮有意思的,说不定哪天也去考个第二学位试一下。”

  唐立言笑他:“老是想什么就是什么的,哪有这么容易,不过作为爱好都算不错。”

  张承希听了也不生气,只是耸了耸肩。

  然而他转过头,面对着女神时,姚乐丝却侧过脸,连看都不看他。

  “唔该(多谢),剩下的我自己搞定就行了,我急着用,就不送你们了。”

  跟着张承希就跟自己表哥被莫名其妙的赶了出来。

  两个人对视,在对方眼里都看到了问号。

  明明刚刚还好好的,女人心,海底针。

  第十一集 诊断与案件

  唐立言

  唐立言建议表弟去看心理医生,那人是他以前客户的医生,很专业的。

  张承希很听话的就去了。

  “你觉得怎么样?”张承希去了一次之后,唐立言问表弟。

  “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好的?”张承希笑道,跟着感谢他:“不过他开了点药给我,我想吃一段时间再去过几次应该会好一点吧。还有,那个医生人不错,不管怎么样,有人听我说话,心情好了许多,多谢你,阿言。”

  拍了拍张承希的肩膀,唐立言微笑:“大家都是兄弟,客气什么。”

  表弟又笑了笑,清浅的笑意在那张英俊的脸上看起来格外帅气。

  唐立言的笑容未变。

  第二天他又去了一次那个心理诊所,作为一个好表哥,他当然要更加关心表弟一点。

  很专业的心理医生对他的来意不问自明,跟唐立言打了声招呼,他就出门吃了顿午餐。

  独留唐立言一人在办公室里面对着锁住了的客户资料。

  唐立言走到门口锁好门,轻车熟路的从第三个抽屉里拿出钥匙,打开保险柜,从里面找出标着张承希姓名的盒子,拿出录音带,放进录音机里,打开开关。

  张承希沙哑中带着磁性的声音毫无防备的从录音机里流淌而出。

  “你好。”似乎有些拘谨。

  “放松点,不用这么紧张,就当和朋友聊聊天。”心理医生的声音。

  张承希笑了笑:“呵,其实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医生:“不如就说一下,你最近的改变?听说和一场车祸有关?”

  于是录音机里,张承希再一次按部就班的说了一遍遭遇过的事。唐立言坐在老板椅上,默默地听,他没有坐到躺椅上,那是病人才会躺的。

  他可不是病人。

  “我觉得呢,最近的心态好似平复了很多。以前呢,我总是脾气很急的,遇到事情,就好想马上解决,有的时候,我还没想到有什么后果,但是已经做了。做完之后又很后悔,我都知道这其实是个缺点来的,不过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习惯了,改不了。”

  “那你是怎么突然间改变了的,就只是因为这个车祸?”

  “不知道……我觉得可能同我每天做的梦都有关。”

  “你每天都在做梦?什么样的梦?可不可以说一说?”

  “刚开始的时候我记不清是什么梦来的,只是有浅浅的印象,好像不是一个梦,是很长一串的场景来的。后来,慢慢地,这两天已经可以偶尔记得一点片段了,我在梦里,是同一个女仔在拍拖,那种感觉是很开心的感觉。”

  唐立言眯了眯眼,录音带继续开着,里面的心理医生顺着话题询问。

  “那个女仔是什么样的?是你钟意的人?”

  “不是,虽然我看不清那个女仔的样子,但是我可以肯定,那个女仔不是我现在钟意的人来的——因为在梦里呢,我是叫做ivan,而我喊那个女仔叫做‘阿mon’。”

  唐立言笑了一下,很古怪的笑容,轻飘飘的,又有点阴冷。

  “你认识谁叫做阿mon的吗?会不会是那个女仔?”

  张承希笑了:“不可能吧?我阿妈英文名叫mon来的,大家都叫她mon姐。”

  “那你同伯母的关系是怎么样的?”

  张承希沉默了一阵子,似乎有些犹疑。

  心理医生保证道“你放心,我们有保密条款,你所讲的话都是你的*,未经你同意我是不会放给其他人听的,否则我的执照会被吊销。”

  听到这里,唐立言忽然笑了一笑,笑容有点讽刺。

  “在遇到我现在钟意的人之前,我阿妈和我的妹妹是我最重要的人,现在她们三个都是我最重要的人。但是很奇怪,我发觉呢,在遇到hy的时候,我的情绪就会好好多,但是遇到我阿妈以及我妹妹,就是,她们两个现在的处境不是很好,我的脾气就会很急很燥,我有的时候火起来,真的恨不得打死那个破坏我家庭的衰人……”

  真是恨不得打死那个破坏我家庭的衰人。

  这句话让原本仰头倒在老板椅上的唐立言直起了身子。

  直到把录音带完全听完放回原位,又过了十多分钟,专业的心理医生回来了。

  “我表弟究竟是什么问题?”唐立言问。

  心理医生回答得很专业:“一般来讲呢,梦境是可以反应一个人的心里面的欲·望,根据你表弟的表现,初步诊断,他是因为不满意自己的性格现状,而幻想出一个更加完美更加可以解决他现阶段最大问题的人,就是那个ivan。”

  “他梦里的女朋友叫做阿mon,就是更加反映出他知道自己没办法跟现实生活中钟意的女仔在一起,差距比较大,或者根本就没有希望,所以在梦境中还原了一个会对他予取予求的对象,包含了他阿妈的名字,但又是另外的人的女仔。”

  “还有他所谓的性格改变,都有可能是他对自己不满,而幻想出的改变。”

  “他所有说的这些特征和病状都是解离症的症状。”

  “解离症?”唐立言提出疑惑。

  “自我认同混乱,自我认同改变,失现实感,失自我感,就是说看自己像是在看他人一样,继续这样下去,严重的话,他有可能会患双重人格症,甚至是多重人格。”

  唐立言嘴角不自觉的挂起笑容:“就是……分裂人格的那种变·态?”

  心里医生笑了:“你说的是分裂型人格障碍吧?不同的,分裂型人格障碍患者本身不会分裂出不同人格,他们的特点是:多疑,不信任他人,妒忌,敏感,易怒,心怀怨恨,自负——你表弟只有脾气比较急算是易怒而已,其他都在正常范围。”

  “哦。”

  唐立言这次的反应意外的简单。

  ——

  张承希

  张承希接到妹妹的电话的时候,他正在学着做个模型。

  跟表哥唐立言那个可以放进去人偶的空屋不一样,他打算做个细一点小一点,有花有树有草又有栅栏的模型,更精巧一点的。

  然后他就听到了妹妹张颂思的哭声。

  “哥,哥哥……那个衰人他,他搞我……”

  张承希登时火冒三丈:“那个混蛋在哪?”

  “哥哥,哥哥,你不要找他,哥哥……”张颂思哭的更厉害了。

  “你不讲是吧?”张承希咬牙:“我自己找。我不打死那个衰人,我不姓张!”

  他气得掀了桌子,“啪”的一声,刚做了一半的精致小屋,红顶碎个稀烂。

  尽管妹妹没有说,但是张承希还是知道继父在哪里的,那间村屋阿妈刘洁仪以前炫耀过,想起自己亲妈当时那种抿着嘴遮不住笑的表情,张承希更加觉得讽刺。

  一路上,他握紧拳头疯跑着,此时天已经很黑,今天奇怪的没有月亮。

  从小到大,妹妹总是粘着他这个哥哥,小时候的妹妹总是小小的,像是碰一下就会化那样,事实上也的确如此,阿思小时候总是在哭,泪腺好像特别发达似的。

  眼泪总是停不下来,一大串一大串,哭啊哭,哭个没完,有时张承希都会觉得“泪流成河”这个成语就是为了他家妹妹发明出来的。

  阿爸死之前,张承希也会觉得妹妹好烦,小哭包一个。

  可是在阿爸走了之后,张承希却不会再厌烦这个妹妹,他是男子汉,他要保护阿妈,保护妹妹,他是这个家的保护神,有他在,没人可以欺负她们。

  没多久,那个衰人就那么突兀的出现了,出现在了他张承希的家里。

  阿妈说,世道艰难,她一个女人,养活不了两个孩子。

  张承希从第一次见那个衰人开始,就不喜欢,他反对任何一个外人进驻他家。

  然后阿妈就跟那个衰人结婚了,哪怕是张承希拼了命的反对。

  后来,张承希发现那个衰人对妹妹不轨,阿妈却因为之前的反对,怎么都不肯相信他。

  妹妹只会哭着说,怎么办,哥哥,怎么办。

  他拍着胸脯说,没关系,既然阿妈靠不住,那就靠自己。

  成绩垫底的“捣蛋王”疯了一样的逼着自己学习,他要变得优秀,他要拿到奖学金,他要变得强大,他要带妹妹离开那个连洗澡都要战战兢兢的锁好门的家!

  但是在大学毕业他找到了有宿舍的工作时,妹妹因为阿妈的训斥怎么都不敢离开家里。

  张承希很烦,他很恼怒,他发了好大的脾气,妹妹还是在哭。

  ——其实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去表达自己的担忧,那种好不容易走过了独木桥,转眼却发现眼前是条更细的桥的感觉,非常的不好受,他在担忧自己妹妹的安危。

  妹妹担忧的却是眼前阿妈的不痛不痒的责骂。

  在这一天晚上,张承希最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猜,阿妈大概还在家里舒舒服服地睡觉?

  哈!

  所以在打曾树梁的时候,张承希一点都不后悔。

  他甚至觉得很痛快,他觉得很解恨。

  “我告诉你,你下次要是再碰我妹妹,我一定打死你!”

  他刚说完这几句话,曾树梁就站起来反抗,张承希顺手拿起了旁边的扳手一下子打了过去……

  扑街曾树梁站在那里,有些站不稳,整个人摇晃了两下,倒在了地上。

  张承希看着曾树梁头上的血,它慢慢的流了出来,很多,像是止不住似的。

  张承希呆住了。

  下一秒,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跑!

  他飞快地跑了出去,跑出了那条僻静无人的小道,他跑了好远好远。

  风在他的身边吹过,张承希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喘着气,刚刚的一番运动加上搏斗,消耗了他不少的体力。

  张承希累得停在了一边,低下头,目光很自然地落在了衣服上的血迹上面。

  “别以为自己年轻力壮什么都行,你不知道吗?失血过多也都会死人的。”

  耳边忽然响起了在美国跟别人打架时,姚乐丝给他包扎时说过的话。

  那个村屋那么僻静,如果没有人,曾树梁在那里呆一晚,他会不会死?

  这么一想,张承希又回了头,他得至少给医院打个电话叫个白车,这附近的电话亭只有那个村屋那里有,喘着气,他又跑了回去。

  跑啊跑,跑啊跑,已经跑了很远的张承希越发觉得自己冲动的有点多余。

  在他回到村屋时,精疲力竭,浑身有点酸痛,喉咙特别干,基本上没有力气再跑的张承希终于不再认为自己多余了。

  他看着眼前烧成一团的村屋,傻愣愣的在电话亭里打电话。

  “喂,我,我想……我想报警。”

  张承希语无伦次的说道。

  ——

  姚乐丝

  姚乐丝回到香港,第一次见张承希是在监狱里,她是律师,他是惩教官。

  但是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会作为代表律师,在警局见到张承希。

  想起以前她也做过嫌疑人被关进过警局,那时是ivan来探望她,不得不说,生活真的是一出戏,随时都会来个大反转。

  “我真的没有杀过他,”张承希望着姚乐丝,很认真的问:“你信不信我?”

  “我信。”

  这两个字,姚乐丝脱口而出,一点犹豫都没有。

  “真的?”

  张承希喜出望外,之前妹妹和阿妈来探他,她们都不肯信他。

  姚乐丝看着他的眼睛回答他:“我认识的阿希,做过的事不会不认的。”

  还没到回归,警局的人也比较“粗暴”,被折磨了很久的张承希灰头土脸,他好像很激动,眼睛里都是透明的闪亮,他呼出一口气,道:“有你这句话,我想我死都会瞑目。”

  “你不是这么快就放弃吧?”姚乐丝鼓励道。

  张承希摇了摇头,神情充满了坚定:“我都没做过的事,我怎么都不会认的!”

  回归到大状状态的姚乐丝:“现在你可以告诉我都发生了什么事了吧?”

  张承希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姚乐丝边听边记录,边提出一些疑问。

  直到探望时间结束,出了门口,茂哥又跟她提供了另一个消息。

  “他们找到了一个证人,那个证人你都认识的,是阿言。”

  姚乐丝一怔。

  第十二集 辜负和仇恨

  唐立言

  张承希是他的表弟。

  身为一个表哥,尤其是跟表弟关系亲如兄弟的表哥,因为不经意间看到了一些事情而不得不出来指证表弟,当表哥的心情会是怎么样的呢?

  满面阴沉的走进酒吧,很少喝酒的唐立言破天荒的交了不少酒,啤酒、威士忌、伏特加,一瓶又一瓶,一杯又一杯,他沉默不语的喝着酒,直到自己头脑开始眩晕。

  唐立言掏出手机,沿着顺序找到了两个挨着的名字,上面是阿思,下面是阿希。

  阿思并不是他的表妹张颂思,而是很久以前还没有改名的邵悦思,也就是现在的姚乐丝。

  他看着屏幕上紧紧挨在一起的两个名字,按着按键,点中阿思,直接拨了过去。

  大约过了三四响,电话通了。

  “阿希!”唐立言对着手机喊道:“阿希,对唔住(对不起),阿希,你别怪我……”

  “阿言?阿言?”姚乐丝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喂,阿言?”

  唐立言倒在吧台上,手机也掉在了吧台上,嘴里不停的喃喃。

  “对唔住,阿希,我不想的,但是我真的见到,我好辛苦,我顶不住了。”

  酒吧的吧员拿起手机,对着电话里的姚乐丝道:“喂,你最好来一下,你朋友喝醉了。”

  电话另一边似乎说了什么,吧员说了一遍酒吧的地址,然后挂掉了电话,把手机放进唐立言的衣服口袋里,唐立言醉醺醺的继续喝着酒,一边喝一边喊。

  酒吧里的灯光很昏暗,又有很多小小的灯泡,璀璨又夺目。

  唐立言脑海里划过了很多的画面。

  一时想到小时候在宿舍里学习,唐立言想多看两眼书,昏黄的灯光刺得眼睛直痛,上铺的大块动起来床板吱嘎吱嘎的响,旁边的床铺上有的孩子在说梦话,有的孩子在磨牙;

  一时想到遇到邵悦思时,阳光晃得周围都是五彩斑斓的颜色,那群大孩子在追打小小的她,唐立言挡在她的身前,到处都是他们的拳打脚踢,他痛得狠,却一声都没有出。

  一时又想到第一次见肥爸靓妈,他们的注意力在别人的身上,唐立言主动上去打招呼,全科目第一,自学弹琴,每天都给他们写信,好不容易才得到了他们的喜爱。

  一时又想到被引荐给张承希,他的房间有孤儿院一整间小屋那么大,里面充斥着各种各样唐立言从没见过的玩具,表弟在蹦床上笑得开心,唐立言也羡慕的开心。

  大块曾经说过,阿言,你拼模型这么认真做什么,父母是假的,房子是假的,连里面你的小公仔也是假的,有必要这么仔细吗?

  唐立言的回答是,我说得出就一定能够做得到,我会有自己的房间,自己的屋子,自己的爸爸妈妈,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孩子,最后就是完全属于自己的王国。

  我想要的东西,没有人可以阻止。

  任何人都不能。

  “阿言?”

  姚乐丝在灯光下很美的脸庞出现在了唐立言混沌的世界里,灯光五颜六色的,姚乐丝仿佛也在发光,唐立言哽咽着喊道:“阿思!我好辛苦啊,阿思……”

  唐立言哭了,他哭得很用力,仿佛全世界都抛弃了他一般的大哭着。

  “阿思,阿希,我对不起他,我不应该作证,但是我真的见到他有在那里出现……”

  他想起了那天晚上的张承希,他亲眼见着张承希从小路上跑走,但是他只静静地看着。

  “我明明知道阿希很钟意你,可是我都不知不觉的喜欢上你,我觉得这样做不对,我真是该死,阿希是我的好兄弟,我却硬要挖他墙角。但是我是真的,钟意你的,在孤儿院的时候就是了,我之后又去找过你,你知不知道你不见了我有多伤心,阿思……”

  泪流满面的唐立言握着姚乐丝的肩膀委屈的说着话。

  姚乐丝目光无奈的看着唐立言:“阿言,你先放开我。”

  “我知道如果做了证阿希一定会恨我一辈子,但是我可以怎么做?我是做公证行的,做公证行就是要维护公正和信誉,我怎么可以在法庭上讲大话?我一句话会害得阿希坐牢,我会毁了他一辈子,我是不是不应该说实话?阿希对我那么好,但是这次他一定会恨我,阿思,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是不是很坏,阿思?”

  他抱着姚乐丝,嚎啕大哭,颠三倒四的说着他的内疚,他对张承希的心痛。

  他很怕失去这个表弟,可是作为一个正直的人,他又不得不说了对表弟不利的话语。

  唐立言,多么可怜的人啊,对不对?

  ——

  张承希

  姚乐丝是他喜欢的人。

  作为一个对喜欢的人完全一心一意的追求者,张承希觉得自己应该是很了解女神的。

  可是慢慢地,他发现自己并不是那么的了解她。

  反而在梦里,那个叫做阿mon的女孩子,他发现了很多跟自己女神一样的共同点。

  她们都喜欢吃有点苦味的曲奇饼和巧克力;喝咖啡喜欢喝卡布奇诺,爱吃酸的多过甜的;睡觉起来一定会有起床气;说谎的时候喜欢看着人的眼睛,哭笑不得时热爱翻白眼,笑起来弧度很像;都是右撇子,握笔和握筷子的姿势同样;大事上分得很清,小事上糊里糊涂……

  以前的张承希是不会注意到这些的,他自己就是个很粗枝大叶的人。

  可是现在的张承希不一样,很多地方都变了,他没办法说明的改变。

  似乎那个心理医生的药并没有什么用,张承希觉得自己依旧在一天天的变化着,以前是潜移默化,现在是明目张胆,头痛的程度也在不断的增加着。

  就像是破茧成蝶的蛹,从内而外的一点一点变化着。

  也许这么说有点奇怪,不过张承希并不讨厌这样的改变,因为他渐渐的看到了自己的不足,性格上也好,学识上也好,心态上也好,他太冲动了。

  所以才会中了别人的圈套。

  圈套?没错,张承希是这么认为的。

  在硬如钢板的床铺上,四周空无一物,只有铁栏杆,从前张承希是在外面站着的,现在张承希是在里面躺着的,躺的四肢都有点僵硬了。

  人一旦无所事事,时间就会被拉长,脑子里就开始回想起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事情。

  也是在这漫长的思考和等待当中,张承希回想起,他回到村屋和村屋爆炸的时间间隔那么短,巧合得太不可思议了——除非当时也有另一个人在场。

  就像是等待猎物一样,那人等着他打伤衰人,跑出去之后,再把衰人打死或者打晕,开了瓦斯罐,搞得整间村屋全是瓦斯气体,再想办法点燃,引起大爆炸。

  那间村屋他回去时造成的火灾明显不是一下子就能点燃的,而且连窗户都碎成渣了。

  所以在他回去之前,村屋应该是爆炸的。

  以前的张承希是不知道这些的,可是现在他脑子里总会想到这些,都是梦里的那个ivan。

  当时村屋周围没有人,这么大的爆炸,凶手只能远程遥控。

  也就是说,那个凶手很可能也用过那附近的电话亭,电话引起的火花点燃了瓦斯。

  那么凶手的指纹……不对,凶手知道用那个扳手打死衰人却不留下指纹,那么电话上应该也不会留下指纹,可恶,要是能亲自到现场去看看就好了。

  警察问话的时候就说了,现场只有那个扳手上有他张承希一个人的指纹。

  加上他亲爱的表哥唐立言的证供,没人会相信还有其他人在的,他打电话报警顶多算是自首,问话也只是让他亲口说自首而已,警察是这么说的。

  但是阿言……当时为什么会在那个村屋那里呢?那里那么僻静。

  张承希在姚乐丝过来探他的时候忍不住问到了这个问题。

  “他说,是做完事经过那里,”姚乐丝回答,然后犹疑道:“其实我也都觉得有点奇怪,所以也都问过他,不过……”

  “不过什么?”张承希问。

  姚乐丝摇了摇头:“没什么。其实我现在虽然是你的代表律师,但是只是临时的。正式上任是要等到这个案子排期上法庭,经由律政处转介,我才可以真正代表你,接手案子的全部证据,所以我现在的资料也有限。”

  张承希点了点头,长出了一口气:“明白了,也就是说,我现在除了等,什么都做不了。”

  “对了,你……会不会怪阿言?”姚乐丝试探着问道。

  “他叫你来帮他说话的?”张承希语气不咸不淡:“这不像他会做的事吧。”

  姚乐丝抿唇,说了个明白:“他很内疚,喝了很多酒,还哭了。”

  “所以你现在的天平要倒向他了?好像我才是被控谋杀要坐牢的那个哦,你不可以这么偏心的hy,我现在更惨,你应该钟意我多一点。”张承希居然还能开玩笑。

  “我现在天平偏向谁重要吗?”姚乐丝被他气得啼笑皆非。

  “重要,”张承希自然而然地说道:“你对我来讲什么时候都很重要的。”

  姚乐丝没忍住,终于翻了个白眼:“你等我消息!”

  看她终于有精神了一点,张承希笑了笑,他不希望她有任何的烦恼,尤其这个烦恼是他。

  ——

  姚乐丝

  张承希是她很重要的朋友。

  尤其因为某些原因,最近这个朋友有偏向于更重要的朋友的可能,所以姚乐丝一定更加不能输。

  于是她勤勤恳恳的翻找着各种类似的案件案例,数着日子等着排期上庭。

  然后生活给了她狠狠的一巴掌。

  “hy!”

  姚乐丝听着david在电话里的声音,问道:“怎么样,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排期上庭?”

  david在电话里喘了几口气,他很少这么大喘气,这么样的拖沓让姚乐丝无端端的生出了些许的紧张,她根本完全没有必要紧张,但是她还是紧张了。

  “律政处那边最近人手不足,这个案子决定找外援,”david顿了顿,似乎是不太忍心:“有人推荐你做主控官,程序已经批准了,按规矩,你不可以推的。”

  电话这边的姚乐丝整整哑了五秒钟,电话里也只剩下她呼吸的声音。

  “就是说……要我去告,告阿希杀人?”

  姚乐丝几乎是一字一顿的结巴着说出了这句话。

  她,姚乐丝,要作为主控官,控告被告张承希,谋杀罪名成立?

  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这个笑话更好笑的笑话了。

  不,严格来说,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姚乐丝只觉得讽刺至极。

  所以她不打算让这个笑话成为现实:“你帮我同律政处那边讲,根据规避原则,我是不需要上庭的——作为跟被告当事人有关系的女朋友。”

  david答应了,跟着又提出另一个问题:“这个没问题,但是这样的话你就没办法做辩方帮阿希打官司了,我看阿希家里经济状况……需不需要我们帮他找个律师?”

  “找kevin吧。”姚乐丝除了自己之外,也只相信这个师兄。

  “kevin现在在忙另一单case,他未必有时间。”david道。

  姚乐丝:“我现在打电话给他,你等五分钟。”

  电话拨过去,kevin师兄愿意帮忙,他那单案子也只剩个首尾要跟了而已。

  神经一直紧绷的姚乐丝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样的话剩下的我来就行了,”david很够意思的全部包办:“还有hy,我去律政处那边找以前的师兄弟打听过,他们说这次推荐你的是,你认识他吗?”

  尽管另一边看不到,姚乐丝却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我们只在公共场合见过几面而已。”

  “那就很奇怪了,jeff不是一个随便举荐的人,他在业界的风评还是很严谨的。这件事你最好找机会查查,或者问问茂哥,这种事可一不可二的,是不是有人看你不顺眼?”

  姚乐丝也一头雾水:“我不知道,可能是最近报纸杂志上多了,以后尽量低调点。”

  现在的重点可不是这个,这么想着,姚乐丝起身,她得去告诉一下阿希。

  今天张承希的状态有点奇怪,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双眼睁的大大的看着她。

  好像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直到姚乐丝干咳了一声,他才反应过来,笑嘻嘻的问了一句。

  “你又来探我,是不是案子有消息了?”

  姚乐丝把发生过的事说了一遍。

  “哦,是这样啊,”张承希似乎是有点失望,但好像又不是特别失望,他还笑了笑,笑容比以前更加的平和了:“不要紧,有人帮我打官司就好了,对了,你回去都要听david的话,把原因好好查一查,免得有人对你不利。”

  姚乐丝又想运气了:“我们现在再说你的官司,是杀人案,不是杀鸡杀狗,是杀人啊你知不知道!你可不可以认真点对待,这件案子不是我亲自接手,我真的有点怕……”

  “不用怕。”

  张承希握着姚乐丝的双手,微微一笑,带着笑纹的眼睛里充满了温柔:“我不是说过了?只要有你在我身边,只要有我在你身边,那就什么都不用怕。”

  “只要你开开心心,每天好靓好靓的笑就好了,对不对?”

  感受着手心的温度,看着张承希那张熟悉的不能在熟悉的脸,姚乐丝毫无预兆的开始淌眼泪。

  就像是细水长流的堤坝,忽然间开了一个口子,天崩地裂似的,一切全部崩塌,损毁,汹涌的波涛决了堤,洪水一般的涌了出来。

  “是你……是你……真的是你,我以为是我的错觉……我以为我永远都不会……”

  姚乐丝的全身都在颤抖,明明以为不可能发生了的事情发生了,就叫做奇迹。

  “蓝天白云作证,无论发生什么情况,无论环境有多恶劣,我都会尽我所能,爱你一生一世,陪你一生一世。”

  张承希帮姚乐丝擦拭着眼泪:“我都说了,我会来找你的,你都没白等吧?”

  姚乐丝哭的更厉害了:“但是我没办法帮你……”

  “呵,”张承希笑了笑,手指抹掉姚乐丝的泪水:“傻妹(傻丫头),重要的是,你还可以见到我,对不对?重要的是,我们都开开心心的,对不对?”

  “对,你说什么都对。”姚乐丝又哭又笑着说。

  直到探望时间结束,哭得眼睛都肿了像是泪人似的姚乐丝才恋恋不舍的走出门口。

  “轰隆”一声,刚刚还是晴天的天气突兀的变幻着,如同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女人一般。

  姚乐丝开着车,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车上,雨刷一下一下的刷着流不尽的雨水。

  想起张承希之前说过的话,姚乐丝打着方向盘拐了个弯,直接拐去了律政处。

  到了律政处门口,天开始阴了下来,风吹雨打的模糊了人们的双眼,如果不是仔细看,甚至看不到眼前的景象,姚乐丝没有下车,而是再次发动了车子,因为她看到了。

  托了前几辈子的福,姚乐丝的跟踪技巧很过关,jeff直到到了餐厅门口,都没有人注意到他是不是被人跟踪,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这个餐厅是经常有律师光顾的餐厅,姚乐丝以前也来过,据说老板就是一个律师。

  透过窗口,姚乐丝看到jeff跟几个人打了声招呼,并没有什么特别。

  不过她还是记下了那几个律师的名字。

  天上下着瓢泼大雨,很多人都往餐厅里面躲避,窗口已经站满了人,就在姚乐丝几乎要放弃了的时候,有个人打着一把雨伞小跑着走到了餐厅的门前。

  就像是张承希在村屋的时候能被熟悉的人认出来一样,姚乐丝就算闭着眼睛都能认出这个人的后脑勺。

  她开了车门,走下了车,一个人站在倾盆大雨中间,冰冷的雨水打在了她的脸上,身上。

  很冷,很冻,很疼,很累。

  但是都没有心里难受。

  姚乐丝手里握紧了拳头,骨节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下一秒被淹没在这雨滴声中,她看着玻璃窗里面的欢声笑语,轻轻地吐出了三个字。

  “唐、立、言。”

  第十三集 设计与中计

  姚乐丝

  尽管始终没办法上庭,姚乐丝还是没有放弃要给张承希帮忙,kevin是张承希的代表律师,他自然而然的就能拿到案子的全部资料和证据。

  然而在接触过这些东西之后,整个chamber(律师行)来帮忙的人几乎都陷入了一种低落的情绪,原因无他,证据太少了——那个爆炸,炸毁了所有东西。

  除了那把被丢在草丛里,上面有张承希指纹的扳手,也是致死曾树梁的凶器。

  姚乐丝咬着唇,看着烧成一片灰碳的现场照片:“这些东西全都不能用。”

  至少在这个年代,还没有产生能在爆炸现场还原真相的科技,就算是知道是人为引起的爆炸,对于张承希的脱罪,也并没有什么用处。

  “现场没办法的话,就只能看死者的关系网了,茂哥,我叫你帮我查的事,查到了吗?”

  茂哥点点头,翻出资料说了一下死者曾树梁的生平:“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人来的,包二·奶,赌钱,买马坐庄,不过他很小心,所以到死了都没被抓过。还有啊,他前一阵子炒股票赔得底掉,连唯一一间茶餐厅都折价卖了出去。但是听人讲呢,他最近好像又富贵了,花钱爽了很多,不过有命赚没命享,不到一个礼拜,他就死于非命了。”

  听了这话,姚乐丝忽然抬眼:“他现在还有二·奶?是同一个人?一直都没变过?”

  “是啊,听说他的二·奶给他生了个儿子,不过刚刚生出来没多久,还在吃奶。”

  姚乐丝坐直了身子,如果她没记错,以前有人说过,他为了舅妈跟便宜舅舅打架来着。

  也就是说,唐立言本来就跟曾树梁有矛盾,只不过一直瞒着所有人。

  对啊,他从来都在说假话,只不过很有技巧的半真半假而已。

  “没有事是做不到的,要做一定能做得到。”

  这是唐立言的口头禅,从小时候开始,他就总是在念叨这句话。

  姚乐丝嘲笑自己,打了一辈子的鹰,被一只看起来像是麻雀的秃鹫给啄瞎了眼。

  不过现在的重点可不是这个,不管唐立言究竟是不是杀曾树梁的凶手,第一任务都是让张承希脱罪:“茂哥,我记得,你之前有一个徒弟现在在做社工?”

  茂哥点头:“是啊,她上个礼拜还叫我一起去吃早茶,你有需要她帮手?”

  姚乐丝:“一个做人情妇的女人,没了男人,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没有办法工作,这个时候一定会很惶然的,所以就需要社会上的好心人士帮忙了。”

  闻歌弦而知雅意的茂哥拍了拍姚乐丝的肩膀:“聪明!”

  姚乐丝微微一笑。

  唐立言不是个冲动的人,他会杀曾树梁就代表着曾树梁手上一定有他的某一种把柄,遇到了问题没办法解决,才不得不杀人灭口。

  一般男人会把家产放在老婆手里,像曾树梁这种渣男,会把重要的东西放在情妇手里。

  ——

  姚乐丝

  “阿荣人真的很好的,很有信誉,我同他讲你也是一个信得过的后生仔,我们都很信你的能力,到时钱货两讫,大家开心,我们一定不会让你吃亏的。”

  粗犷的男声,一听就年纪很大了,说话时带着狡猾与事故。

  他说完了话,跟着就是清朗而熟悉的男声——唐立言的声音。

  “我想我需要考虑一下,不过你放心,无论怎样,该我做的事我一定会做到。”

  跟着茂哥徒弟扮社工去曾树梁情妇家里溜了一圈的姚乐丝看着眼前的录音机。

  “忙了好几天,就忙出个这种东西。”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失望。

  全是模棱两可的对话,明眼人能看得出,但在法律上不成立。

  也就能拿来要挟一下唐立言,老实说,拿来要挟都不一定够分量。

  茂哥安慰她:“算了,至少我们知道阿言他有嫌疑,不过……”

  “茂哥,再帮我一件事,”姚乐丝摆弄着手指,徐徐道:“帮我查一下曾树梁的朋友圈或者他最近认识的人里,保险公司拜托公证行调查的用户,名字叫什么荣的,尤其是唐立言、潘志勤或者聪哥经手过的,那些赔偿成功了的,最好是大额保险。”

  “阿丝?”茂哥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姚乐丝会这么说:“你怀疑阿言他……”

  姚乐丝实话实说:“我见到他跟关系很密,还有一些其他的事,不是很肯定,不过至少七八成——你不觉得听他说的那天晚上路过很奇怪么,清明节,加班加到那么晚?”

  虽然还是有点难以相信那个总是带着很诚恳的笑容的人会陷害,甚至杀人,但是茂哥这么多年,也见过不少两面三刀的人,而且姚乐丝既然这么说了,那就一定有她的理由。

  “那需不需要我交代下去,告诉给大家?”david问道。

  “不要打草惊蛇,唐立言这个人很聪明,被他知道做动作……”

  姚乐丝回答着问题,说着说着,突如其然的呆了一下,她转过头问自己的师兄:“kevin,这个案子你最大的把握可以达到什么程度?”

  kevin也是个眼镜男,但是比起david的的斯文俊秀,他更冷酷,看起来很像是精英外企的高管,他推了推眼镜,直言道:“既然你问了,那我直接点说,张承希是自己打电话到警局的,以前也都没有任何犯罪记录,通常法庭会对这种良民酌情处理。但问题他是惩教署的惩教官,就算按他所说他没有杀人,他也始终跟曾树梁动了手,还拿起了扳手打人,这就是公务人员知法犯法,情节更加严重。”

  “最乐观的情况,一个伤人罪是跑不了的,普通袭击就一年,严重伤害就三年。最糟糕的情况是,证明他谋杀的现场有证有据,据说同他关系很好的亲表哥都跑来做证人。如果照你所讲,那个唐立言是故意的,那就更糟,唐立言的口供没有任何破绽。那天晚上那么黑,他只不过是说看到张承希的背影,在小路上停了一下,是扔扳手还是系鞋带提都没提过。”

  “唯一可以打的(点),就是如果凶手真的是张承希,他根本没有必要临走时拎走扳手,他完全可以把扳手扔在村屋,等所有东西一起炸成灰,而不是丢在那么近的草丛。”

  还没有回归,hk法律法规尚属于西法,疑点利益归于被告的情况下,张承希还是有可能脱身的。

  “但是,这只不过是逻辑疑点,就算他自己报警对方律师都可以说张承希是故布疑云。现在要看的就是张承希的人品和他在法庭的表现,希望能在陪审团和法官那里多拿一点现场分数——这次的法官是郑(法)官,他的脑子比较灵活走朴实路线的,玩点花样的话,我想至少□□分,衰(在)伤人(罪)喽。”

  这也是原本姚乐丝的预期,没有找到真凶的情况下,伤人罪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那如果……”姚乐丝思索着问自己师兄:“我有办法找来张承希之前在心理诊所治疗的诊断书,证明他有心理疾病,正在康复中,是突然受了刺激,才会伤人的呢?”

  精英男师兄的眼镜上一片反光:“三七分,心理治疗加社会服务令。”

  长长长长的舒了一大口气,姚乐丝心里的重量放轻了一点点。

  一直在当壁画的david:“hy,你不是说之前的诊断书在唐立言手里吗?你有办法叫他吐出来?他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肯的吧?”

  “本来是这样的,他一向都很难缠的了,但要看对手是谁。”

  姚乐丝的嘴角微弯,美艳不可方物的脸上,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

  在刚刚,她有了一个新的想法,不过这件事成与不成,还需要再好好思量。

  置之死地而后生吧。

  ——

  唐立言

  虽说案子严格来说跟他并没有什么关系,然而姚乐丝找他的时候,唐立言还是第一时间就放下手里的事情赶到了姚乐丝的家里。

  当时姚乐丝正在玩层层叠。

  就是那种从下面往上面挪积木,并且要同时让下一个玩的人容易倒塌和自己保持积木塔稳定不让它倒塌,看起来有点傻,玩起来有很有意思的益智游戏。

  “你来啦?”

  姚乐丝看到他,笑着过来拉他的手,叫他陪她一起玩这个益智游戏。

  唐立言觉得姚乐丝今天笑的特别的甜,也特别的好看。

  他纳闷地道:“为什么……”突然叫我来看你玩积木?

  “嘘!”

  他还没说完,姚乐丝就冲着他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她把右手食指放在嘴唇上,唐立言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了姚乐丝的唇上,姚乐丝的嘴唇很漂亮,红红的,带着点粉色。

  有点像娇艳欲滴的花朵,让人很想凑过去闻一闻芳香。

  姚乐丝很安静的盯着眼前的积木塔,从下面抽出一块,轻轻地放到上面堆得乱七八糟的塔尖上,很轻很轻,连呼吸都是安静的。

  她放上去了,塔也没有倒。

  呼了一口气,她得意洋洋地道:“到你啦!”

  唐立言有点无奈,他很了解姚乐丝,她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很成熟,不过偶尔也会做些幼稚到令人发指的事情,小的时候就是这样,长大了也一样。

  于是他从像是车祸现场一般的底层,摇摇欲坠的抽出了一根木条,放到了姚乐丝的那根木块上面——很平稳,很精准,就像是练过很多次一样,目光看向哪里,落地点就在哪里。

  “稳、准、狠”三个字几乎就是唐立言的代名词。

  姚乐丝不得不佩服她看错了很多次的童年小伙伴。

  “犀利哦……再来!”

  今天特别幼稚的姚乐丝抽出了一根木头,像之前那样放在了唐立言的积木上面……

  也不知道是她放得太重,还是唐立言的角度摆的太刁钻,叠了很多层的木塔“哗”的一下倒塌了下来,散落在了透明的玻璃桌面上,东一块西一块的。

  姚乐丝的嘴一下子就撅了起来:“你赢这么快的?”

  唐立言笑道:“以前玩拼图次次都输给你,这次好不容易赢了一次,你就当我运气好吧。”

  他说的话霎时间就把姚乐丝拉回了以前在孤儿院的童年,她忍不住怀念的笑了笑。

  那个时候唐立言总喜欢玩拼图,姚乐丝偶尔也玩一玩,不过每次他们两个比,姚乐丝总是最快的那一个,唐立言就会很努力地要求自己下一次再快一点,下一次更快一点。

  终于,在唐家两夫妇来孤儿院的那一天,孤儿院里的孩子们比赛拼拼图,唐立言赢了。

  “算啦,饶过你了,”姚乐丝大人大量:“罚你重新堆好它,我就放过你了。”

  唐立言很绅士的一手在前,一手在后,弯下腰,行了个礼:“遵命,我的公主大人。”

  姚乐丝看着他一点一点的把层层叠摆好,信誓旦旦的说:“下次我一定能赢你的。”

  唐立言摇头一笑:“那我等着了。”

  堆整齐了之后,两个人又开始了对决。

  “对了,你今天怎么有心情叫我来陪你玩?”唐立言随口问道。

  姚乐丝神秘一笑:“不告诉你。”

  “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唐立言也仰起头,扮傲娇。

  “你知道什么?”姚乐丝斜眼看他。

  “呵,”唐立言自信的笑了笑:“你之前就愁眉苦脸,打电话给你就说在加班,今天好不容易雨过天晴天都亮了,一定是阿希的案子有了新进展,对不对?”

  “你又知道了?”姚乐丝不高兴了:“我不可以吊颈都歇口气吗?”

  唐立言:“你呀,如果阿希没得救了,你就算吊颈都不要歇,更何况是歇口气。”

  姚乐丝抿着唇,跟着忍不住嘴角上翘,跟着又瞪唐立言一眼,然后唇边挂起了笑意。

  “算你聪明了。”语气娇嗔,显然相当兴奋。

  “究竟怎么回事,”唐立言很是关心表弟:“我之前还一直在担忧,如果你们有办法的话,给我颗定心丸也好啊。”

  姚乐丝开始解释其来龙去脉:“原来阿希的继父呢,他买马坐庄的,你知道这些事是非法的嘛,接触的人三教九流都有的。而且之前跟曾树梁有过节的人很多,都有清明节那天晚上没有不在现场证据的人来的,也就是说,他们也有可能是在阿希走了之后,用扳手打死曾树梁的。而且阿希是自己报的警,现场还有扳手,他真的想杀人,根本不用故布疑阵为难自己。所以呢,这个案子都有很大可能,阿希会没事的——我怎么可能不开心!”

  激动的姚乐丝抱着唐立言笑得特别的灿烂,就连空气里都能感受到她的好心情。

  “现在呢,只要控方不再有新的证据指证阿希的杀人动机,他就一定会没事的!”

  “是吗?”在姚乐丝看不到的地方,唐立言抱着怀中的温香软玉,笑道:“我都开心的,好彩,不然我可能害了阿希一世,我真的会很内疚的。”

  “是啊,”姚乐丝道:“现在就等排期判决了。”

  “嗯。”唐立言应声。

  当晚,咨询过检控官的唐立言得到了一个好消息,按照姚乐丝的说法,表弟张承希的确有很大可能减轻罪行,甚至只判伤人罪。

  第二天,控辩双方收到了新的证据,之前帮张承希看过病的心理医生在看过报纸后毅然决然的决定了拿出张承希曾经的病历记录,以及那盘足以指控张承希谋杀的录音带。

  ——

  张承希

  官司结束的结果是,张承希被判谋杀罪名不成立,由律政处转介,被告须接受心理治疗,确定精神状态健康后,判社会服务十二个月。

  第十四集 同居和游戏

  有些事情发生了,却始终不敢相信它是真的,因为太美好,美好得像是一场美梦,所以不敢睁开眼,就怕一睁开眼睛,美梦就会消失,现实就会出现。

  但某些时候,美梦也可以成真,现实也可以很美好。

  判决结束,张承希在被告栏里走出来,走到了眼里心里只剩下的那个人身边,那人就在第一排旁听席上,她也缓缓地朝他走了过来,脸上还有着不敢置信的神色。

  直到感受到了怀里的拥抱,直到感受到了彼此的心跳,那么的真实,那么的纯粹……

  他从没有如此的感谢上天,让他重新找到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姚乐丝忍不住又哭了,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她几乎已经看不见眼前的那个人长成什么样了,可她还是死死的抓着他的衣服,骨节泛白了也不肯放手。

  没有人了解,她的苦,她的痛,她的压抑,她的悲伤。

  她有多么的想他。

  没有人能够了解。

  张承希为了上庭而换上的西服都被姚乐丝抓皱了,后背也被指甲抓得生疼,可是他像是压根不知道疼似的,双手环绕的抱着姚乐丝,很用力很用力的抱着。

  同去旁听的妈妈刘洁仪和妹妹张颂思都很庆幸儿子和哥哥不用坐牢,然而比起张颂思的喜极而泣,刘洁仪的表情就比较纠结,既有轻松也有复杂,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这个儿子。

  而坐在另一边的唐立言,黑黝黝的眼睛盯着紧紧拥抱的两个人,沉默不语。

  大部分的人都以为姚乐丝是张承希的女朋友,所以官司打赢了,自然高兴得直想哭。虽说姚乐丝哭得很夸张,比死了爹还要夸张的哭法让不少人都诧异的看着这个曾经在法庭上意气风发的大状——女人果然是女人,再强悍的女人都是水做的。

  ——

  既然不用再住在监·狱,自然要回去住,只不过张承希的住处原本是惩教署教员的宿舍。现在经过一系列的事情,无论是他的精神状态还是他曾经做过的事,都不适合再继续做一个管教犯人的公职人员。工作没了,住处自然也就没了。

  “哥哥啊,不如你回家去住啊,你走了这么久,阿妈都没有动过你的房间的,她一直保持原样,就是希望有一天你可以回家去的。”妹妹张颂思擦着眼泪说道。

  “我没这么说过,”刘洁仪冷口冷面的道:“我怎么敢收留一个杀人犯。”

  “我……”张承希开口,刚说了一个字就被他老婆握紧了手指。

  他训练有素的闭上了嘴。

  “阿希啊,”姚乐丝微笑着对她老公打眼色,很隐晦的飘过去一个眼神:“我今天没有开车来,不如你去叫车,这个时间法院门口很难叫到车的。”

  张承希点点头,走了出去:“哦,那你们在这里等等。”

  刘洁仪看到自己儿子这么听话,浑身都不对劲,她问姚乐丝:“你想说什么?”

  “untie啊,是这样的,我之前同一些心理医师询问过,他们都说呢,阿希现在的情况最好不要刺激他,不然他可能会做出一些过激的事情的。”

  姚乐丝开始有理有据的忽悠自己的便宜未来婆婆。

  “你之前不是跟阿言很d的吗?现在又来关心阿希……头先你那么激动,你不怕阿言生气吗?”刘洁仪说着,四处望了望:“咦,阿言呢?”

  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张颂思:“表哥说他还有事,所以暂时先回去了。”

  姚乐丝笑道:“untie我想你误会了,我是阿希的女朋友来的,同阿言只不过是以前的老友,没有其他的事的,我钟意的只有现在的阿希。”

  “……还有我想说的是,毕竟曾uncle对阿希是好大刺激来的。心理医生都说,如果可能的话,让阿希搬到一个新环境,让他配合治疗,这样才可以慢慢康复。”

  张颂思开始犯愁:“但是,我同阿妈都没有其他工作,现在哥哥也丢了惩教署那份工,我们没有那么多钱另找一个地方给哥哥住的。”

  打瞌睡的时候来了个枕头,姚乐丝这个时候看便宜妹妹很顺眼。

  “所以,我想让阿希去我那里住。”她语出惊人。

  刘洁仪瞬间就被惊到了,眼睛瞪的溜圆,一脸的无法相信。

  “呐,我为人有一句说一句,你真的是要想清楚啊。你一个女仔,还是个大状,学历应该都很高,长得又这么靓,看起来都不是穷人,应该大把人追吧?我儿子是个杀人犯,现在还丢了工作,得了精神病,你同他住在一起,你会很吃亏的。”

  姚乐丝笑了,刚刚的确哭得很惨,但现在笑起来时,精致的五官也依旧漂亮得不得了。

  “那就代表……我对他是真爱喽。”

  刘洁仪还想说什么,脚步声传来,出去叫车的张承希恰在这时回来了,她只好闭上嘴。

  没等张承希开口,姚乐丝三步并两步的跑到他跟前,搂着他的胳膊抢占先机。

  “阿希,我已经跟untie说过了,你回到宿舍收拾东西之后可以直接去我家,我家里房间好多的,以后我们每天都在一起,你说好不好啊?”

  张承希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真的?”说完,转头看他妈。

  尽管还是对儿子很不放心,不过看到儿子兴高采烈的样子,刘洁仪也不忍心再泼他冷水,更何况姚乐丝刚刚都说了,她儿子现在是宝贝,轻易碰不得,不然容易受刺激。

  刘洁仪也只好闷声不吭的点点头。

  张颂思也笑得开心:“这样就好了,以后有hy姐姐,我就不用担心哥哥了。”

  当然,最开心的还是那两个一搭一唱,假装不默契,却暗搓搓对眼神的老头老太。

  ——

  唐立言回到了家,看到了玻璃窗里他很辛苦的做的模型,里面有几间房,有客厅,客厅里面有几个人偶:爸爸,妈妈,奶奶,阿言,妹妹,以及……刚放进去没多久的阿思。

  他拿出了那个叫做“阿思”的人偶,狠狠的握住了它,很用力,用力的整只手都在颤抖。手指握在并不结实的人偶上,黏土做的人偶脑袋和身子“啪”的一声被掰断了。

  面无表情的把“阿思”扔在地上,唐立言抬起脚,一向注意洁净的他,此时却穿着外面穿着的皮鞋,重重的踩在上面。

  黑色而锃亮的皮鞋,在脆弱的玩偶上,碾了又碾,直到黏土碎成了渣。

  看着真的是“破布娃娃”的玩偶,唐立言终于想起来换了一双鞋,穿着拖鞋进到屋子里找出扫帚和簸箕收拾好,放到塑料袋里,再换上鞋,把塑料袋丢到楼梯间的垃圾桶里。

  跟着唐立言很自然的去上班,走在街上的时候路过商店的玻璃橱窗,上面映衬着他的影子,很简单的一个人,娃娃脸,看起来很乖乖仔。

  唐立言对着镜子上的乖乖仔笑了笑,镜子上面的乖乖仔也笑了笑。

  他笑起来很乖,很诚恳的,就像是真的对你笑一样。

  呐,小女仔,你对我这么不好,我就没办法原谅你了啊。

  既然没办法原谅,那我们就来玩个游戏吧。

  玩个,“猜猜你能不能抓到我”的游戏。

  抓不到我,我就要飞走了哦。

  ——

  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给老婆揉肩膀,减轻她的疲惫。

  享受着马杀鸡的姚乐丝无奈:“难道不应该是收拾行李?或者收拾你自己?冲个凉洗个澡,换件衣服吗?再不然也是吃点东西吧?”

  杨逸升,呃,不对,张承希嘴角带笑:“但是这是我们家的传统家规来的哦,我身为这个家的一份子,怎么能不遵守家规,不守家规的人会被罚睡沙发来的……我不想睡沙发。”

  一言不合就飙车,超速了啊喂!

  跟某人脸贴着脸的姚乐丝内心吐槽。

  “嘶……你轻点,那里很痛!”

  张承希赶紧松手,轻轻地揉:“sorry,你以前都是这里痛,我习惯了……”

  这句话让姚乐丝意识到一件事,她现在是姚乐丝,不是赵雪敏。

  其实她本来也不是赵雪敏的。

  “换了张脸,不会不习惯吗?”

  哦漏,这话说的绵里藏针,常年的夫妻生活让张承希顿时警惕起来。

  他笑嘻嘻的道:“严格来讲呢,我应该算是张承希和杨逸升的综合体,所以不会不惯。”

  姚乐丝深深的觉得自己老公岔开话题歪楼的能力是顶级的。

  “不过话说回来,”他的嘴角带着点痞气,笑着调戏自己老婆:“这个手感摸起来的确不同了许多,好滑,好嫩,好……啊!谋杀亲夫啦!”

  至于当天晚上,张承希这个不着调的家伙究竟有没有睡沙发……

  大概只有老天爷和电灯泡,以及两个当事人才知道。

  第十五集 工作与人生

  作为一个有志青年,张承希虽然没了惩教署的那份工作,但他还是要找一份有前途又有钱途的工作来养活自己,而且他还有一个妈妈和妹妹要养。

  “免得做小白脸,被老婆养很丢脸的嘛!”

  他说这话的时候,姚乐丝正在家里的跑步机上跑步,运动背心加上短裤,凹凸有致的身材,动感又有活力的跑动,挥汗如雨的美人让某个色狼看得目不转睛。

  “是吗?”姚乐丝把机器速度调慢,语调漫不经心的道:“听说你好似被老婆养了很久了哦,衰女包说的时候你还说以被老婆包养为荣,原来丢这么久的脸了吗?”

  在两个人结婚的后期,赵雪敏的职位越来越高,从白领到金领,人民公仆杨逸升虽然也在升职,但在工资和待遇上的确是差了自己老婆很多点。

  不过这也导致了赵雪敏越来越忙,带女儿的工作更多的放在了杨逸升身上,人家都说女儿是老爸的前世情人,杨逸升对两个人的女儿好的连闺女她妈都嫉妒。

  所以女儿在老爸面前就经常没大没小,在老妈面前就像是老鼠见了猫。

  张承希抿唇,嘴角上扬的笑了笑:“那在女儿面前当然要给她阿妈留点面子嘛,更何况我的确以被老婆包养为荣的,我脸皮这么厚,丢脸可以丢得更久一点我都不介意的。”

  姚乐丝从善如流:“既然是这样的话,那我想你在老婆手底下打工都不介意的哦?”

  沉迷于美色的张承希:“……”

  万万没有想到,居然被老婆套路了。

  ——

  d&k律师事务所,今天,对于每个律师事务所里的人都是很平凡同时又不平凡的一天。平凡的是,每天都要做同样的事和工作,昨天没做完的今天还要继续做;不平凡的是,这一天,律师楼里两个老板中,一向高贵冷艳的二老板带回来了一个帅气小哥。

  “啪啪啪!”

  姚乐丝拍了拍手,聚集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然后笑道:“今天给大家介绍一个新同事,不过我想大家对他应该都比较熟的,但是都要走一下过场,通知大家一声的。”

  穿着西装革履,打扮整齐的张承希跟所有人鞠躬,用慵懒又有磁性的声音彬彬有礼的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张承希,大家叫我阿希就行了。”

  “阿希以后就跟茂哥,做师爷一类的法律事务,”姚乐丝看着事务所里的所有人,事实上她也并不是每个人都熟悉的,作为二老板,也更多是出钱的二老板,招人和管理这方面一直都是kevin和他请来的人在做:“我知道大家可能对他突然之间空降会很有疑虑,我也都承认,如果我不是认识他,我不会接收一个新人,不过时间可以证明一切,我想他是什么人,有没有能力,他自己会用实力来说话,就这样。”

  一番所有人的互相介绍之后,姚乐丝回了自己的办公室,留下被她摆上台了的老公。

  张承希笑眯眯的听着茂哥跟他讲关于他自己的事,期间还能听到不少的八卦。

  “‘他自己会用实力来说话,就这样。’哇,二老板好酷哦!”

  “你第一天来上班啊?二老板一向都是这么cool的了。”

  “但是她这么讲不怕有人看不起张承希吗?怎么说都是监·狱里出来的,还是杀人犯,听说现在还在进行心理治疗,要我们跟一个精神病一起工作,压力都好大的。”

  “你痴线(脑残)啊,你不是真的以为她不说就没人这么想了吧?要我说二老板这样才是精明,她什么都摆到台面上来讲,那大家自然就不敢在台面上给张承希小鞋穿;还有啊,听人说呢,她才是出钱给大老板做chamber(律师行)的*oss来的,她这么酷,那就是摆明同大老板讲,她对chamber的管理权没兴趣,给大老板吃定心丸来的,明不明(白)?”

  “原来是这样,那二老板不是段位好高?我本来以为她只不过是打官司厉害而已。”

  “哼,chamber里面这么多大状,有几个像二老板这样让老板刮目相看?所以说呢,以后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张承希,二老板这么高的段数都被他泡到手,还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帮他打赢官司,说不定啊,以后还是我们律师行的‘二老板娘’呢。”

  “是不是啊?哈哈哈……”

  “二老板娘”张承希无奈的摇头笑了笑,原来他老婆这么厉害啊,那老公要加油喽。

  “你不用理他们,都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

  脑袋上有些微的地中海的茂哥鄙视脸的跟张承希说道:“阿丝刚来的时候被不少人追过,不过她都一概不理的,我唯二见过的她肯理睬的就是你和阿言……呃,阿言他真的是?”

  原本的张承希也是跟茂哥更熟悉一些,现在的张承希也一样,然而提到唐立言,张承希就想起了老婆大人跟他讨论过的话,这位表哥跟表面上看起来的,差距很大。

  张承希有些伤心,他们明明是那么好的好兄弟,他还记得小时候他们一起玩游戏,唯一跟他配合的默契的只有表哥,双剑合璧天下无敌的默契。

  上学的时候也是,表哥总是在帮他,而且因为表哥比他大,懂的东西也会比他多。

  就连他小时候翘课,表哥也从来不说他,而是在学习上帮他补功课。

  现在回想起来,也许张承希以为的美好回忆,只是张承希以为的吧?

  当然,也许表哥真的把他当做表弟,只不过需要抛弃这个表弟的时候,他也不会有丝毫的顾忌。

  就像是在法庭上,唐立言一板一眼的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张承希在他脸上眼里都看到了愧疚,可唐立言还是义无反顾的说出了那些话。

  那些明知道可能会害得表弟坐牢的话。

  他有时候会很疑惑,真的有人会把生活过的像是做戏一样。

  唐立言就像是那个戏子,他把这个世界当做了整个舞台。

  “是又好不是又好,这个世界上是不可能有做过的事查不到的,事情究竟是怎样,还是要用证据来说话。”

  张承希释然一笑,眼旁的笑纹加深,斯文英俊的脸上多了几分别样的神采。

  他说得太过坦然,茂哥乍见他这个样子忍不住一愣,跟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后生仔,这一段时间不见,整个人都不同了。照我来看,经历这些都未必是坏事来的,以后你年纪大了就知道了,越是年轻的时候经历的事情越多,人就会越成熟稳重。”

  闻言,张承希一不小心笑了出来,他点点头,满是笑意地说道:“我知道的。”

  年纪大了不只是稳重,还有老奸巨猾呢。

  “不过呢,”茂哥凑了过来,脸上写着“好奇”两个大字:“我都好想知道,你究竟用了什么办法,让阿丝对你这么死心塌地,一心一意的。呐,我从来都没见到过她哭,还是在法庭上那种哭法。你们两个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不可以透露少少给我知道?”

  “我们啊……”

  张承希偏过头,目光落在律师楼里第二大的办公室里,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姚乐丝低着头看文件的身影,她很专注,很年轻,健健康康的。

  ——这让张承希有种由内而外的满足感。

  光是看到这个人,他就会觉得很开心,开心得可以忘掉所有不开心的事。

  在茂哥等的望眼欲穿时,张承希微微一笑。

  “我们之间发生了很多……不可以告诉你的事。”

  茂哥一下子闪了腰:“后生仔,你再这么不敬老,小心我让你坐冷板凳!”

  “你不会的,”张承希也哥俩好似的搂上了茂哥的肩膀:“hy跟我说过,这整间chamber(律师行)里,最照顾她的长辈就是茂哥,人nice(好)的不得了,叫我一定要多跟你好好学习,把你当是我阿爸那样的尊重,我很听她的话的,茂哥。”

  茂哥被哄得好高兴,嘴里却傲娇地道:“切,我是看在阿丝的面子上。”

  张承希看他这装模作样的样子,连连点头:“是,知道了,知道了。”

  ——

  接下来的日子,就像是姚乐丝曾经说过的一样,张承希用他的实力逐渐改变了整个律师楼所有人的看法,细心、体贴、乐于帮助他人,不少人都开始觉得,这个进过监·狱的神经病,居然还真的跟她们的二老板很相称——尤其是话题中的两个人一起出现的时候。

  “你心理医生看得怎么样?”

  午饭时间,张承希订了外卖,跑到老婆的办公室里带着她一起开小灶。

  把姚乐丝不爱吃的洋葱捡走,张承希道:“没什么,都是按照你说的,我的那些表现g都觉得我的病在慢慢的康复,还说开给我的药计量要更加减少了,再过一阵子,没什么反复的话,这些药也不用吃了。”

  姚乐丝看着外卖,情绪有点低落,其实她已经不讨厌洋葱了,但是老公不知道。

  “你就不奇怪,我为什么会对心理疾病那么清楚吗?”她这样问。

  张承希停下筷子,抬眼,看向姚乐丝:“那……看你什么时候想说喽。”

  语气里满满的都是信任,姚乐丝忍不住鼻子一酸。

  她的眼眶还没来得及红起来呢,张承希就像是有心电感应似的,先打起了预防针。

  “呐,不准哭啊,说好了在我面前只能笑的。”

  姚乐丝又想哭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自从他回来之后,自己就像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一般,情感丰富的要命,泪腺十分的发达,动不动就想哭。

  这么脆弱的自己,她好像八百年都没见过了。

  不行,不能这样,姚乐丝后悔了,她深呼吸,开始给自己做思想工作,没人会喜欢哭得像是喷泉一样的女孩子的,那样的女孩子一点都不招人疼,只会招人烦,而且关键时刻,眼泪是救不了你的命的,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

  “唉,算了,”张承希看着她又道:“你想哭就哭吧,大声哭,大声笑,有我在呢。”

  没做完的思想工作顿时屁用没有,姚乐丝倏地就破功了。

  “哪有你这样的,一会儿一变,都没有固定主意的。”姚乐丝流着眼泪说道。

  张承希抱着她,任由她的眼泪哭花了他新买的西装,很无辜地说:“那我疼老婆嘛,老婆钟意怎么样就怎么样。把所有事情都藏在心里面很伤心又伤身的,为了你的身心健康,你钟意笑又好,钟意哭又好,不高兴的话打我几拳我都不介意的。总之呢,选一个你认为舒服的方式发泄出来,这样才是最好的解决问题的方法,我才放心一点嘛。”

  哭了好长时间终于哭够了的姚乐丝,红着鼻头,抽噎着道:“我有话要跟你讲。”

  “哦,”张承希点点头:“你讲。”

  “其实呢,我以前都做过心理医生的工作的……”

  姚乐丝抿唇,顿了顿,看了一眼自己老公,在他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小小的自己,又鼓起勇气继续道:“不过那个时候我不是赵雪敏,而且也都不是在同你认识的那个世界。”

  短短的几句话,放出了很大的信息量,张承希反映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

  他有点呆地点着头:“就是说……你会……”

  “是,”姚乐丝肯定道:“我死了之后,又经历过好几个世界,才见到你。”

  张承希继续发怔似的:“那……你之前……”

  “我之前都不是赵雪敏,那次是因为赵雪敏遇到凶杀案跌下山,我才成为她的。”

  姚乐丝帮他下了结论,跟着她又爆出了一个大新闻:“还有……”

  “还有?”接收信息超负荷,眼镜快脱框了的张承希。

  “还有,你可能意识到了,但也可能没有意识到,你姑姑……”

  张承希的姑姑跟杨逸升的姑姑是一模一样的,但是她们性格不同,工作不同,嫁的男人也不同,剩下的女儿,也就是他的表妹,也完全不同。

  姚乐丝说了一下关于tbb的二三事。

  张承希的嘴巴彻底合不上了。

  第十六集 认错和释然

  听完了所有事情的张承希忽然间发现自己组织不出语言来了。

  就像是嘴巴里塞满了东西,一点点都不可以张开,否则很容易就喷出残渣碎屑,喷到自己身上伤己,喷到别人身上伤人,就算没有伤害,也会觉得很恶心。

  他一点都不想伤害到他的老婆大人,所以,现在不可以轻易的表态。

  恰在这时,律师楼里出去吃东西的人都回来了,张承希也就趁着这个机会把外卖的盒饭收拾出去,当然,他做这件事的时候是笑着做的。

  张承希曾经跟姚乐丝说过,他自己是杨逸升和张承希的综合体,这句话并没有说谎。

  杨逸升是一个很独立的个体,他经历过很多的事。时候混过黑·社会,长大了因为好兄弟sam而走回了正路。加上有一个对自己含辛茹苦的姑姑,他比其他人更坚定,也更有信任感。他一直相信,只要自己变好,生活就可以变得更好。

  张承希有一种到死都坚定的固执,只要是他相信的事情,无论他遇到什么困难,他都会去做。就像是曾树梁的案子,如果姚乐丝没有出现,他想,就算是坐了多少年监·牢,他也都会固执的决定为自己翻案的,这都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现在突然有人跟他说,他所相信的事情,他所有的经历,都只不过是电视剧里的剧本。随着编剧添添减减几笔,轻轻巧巧的就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一生。

  那么,这么努力,这么坚定的相信的东西,又有什么意义呢?

  只不过是个笑话啊。

  张承希闭着眼睛,揉了揉太阳穴,忽然感觉到头痛了。

  “阿希,我可以走了。”

  这个时候,吃完午饭了的茂哥拍了拍张承希的肩膀。

  他们之前有说过,要查曾树梁被杀的案子,张承希趁这机会在他妈妈刘洁仪那里套了话。继父曾树梁的村屋在那天晚上的确被炸了,而作为阿妈的她之前一直在担忧张承希的案子,所以房子还没来得及休整,被心理医生判定为正常了的张承希索性就把这件事情接了下来。

  “哦,”张承希从背后的椅子靠背上拎起单肩包,道:“走吧。”

  直到他们除了律师楼,走进电梯里,张承希都没有回头。

  然而下了电梯,在大厦门口等着茂哥开车过来的张承希还是忍不住抬起了头,然后在很高很高的落地玻璃窗那里看到了一个伫立在那里的纤细身影。

  他对着那个身影摆了摆手,也不管她能不能看得到。

  午间的阳光有点刺眼,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得发烫,伸手放在额头上,遮挡住玻璃反射的刺眼光芒。张承希若有似无的叹了一口气,跟着又轻笑了一下,眼周围的笑纹越发加深。

  唉,算了吧,不管是张承希还是杨逸升,你早就败给那个据说年纪很大了的老太婆了,输了就要认,电视剧的人生也是人生。总不能是电视剧就不活了吧?

  ——

  姚乐丝本来是很不开心的。

  她知道不应该责怪他,这种事情换了其他人连相信她都不会信任,更何况如果真的信了,就相当于把曾经的两辈子全盘否定——所以她不怪他,只是有点难过。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物种,越是亲近的人,越会苛责彼此。她恨不得张承希就像是个对所有人酷炫狂霸拽,却唯独对她一心宠爱的晋江男主。可是她又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杨逸升真的是这样的人,当年的赵雪敏大概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也不是,她大概会拿他当笑话一样看看,至于别的,她还没那么抖m。

  想到这里,姚乐丝从办公室里的无敌大海景往下看,正好看到楼下那个像是神经病似的往楼上招手的家伙,她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

  刚才还不“亮”的心情,一下子就“靓”得不得了了。

  一会儿忧愁一会儿欢笑,姚乐丝吐槽自己,谈恋爱的女人果真智商为负。

  她吐槽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姚乐丝看都没看就接了起来,想也知道会是谁。

  “你不是不理我了吗?又打来。”

  姚乐丝的声音很甜,像在撒娇似的,这是以前她从未在外人面前表露过的一面。

  “……”

  电话那边忽然安静了下来,就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

  姚乐丝意识到她可能认错了人。

  然后对面就响起了许久未听到的熟悉的男声,很清朗又特别的声音。

  “我以为,是你不理我了……”

  唐立言这样说道,语调里充满了失落和沮丧,仿佛他有多伤心似的。

  姚乐丝一愣,下意识的往楼下看,茂哥的车子早就不知道开到哪里去了。街道上只剩下空空的街道,也对,本来路边就只能停一下就走的,否则会被开罚单。

  脑子里面胡思乱想的姚乐丝居然语气还很镇定:“哪有,那天法庭判决完你就走了,之后都没见到你的?还有啊,最近公证行的事你都不来chamber(律师行)了。同事们都说很挂住你(想你),问我你的事,我都不知道,以为我做错什么事惹到你了呢。”

  “我……其实没什么的,”唐立言的声音有点低沉:“我以为你同阿希在一起了,就不再需要我了,我有点伤心,所以自己一个人藏在一边,现在好了很多了。”

  听着就像是那天晚上喝醉了之后再找她一般,那么真实。

  姚乐丝这一刻忽然很想知道,到底唐立言有没有杀曾树梁呢?如果是他杀的,他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着他有多委屈,他到底是个甚么样的人呢?如果不是他杀的,那他做了这些事,她还能把他当做曾经的童年小伙伴吗?

  “我的确同阿希在一起了,但是就算我们在一起,你都是他的表哥,我的好朋友来的。”

  她的心里有些发堵,她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人会变成这样,大家要两面三刀,口蜜腹剑。

  “……你说是不是?”

  她要像是对待犯罪分子一样的对待一个她曾经视为好朋友的人。

  “对,我本来就是想这么同你讲的。”唐立言在电话里,还带着几分笑意。

  “不过以后你可能未必能再经常见到我了。”

  “为什么?”姚乐丝一愣。

  “因为就快回归了,我老板是美国人,他想回美国。走之前想把公司有潜力的员工都带回去,我都有可能是其中一个,你说好不好啊?”

  美国,美利坚众合国,姚乐丝这辈子的籍贯地。

  天高皇帝远,唐立言就算是犯了法,在hk的他们山长水远的也抓不到证据。

  一股凉意从姚乐丝的脊梁骨窜到了脚底板。

  唐立言,你真狠。

  “好,那你要好好同伯父伯母他们讲,免得大家都措手不及。”

  姚乐丝听到自己的声音这样的说道。

  ——

  张承希跟着茂哥来到了大浦樟树滩532号,也就是曾树梁的村屋。

  说是村屋,自然周围都是树,邻居都隔很远才有一家,当晚那么晚,就算听到也只会是听到爆炸的声音,并没有太多的用处。

  “这边的邻居我都问过了,”茂哥擦着额头上的喊道:“那晚太晚了,基本上都在睡觉。”

  张承希看着烧成灰的屋子,抚着下巴:“你说,如果有人能见到我同阿叔打架,但是还不被我们两个见到,他会藏在那呢?这里其实都挺空旷的。”

  “草丛里,山坡上,树林后,说是空旷,遮蔽物大把。”茂哥实话实说。

  “也是。”张承希皱眉。

  他想了想,直到在屋里见到各种残骸,指着一大块圆形金属,思索着道:“在法庭上,那个法证说是有人打开了瓦斯罐,之后再打电话过来引起了火花,点燃了瓦斯,引起了整个屋子的爆炸,是吧?他说的瓦斯罐,就是这一罐?”

  茂哥点点头:“是啊,电话已经被收走了,他们试过,但是电话根本没办法验证指纹。”

  “炸成一块炭了,”张承希掐腰,夸张地说:“哪有可能验得到。”

  那轻松悠闲的样子,简直好似这案子的关键跟他无关,茂哥都不得不佩服了。

  “门把手也融了,验不到东西了。”

  于是茂哥也跟着一搭一唱。

  张承希忍不住笑笑,这样子让他想起曾经在法证部的日子,法证的原则和精神——为死者而说话,是他们一直追寻的目标。

  结果这些都是编剧编出来的剧本而已。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张承希继续观察着现场的每一处。

  “放心,一定会找到的。凡两个物体接触,一定会产生转移现象。也就是,凶手会带走一些东西,也会留下一些东西。”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沉稳,沉稳的不像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

  哪怕这件案子没办法完结,他会成为所有人眼中的杀人犯;哪怕找不到证据,他也许就要活在被真正的凶手时时刻刻注意的生活中;哪怕案底没翻,他连一份正式的工作都找不到,还要靠着女朋友的权力来庇护……

  他也依然这样沉稳的说着话,做着事。

  仿佛这天大的事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的小事,只要在他身边就一切安全,他会解决所有的麻烦,安全、平稳的度过这个难关。

  茂哥开始有点明白,姚乐丝那么高的眼眶,为什么偏偏看上这个年轻人了。

  “这句话挺有道理,你自己想的?”茂哥调侃他。

  张承希嘴角不自觉的弯起:“哪有,这是法证之父艾德蒙·罗卡说的,‘凡走过必留下痕迹’,是tim……是我一个偶像常挂在嘴边的座右铭。”

  他停顿了一下,有些释然的笑笑,就算是电视剧,他也没办法忘记这些令他成长的人,令他记忆深刻的回忆,因为有了这些看似虚幻的东西,他才成为了现在的他。

  这不是几万字剧本可以表达出来的——现实。

  第十七集 平和与宽容

  张承希跟茂哥回到律师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整个律师楼里只有姚乐丝一间办公室的灯亮着。两人步履匆匆的回来,还没坐下一身工装的姚乐丝已经冲了过来。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发现?或者是其他的线索?”

  语气前所未有的急切,不过茂哥没有多想,张承希倒是有点奇怪。

  “没有,刚刚一个下午而已,既然已经过了黄金取证期,现在慢慢找都来得及的,”张承希自己心里一向有数,所以都很从容:“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姚乐丝看了他一眼,有点担心他:“阿言头先打电话来,他说公证行要结束,他的老板要回美国,打算带他一起去,他说……想去那边的大公司学习一下。”

  “怎么这样?这不就是要走路(逃跑)?!”

  张承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茂哥先炸了毛。要说他们虽然还是没找到证据,但是既然阿希跟阿丝在一起,大家就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同坐一条船的人。打仗最恨什么?不战而逃。现在唐立言要去美国,跟两军对垒敌方要跑掉有什么区别?

  最可恨的就是,这还是个先伤你一千,等你要至少还他八百的时候跑掉的敌人。

  “那就……顺其自然喽。”张承希的语气倒是很轻松,还露出了一个帅气的笑容。

  姚乐丝就是生气他总是这样不紧不慢的样子,别人的事他就第一时间想到,第一时间帮手(忙),现在轮到他自己的事,尤其是这种关乎以后存亡的大事,他就一直风轻云淡的。

  记得以前也是有一次,sam跟他也是成为了嫌疑人,当时办案的是belle,这两个好基友一生一世一起走的家伙就很是一致的这么漫不经心,好像什么事都不在心理似的。

  “那你不如等着唐立言在国外功成名就,结婚生子,等十几二十年之后再回来,到时什么什么证据都消失了,你时时刻刻背着个杀人犯的名声就更加顺其自然了你说好不好?”

  她说这些话时几乎没用标点符号,茂哥吓得缩了缩脖子,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张承希遵循家教,严格按照“老婆说话的时候不准插嘴”这条规矩来规范自己,姚乐丝一边训,他还能一边点头,令茂哥十分佩服不已。

  “你说得对,”张承希一脸“老婆说的都对”的模样,非常自然而然的伸出右手,揽住姚乐丝的肩膀,带着她往办公室里面走:“但是,就算是杀人犯都要吃饭喝水睡觉的嘛,又不可能我们说要找到证据就一定能即刻找到证据,都是要时间来慢慢地找,这些功夫是急不来的。更何况我的确没杀过人,这一点天知地知我知你都知道,其他人怎么想我不介意,最重要的是你相信我,那我就没有那么伤心难过了,是不是?”

  他说着,姚乐丝默默地听,两个人几乎完全不记得他们几个小时前还在闹别扭来着。

  偷瞄到张承希在背后对他摆手示意他可以走路了的手势,茂哥眼疾手快的把第二天要用的工作和资料收拾好,再抬头时,姚乐丝的办公室里百叶窗已经合上了。

  吃瓜群众茂哥善意的笑了笑,有这么一个好男人在阿丝身边,他也能放心了。

  ——

  唐立言说到做到,半个月之后,他们就打算出发去美国了。

  然而在临近结束的时候,张承希和茂哥也依旧没有找到任何可以证明唐立言是凶手,或者张承希不是杀曾树梁凶手的关键证据,以现阶段的人力物力,基本能上可以判定死亡了。

  姚乐丝以为会看到自己老公沮丧而失望的表情,然而她失望了。

  “其实之前就有想过这个可能,阿言做事都算是心思缜密了。如果那么容易找到,之前我被关在警局里的时候就已经找到了,现在,大概能发现的东西都被他毁尸灭迹了吧。”

  张承希把刚洗完澡浑身都是沐浴露的香气的大美人搂在自己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情绪很平和的说着关于自己的事。

  “那你有没有想过,”姚乐丝搂着他的肩膀,头靠在上面:“他这样一走,等于我们在放虎归山?”

  “那,如果他真的可以从现在到以后任何违法的事都不做,成为一个遵纪守法,对所有人都好的好人,都不算事一件件坏事,是吧?”张承希苦笑道。

  姚乐丝很不高兴,语气也不太好:“但是我很不服气,他做了这么多事,就这么算了?为什么好人要被冤枉,坏人就可以逍遥法外?”

  张承希长叹了一口气,摸摸她的头,动作很温柔,语气很轻柔。

  “这个世界上一定会有不圆满的事,也都会有不公平的事,我做法证,也是为了帮死者找到他的公平——但是事实上,就算我们那个年代,一样都有冤假错案会发生,这是遗憾,也是幸事。幸运的是,我们现在还可以好好的生活,还可以重新遇到。”

  “生活又好,电视剧又好,就好像天气一样,有的时候会晴天,有的时候会落雨,我们可以做的,也只是珍惜现在所能拥有的。”

  “我小的时候,我是说杨逸升小的时候,我还记得,阿妈的记忆对我来讲其实是很模糊的;阿爸呢,就是在片场搞爆炸场景,整天都不回家的,但是至少我还算有个家人;他炸死了之后,我就真的没有人管了,还要出来混黑·社会,做打劫别人的古惑仔。”

  “那个时候我是真的以为自己一辈子就这样了,老天对我一点都不公平,我自己又跟了个黑心肝的大佬(老大),整天不是打我,就是要我打劫别人把钱交给他。——直到我遇到了sam,呵,你说老套我都要这么讲,他是真的救了我,让我知道就算我是个孤儿仔,就算我混·黑·道,都有个人在关心我,就这个世界也都不是黑色的。”

  随着张承希缓和的声音,姚乐丝有些急躁的心情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也许是他的出现,让她变得急切了,她潜意识里有些怕,怕唐立言会害得他再消失不见,也怕就算他不消失,如果真的要坐牢,他们就有很长的时间不能再相见。

  她笑了一下:“都挺巧的,我刚成为阿mon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的,老是以为自己是神经病,还是杀人犯,都是sam哥帮了我很多的,我才慢慢变好的。”

  “嗯?”张承希闻言,斜着眼睛看自家老婆,表情似笑非笑。

  姚乐丝瞥他一眼:“你笑得那么鸡贼,病了?”

  张承希振振有词地分析:“呐,根据我同你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经验,加上我个人极强的分析能力,以及作为一个老公应该有的第七感,这些所有的东西告诉给我知道,你头先这抿着嘴唇好似有点羞涩的一笑呢,有好大问题的。”

  “有什么问题啊?”姚乐丝白眼。

  “有什么问题你自己老实点坦白交代,”张承希开始露胳膊挽袖子,义正言辞:“真是万万没想到啊,在我们家最重要的那个宝收回国有之前,竟然有人够胆想要撬墙角,这可是政治问题来的,古泽琛你好嘢啊。”

  姚乐丝被气笑了,这人就连开玩笑都偏心到南极的。

  张承希吐出一口气:“你笑了就好了,都说过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比你笑得更鬼靓的……你放心,虽然这件案子我们没有办法,但是如果他真的再犯什么,无论是任何违法的事,我都会看紧他的,不会给他机会再陷害我一次,好不好?乖啦,开心点。”

  “谁理你,”姚乐丝一边给他白眼,一边嘴角忍不住上翘:“说人家是熊猫。”

  “熊猫多可爱,国宝来的,你看团团圆圆多少人喜欢?我最钟意熊猫了。”

  “……现在团团圆圆还没出生啦!”

  “哦,对哦,不过不要紧,我家里有一只国宝,我最重要的宝贝来的。”

  “肉麻,走开。”

  “不是啊,老婆,洗了澡就要睡了,睡房在这边,床都在这边来的,不过如果你钟意沙发我都不介意玩点情趣……唔!”

  好吧,有了甜头就不玩情趣了。

  ——

  唐立言临走的那一天,所有的亲戚朋友都来送他,虽说是出公差为了工作,可是最舍不得的莫过于他的父母肥爸靓妈,还有他的妹妹唐凯敏,以及……舅母刘洁仪。

  “阿言啊,你到了那边要多注意身体,如果有什么不习惯的,打电话回来。”

  姚乐丝看着比亲妈还亲的刘洁仪,嘴角直抽,忍不住转头面向自家老公,得到一个并不很开心,但还算是不至于低落的笑容。

  她想起作为孟初夏时,亲妈不疼亲爸不爱的情形,深深地理解和同情张承希。

  跟所有亲友一一道了别,唐立言走到了张承希和姚乐丝两人面前,一人给了一个拥抱。

  “阿思,虽然我们做不成情侣,但是我始终都把你当做我最好的朋友,等我回来。”

  这是唐立言在跟姚乐丝拥抱的时候说的话,很官方,但是意味深长。

  然而在跟张承希拥抱的时候,姚乐丝亲眼看到唐立言说话的同时,张承希也在他耳边轻声嘀咕了什么,原本微笑着的唐立言脸色微变,跟着看了几眼四周,又恢复了过来。

  最后,在一片和平友好中,唐立言登上了去美国的飞机。

  姚乐丝后来问起,张承希只是风琴云淡的笑了笑,不过太了解他的姚乐丝愣是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仿佛小孩子做了恶作剧之后的得意。

  张承希并不打算为了报复一个杀人犯再做出一个更完美的杀人案那种中二的事情,虽说以他的专业,他只会比唐立言做得更好。

  但是为了一个人渣而自己变成人渣,这在他看来才是最傻的事情。

  不过就像是姚乐丝说的,难道就这么轻易放虎归山?

  他太了解唐立言了,那是个多疑,自负,除了自己不相信任何人的人。

  所以张承希在他耳边轻飘飘的说了一句话。

  “你抢了我的名誉,不如,我抢了你的家人,你说好不好?”

  没有人比孤儿更清楚家人对于孤儿的重要性了。

  他可以肯定,唐立言去了美国之后,一定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的。

  第十八集 尴尬和生疏

  唐立言飞走了,对于留下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不习惯,但是作为父母来说,肥爸和靓妈是成年人,都深知世俗的不易,儿子能有这样一个相当于出国深造的机会,都能够理解。

  而唐家的奶奶,嗯,很抱歉,她从来没当唐立言是唐家的孩子,一是血缘关系,一是唐立言打小就太会讨好人,耿直的老太太深感厌恶这样的孩子,觉得他心机太深。

  剩下的一个,则是对大哥最舍不得,也最不想他走,但是怎么闹都没有用的小妹唐凯敏。

  尽管唐立言走的那一天她也去送了机,但她依旧很不开心。

  “我不理啊,我要大佬(大哥)回来,他平时最疼我的!”

  刚满十岁的唐凯敏发现,家里大哥走了之后,都没有人肯听她说话了,本来她的朋友就很少,没了万试万灵的大哥在,唐凯敏好多事都搞不定了。

  “阿敏,敏,你不要……闹。”

  靓妈张丽芬本来就患有帕金森病,行动迟缓,浑身无力,说话都很费劲,现在女儿这么哭闹,她更加着急,可是越着急就越说不完一句完整的话。

  肥爸唐学仁赶紧过去搀扶着自己老婆,他本人脾气比较急,所以说起话来也不太讲究婉转,语气也就严厉了一些:“你再吵!一点都不懂事。”

  奶奶唐李素娥大概是全家唯一一个态度不变的人:“阿敏,你乖点啦,他不在,还有奶奶,同你肥爸、靓妈疼你嘛,他不回来不是更好?”

  “你们根本就不明白!”

  无处诉说的唐凯敏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明白她,爸妈不安慰她不说,还骂她,大哥以前在的时候,他们都没有骂过她的:“我好憎(讨厌)你们啊,哼!”

  说完,中二期提前了的唐凯敏愤怒地跑出了家门。

  她要离家出走,她要去美国找大哥!

  连鞋都没换,脚底下还穿的是卡通拖鞋的唐凯敏一身校服,在大街上晃荡,她一摸口袋,惨了,才几十块,只够坐巴士的,想坐远一点的的士都不行。

  身无分文的唐凯敏想了老半天,才想到自己貌似还有一个表哥,奶奶经常把表哥挂在嘴边的,不过她其实也没见过表哥很多次,都是过年过节的时候见一见。

  不过前一阵子表哥好像惹上官司了,是杀人还是什么的。但是又放出来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大人们都讳莫如深的,提起来就统统不说话,连大哥都不跟她说。

  大家一场亲戚,表哥应该不至于把她卖掉吧?唐凯敏记得,自己的表哥对自己还算可以。

  于是小小的唐凯敏就坐着巴士跑到了中环——表哥刚换工作时,奶奶就放喇叭似的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表哥在中环很厉害的律师楼里工作。

  好像是叫什么d&k,还是d&c来着?

  巴士到了站,唐凯敏下了车,然后就找人问路,那个西装笔挺的人看了她几眼,没说什么,但是唐凯敏就是忍不住把身子往后缩,那人的眼神,说不出的讨厌。

  然而他还是给唐凯敏指了路,唐凯敏道了声谢,飞快的进了门。

  进了全是玻璃的大门之后她更加后悔了,这里面走过路过的人,全都跟刚刚那个男人一样,最可气的是,他们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有看的也只是很怪异的眼神。

  像是看乡巴佬一样。

  脸上发烧的唐凯敏更加讨厌这个地方了,她希望快点找到表哥,然后借了钱,然后赶快飞到美国找大哥,大哥才不会让别人这么看她。

  再一次问了人,奔着高层上去,出了电梯,楼层的装修很好看。唐凯敏有点怯怯的跟前台打招呼,那个姐姐把她当小孩子似的问问题来的。

  听到她是表哥张承希的表妹,就打了个什么电话,也不知道电话另一边说了什么,唐凯敏又被前台姐姐领到了一个更漂亮更豪华的地方。

  ——跟着她就见到了一个长得非常漂亮的大姐姐,这个姐姐有点像电影明星,十岁的唐凯敏发誓,她一辈子都没见过比这个更漂亮的姐姐。

  “你好,阿敏。”

  漂亮姐姐矮着身子与她视线相平,冲着她笑了笑,唐凯敏顿时觉得天都蓝了,花都开了,不自觉地也跟着傻乐:“你好……咦,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因为……”漂亮姐姐又笑了一下,这个笑容格外的亲切:“我是你表嫂啊。”

  唐凯敏,一个离家出走中的,不知道自己颜控的颜控小孩,在自己十岁的这一年,遇到了自己的未来表嫂,说实话嘛,她好喜欢这个漂亮表嫂。

  表哥好幸福的说。

  ——

  【五年后】

  十五岁的唐凯敏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花季少女,这一天放了学,花季少女带着她的好闺蜜尚嘉安,两个女孩子像是花蝴蝶一般,欢欢乐乐的边笑边打闹着回到了她家。

  “啪嗒”一声拿钥匙开了门,唐凯敏笑嘻嘻的说了一句:“奶奶,我带安安来玩啦!”

  然而在进门的那一刻,眼帘内出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人,嗯,确切的说,是两个——大哥唐立言一身西装革履,变得精英了许多,旁边还手托着手拉着一个长发女孩子,留着刘海,戴着一副眼镜,斯斯文文的,大概是他的女朋友。

  唐凯敏脸上原本灿烂的笑意霎时消失,挂起了一张脸,完全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阿敏,大佬(大哥)回来了,还不出声?”肥爸在旁边提醒道。

  “是,是啊……你,不是,之前说,挂住(想念)……挂住大佬,来的?”

  靓妈坐在沙发上,艰难的说着话,帮着打圆场,她总是不忍心看孩子们难过的。

  唐立言脸上的笑容一如五年前一样,诚恳而亲和:“怎么,五年就不认识大哥了?”

  寡妇脸的唐凯敏,低着头,极其小声的喊了一声:“……大佬(大哥)。”

  “好了,”奶奶一向不待见唐立言,她大概是全家唯一一个支持唐凯敏的了:“回来了就吃饭,我做好了是吧?(唐立言的女朋友点点头。)在家里没那么多规矩的,大家一起吃餐饭,算是庆祝了,坐。”

  不过奶奶脸上那跟自己孙女如出一辙的寡妇脸表情,倒是半点都没看出那里是庆祝了。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唐家一家人,加上外带的两个人,坐在一个餐桌上,齐齐整整的吃了一顿饭——从气氛上来讲,安静如鸡的一顿饭。

  吃完了饭,大人们在客厅里聊天,而平时总是争着抢着要刷碗的唐凯敏,筷子一撂下就拉着自己的小伙伴跑回了房间。

  “阿敏呐,”尚嘉安奇怪的看着自己鼓着腮帮子生闷气的好朋友:“为什么……”

  她没说完,因为这种事是个外人,其实不太好问的。

  不过唐凯敏一向是直来直去的性子:“你是想问,为什么我们全家人都跟大哥这么生疏?为什么头先那一顿饭气氛那么尴尬?是不是?”

  尚嘉安点点头:“你以前不是说特别想你大哥的吗?而且全家人,你同他关系最好了,我记得你以前还经常提起他,怎么现在?”

  “因为……我现在终于知道什么是对我好,什么是对我不好喽。”唐凯敏说道。

  “安安你不知道,以前我是真的觉得大哥对我很好的,但是……你有没有发觉,我同以前有什么变化?我是指性格上,还有学习啊,其他方面来的。”

  “好似……性格开朗了好多,朋友多了,还有……”尚嘉安干笑。

  她不好说,唐凯敏帮她说:“还有没有以前那么刁蛮任性,不知道体谅别人,总是想当然的觉得自己是对的,我就是全世界。”

  “也没有那么差啦。”听着好友细数自己的缺点,尚嘉安很不好意思。

  “老实讲啊,以前全家人都疼我,纵容我,我是全家的小公主,我说什么所有人都会听的,尤其是我大哥,他简直对我有求必应。”

  “但是他飞去美国之后我发现,没了他我简直一无是处,我有了心事也没有朋友去说,需要帮忙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是想到大哥,别人帮我帮不好我就觉得人家很没用,我大哥就什么事都能做好……所以我就更加的没有朋友,我都不知道怎么去改,肥爸靓妈又不告诉我应该怎么做,靓妈就只知道哄我,肥爸就只知道骂我,奶奶呢,有些事她根本就不明白。”

  “直到我表嫂表哥出现,他们带我去了很多地方,教了我很多的道理,学着去做义工,学着去体谅别人的难处,我做不到的事,有什么资格去评论别人能不能做到呢?”

  “还有啊,你知不知道,肥爸以前二百多磅来的。是表哥表嫂告诉给我知道,这样很容易高血压,对身体很不好的,肥爸现在还年轻,等以后老了很容易有严重的病。所以表哥就动员所有人,当陪着靓妈一起锻炼四肢,肥爸为了靓妈,才肯慢慢地陪着她走。”

  “其实很多事我们都知道,但是却怎么都做不到,或者可以做得到也都视而不见。就好似以前大哥对家里人那样,他只不过是在纵容我们而已。表嫂都说了,好话不一定好听,我想做一个更好的人,就应该听得进坏话,听得进别人的劝告。”

  听着唐凯敏不停的说着,尚嘉安旁观者清也都说了一句,她晓得好朋友不会因为她说实话而生她的气的:“但是就算是这样,你都不可以把所有罪过都推在你大哥身上啊,你肥爸靓妈都做不到的事,没理由要他一个人全部都做得到吧?”

  “我知道,”唐凯敏闷闷不乐:“但是只要一想起以前和现在完全两种生活的日子,我就忍不住想,大哥那么聪明的人,为什么他从来都不肯忠言逆耳利于我们一下呢?”

  听了这话,尚嘉安也沉默了。

  同样沉默的还有门外的唐立言,他垂下眼眸,满脸落寞。

  他身边的利佩嘉不忍看男朋友伤心,握着他的手,靠近他,希望能安慰他一些。

  唐立言挤出了一个一看就是干巴巴的笑容,拉着女朋友走出了走廊。

  第十九集 喜讯与隐忧

  唐立言的女朋友利佩嘉,是一个刚毕业没有很久的新闻记者。无论在任何行业,刚毕业的人总会充满了热血,对自己将来的期待,对未来行业的期待,尤其是记者这个行业——以揭露事实真相为己任,为民众说话,不畏强权,挖出社会的黑暗面,几乎是每个新人最大的愿望。

  利佩嘉也不例外,所以在采访任务之外,她的言语也难免尖锐一些。

  “姚小姐,我们都知道,你是靠着阮xx在hk的法律界出名,被大家所熟识的,我都看过当年的资料,作为一个律师,我觉得你在法庭上的打官司技巧方面已经是数一数二。但是,在道德方面,我指的不是职业道德,而是公序良俗的那方面,你会不会觉得,帮阮xx这种有黑色背景的人打官司是对那些社会弱势群体的不公平呢?”

  穿着ol(lady办公室女郎)装扮的姚乐丝像是老人家似的和蔼的看着利佩嘉,嘴角还带出了一丝笑:“我想,你应该刚刚工作没有多久对吧?”

  被看透了的利佩嘉下意识的挺直了身子,低头瞅了瞅自己:“有什么关系吗?”

  “首先呢,大律师接案子不是自己接,而是经律政处来分派,我想这种机制都是为了防止有律师好似你之前说的,嫌贫爱富啦,或者有其他不公平的现象出现。再来就是,就算是杀人犯,只要他一天没判决,他就只是有嫌疑的嫌疑人,他都有权利去请一个可以帮到他的律师。举个例子来说的话,比如你是一个医生,现在有一个犯人受了伤,你都要救他,不可能眼巴巴的看着他失血而亡的,是不是?”

  “任何职业最基础的就是,不可以有预判立场,对人不可以有偏见,假如我今天是个男人,你的任务是来采访我,结束之后我对你性·骚·扰,那你登出来的报纸是会照之前的访谈据实讲述呢?还是以一个女性的角度来批判我这个应该受到惩罚的衰人呢?”

  利佩嘉很佩服姚乐丝的这番话,甚至有点赞同。

  “我想,我会先报警,然后把所有的访谈一五一十的写出来。”

  姚乐丝对她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

  “最后一个问题,”利佩嘉接着姚乐丝刚刚的话题,点出重点:“不可否认的是,对于普通民众来讲,高昂的律师费是一般人都付不起的,尤其是越高级的大律师,费用就越高,关于这个问题,你是怎么样看的呢?”

  姚乐丝有理有据:“所以,这个世界上有法援这个社会保障制度喽,啊,还有,我都在法援处有挂名的,如果遇到需要帮助的弱势群体,可以通过法援处联系我。”

  她说这话时带着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语气,于是利佩嘉也笑道:“那如果有的话,我真的会不客气的哦……”

  “尽管来,还要多谢你帮衬(光顾)呢。”姚乐丝弯着眉眼道。

  “那……今天就到这里了,我写完稿子会先给你发过来,到时候你看看有什么不适合,或者需要改进的地方,”利佩嘉站起身,摆了一下头:“他等了很久了。”

  顺着利佩嘉的目光,姚乐丝看到了办公室窗外的隔三差五往里面望一眼的张承希。

  她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有点甜的笑容。

  同样是热恋中的利佩嘉也会意的抿唇而笑:“坦白来讲呢,在采访你之前,我对你有点偏见来的,我知道你好钟意帮助人,但是有时候是不是应该看下情况再帮呢。”

  “因为阿敏?”姚乐丝能想到的就是这个:“那现在呢?”

  “现在我觉得……你是一个考虑问题很周全的人,会介入别人家的矛盾,一定有你的考量。其实,你们同阿言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是因为五年前那件事?”

  “他连这件事都跟你说了?”姚乐丝笑了笑:“那你应该知道,唐家老的老,小的小,靓妈又有了那个病,其实很需要一个顶梁支柱来帮他们的。至于你说阿言,肥爸同靓妈不好说,我们就更加没办法提,你都会觉得是我们有误会,那如果我们同阿言提起,他一个人又在国外,他会不会更加觉得,我们是在故意挑拨离间呢?”

  其实最重要的是,就像是姚乐丝总放不下最开始的张承希一样,现在的张承希也放心不下跟connie姐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姑,两个都是他姑姑,他忍不下心不理他们。

  利佩嘉为自己的男友辩解:“那你一定是误会阿言了,他为人很大方,不会这么小气的。”

  大方?对自己人很大方倒是真的,然而想成为唐立言的自己人,太困难了。

  姚乐丝从善如流:“可能是吧,我同他都不是很熟的,阿希跟他熟点,但是五年前……”

  “我明白了,”利佩嘉不是一个不明事理的人,大家都有大家的难处:“对了,怎么你都是叫肥爸靓妈的?我听阿敏叫你表嫂来的。”

  “那丫头自己乱叫的,我还没跟阿希结婚……”姚乐丝笑着解释。

  “虽然还没,不过都很快了!”

  说话间,一直按耐在外间的张承希终于推开门走了进来,揽着姚乐丝的腰身,让她靠着自己,笑眯眯的道:“我左等右等,你们站起来都讲了五百句话了,都不见你们讲完的?”

  “那女仔之间说起话来的确是要长篇大论的的嘛,”姚乐丝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纸杯,手里热乎乎的,低头望了一眼:“什么来的,咖啡?”

  二十四孝老公张承希:“你现在不可以喝咖啡的,我买了热牛奶。”

  一边的利佩嘉听了一愣:“不可以喝咖啡?那你们……”

  再次成为傻爸爸的张承希笑得牙不见眼,嘴角咧到了腮帮子,幸亏长得帅气,所以再夸张的表情也只会令人觉得好看:“我们已经在排期了,你很快就可以收到喜帖。”

  “双喜临门,恭喜你们了。”利佩嘉听了喜事,也十分为他们高兴。

  “多谢多谢,”张承希笑容灿烂无比,搂着姚乐丝开始发表基本上每个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会听到的宣言:“话说回来,我真的是很值得恭喜来的,有个这么体贴又温柔的老婆,很快又会有一个可爱的小朋友,这种好事哪里找啊,真是……睡着都会笑醒。”

  姚乐丝不忍直视:“这些话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但是我不介意再讲一遍的啊,睡着再笑醒,醒了再睡,睡了又再笑醒,多开心!”

  得到的答案是老婆大人的一个大大的白眼。

  被恩爱秀了一脸的利佩嘉看到这幅场景,心里也很开心,人在看别人幸福的时候,自己也会觉得很幸福,这样想着,她就难免想到对自己很好的男朋友。

  跟着被想到的男朋友就打来了电话:“啊,你采访完了吗?需不需要我去接你?”

  “好啊,”利佩嘉说着,又报了一下这里的地址:“我在d&k,你要不在楼下等我?”

  电话那边顿了一下,道:“不要紧,不过你怎么会想起采访律师的?”

  “我想做一个法律法务人员以及社会关系的专题,阿敏就告诉我hy的联系方式,所以才会来的……其实hy同阿希,人都不错的。”利佩嘉试着说道。

  “……是啊,所以我们以前都是好朋友来的。”唐立言说着,听不出什么语气。

  听到男朋友貌似没有生气,利佩嘉暗暗地松了一口气:“那我在这里等你。”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唐立言上了楼,跟利佩嘉一起同姚乐丝和张承希打了招呼,虽然有点生疏,但是也没有任何的不适,顶多是客套多了一点而已。

  就连听说了姚乐丝和张承希的喜事,唐立言都连眉毛都没动一下,还是微笑着的。

  同时,姚乐丝和张承希也知道了唐立言的近况,他靠着在美国存下的积蓄,回到hk开了一间属于自己的公证行,名字叫“言证行”,成了新老板。

  寒暄完毕,唐立言跟利佩嘉手拉着手一起走出了律师楼。

  姚乐丝望着他们两个和谐的背影,笑着调侃自家老公:“年纪轻轻就事业有成,美人在怀,你现在有没有后悔,自己当年放虎归山?”

  张承希一笑,带着笑纹的眼镜里全然都是风轻云淡:“如果可以随便抓的到,那个就不是老虎,是只病猫了……我想现在最后悔的应该是聪哥,食碗面反碗底(忘恩负义),好不容易你帮他打赢了官司,结果他一手带着的人,到最后亲手出卖了他。”

  五年前,无论是张承希还是姚乐丝,为了翻案都把唐立言经手过的公证行生意查了个底掉,然而唐立言经手的事情很多,有可能跟受·贿有关的就都是聪哥签的字。他们当时的第一任务是翻案,所以暂时就把这事放到了一边,谁知道唐立言走了没多久,聪哥就被icac(廉政公署)带走了,内容是有人举报他受贿,资料还非常齐全。

  聪哥就这样进了监·狱,被判了刑,事后想想,会做这事的也就只有唐立言一个。

  掌握黑历史的人没了,唐立言就可以彻底高枕无忧的开拓自己的事业了。

  “说到聪哥,”姚乐丝转着眼珠思索着:“他是不是快放出来了?”

  张承希皱着眉掐指一算:“扣掉假期,差不多就是最近。”

  姚乐丝不抱希望地说:“希望他能改邪归正吧。”

  “希望是喽,”张承希耸肩,他改变手臂方向,变成揽着老婆的肩膀:“不过呢,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喝掉这杯热腾腾的新鲜牛奶,对补充钙质很有作用的。”

  “知道啦,超级奶爸。”姚乐丝有点别扭的跟老公耍着花枪,张口喝了一口。

  张承希笑问:“是不是喝起来特别的甜呢!”

  “不知道。”姚乐丝扭头。

  “不知道?那再喝一口。”张承希喂老婆。

  姚乐丝:“喂,会呛到的!”

  张承希:“是吗?我试试看……唔,好甜。”

  “……不准伸舌头!”羞。

  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秀恩爱,死得快,哼。

  第二十集 无路和结束

  “你是不是赚钱赚傻了?搞车祸搞到我表弟身上去了?!!!”

  “你搞清楚,如果不是你表弟突然出现,我们一大班人需要费这么大力气做白工?!那个女人有抑郁症……”

  录音机不是什么好录音机,起码在这天台上听得不是那么的清楚,还有些杂音。不过也许是录的时候就没有用什么好仪器,也对,偷录的嘛,凑合听听就行了。

  唐立言今天刚上班就收到了一个邮件,邮件里面是一个小型录音机,对录音带有阴影了的唐立言关好办公室的门听了听,果然不是什么好内容。

  跟着录音机一起寄来的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就是当年的天台地址,和一个约定好的时间。

  “你这是什么意思?”按掉录音机,唐立言看着对面的男人,脸色阴沉的可怕。

  对面的男人胡子拉碴,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很有一股刚从监·狱里出来的味道——失败者的味道——聪哥冷冷一笑:“没什么,找你换点钱花花。”

  猜也猜到了。

  “当年老板走的时候很多资料都销毁或者带走了,现在你只拿了这么个东西来要挟我?”唐立言转头,嘴角轻轻的掀起:“录音而已,在法庭上没用的。”

  “我知道,所以就算我坐牢我都没有把这个拿出来,反骨仔!”

  聪哥浑浊的双眼阴森的盯着唐立言:“我本来打算拿着它来要挟你要给姚大状听的,谁知道你那么没鬼用。不过不要紧,你现在是大老板,又有个新闻记者当女朋友……你说,如果我把这个的备份寄给你女朋友,她会不会出多点新闻费给我?社会版来的。”

  唐立言想起了利佩嘉,也许是天生的,也许是职业因素,那是一个正义感爆棚的女孩子。

  她甚至比姚乐丝更加的正直,也更加的感性。

  当人的身上聚集了这两种个性并且以它们为主时,这个人就会变得格外的黑白分明,是非分得很清楚,不允许有一丝一毫污点的清楚。

  “你要多少?”唐立言问。

  “三十万。”聪哥狮子大开口。

  “三十万?!”唐立言的声音瞬间拔高:“我哪有那么多钱给你?你都知道我刚刚开了公司,所有钱都在账面上,我根本就拿不出这么多。”

  聪哥琢磨了一番,问:“你可以给多少?”

  唐立言皱着眉,仿佛遇到了很大困难:“我同人借借,筹集一下,十万应该没问题。”

  “你当我乞讨的?”聪哥指着自己,气势汹汹的道:“我不理你借又好,抢又好,总之没三十万,一个礼拜之后我就把这卷录音带送给所有媒体,包括你女朋友那间报馆!”

  说完,聪哥转身就走。

  望着聪哥毫无防备的背影,唐立言表情阴郁,他慢慢地,轻轻的跟了上去。

  倏地,聪哥回了头,老奸巨猾地说:“哦,差点忘了告诉你,为了防止你玩嘢(玩花样),我把备份放在很安全的地方。但是如果我这一个礼拜有人身安全的意外,或者我失了踪,那卷录音带一样会到你女朋友的手上,我说到做到。”

  唐立言暗自惊了一下,面上却平静的问:“我怎么知道你拿了钱之后会不会贪得无厌继续跟我要钱?又或者你根本就是为了要报仇,故意框我,给了你钱你一样会扬出去。”

  “随便你,反正要身败名裂的那个不是我,我们这种人一向挣的是钱,不是争那口气。”

  聪哥顿了顿,又再度靠近了衣冠楚楚的唐立言,伸手帮他整了整领带,拍了拍肩膀上不存在的灰尘:“我现在是瓦,你是瓷器,别随便乱碰,会坏的。”

  说完,聪哥再一次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一次,唐立言许久都没有跟上去。

  ——

  姚乐丝要跟张承希结婚,喜帖就像是大街上派的传单似的派了很多人,当然,说是很多人,其实也没有那么多。姚乐丝认识的人很多,张承希认识的人也很多,但基本上都在一个圈子里,相当于出一分钱吃两个人的喜宴,认识他们的人还都觉得挺划算的。

  婚礼嘛,除了要出份子钱当红包利是,关系好一些的还要准备个礼物。除了关系好一些的,还有就是想修补一下关系的,比如利佩嘉,她希望男朋友能跟表弟和好。就算关系没办法恢复到从前,至少也不要太尴尬,否则夹在中间的唐家人就更尴尬了。

  利佩嘉很知道,男朋友唐立言最重要的就是家庭,在国外的时候,他总是把家里的人挂在嘴边的,他说,希望他们以后也会有像是肥爸靓妈一样的小家庭。

  于是她拉来了男朋友跟她一起挑选给姚乐丝的新婚礼物,恭祝他们百年好合。

  “这个娃娃不错啊,你说好不好?”

  利佩嘉指了指摆在柜台上的一对娃娃,想了想又道:“不过hy有了babe,应该有很多人送他们这个吧?我们再想想看好了。”

  唐立言没说话,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

  又走了几家店,利佩嘉总觉的有些不太满意,不是太过俗套,就是寓意不太对。

  “你不要一声不吭啊,快点帮我选。”利佩嘉摇了摇男朋友的手,撒娇。

  被摇回过神来的唐立言笑了笑,忽然问了一个问题。

  “啊,你选礼物选的这么挑剔,选男朋友不是更挑剔?”

  “那当然了,”利佩嘉嘴角挂着幸福的微笑,看着四周的礼物道:“给人家挑结婚礼物,就是希望人家幸福,拿个好兆头嘛。给自己选男朋友,是因为男朋友以后要陪伴自己一生的,如果不认真选,那以后不是会很惨?”

  唐立言握着利佩嘉的手,放在自己的唇上亲了亲:“那你钟意我什么?”

  “正直喽。”利佩嘉的回答,在意料外,又在情理之中。

  “我们第一次见面,那个中·国女学生被人性·骚·扰。在场那么多人,没人肯帮她作证,只有你一个肯站出来,指证那个外国佬。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你很正直,很值得钦佩。”

  “那……如果我不是一个正直的人,你还会不会钟意我?”唐立言不经意的问。

  “怎么会?”利佩嘉倍感惊讶,继而又笑了:“哦,我知道了,你是担心我会因为阿希同hy的关系对你有不好的印象是不是?我同hy谈过了,那个时候大家都有大家的苦衷,在每个人的立场上,每个人都做的没错,所以我会一直这么钟意你的,傻仔。”

  唐立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一丝看不见的苦涩。

  他指了指橱窗里的一副金箔画:“选这个吧,我觉得不错。”

  利佩嘉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画框是木头的,里面是用金箔雕刻的一对可爱娃娃,背景是纯白,一男一女,小男仔穿着西服,小女仔戴着头纱,天真烂漫,两小无猜,充满了童趣。下面是意大利体的英文字:love&ssalways(永远幸福快乐)。

  “这个好啊,”利佩嘉很满意:“很有创意,又很有趣,还是你有眼光。”

  “所以我选了你了嘛。”唐立言笑的很自然,亲昵的点了一下利佩嘉的鼻子。

  利佩嘉很开心,她想,她真的是很幸福,有一个这么好的男朋友。

  ——

  婚礼那天,宾客满朋,到处都是粉红色、紫色、白色的气球,背景音乐优雅而甜蜜,就连妆点的花都是用的比普通玫瑰贵上很多的蓝色玫瑰。

  “怎么会选蓝玫瑰的?”利佩嘉有点好奇。

  穿着公主裙的唐凯敏笑眯眯地道:“表哥说的,蓝玫瑰的花语:奇迹与不可能实现的事,他同表嫂之间经历过很多,这个花就更加代表他们之间的感情。”

  利佩嘉听了感叹:“阿希都很浪漫啊。”

  “是啊是啊,”唐凯敏身边是她的好朋友尚嘉安:“我们都好羡慕的。”

  一旁的唐立言听着,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张承希,今天一身白色的西装,显得整个人既绅士又赏心悦目。他招待着周围来到的客人,举手投足间流露着与众不同的气质,这样看着仿佛跟几年前唐立言认识的张承希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唐立言拿起了一朵玫瑰,放在近处闻了闻,上面一股植物的清香。

  ——奇迹?呵。

  过了一会儿,一身白色婚纱的姚乐丝在一群人的围绕下走出来,大约是很幸福的关系,今天的姚乐丝比平时更加的魅力十足,艳光四射的同时,多了几分温柔婉约。

  唐立言眼睁睁的看着姚乐丝向着他走过来,跟站在半路上的张承希手挽着手,到了时间,男俊女靓的两个人一起在《婚礼进行曲》的节奏之下一步一步的走完了那条独属于他们的路。

  接下来就是交换戒指,亲吻。

  那两个就像是天生一对的人相拥在一起,唐立言却觉得四周围安静的像是只剩下了自己……他看着自己的脚尖,脚下面是绿色的草坪,一只蚂蚁从他的鞋前爬过。

  它爬啊爬,爬啊爬,好不容易爬到了黑色的鞋顶上。

  唐立言的手一松,刚刚摘下的玫瑰花就砸在了脚面上,于是眼不见心不烦,再也看不到那只蚂蚁了:“,我去一下洗手间。”

  利佩嘉闻言,点了点头。

  抬脚,唐立言从蓝色的玫瑰花上踩过去,走出了亲朋好友的包围。

  ——

  姚乐丝提着裙子刚刚回到专门给她休息的房间,还没来得及坐下,脖子上就多了一把刀。

  “阿言,你搞什么?”她余光看着身边右后侧那里,整好以暇,明显的等了有一会儿的唐立言,有点莫名其妙的道:“有话我们可以好好说吧?”

  “你肯听我说吗?”唐立言露出了一个不屑的笑容。

  姚乐丝刚打算有动作,他又道:“我知道你身手好,不过你现在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就算是好身手,都没有必要用下一代来做赌注吧?”

  说着,他的目光落在了姚乐丝看不明显的腰身上,姚乐丝投鼠忌器,只好站好。

  “好,我现在在这里,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姚乐丝道。

  唐立言微笑,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盛装打扮的姚乐丝:“阿思,你今天很靓。”

  他叫的是阿思,邵悦思的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改变了所有人都叫的hy的称呼,他只叫属于他自己一个人的称呼,他一直都这样叫她。

  唐立言的语气很怀念,很像是怀念着那些曾经无忧无虑的日子。

  姚乐丝的内心有一点触动,但也仅有一点点:“所以呢?”

  看她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唐立言笑了,用气声的笑,很有磁性,有一种危险的吸引力。

  “头先我见到你们在一起,很亲密,我发觉呢……原来我真的有点伤心的。”

  这话让姚乐丝一时呆住了,然后她就又听到了许久没听到的表白。

  “我想,我是真的钟意过你的……可惜你转变的太快了。”

  就在这时,让姚乐丝转变的原因开始在门外拍门:“老婆?你怎么锁上门了?老婆?”

  姚乐丝看唐立言,唐立言笑着拿出了手中的钥匙:“我是男方的亲戚,很容易的。”

  察觉到不对劲的张承希开始大声喊:“你在不在里面?”

  “就是因为他,”唐立言阴狠的咬牙:“我们只差一点就可以在一起,就可以组成一个很完美的家庭,你突然间一百八十度转弯,就是因为他!”

  外间又有了一些动静,似乎是很多人,他们跟张承希说了什么。

  “阿言,你是不是也都在里面?”

  “砰!”

  “砰!”

  “砰!”

  门外开始撞门了。

  “你看,他就是这么蠢,到现在才发现不对劲。”唐立言嘲讽地说道。

  “砰!”终于,门撞开了,第一个冲进来的是张承希,他后面跟了许多人,有宾客,有亲朋好友,还有一些不认识的,但是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人。

  姚乐丝瞟了一眼那些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唐立言很体贴的帮她解释:“他们是来找我的。”

  那些穿着工装的人也拿着证件警示:“唐(先)生,我们是icac廉政公署,有人举报你身为公证行调查员,知法犯法,带头受贿骗保,现在请你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张承希简直要气疯了:“你们没看到他现在在挟持着人质吗?”

  转回头,张承希好声好气的对跟着他老婆一边坐一个,但是刀尖放在他老婆脖子上的唐立言道:“阿言,你有话好好说,我们之间的恩怨,大家可以坐下来慢慢谈。”

  他话一说完,唐立言忽然间乐了,望了望姚乐丝:“你们真的不愧是夫妻,真的很有默契,连说的话都几乎一模一样的。”

  就在众人以为他肯听劝的时候,唐立言歪着脑袋,斜视了张承希一眼。

  “我没什么话跟你说,你同我之间有恩怨吗?你又不是真的张承希。”

  他说话的语气就像是今天吃的是萝卜而不是白菜一样自然,内容却稀奇古怪的没人听得懂。

  不,也不是所有人都听不懂。

  起码离他最近的两个人都听懂了。

  张承希心里一紧,姚乐丝几乎喘不上来气。

  最先反应的居然是唐家人。

  肥爸:“阿言啊,你搞什么啊,快点放了hy啊。”

  靓妈:“阿,阿言……你,你怎么了?”

  阿敏:“大佬啊,你到底出了什么事啊?表哥怎么不是表哥了,你是不是病了?”

  奶奶:“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快点放了hy!”

  而最最奇怪,也毫不知情,但是心里急得不得了的,只有利佩嘉。

  她红着眼眶看唐立言:“阿言,你放开hy好不好?有什么难关我同你一起度过。”

  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明明之前所有事都好好的,为什么突然间她的男朋友就变成了行·贿嫌疑人,为什么斯文的阿言会挟持一个孕妇,为什么好像一睁开眼天都变了。

  唐立言用一种很是惋惜的眼神看着利佩嘉:“,如果我先遇到的是你多好。”

  “你真的是这么想吗?”

  姚乐丝问他:“如果你先遇到的,你就可以不受·贿,不行·贿,不贪那些黑·钱,不为了陷害阿希杀了曾树梁?”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最了解唐立言,这个人大概是姚乐丝。

  她望着自己的童年小伙伴:“你做不到的。”

  她这一番话引起了屋子里所有人的震惊,大家争着抢着问唐立言,问姚乐丝,甚至问被冤枉了的张承希,她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如果是,那唐立言也太可怕了。

  唐立言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他站起了身,带着姚乐丝威胁所有人往外走。

  无奈之下,所有人就跟着他走。

  姚乐丝不知道他要走去哪,可是在往外慢慢走的过程中,唐立言给她讲了一个很老套的故事,这个故事很久以前孤儿院里面有这本书,甚至很多读物里面也都有。

  唐立言说,你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读过一篇故事,那个故事里面的人很蠢的。

  苏格拉底带着学生去田里摘麦穗,他要求所有的学生都带一颗最大的麦穗给他。

  有的学生从第一颗开始看,看啊看,然后摘掉,然后又往前,然后又扔掉。

  直到走到最后,所有人的手上都空空如也。

  苏格拉底就说,这块麦地里肯定有一穗是最大的,但你们未必能碰见它;即使碰见了,也未必能作出准确的判断。因此最大的一穗就是你们刚刚摘下的。

  但是你知不知道,其实人都是贪心的,他手中拿了最大的麦穗,再摘,可能是为了不让其他人拿到比自己更大的麦穗,那自己手里的,就永远都是最大的。

  姚乐丝也看过过这个故事,她看着唐立言:“但是规则是,拿到一颗,就必须丢掉一颗。”

  唐立言点点头:“所以他最想要的东西,是被他亲手丢掉的。”

  故事说完,姚乐丝跟他一起上了外面的高台,就是刚刚姚乐丝跟张承希走红毯的终点,他们交换戒指一起亲吻的地方。

  跟来的不只是有许多的人,还有报警过来的警察,那些警察拿着枪,对准了唐立言。

  唐立言就站在姚乐丝的身后,他缩了缩身子,用姚乐丝挡住了他可能中枪的地方。

  “你自首吧,这么多警察,你不可能逃得掉的。”姚乐丝道。

  一只手臂箍住姚乐丝的肩膀,唐立言轻声的问道:“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的ivan没有出现,你会不会同我在一起?”

  姚乐丝语带伤感:“那我也都问回你,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活一次,你会不会靠着自己的本事,一分一毫都不是贪的,堂堂正正的做一次人?”

  唐立言笑着哼了一声,因为在身后,姚乐丝看不到他的脸。

  只能听见他的声音:“相逢即是有缘,送你最后一个大礼,让你永远都不能忘记我。”

  姚乐丝下意识的一回头,就见到唐立言挪动了一下步子,走出了她的身高范围,抬起手臂来做出了一个要似乎是杀了她的动作……

  “不要!!!”

  “砰!”“砰!”“砰!”……

  对这个童年小伙伴最后一面的记忆,就这样停留在了浑身都是血窟窿的“血人”上。

  ——

  小男仔从小就认为没有人可以比他更聪明,孤儿院里所有的人都蠢得要死。

  有一天,一个漂亮的小女仔来到了孤儿院。

  小男仔想要跟她交朋友,小女仔来到陌生的地方只知道哭,她也不喜欢小男仔,长得丑丑的,一点都不好看。

  这话是当着小男仔的面说的,小男仔很生气,他决定做点事来不让自己那么生气。

  于是,在某一天,小女仔被很多的小孩子们欺负了,他们对她又踢又打又踹,小小的小女仔头撞在角落里,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小孩子们吓跑了,小男仔趁偷偷地去看了看小女仔,恰巧,小女仔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

  小女仔不认识小男仔了,她还对他笑,笑得特别好看。

  小男仔试探着跟她做朋友,她居然答应了。

  小女仔变聪明了。

  小女仔变友善了。

  小男仔很满意。

  这是因为他才出现的小女仔。

  属于他一个人的小女仔。

  嗯,谁都不能觊觎。

  第一集

  【我们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但我们可以选择自己的将来。】

  丁子欣在纸上写下了这句话,然后就呆呆的陷入了回忆当中。

  一辈子听起来很长很长,但是过起来似乎无比的短,结婚,生子,看着孩子从幼稚园,到国小,到国中,到大学,之后工作,同样的拍拖结婚拥有下一代……

  张承希就像是他承诺的那样,一直很疼,很纵,很宠这个老婆。

  可是就像是唐立言曾经说过的那样,那样的一个人,用了一种最决裂的方式,让所有人都不得不永永远远的记住他。

  直到很多年后,利佩嘉的女儿跟姚乐丝的儿子问起他们的父母是怎么认识的时候,得到的都是大人们的沉默,一番解释换来的也不过是一阵唏嘘。

  姚乐丝退休后的生活,最喜欢的就是在家里的花园中,晒着太阳,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躺在躺椅上,身边有一个人在不停的唠唠叨叨。

  他在唠叨着什么呢?

  他在唠叨着,你看,咸蛋黄来的,我们后生的时候最最甜蜜的见证人。想起那个时候呢,真的好开心,可以同你在一起,吃曲奇饼,喝卡布奇诺,看咸蛋黄。

  她问,我们现在不开心吗?不甜蜜吗?还有啊,我现在都好后生来的。

  他连连点头,怂的训练有素:对,无论现实还是在我的心目当中呢,你永远都是这么后生,这么靓的,不过笑起来更靓点……当然,当然,不笑的时候也都很靓。

  她忍不住笑了笑,贫嘴。

  他继续唠叨,所以我都很担心,如果你以后不笑的话,我不是永远都见不到你最靓的时候?所以呢,你要答应我,以后呢,无论你在哪里,成为了什么人。每次见到这个咸蛋黄,都会好似见到我这样,笑得开开心心,最好口张得大大的,牙都笑出来,好不好?

  她反驳,牙都笑出来,那不是很难看?

  他道,再难看在我眼里都是好看的,更何况你笑的时候明明是鬼死靓,哪难看了?

  两个加起来超过一百岁,实际上都不知道多少岁了的人,整天就因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吵了起来,一旁的儿女们孙子外孙们都搓着鸡皮疙瘩,感慨着自家的两个老不正经,这么大年纪还成天玩年轻人之间的耍花腔。

  耍了一辈子花腔的两个老不正经,几乎是前后脚的离开了那个世界。

  就连死都要手托着手一起死的。

  “喂,”突如其来的大脸让丁子欣回神:“叫你帮着写个签名而已,用不用写得眼湿湿的,想到什么了?怎么突然间哭了。”

  眼前的男人个子很高,属于高大挺拔的类型,有一点英俊,肤色是小麦色,看起来还挺帅的……如果他不是顶着一个板栗偏黄的发型就更好了,果然年代不同,审美有差异。

  丁子欣抹了一下眼泪,语气没有丝毫波澜起伏:“大概是因为,我太感性了。”

  凌云志嘴角一抽,感性?如果她指的是当年一大帮同学一起看悲剧片,有人在泪眼朦胧,有人在唏嘘不已,只有丁子欣一个人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偶尔还笑出了声这种感性的话,那他得承认,她其实真的挺感性的——大概他们对感性的定义不太一样。

  “我拜托你啊,我就coco这一个妹妹,你写点积极向上的给她,大记者。”

  是凌云志的妹妹,全名凌卓芝,一个有点骄纵的小妹妹,目前在澳洲念中学。

  于是丁子欣在纸上补了一句:所以,珍惜现在,一切都会变成美好的回忆。

  “这还差不多。”

  看着她写完了赠语,签上自己的大名,凌云志很是珍重的把这张带香味的贺卡收了起来。

  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丁子欣怀疑他是不是有恋妹情结。

  不过想一想她所认识的凌云志,也就不难能够理解了。

  ling,凌云志,一个非常受欢迎的男人。从大家一起考飞机师开始就是一个超级发电机,好像经常能看到他跟很多空姐、地勤在一起,仗着自己身高腿长,知情识趣,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就像是那些花心男常常说的,他只是给大家一点多的选择。

  听起来他这个人其实蛮渣的,把这个人交往名单放在天x或者贴吧,一定会被万千网友唾骂,睡了人家没多久就要跟人家分手,世纪贱男有没有?

  然而当丁子欣看着那些条件并不差,甚至经常是极品的好女人前赴后继的往他身上扑的时候。她真的是很好奇,到底这个人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魅力,明知是火坑都要跳下去?

  记得有一次,跟凌云志一起逛街,有个身材很火辣的辣妹过来公然跟他*,几句听起来不着痕迹其实老司机已经超速驾驶的暗示性话语之后,那妹子笑眯眯地离开了。

  后来某一天,丁子欣再遇到这个妹子,她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那妹子一愣,看着她居然笑了一下,判定了结论:“你一定没同在一起过。”

  丁子欣摇了摇头。

  跟着那妹子就很是欢乐的跟她分享了一下《与凌云志在一起的恋后感》。

  她说,跟在一起,就好像是参加了一场无与伦比的嘉年华,一场精彩纷呈的party(聚会),什么都不需要想,因为他什么都会帮你想好。

  刺激、有趣、永远有新鲜感,同时又很体贴细心,你口渴的时候第一时间把你最爱的饮品放在你的手上——这种男人,是极品,也是完美的情人——所以她根本就没想过要霸占他一辈子,只要能多在一起一会儿,享受当下就好了。

  跟谈恋爱的时候,就连结束,你回想到的都只是快乐的回忆,你会觉得自己很好,很值得被珍惜。而不是跟以前那些跟你上了床还周围唱衰你在床上像死鱼的港男,分了手只觉得自己cheap(贱)得要死,想想都觉得自己吞了一嘴大·便。

  在丁子欣目瞪口呆的时候,妹子做了一句话总结。

  不过呢,结婚我一定不会选这种男人的,他身边的女人太多,浪子回头不过就是你叫他一声他回了一下头而已,所以……他拍过几次拖,跟谁在一起,关我什么事?他只要在我面前扮演一个完美男朋友就行了,他将来跟谁结婚,对我来说重要吗?

  如此这般,速食年代的情感观,造就了凌云志这种万人迷的大情圣。

  丁子欣猜测,大概在凌云志三十多年的生活中,能够长期占据在他记忆中的女性,除了他妈妈,应该只有他那个就快要成年了的妹妹了。

  这样的凌云志让丁子欣常常疑惑,他这种乐天派又到处惹桃花的人,到底是怎么跟唐亦琛那个恨不得连走几步路的尺寸都要用仪器量一下的老古板成为二十多年的死党的。

  “因为他好人喽,”凌云志笑着调侃:“你都是这么说的,不然怎么同他成为老友的?”

  “我没这么说过。”丁子欣扭头。

  凌云志暧昧一笑:“我们差不多认识十年了,怎么你们两个到现在都好像是贴错门神似的,究竟是性格不合呢……啊,又不是哦,性格不合早就拜拜了,那就是……”

  “就是我这么善良,看他脾气这么古怪,这么多年都没有其他女性朋友,整天和你们这班重色轻友的家伙在一起,以后要么变成孤寡老人,要么变做基佬,可怜他而已。”

  “阿sam很直的。”凌云志笑得差点连杯子都拿不住。

  丁子欣:“你怎么知道的?你试过?”

  凌云志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只听到一把沉稳又清亮的声音:“我知道,还有ivyting你身为一个女仔你再继续这么说话你才真的是要……没、朋、友。”

  唐亦琛就在丁子欣说他坏话的这个时候走了进来,带着一如既往的严谨和教训,不过也许因为是熟人,他语气里的教训多过了严谨,丁子欣甚至还能听出来一点恼羞成怒。

  也对,一个单身了三十多年的大魔法师,可以理解。

  丁子欣一脸同情:“好似我的朋友多过你的朋友哦,直直的g?”

  唐亦琛深呼吸,开始运气,凌云志拍着他的肩膀,双手向下按,表明“要做一个绅士”,不要跟女孩子吵起上来,吵不过又很没面子。

  三个许久未见的人一起去吃饭,唐亦琛愤恨的咬着食物发泄心中的郁闷,丁子欣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戏弄唐亦琛下饭,凌云志乐此不疲的看着这两个人暗潮汹涌下饭。

  于是第n次世界大战又这么被按了下去。

  ——

  丁子欣、唐亦琛、凌云志三个人中,唐亦琛是中·国香港人,丁子欣和凌云志是澳籍华人,区别只是凌云志是全家后移民到澳洲的,而丁子欣是澳洲土著。

  唐亦琛和凌云志自小的愿望就是成为一个飞机师,两个人大学毕业后决定一起去考。而丁子欣,高中毕业无所事事中。

  作为刚认识的邻居凌云志随口邀请了一下,谁想到丁子欣这个一看就是小妹妹的家伙居然真的一起去考了。

  当然,后来凌云志才知道,那时丁子欣的父母离异,她自己大病了一场,正前路茫茫,没有生活目标,他这么一提,正好给了她一个目标。

  老实说,在所有认识的人当中凌云志最佩服的应该是他的好朋友唐亦琛,虽然他性格比较孤僻,也总是沉默不语,再不然就讲一些烂烂的冷笑话。

  但在其他方面,唐亦琛几乎是他所认识的人当中最完美的人。

  他很聪明,也很勤奋,有人说不怕笨鸟先飞,最怕的就是比你聪明的人也比你更加勤奋。

  凌云志和唐亦琛是中学时认识的,凌云志自认学习很用功,脑子也不错,至少算中上,但在考试成绩上他从没考过唐亦琛一次。

  所以,就算是一起考飞机师,凌云志看到唐亦琛比他分数高也不觉得丝毫意外。

  他比较意外的是,三个人之中,分数排名最高的居然不是准备了许久的唐亦琛或者他自己,而是那个没上过大学,还在高中毕业暑假中的小妹妹。

  再往后,丁子欣刷新了凌云志对“小妹妹”这三个字的三观。

  作为全公司唯一一个被选上的女·准·飞机师,丁子欣备受全体人员的宠爱和期待,而她居然也不辜负这样的宠爱和期待,成绩一直居高不下……

  徘徊在前三名之间,连第四名都没做过。

  大多数的时候,第一和第二都是被丁子欣和唐亦琛两个人瓜分,你这次第一,我下次第一,本来有点期望的同学都不抱什么期望了,大家都在暗暗下赌注。最后最好成绩能拿到第一银鹰奖的,到底是华人男飞机师,还是华人女飞机师呢?

  然而在临毕业前没多久,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彻底打断了这良好又和谐的学习气氛。

  学员开的小型飞机出了事故,里面的三个人都受了伤,最严重的是丁子欣,视网膜脱落,手术之后留下了一千度大近视的后遗症。

  这个不像小妹妹的小妹妹,再也做不了飞机师了。

  经过了最后一场考试,唐亦琛拿到了第一银鹰奖,他站在台上,还是那样的木讷,他说,这个奖不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如果ivy还在,他们会是并列第一。

  坐在台下跟凌云志一起对着唐亦琛拍照的丁子欣眼睛红红的,她虽然戴着眼镜,但凌云志看得到,有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流出来,顺着她的脸庞,继而消失不见。

  于是鼻子有些酸的凌云志想到,他好像从没见过小妹妹哭的。哪怕是她事故醒过来之后,医生告诉她以后只能带着眼镜,不能再做机师时,她也只是哦了一声。

  机师培训毕业典礼后,凌云志跟唐亦琛加入了飞扬航空,成为了里面的一员,作为首批华人机师,无论是技术上还是态度上,各方面对他们来说都充满了困难与挑战。

  沉浸在新生活的凌云志再见到小妹妹,她戴着眼镜活蹦乱跳的告诉他说,她已经考上了新的大学,以后就会留在香港,让他跟唐亦琛说声多谢。

  那时他才知晓,事故后唐亦琛收集了很多大学的入学章程和入学资料,谁都没告诉的就交给了丁子欣,据小妹妹抱怨,足足有厚厚一叠,害得她选了很久又准备了好久。

  再往后,凌云志和唐亦琛在飞扬里亦步亦趋的往前飞行,丁子欣上了大学,之后又做了记者,就像是以前一样,这个小妹妹一点都不可小觑,慢慢地写出了名气。

  但是因为之前的同窗之谊,大家还是时不时的聚一聚,一起吃顿饭,看看电影,打打高尔夫——凌云志最佩服的是丁子欣连玩都玩得很厉害,基本上很难发生她不会的事情。

  一个连生孩子都会的万能小妹妹。

  凌云志万分庆幸,幸好自家妹妹凌卓芝很正常,一点都不像丁子欣。

  尽管最近开始搞自由新媒体的丁子欣是妹妹凌卓芝的新晋偶像。

  第二集

  吃过晚餐,之后就是饭后甜点,唐亦琛本来招手打算叫服务生,谁知道被凌云志拦住了。

  丁子欣正觉得奇怪,就见到凌云志眉飞色舞、神神秘秘的对她说:“你上次不是说,想吃j’s的specialnight的甜品?”

  倒吸一口冷气,丁子欣眼睛都瞪大了一圈:“你订到了?”

  凌云志有点骄傲:“我排了很久了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丁子欣难以抑制自己的激动:“我现在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女朋友了,因为哥你真的是超……”

  知情识趣的凌云志:“知道你很开心,不过你千万别爱上我,不然有人真的会打死我的。”

  丁子欣冷静下来:“那这一点你可以放心,一般认识超过十年以上的异性男女不会成为情侣的可能性远远高于会成为情侣的可能性。”

  闻言,凌云志古怪的瞄了一眼一旁听的两眼放空的唐亦琛。

  唐亦琛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哥,ivy姐,可不可以给小弟解释一下j’s是哪里,又什么specialnight,之后你们两个再继续相亲相爱,ok?”

  霎时间,凌云志和丁子欣一起笑了起来,也对,在g唐亦琛的全部人生里,最跟得上潮流的大概也只有飞机的型号种类以及零件机械之类的东西。

  唐亦琛就是这么一个满脑子只有飞机的人。

  “j’s是一家私房菜馆,主要经营意大利菜以及意式甜品,菜品样式都是根据应季的食材设计的。最重要的是,它每个月都会有一天specialnight,专门用来做定制甜品,并且每一道甜品都只会在当年售出,也就是说你爱上了一道菜第二年再来吃,就没有了。”

  丁子欣详细的解释着有点繁琐的规矩,凌云志笑道:“我就知道你是一个老饕餮。”

  唐亦琛呆愣了一下,随大流的点点头:“那……都是挺值得试一下的。”

  看他那个表情,丁子欣又想笑了。唐亦琛老爸是厨艺大触,他自小就第一时间吃遍了各种各样的美食,更何况坐了飞机师也一定会到处飞到处吃,这家伙对美食根本就没什么讲究。

  但是朋友喜欢,他就会点头。

  这个时候问他他就会说,我是真的想试试看啊,配上那很认真却有三分木讷的表情,就会让人觉得想笑的同时,心里又会暖暖的。

  而凌云志,作为一个朋友,随口一提的话也会被他记在心里,然后偷偷的藏起来,在某一天突然跳出来,给你一个大惊喜。

  凌云志在跟唐亦琛普及自己吃过的朋友有多么推荐,还有那些美食杂志,都是五颗星什么的,明显不在服务区的唐亦琛满脸问号的“嗯嗯嗯”着,凌云志一脸戏谑,继续普及。

  餐厅有点昏黄的灯光下,丁子欣望着餐桌前似乎特别闪亮的两个老友,微微一笑。

  遇到这样的两个朋友,是她的幸运。

  ——

  “那走吧,买单!”普及完毕,凌云志站起身,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emma?”一个明显是女孩子的名字从他嘴里冒出来。

  “……”于是齐齐翻白眼的人变成了丁子欣和唐亦琛。

  凌云志笑得特别无奈:“但是我现在……”

  他还没说完,丁子欣已经像是哄小猪一样的摆摆手,一脸不耐烦的模样;满是严谨的唐亦琛也长叹一口气,唉声叹气的摇了摇头。

  如此这般,被决定注定要“重色轻友”的凌云志只好笑了笑:“那好吧,我现在赶过去”。

  挂掉电话,凌云志笑得特别不好意思。

  “行了,早就知道你是什么人了。”唐亦琛嫌弃。

  丁子欣同样嫌弃:“快点去啦,免得emma等急了。”

  被嫌弃了的凌云志:“那你们两个自己去吃吧,用我的名字就行了,把我那份吃回来。”

  “知道了知道了。”

  凌云志走了,丁子欣跟唐亦琛从餐厅里出来,两个人一起去停车场拿车。

  “你的车停在哪?”丁子欣问道:“我的车拿去check(检查)了。”

  “在隔壁隔壁的那条街。”唐亦琛指了一个很远的方向。

  两个人就顺着他指的方向往前走,因为是并排一起走的,路灯会把影子拉长,于是就能看到长长的两道黑影,一个手插口袋望天,一个拎着皮袋望前。

  “如果你现在改主意后悔还来得及。”走了一阵,唐亦琛忽然说话。

  丁子欣奇怪:“怎么忽然这么讲?”

  唐亦琛低头望脚,脚下是平坦的路:“没什么,我见你一声都不出,我以为你……嫌我闷的嘛在的时候,你会有好多话要讲的。”

  丁子欣弯了一下嘴角,逗他:“那你的确是很闷的嘛。”

  唐亦琛头低得更低了,嘴里说着:“那辛苦你了哦,要跟我这么闷的人认识这么久。”

  然后丁子欣很神奇的发现,原来一直黑口黑面,以为只会讲冷笑话或者冷冷的训人的唐亦琛居然也是有小脾气的,以前大多数都是三个人一起,她竟然浑然不觉。

  三十多岁还会闹小脾气的男人,有点可爱啊。

  “不过呢,”丁子欣似乎想起了什么,眼里闪过一丝笑意,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不觉得你闷,是觉得有点怕来的。”

  “怕?”唐亦琛莫名。

  丁子欣:“你长得很像黑·社会来的嘛,少年老成的。”尤其是长得像坤哥。

  唐亦琛:“是吗?你见过几个黑·社会?”

  丁子欣:“比你想象的要多很多。”

  唐亦琛这才想起:“对哦,你是大记者……不过就算要报道,都要注意安全。”

  安全至上,责任第一,类似之类的句子在唐亦琛这里基本上是座右铭。

  尤其是在他成为了民航飞机师以后。

  他总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好像二十多岁和三十多岁的时候都没什么区别的。

  听凌云志说,他们认识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款,而凌云志认识唐亦琛,是在中学。

  丁子欣忍不住想象了一下十多岁的小少年,认认真真、一丝不苟,从头发丝到脚底板都是规规矩矩的,就有点想笑的同时,又有点心酸。

  她儿子十多岁的时候上房揭瓦什么顽皮的事情都做过,她气的肝疼,张承希那家伙却说男孩子皮一点好。为什么?因为在年轻的时候把所有想做的事情都做了,老了才不会有遗憾。

  从没逃过课,从没顽皮过的男孩子她也就见过一个——巧合的是,那孩子也叫sam。

  虽然此sam非彼sam,只不过偶尔丁子欣还是会有点奇怪,好像从来没见过唐亦琛对哪个女孩子产生好感,表达爱意也没有。

  凌云志基本上每个女朋友都会介绍给唐亦琛,甚至为了好友,他还会故意设计,让唐亦琛去帮他拒绝女孩子。然而当了挡箭牌这么久,唐亦琛连半个都没有捞到,问他就说没有什么感觉。搞得凌云志经常会跟她抱怨,sam哥对那些水准上的女孩子看都不看一眼。

  有时候丁子欣都有点怀疑,这个sam是不是也基来的。

  每当她这么开玩笑般的试探,旁边的凌云志就会笑得花枝乱颤(喂),唐亦琛就会用一种牙疼的表情深深地望住她,丁子欣内心莫名其妙的就会有一种她说错了什么话的感觉。

  ——

  到了车上,开车开到一半,丁子欣手机上也来了个电话,看到电话号码的时候她就知道,她期待已久的美食之夜彻底泡汤了。

  发生了大型交通意外,作为报社的首席记者当然要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匆匆的打过了几个电话,丁子欣就坐在唐亦琛的车上到了离事发现场比较近的地方。

  “只能到这里了,”唐亦琛望了望前面一长排的汽车:“前面有封路。”

  丁子欣解了安全带连忙跟他道别:“唔该,在这里放下我就行了,你自己去餐厅吧,别等了我我不一定什么时候回家的。”

  说完她就开了车门下车,也就没看到唐亦琛的欲言又止。

  跟事故现场的记者都知道,现场乱七八糟,要询问的人都很慌乱,有时甚至会语无伦次的回答,但就算是这样,也依旧要完成采访。

  跟现场,跟医院,采访伤者,采访警察,回到报社写稿,配合好照片,赶在第一时间改好样刊,把底稿送到印刷厂……一连串的工作忙完,丁子欣几乎瘫在椅子上。

  人累的时候经常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尽管知道这样半夜睡起来第二天早上起来一定会头痛不已,但眼皮就像是被人催了眠似的,不停的打架,打着打着,直到彻底合上。

  睡得迷迷糊糊的,丁子欣感到有人披了一件什么东西在她身上。

  按照很久以前的习惯,她一定把这人一下子打趴。可是托了福当年那场事故的福,医生严令禁止她做任何激烈运动,她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慢慢的克服掉了自己身体的本能反应。

  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丁子欣重新戴回了眼镜。

  唐亦琛那张长得跟吴镇宇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你怎么来了?”丁子欣问。

  “来送外卖。”唐亦琛举了举自己手中的袋子。

  丁子欣惊讶:“j’s?!但是他们不是不允许打包外带specialnight的甜品吗?”

  唐亦琛耸了耸肩:“那个老板人好喽,你到底吃不吃?你不吃我吃了。”

  “吃!”丁子欣一边吃着,一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美味,心都酥了,口齿不清地说道:“你没在餐厅吃吗?对哦,你其实不是很爱吃甜品的,不过真的很好吃,试试看?”

  唐亦琛有点发愣的看着她用她的手握着她的餐具喂给他,慢了半拍似的张开嘴。

  “味道怎么样?”

  “很好吃。”

  几乎忘了吞咽的唐亦琛如此说道。

  第三集

  甜甜蜜蜜的甜品吃完,唐亦琛说要送丁子欣回家休息。

  “不要了,反正没几个钟头就天光了,我还有一份稿子没写,干脆把它写完。”

  然后唐亦琛开始闷不吭声,丁子欣就知道他可能在生气。唐亦琛这个人很有意思的,经常会闷不吭声,但是不说话和不说话又各有不同,有时是因为害羞,有时是因为没话说,有时是因为有话说但是怕惹人生气所以不敢说。

  大多数的时候,唐亦琛就算是生气也会憋在肚子里,因为会吵架的就不是唐亦琛了。

  “但是,就算是铁人都要休息的,更何况你又不是ironman(钢铁侠)。”

  想了半天的唐亦琛终于憋出这么一句烂烂的冷笑话来反驳她。

  丁子欣很配合的也说了个烂梗:“我是an(女超人)来的嘛。”

  唐亦琛:“超人有透视眼,你只有近视眼,还是不可以用眼过度的近视眼。”

  话题说到这里,丁子欣的情绪就有点冷:“你想说什么?”

  其实她很清楚他想要说什么,自从那次意外事故做了手术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这个世界对于她来说都是模糊不清的,甚至看东西时间长了都会流泪。

  “你应该还记得那个医生讲过的话的。”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唐亦琛说。

  又是这样,丁子欣看着他很真的表情,很认真的脸,忽然就很生气。唐亦琛在她的生命里就像一个警钟,只要有一点点危险,一点点的不对,他就会不停地敲,敲的她头都大了。

  可是她自己知道她跟别人不一样的,生命已经那么漫长,为什么连她想做的事情都不可以做?就像是垃圾食品,每个人都知道有害,但再难过伤心郁闷想吃的时候当然要大吃特吃。

  她已经很惨了不是吗?为什么连任性的权利都没有了?

  丁子欣恨恨地盯着唐亦琛,眼疾手快的收拾皮包和杂物:“我现在就回家睡觉,你满意了吧?再见!”

  说完,她理都不想理身后的唐亦琛,就步履匆匆的出了门。

  回到自己的出租屋,丁子欣整个人都是不高兴的,大热天她从冰箱里拿出了一大罐的冰淇淋,这是之前自己在家里手工做的,本来想找人分享的……

  分享个屁!

  狠狠地挖了一大勺塞进嘴里,顿时嗓子里面爽翻了,疼的不能自已。

  她穿着浴袍,坐在沙发上,一边挖着冰淇淋,一边看着根本就不知道在演什么鬼东西的电视,也不知怎么就觉得自己很可怜,像个被人抛弃的失婚妇女。

  你要答应我,以后呢,无论你在哪里,成为了什么人。每叮次见到这个咸蛋黄,都会好似见到我这样,笑得开开心心,最好口张得大大的,牙都笑出来,好不好?

  眼泪簌簌的掉落了下来,她咬着又冰凉又甜腻的冰淇淋,一时间所有的负面情绪全部都爆发了出来——她一点都不想笑,她只想大哭一场,哭瞎算了!

  叮咚一声,手机里来了短信,丁子欣打开一看,是唐亦琛,上面说的是什么“就算生气也要睡觉”之类的,她就很想骂娘。

  跟着愤怒中的丁子欣就发了一句更狠的话。

  【唐亦琛,你永远知道怎么让我在开心的时候变得不开心,你赢了!】

  她当然不会知道,她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让一项早睡早起的唐亦琛一晚上都没睡着觉,第二天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去上了班,周围的同事都表示很惊奇。

  到底是谁赢了谁,大概只有老天才知道。

  ——

  飞机在天空上平稳地行驶着,驾驶舱里面有三个人,一个洋人机长,两个华人高级副机师,虽然大部分时间排班表是随机的,但偶尔还是有那么几回,两个死党会碰到一起。

  凌云志是今天负责起飞的人,手动起飞之后,安排好自动驾驶,人就会稍稍的轻松一点。

  唐亦琛坐在他后面的座位,按照规章制度记录着东西,连头都没抬过。

  不过他也晓得,此时的凌云志大概是嘴角带着笑意的。他这个老友,总是每天很欢乐的样子,哪怕那么多女朋友经常搞出事情,也好像什么事都不能让他困扰,风流倜傥的乐天派。

  乐天派开始盘问唐亦琛:“昨天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唐亦琛明知故问,脸上既没有开心,也没有不开心。

  凌云志看着他的脸,觉得好像不太对:“ivy喽,那个可是j’s,我多心疼啊。”

  “吵架了。”

  唐亦琛明显不想多谈,尤其是在飞机上:“我觉得我们现在还是认真工作比较好。”

  于是凌云志知道这次又失败了,不愿在老友伤口上撒盐的他只好“ok”。

  晴朗的天空,飞扬航空的飞机就这么在驾驶舱内低气压之中,飞到了阿德莱德。

  阿德莱德,凌云志的户籍地,丁子欣的故乡。

  到了别人的地盘,唐亦琛就不得不听从凌云志的访问了。

  “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j’s来的哦,我订了好几个月才订到的约会神器,不合你的口味还是不合她的口味,不是啊,她之前就想吃的,应该很满意的?”

  唐亦琛长叹一口气:“她都吃到,都很合我们的胃口,就算是外卖都好好味。”

  “外卖?”凌云志惊讶了:“那间店老板很铁齿(较真)的,你们怎么可能拿得到外卖?”

  不常说谎但又不想说实话的唐亦琛闪躲着眼神:“就是,拜托他,多等一会儿喽。”

  在餐厅外等到打烊熄灯等到双腿僵直的举动就这么轻飘飘的被他一笔带过了。

  “等了很久吧?”太了解他的凌云志似笑非笑得道。

  然后他就更疑惑了:“但是怎么会变成外卖的,你们两个又因为什么吵架?”

  唐亦琛如此这般的解释了一番,得到了凌云志简直服气的眼神。

  他哭笑不得的劝老友:“sam哥啊,你应该知道ivy大学就读的新闻学,后来做了报社记者,就是说她基本上这十年都在做关于新闻的事。你突然间叫她不要做,这个对你身体不好,我想……十个人里有九个人都会生气,剩下的一个会跟你绝交的,尤其你又不是初犯。”

  听了这话,唐亦琛一时无言。对的,他不是初犯。

  丁子欣不能做飞机师,本来打算直接找个工作的,是他捧着一大堆的大学入学资料让她去读大学,这样她未来进入社会会更有资本,他建议她去考大学;

  之后丁子欣考了大学,读了新闻系;

  丁子欣大学毕业时电视台来招人,是他听电视台做新闻的朋友说,在电视台熬夜是太经常的事情,越是休息不规律,代表这个节目越火,他建议她去做报社记者;

  之后丁子欣做了报社记者,还成了名记者;

  现在,丁子欣好不容易成为了在全港都有名的大记者,他又建议她不要做,因为这会对她的眼睛造成伤害……

  其实就算凌云志不说,丁子欣不说,唐亦琛也在想,自己这算不算是以爱为名,去道德绑架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她明明应该更自由,更开心的。

  但是他没有说出口的是,如果丁子欣没有听他的建议,他也做好准备了的。

  如果她找不到工作,他就帮她介绍,如果她不喜欢读书,那就学一些不用读书的事;如果她成为了电视台记者,他会每天录播她的节目,就像他每天都会从报纸上剪下她的报道一样;如果她眼睛不好看不见了,他会找医生帮她,如果她医不好了,他就成为她的拐杖。

  当然这些都只是他的想法,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就连最好的朋友也不清楚。

  他唯一能说的也只有……

  “或者就像她说的,我永远只会在她开心的时候令她不开心,或者我们只适合做一辈子的朋友,甚至连朋友都不适合做。”

  顿了顿,唐亦琛平缓的语调强硬了起来:“昨晚你不在那里,你没见到,她真的是做起事上来不要命来的,如果我不在,她还要写新闻写到天光,那年她出事的时候医生讲些什么你都在场,你都听到了。她继续这么下去,□□很容易出问题甚至再次脱落。”

  说到这里,唐亦琛的表情几乎变成了空白。

  “会盲的……我不想再见到她闭着眼睛睡在病床上,而我只能傻愣愣的站在一边无能为力,你知不知道?”

  前一晚两个人本来很愉快,之后却不欢而散。他明明知道他可以不说出来,他明明知道她其实真的很喜欢做记者写新闻,那种浑身疲累但是双眼发亮的神情他有在她身上见到过——那个时候他们还都是学员,一起兴致勃勃又苦兮兮的学着复杂的飞机知识。

  可是他没有,他一定要说出来,因为她的亲人都不在身边,因为就算是凌云志那个家伙也只会在她插科打诨的时候被她混过去,因为她周围除了他没人会这样说。

  他想让她健健康康的,而不是面色苍白的坐在病床上,两只眼睛缠着纱布,嘴里笑嘻嘻的对他说,sam,你要说话啊,你不说话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你那么闷。

  他最初只是当她是同学来的,凌云志跟她甚至更熟一点,那时她唯一的熟人只有凌云志,于是他们也慢慢的熟悉了起来,他把她当小妹妹的那么熟悉。

  后来学期中段,他发现这个小妹妹的脑子很灵,尽管操作上不是那么好,但在读书上绝对碾压所有人,包括总是在努力读书的他。

  再后来,就是那一场事故。

  他永远都记得,那一天导师本来想让他先考,可是她举起手来说,她的操作不好,可不可以先考。本来都是一样的,没什么不同,都是那两架飞机,都是那些个地点,他们之前都有练习过,无论是真飞,还是模拟驾驶。

  可偏偏那一天,那个小时,那一刻,轰的一声,一切都不同了。

  他忍不住想,如果那一天是唐亦琛先考,会不会就没事,又或者会不会出意外的是他?

  这想法在见到急救室离丁子欣凄惨的模样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一向循规蹈矩,会控制自己的情绪的唐亦琛发现自己没那么厉害,他很难过,很难过。

  这种难过之前只有一次,那是他妈妈跟爸爸离婚,离开家里他再也见不到她的时候。

  她刚刚高中毕业,她还年纪很小,她是一个会笑会闹的女孩子。

  所以他真的很怕,很怕再见到那样的丁子欣。

  所以他跟她训话,哪怕她会讨厌他,哪怕他可能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达成心里那个不能言喻的愿望,哪怕他要跟她做一辈子的好朋友,甚至不做朋友都行。

  他要她的世界是五彩斑斓的,而不是一片找不到方向的黑暗。

  对飞机师来说,迷路最惨了。

  第四集

  下了班,丁子欣走在街上,有点茫然。

  记者忙起来是没日没夜的,往常这时候她通常在忙着赶新闻稿,或者在查找资料。最近因为开始做新媒体,她又多了个编辑的工作,每天审核两到三篇文章发到博客上。

  细研究下来,她面对电脑的时间的确远远超过了普通人。

  她其实不需要这样辛苦的,以前学过了那么多的专业,她大可以重复以前的老路,然后躺着用经验和知识打败那些真真正正的新丁。

  可是她又忍不住想,这样她真的会快乐吗?就像一个满级的人去跟新手刷低级副本,一招秒杀所有怪,在外人来看是很帅,但扪心自问,又有多大的乐趣呢?那些努力之后得到的成就感,那些犯错之后的失落,有起有伏有高有低才是真正的人生不是吗?

  所以她总是沉浸在新的生活,新的工作中,用心去体会喜怒哀乐,她不想再活的那么无欲无求。但是调转过来想,让她想那些无忧无虑的女孩子一样,过傻傻的青春,也很困难。

  年纪大的人,最大的缺点是事故,很难再去信任其他人,最大的优点是稳妥,凡事求稳。

  她下意识的去结识那些熟悉的面孔,慢慢的去信任他们。因为她知道,在这一个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那些人才是真的好人,可以放下心防无条件信任的好人。

  翻了一眼手机,上面还停留着唐亦琛给她发的道歉短信,言语简练,不会有任何的歧义。你几乎能从短信上看到sam认认真真又很纠结,删了又写写了又删的模样。

  一架飞机从天空飞过,丁子欣叹了一口气。

  凌云志以前笑得贼兮兮的问过她,为什么明明她一向都很有主意,但每次重大事件唐亦琛怂恿她的时候,她最后做的决定都跟唐亦琛的建议是一样的呢?

  因为,唐亦琛每次说的都是对的啊。

  她说要打工,其实是为了攒点上学时的零用钱,谁知道还没来得及找工作,唐亦琛就送了一堆资料来;大学时电视台来招生,她本来是想去实习,师兄师姐说你这个颜值,要么坐冷板凳,要么宅男女神,一个做新闻的成了宅男女神?搞笑吗?唐亦琛提了建议,她正好找到了后路;现在,唐亦琛跟她说最好不要再做记者……

  丁子欣赌气的抬起头,咬着后槽牙望着私人医院的招牌,最好不要给她猜中。

  ——

  从私人医院里出来时已经是几个小时以后了,丁子欣站在马路边,看着有点变得灰暗的天空,把ct片和各种片子的纸袋往地上一铺,一屁股坐了上去。

  耳边响起了刚刚眼科医生跟她说过的话:

  “视·网·膜再次脱落呢,就不至于,不过运动时都要注意一下的,不可以太激烈。还有就是,过度用眼会使度数增高,你之前说你做过手术?本来做完手术后定期复诊,注意用眼,慢慢疗养的话,度数可以慢慢减低的,就算不减低,照理来讲都不会再增加。不过你现在已经是一千多度,再加码,很容易引起并发症,有一部分并发症会引起失明,你自己想吧。”

  有什么好自己想的,不想瞎掉就换工作喽。

  又被唐亦琛说中喽。

  亏你还当过医生,连保护眼睛都需要别人提醒,你穿越了这么多次有什么用,光涨岁数不长心眼,死蠢!

  丁子欣摸了摸自己的眼皮,那段完全黑暗的时间,她记得很清楚。

  那是一段很可怕的回忆,连喝杯水上个厕所都要人帮忙,她自己像是一个废人一样,什么都不能做,下床要东摸西摸,还经常弄伤自己,疼得眼泪出来了都不能流,会更伤眼睛。

  唐亦琛安慰她,不能流泪总比只能流血要好。

  她吐槽他,她已经只能流血了(大姨妈),现在连流个泪都不允许,天没天理人没人性。

  唐亦琛默了一会儿,训她,小女孩不可以这样讲话,就算她是鬼妹也不行,在中·国就要入乡随俗,讲话要含蓄一点,不然这样别人会误会她没家教。

  她猜,他大概是害羞了。

  不过她到底哪里小女孩了?明明是他这个一提到女孩子就会害羞的才是小男孩吧?

  不是,他长得那么老,老男孩还差不多。

  唐亦琛又不吭声了,她猜他一定一边运气一边无奈,这家伙的涵养让他都不会生气的。

  在她拆线的那一天,丁子欣终于又在见到了唐亦琛的脸,不过她还是看不清,所以也只能暗暗的从他的语气里猜测着他的表情。

  后来,大概某一天,戴上眼镜也能看得清楚了,她终于看到了唐亦琛的表情。

  原来她一直都猜错了,他的脸上既没有无奈,也没有害羞,更没有哭笑不得。

  他的脸上只有忍痛的表情,就好像受了伤的人不是她,就好像那些血都是他在流一样。

  很疼很疼的表情。

  ——

  第二天丁子欣去报社申请调职,拿着她昨天坐在屁股底下的各种检验单据和医生证明,还有一封调职申请书。

  戴着眼镜的主编从电脑屏幕后面幽幽的钻出一个脑袋来,屏幕上的光芒衬得他的脸色泛青的,她把那一堆东西交过去,主编打开信封很有效率的扫了几眼。

  “不能再商量了?我可以帮你减少一些工作量的。ivy,你是我们的生招牌,在报社这么久,大家一起工作都有感情,不如你再想一想?”

  丁子欣很有礼貌地拒绝了他,并且表示调职态度很坚决。

  于是当天下午,报社的生招牌从a版被调到了b版,还是物资最少的旅游板块。

  以前的同事帮她打抱不平:“这就是赶你走啊,谁都知道我们报的旅游版根本就是香港旅游景点集(预算)都是零的,连车马费都要自己出。”

  丁子欣态度从容的耸耸肩,早在申请调职的时候她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连突发新闻都不能出的名记者,连记者都不算。

  “算啦,景点集就景点集,有料(有本事)的话,在哪里都能出头的,是不是?”

  “你真是看得开,不过薪资差好多,好多油水都没了,你不是在租房?行不行啊?”

  这话一说,丁子欣忽然想起这个月该交房租了,她本来想着这个月的奖金加上以前的存款交房租,还有工资可以过活——但是她昨天去看了一下全世界贵的有名的hk私人医院。

  香港的私人医院啊,那可是看个刀片划到手都要五六千大洋的地方。

  剩下的钱明显不够交下一年房租的丁子欣一下子欲哭无泪。

  ……所以说她之前到底为什么要检查眼睛来着?

  啊,唐亦琛,你真是我的克星。

  ——

  下班后,在报纸和网站上研究了一会儿都没有研究出太适合自己的要求以及价位的公寓,丁子欣气馁的回了家。在hk这个地方,想租个便宜一点离单位近一点的房子就跟在bj想找个价钱便宜三环内的房子一样——难如登天。

  跟着她就在自己家门口看到了造成现在的窘境的罪魁祸首。

  黄昏,夕阳,晚霞,一身黑蓝色机师服的唐亦琛,一手拎着工具箱,一手夹着机师帽,配上那很是服帖一丝不苟的飞机头,如果不看袖口那三道金黄色的条纹……

  其实还挺像保安队长的。

  谁叫飞机师有规定,不值班的时候肩上不许戴肩章的。

  没当上飞机师的丁子欣很是嫉妒的想,没把他当城管就不错了。

  被当成城管和保安队长的飞机师似乎有感觉似的回头,看到了气哼哼抱着纸袋的记者。

  嗯,前新闻记者。

  “啪!”

  前新闻记者先发制人,把手里的纸袋丢到了飞机师手里,冷冷的道:“你满意了?”

  唐亦琛有些愕然,不明所以的打开了纸袋,然后看到了各种英文诊断书。

  看完了之后再看她冷口冷面的脸,本来就不善言辞的人就更不会说话了。

  “那……那你现在……”瞬间结巴了唐亦琛的脸上只剩下了不自然:“需不需要我帮你找一份工作?我知道你不钟意别人帮,但是,但是我只不过介绍一下而已,都是要靠你自己的实力的,我想,我信你有这个能力的。”

  丁子欣胃里差点快笑断气。

  想笑又不敢笑,腮帮子咬得好痛:“我没这个能力,房租都交不起了。”

  “我借给你,”唐亦琛脱口而出,顿了顿又怕冒犯她,拐弯抹角的找补:“我是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你先用我的钱,你方便的时候再还都来得及。”

  丁子欣顺口问道:“那如果我以后都不方便呢?”

  唐亦琛愣了一下,张了张嘴,似乎很想顺口说什么的样子。过了不到一秒钟,他道:“那欠钱的是老板,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喽。”

  丁子欣用唐亦琛手上的机师帽打赌,他刚才想说的肯定不是这个。

  不过算了,重点又不是这个。

  “那你以后要多多讨好我啊,”丁子欣仰着头,得意洋洋,貌似不经意的爆出真相:“因为呢,以后我做了旅游版的记者,冷冷清清又不用跑新闻,大把时间做你的老板!”

  唐亦琛一脸惊喜:“你是说?”

  丁子欣:“哪有你那么蠢的,不做新闻记者可以做其他的记者嘛,一点都不知变通。”

  “那我的确没你聪明嘛,”唐亦琛笑了一下:“聪明妹。”

  他叫着她很久很久之前的花名,目光深深的看着她,有那么一刹那,丁子欣甚至觉得唐亦琛的眼睛是会放电的。这个电不是凌云志那种到处散发的荷尔蒙,而是在你的灵魂深处,轻轻的,微微的,小小的,电你一下,电得你酥酥麻麻的。

  丁子欣挤出一个笑:“都不知道你飞机师怎么考的,还第一银鹰呢。”

  她觉得自己眼睛越发近视了,确实需要好好看看。

  第五集

  之后的几天,唐亦琛一直都在陪着丁子欣去医院定期复诊,帮她找房子,他找了许多,可她就是不满意。

  他明白,她不是不满意,而是不想用他的钱来租房子。就算他借给她,以她目前的薪资,要全部还给他,要么吃糠咽菜,要么卖血卖肝,更何况今年结束,还有明年。

  她不可能靠他一辈子的。

  他却很希望,她能靠着他一辈子。

  但他知道,这只是一个愿望,也许会成真,也许不会。

  愿望是一个很美好的东西,它描绘了一个人所能创造出的最幸福的梦想。

  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如果你的愿望会影响到他人的人生,那么适合这个愿望的藏身之处,就是你心里的最深之处。

  比如唐亦琛从小到大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能够开着飞机,接在国外的妈妈回来,让离异的父母两个和好如初,一家人齐齐整整。

  但他从没跟自己的父亲坦白过,因为他知道,尽管父亲唐璜总是在跟二十多岁的小妹妹玩玩闹闹,母亲的离开始终是父亲心里的一道伤痕。

  人,生而不同,生活的方式也不一样,就算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该去随意置喙。

  所以尽管他总是在念叨老爸再找个人正正经经的过日子,也只是念叨而已。

  他爸从来把这话当耳边风,左耳进右耳出,吹过就算。

  比如,唐亦琛的第二个愿望就是——那句没出口的“我养你”。

  他知道她不会答应的,既然不会答应,就更没有必要说出口。

  中午休息,唐亦琛拿着报纸在上面圈出有可能的租房信息,然后再一个一个的打电话过去,问明详细的资料,拿出本子一笔一笔的记下来。

  旁边吃着午饭的凌云志拿过本子来翻了两页,感慨:“哇,详细的好似飞行笔记似的。”

  问的差不多的唐亦琛挂掉电话,把笔记本抢过来,横了他一眼,接着记刚刚问过的问题。

  “我不明白,你干嘛不直接让她住你家,又可以省房租,又可以……近水楼台?”

  唐亦琛对着老友就没有那么含蓄了,他故意曲解了凌云志的说法:“那你干嘛不让她住你家,你家在中心地带,不是更近?”

  凌云志装模作样:“我都想啊,不过我怕我那些女朋友吃了她,有人会心痛。”

  “话说回来,”凌云志手里握着筷子指着桌上的寿司:“这最靓的寿司,我以为你吃定了的,就在你手边嘛,结果你呢,吃来吃去,一定要最后才吃……你真的不怕被人抢走吗?”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唐亦琛侧过身来,面对着好友,正襟危坐。

  凌云志指着属于自己的那盘寿司:“我已经做到了,第一个吃,积极争取。”

  唐亦琛看着那个吃光光的盘子,一本正经的道:“积极争取并不代表狼吞虎咽,饥不择食,你头先囫囵吞枣吃进去的所有寿司,你可以分得清哪个是最靓的哪个是最差的吗?对你来讲不都是寿司味?吃最靓最中意的寿司一定要喝杯清水,然后慢慢品味,那才会知道为什么它是最靓的寿司,而不是街边超市里面卖的紫菜包米饭。它是最靓的,我最中意吃的,所以它值得我等……就算,最后被别人吃了,那至少我经历过等它的过程……”

  他很难得的滔滔不绝,然后这滔滔不绝在凌云志慢慢变得戏谑的眼神中戛然而止。

  凌云志一脸八婆的笑容:“那你慢慢等啊,在上班时间之前记得吃掉它,我先回去了。”

  跟着唐亦琛这个名字叫做凌云志的死党就把他一个人丢在机场餐厅,自己回了值班室。

  ——

  唐亦琛下了班回到家,用钥匙开了门,第一眼见到的是鞋柜旁边一个淡蓝色女式行李箱;然后是餐桌上的一桌子顶级好菜,餐具是两套,还有一瓶红酒,两个红酒杯,其中一个红酒杯上面有一个暧昧的红色唇印;再然后是楼上传来的“砰”、“砰”的声音。

  “……”眼见自家领土即将受到不明敌军侵袭的唐亦琛终于受不了了。

  “g!”他大声的喊着自家长相年轻就整天乱以为自己很英俊还总是勾搭二十岁左右的小妹妹的老爸——负责飞扬航空飞机餐的总厨唐璜——的英文名。

  两分钟以后,梳着鸡冠头样子的确很年轻长相也很气派的唐璜从楼上走下来。

  “s~am!”唐璜为人很活泼,活泼到连自己儿子的名字叫起来也与别不同。

  快被自己亲爹气吐血的唐亦琛:“有些事你是不是应该先同我商量一下?”

  他指着那明晃晃的行李箱,脸上的表情非常不好看。

  “ok.”唐璜一向是很民主的,民主到唐亦琛从来都是自己照顾自己亲爹。

  “你要冷静点,镇定点,这对你来说应该是一个surprise(惊喜)……”

  “……你要带一个人回来那个是个女人你要她在这里住甚至你们两个要结婚,是不是?”唐亦琛几乎没用标点符号就打断了自己老爸的话。

  唐璜的表情先是认真听讲跟着突然笑了一下:“这些事要搞清楚,我没想过要跟她结婚。”

  唐亦琛深呼吸:“philip,你已经不小了,你平时玩玩也就算了,那是你的生活方式,但是可不可以不要学年轻人玩同居,同居不好玩的。”

  唐璜的表情高深莫测,笃定的道:“但是她一定要在家里住的。”

  好吧,虽然唐亦琛有这个家的一半,但是另一半是他老爸的。

  对于很多人来说,婚姻是很重要的,但是对于某些人来说,感情比婚姻更加重要,有的人一辈子都没结婚却恩恩爱爱儿孙满堂,有的人结了婚却凄凄惨惨孤苦伶仃。

  尤其是对唐璜这个为了厨艺年轻时几乎在世界各地都游学过的半个鬼佬来说,可能感情比婚姻更加重要吧——跟自己老爸完全相反的唐亦琛不得不给自己洗脑。

  他再次深呼吸,凉凉的空气从他的喉咙吸进去,进了胸腔里就更凉了。

  心都凉了一大半,死气沉沉的唐亦琛继续气都没喘的开机关枪:“好,我现在只想知道,究竟那个是鬼婆(外国人)还是中·国·人还是意大利人还是法国人,是比我大还是比我小,比我小不要紧但样子一定要比我老!philip?”

  自己儿子突破极限快发疯的模样非但没有把悬崖上的唐璜拉回来,唐璜居然还更加觉得有趣的笑了起来,别问唐亦琛是怎么知道的,每次他出什么糗事的时候,唐璜都是这个表情。

  “都挺好玩的,你见到她不就知道了?她人很好的。”

  “sam啊。”唐璜极为少有的正常喊自己的儿子。

  唐亦琛应了一声,一大一小两父子对视了一秒钟。

  下一秒,唐璜道:“你不出声就代表你答应了,good!我现在上去叫她。”

  眼看自己老爸跑得比兔子还快完全来不及说什么的唐亦琛:“……”

  如果这个世界上坑儿子有奖拿的话,他老爸唐璜一定是全球冠军。

  ——

  唐亦琛十几岁的时候父母分开,到现在,数一数,差不多快要二十年了。

  二十年的时间里,他从一个小男孩,变成了少年,变成了青年,到现在的中年。很多东西都在改变,可是有些东西一直都没有变过,就像他最大的心愿,永远都是父母和好。

  可惜,注定没有办法实现了。

  其实,也没几个人可以梦想成真的。

  有一个人可以陪着philip一直到老,照顾他,这也是做儿子一直以来的愿望。

  不过他一定不会叫她阿妈的。

  听着楼上两个人欢欢乐乐的脚步,唐亦琛抿了抿唇,深呼吸,做足了心理准备,转过头……

  “i……vy,为什么你会在这里的?”

  屏住呼吸,表情停留在呆滞的唐亦琛略显呆滞的问道。

  “是uncle知道我没地方住才让我在这里住的,”丁子欣疑惑,问杵在旁边跟她扮哥俩好的唐璜:“uncle,怎么sam都不知道的么?”

  “都说让你叫我philip的嘛,他知道啊,我之前告诉过他了,”唐璜反应迅速的纳闷,问唐亦琛:“s~am,你明明答应了的,不是现在反悔吧?这样不男人的。”

  快被自己老爸噎死了的唐亦琛:“……知道!知道得一清二楚(盯老爸),不过我没想到你搬得那么快而已,除了行李箱需不需要我帮你搬别的?”

  丁子欣:“那倒不用,头先philip都帮我搬了很多东西的,我现在的房间就在你隔壁,以后我们要做邻居啦,sam哥,多多指教!”

  说着,她伸出了手,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颜。

  “多多指教,ivy姐。”

  唐亦琛用尽全身的力气,按捺住自己想要颤抖的手,握住了那只纤纤细手。

  最靓的寿司距离最近,可是越是喜欢的东西,就越是想好好珍惜,好好保护。

  就算自己吃不到,也无所谓。

  不伤害彼此,能够远远地看着,就已经很满足。

  对唐亦琛来说,爱,是克制。

  第六集

  搬到了新家,有坏处也有好处。好处是不用付房租,每天还可以吃职业大厨做堪比的艺术品美食;坏处是新家的距离离机场很近,离市区很远,没有车的话,有点惨。

  丁子欣每天早上不得不早早的起来去挤地铁,不过这样作息也比以前规律了许多。

  其实她本来应该比现在更有钱一点的,起码不至于每次有新闻的时候都要坐的士或者蹭报社的车,不过很可惜——摄影穷三代,单反毁一生——作为一个新闻系的学生,从必备的设备到同学和附近其他系学生的各种安利,她手里的钱就像是流水一样花得一干二净。

  所以以前的白富美,现在又变回了那个听到超市大减价就疯狂囤货的穷困妹。

  看着前面排成s型的长队伍,穷困妹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又在用手机上的计算器算价钱,脚边堆成一堆的囤货着实令人心里美得冒泡——不论贫穷还是富贵,女人在shopping的时候都是小霸王其乐趣穷,浑身充满了干劲。

  结完账,拎着大包小包,丁子欣在超市门口有些踌躇。

  到底是搭巴士还是坐的士?

  搭巴士,刚刚这十几步的路已经累的腰痛手酸,要走到很远的巴士站,再转搭地铁……

  一定会很爽的。

  搭的士,一样要走到的士站,不过稍微近一点。但是要到大屿山那么远,算算钱的话差不多要好几百块港币,她刚刚买东西基本上钱包里已经没有那么多现金了。

  算了,已经穷成这样了,就别再想坐计程车了。

  这辈子缺乏锻炼的丁子欣就这样拎着饮料、零食、蔬菜、日用品,一步一步的挪到了巴士站,经历了换交通工具,再坐在街边上歇歇,再继续走,走走停停的走到了家门口。

  老实说,手拎得快断了的时候,脑子里面就会很自然而然的冒出了“好想要个男朋友”的想法,跟着进了家门之后摊在沙发上时又会觉得“要男人有什么用”。

  人生啊,就是这么此一时彼一时的双重标准。

  “哇,大采购啊。”听到了声音的两父子从楼上下来。

  “是啊。”累得有气无力脸上发烫的丁子欣回答。

  唐亦琛顺口问:“怎么不叫我或者philip?”

  丁子欣一愣,然后道:“我怎么知道你们两个在不在家?而且没必要嘛。”

  唐亦琛点了点头,不说话了。

  他这次不说话让她不知怎么多了点压力,于是她对着比较有趣的唐璜吐了吐舌头。

  “s~am!”唐璜反应夸张的张开了怀抱:“我们来帮ivy把东西拿上去。”

  两父子一起上了楼,丁子欣在楼下呼出一口气。

  她会说,如果他不提,从头到尾她脑子里就没出现这个想法吗?

  好像太见外了。

  再下来时,唐亦琛脸上没有了别扭的表情,唐璜开始表演他除了厨艺最擅长的萨克斯风。

  不得不说,虽然唐璜的年纪的确比较大,但在哄女孩子这方面,绝对是无敌的:有风度又很风趣,长得又帅,身上那种成熟的气质不是小朋友能比的——难怪凌云志认他当干爹。

  这么说来,亲儿子唐亦琛跟他亲老豆仿佛是两个星球的外星人。

  欢欢笑笑,玩玩闹闹的到了晚上,严肃星人唐亦琛开始提醒大家洗澡睡觉。

  刚刚还热闹非凡的房子里霎时间就冷清了许多,他们都去换衣服洗澡了。

  丁子欣洗完澡出来,就见到一身家居服的唐亦琛手里拿着一杯牛奶等在她门口,一副很想跟她聊聊睡前故事的模样。

  “sam,”她唤他,他回头:“来找我?”

  唐亦琛点点头,把牛奶递到她眼前:“你之前说作息不正常睡不着,我查了一下资料,晚上睡觉前喝杯牛奶会好很多,里面有镇定助眠的成分。”

  接过玻璃杯,她道谢:“唔该嗮(谢谢)。”

  他又点点头,一脸欲言又止,就在她以为他会说什么的时候,最后出口的却是:“你不喝吗?书上说,趁热喝比较好,对胃都会好点,现在的温度是温的,喝起来刚刚好。”

  丁子欣有点哭笑不得,只好直接喝了一口:“嗯,好好味。”

  “其实呢,”唐亦琛挠了挠头:“就是,一架飞机想要起飞,如果光靠飞行员是不行的,都需要维修师傅帮手,都需要控制塔给出指示。所以呢,有的时候,一个人是不能太独立的,需要帮助的时候,一定要出声,就好像我们现在一样……是不是?”

  好奇怪,一个总是沉默无声的人,此时却在劝她,需要帮忙要出声。

  这种感觉,不知该怎么去形容。

  总之心里很熨帖。

  她抬眼,他在很专注的望着她,他做什么事都很专注,现在就连看人的时候也很专注。

  她好像又被电了一下。

  丁子欣倏地一笑:“有时真的很想把你的脑袋掰开,看看里面是不是一架飞机。”

  唐亦琛也笑了,他笑起来总是微笑而不是大笑,可是在这抿着唇小幅度的笑容中,你却能看得出这个人的心情似乎很好,所以笑容也是暖洋洋的。

  他耸耸肩,笑得有些得意的道:“一定是duchess经典款。”

  duchess(公爵夫人)是一款轻型飞机的系列名,唐亦琛和丁子欣第一次合作驾驶的,就是一架duchess。

  ——

  丁子欣喝掉了牛奶,当晚睡得很香甜,第二天精神奕奕的叫在放假的唐亦琛送她去上班,保持着这样神采飞扬的状态,直到当天下午报社开这个月的总结会议。

  “这个月的销量比去年同期增长率不但有所减少,甚至连上个月的销量都不如,”主编把业务报表往桌子上一摔,“啪”的一声,气势汹汹:“你们有什么看法?”

  众人一阵沉默,不少人都往丁子欣这里瞟,坐在最末尾的丁子欣也随大流的低头看脚。

  坐她前一个位置的实习生悄悄地说:“ivy姐,老大在望住你。”

  丁子欣假装没听见,继续看鞋。

  去年的这个月,她抓到了一个大新闻,以慈善闻名的某个zhengyao人士其实贪污了不少公款——但为了抓那条线,她几乎一个礼拜没睡觉,跟个狗仔似的守那人守了大半个月。

  那回她拿了不少的奖金、提成不说,给线人还有乱七八糟的东西报销,主编在旁边瞅着,会计吭都不吭一声;包括那一年的员工奖都是她的,一等奖是双人豪华旅行团,可惜她恨不得三十六小时都在工作,压根没时间去,折价卖给别人了。

  同行里有句话“记者这个行业,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畜生用”,工作强度可见一斑。

  她拿的比别人多,做的自然比别人更拼命。

  也难怪唐亦琛会担忧,如果不提,她自己都不知不觉的拿命在玩。

  眼睛会瞎,身体会垮,说不定再破天荒的尝试一下过劳死是什么滋味。

  “ivy,你说。”主编那仿佛催命一般的声音响起。

  于是她知道这次不能装路人甲了,丁子欣抬头:“可能……世道不好吧。”

  那就只能装无知了。

  主编“呵”的笑了一下,说实话,怪刺耳的:“cathy,你说。”

  那个一直被她压在第二阶梯的cathy,声音悦耳,积极向上,仿佛八·九点钟的太阳:“boss你放心,我的线人说有关于xxx的料报给我,还有过两天董(先)生要来香港开会,我已经跟他的公关联系上了,除了官方的访问,会给我们报社独家专访的机会。”

  “!(做得好。)”从开始就没有好脸的主编终于雨过天晴了。

  八号风球总算过去,剩下的人也一一开始汇报各自的工作计划。

  最后轮到了丁子欣:“上个月总结了香港比较著名的几大景观,下个月我打算从文化开始讲起,详细分析香港中西方文化的碰撞形成的不同景点……”

  “啊,ivy啊。”等她全部汇报完毕,主编忽然叫她。

  “你知道我们这个月开始销量不好,那总公司那边决定加强同广告商的合作,也就是说,以前的广告位就不够了。从读者反馈来看呢,你的旅游版反应是最少的,还有人投诉说你跟以前的选题重复了,所以我同其他几个编辑商量了一下,以后旅游版的版面减半,留给营销部那边做广告招商。还有呢,新来的那个,那个……”主编开始敲脑袋。

  “我叫tina,主编。”小实习举起手来。

  “tina,”主编隔空点了点手指头:“tina以前在旅游杂志做过,她比较有经验,旅游版以后就交给她。那ivy你就帮帮她的手,顺便在后勤部坐坐班,谁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多支援一下,你是老记者,他们还有大把东西要跟你学。”

  全部说完,主编做结束语:“就这么多,又谁要补充。”

  “……”没人说话。

  主编:“散会。”

  主编走第一个,后面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cathy,再后面是新闻部那些同事,有人路过丁子欣的时候拍了拍她的肩。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社会就是这样,大浪淘沙,前浪死在沙滩上,总不可能因为你立过功,就不被拍死。

  丁子欣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这计划她做了很久的,她还打算逐个选题慢慢的做。

  不过……

  算了。

  老板不是老师,你不能指望他批阅你每一份作业,再在上面印一朵小红花。

  “那……ivy姐,”小实习tina站在旁边怯怯地看着坐着的她:“我们现在开始吗?”

  “tina,”她仰起头望着小实习:“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先去确定旅游版究竟留了多大的版面给你,做好准备,那你才可以有计划的,是不是?”

  tina眼睛亮亮的看着她,年轻青涩却充满希望的面庞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女儿。

  后来等到tina确定了版面,丁子欣已经打完了自己的辞职信,发完了短信。

  哭丧着脸的tina告诉她,旅游版的版面被分成了三份,只剩下了一盒粉饼的大小旅游版,粉饼的右面是寻人启事和讣告栏,中间三分之一是职业介绍,下面是商家广告位。

  营销部真是充分利用空间。

  丁子欣摸摸小实习的头,勉强算是安慰她一下,然后就去递了辞职信。

  在主编毫不意外的表情下,她抱着自己的东西出了工作了六七年的报社。

  在门外等着的是接到了她短信的唐亦琛。

  他接过她的箱子放进车里,表情有些忐忑的问她,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没事。

  她以为她会有事的,毕竟这是她辛苦了这么多年的工作,投入了那么多的汗水和心力才到了现在。可是她却发现,在会上看到主编那场大戏,她心里一点波动都没有,反而有一种“终于来了”的释然。

  大概是眼前这家伙的铺垫吧,让她知道,就算没了工作,她也不会无家可归。

  飞机飞得再远,也会有一个温暖的机场让它降落。

  第七集

  唐亦琛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他刚刚从国外飞回来,今天遇到了暴风雨,飞机延迟,所以他也不得不晚一点回家。

  悄悄开门,开灯,换鞋,跟着发现鞋柜里那双应该在的女士球鞋不在。

  那是丁子欣最爱穿的一双鞋,据说穿起来很舒服,平常外出,只要不是正式场合,她就会穿这双鞋子。

  他总结觉得她这一点格外不像是他认识的女孩子,无论是空姐还是地勤,女孩子们热衷的总是化妆品衣服之类的名牌,可她却把全部身家都花在了那些相机和镜头上。

  老实说,她在某些方面很成熟,某些方面却很任性,一个已经是三十岁的大人,连存钱这种事情都一点概念都没有,问她她就会一脸无辜,唐亦琛经常被她搞到无奈。

  他匆匆的上了楼,自己房间的隔壁,门是虚掩着的,轻轻一推,黑漆漆的房间里从外面的灯光透出来的是空无一人的房间,所有东西摆放的都还算整齐。

  唐亦琛有些烦躁的扯着领带,一边拿出手机给丁子欣打电话。

  电话响了七八声,然后飞到了语音留言,他又打了一遍,还是留言。

  于是他也只好留言。

  “ivy,我是sam,没什么,就是我回到家见到隔壁没有人,有点担心。你现在在哪?方便的话,听到留言请给我回电话。”

  按掉电话,唐亦琛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

  他去了老爸唐璜的房间,敲了几下门,没有人应,他只好进门把自己老爸弄起来。

  “什么事啊,sam?”谁的直打哈欠的唐璜问自己儿子。

  “她不在家。”唐亦琛说道。

  睡眼朦胧的唐璜:“谁不在家?”

  “ivy,”唐亦琛坐在自己老爸的床上:“她有没有跟你说过要去哪?”

  “哦!”唐璜困的眼泪汪汪:“她好像说过要晚一点回来,但是去哪了我就不知道了。sam,人家是个成年人,你不要像个uncle一样老是担心这样又担心那样,你这样下去就算你中意人家人家也会觉得烦的,说不定ivy只是跟朋友出去玩呢?relax(放松)!”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唐亦琛就想起来:“你还好意思讲?你同串通起来让她住进来,这个家我都有一半的,有什么事是不是应该先通知一下我?”

  “那不住都住了,你想怎么样,赶走她?sam,做人不可以太过口是心非,会丧失好多机会的,尤其是追女仔。面皮要厚一点嘛,你面皮这么薄,怎么行啊?”

  “费事睬你(懒得理你)!”唐亦琛接着拿手机打电话。

  已经被赶跑了瞌睡虫的唐璜:“s~am,一段感情是要给彼此空间来的……”

  “她刚刚辞了职,哪有时间去玩,更何况玩到这么晚。”

  唐亦琛皱着眉,在第n次打的时候终于打通了电话。

  “喂……啊呜(哈欠声),哪位?”丁子欣困顿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哦,我是sam,没什么,我见到你不在家,所以打个电话来问一下。”唐亦琛意识到自己貌似误会了什么,搞了个大乌龙。

  丁子欣:“sam,我在朋友家,她刚刚从国外回来的,我们聊着聊着太晚了就睡了,不好意思,下次我会提前告诉uncle的。”

  “不用,是我误会了而已,你睡吧,睡眠不足对眼睛不好的,睡吧。”

  “那……goodnight?”

  “goodnight!”

  挂掉了电话,唐亦琛面对的是自家老爸控诉的眼神,他微微张开嘴。

  跟着道:“goodnight,philip!”

  常年把儿子当玩具,难得被自己儿子玩了一次的唐璜:“……都算是一种成长的。”

  ——

  换掉了衣服,洗漱过后的唐亦琛坐在床头,旁边摆着他新买的书籍,是一本爱情小说,里面的男主角是一个飞机师。他之前有听人说过,大概讲的是男主角和女主角两个人兜兜转转十几年,却始终没有在一起的故事。最后女主角出了意外,男主角为了她终身不娶。

  他佩服这样的坚持,可是他也会怀疑,自己能不能做到这样的坚持。

  当年一起考飞机师的同学都常常钦佩他,说他们很佩服他能够把所有事都排除在外,脑子里只放得下一件事,那就是学习,那就是努力成为一个飞机师。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只专心一意的为了梦想而奋斗,真厉害。

  怎么可能?

  g也是人,也会难过,也会疑惑,也会踌躇,也会停滞不前。

  他从来都不是ironman(钢铁侠),遇到喜欢的女孩子,他也会害怕,也会紧张。

  有很多次,他问自己,是不是应该放弃。

  她不喜欢他,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她只把他当朋友。

  因为喜欢,所以害怕。

  无欲无求的人才是无敌的,而唐亦琛,从来都不是无敌的。

  手机忽然响起,唐亦琛拿出来一看,是丁子欣的短信。

  【不要担心,我会好好的,很开心的活下去的,飞机师从不惧怕风雨,对不对?】

  唐亦琛仰起头,把手机贴在额头上,长叹一口气,脸上是一种似喜似悲的表情。

  大概,他这辈子都别想放弃了。

  第八集

  丁子欣虽然没了工作,但还是要生活的。所幸博客那边还算受欢迎,她也收到了几个不大不小的广告,挑选了她能够接受并且不会有问题的产品,慢慢地写出软文来发出去。

  唐亦琛敲门进来的时候,她正在写第一次用电饭煲的经历。当然,她还不至于厨房白痴,不过写写别人(比如自家厨房杀手的女儿),然后用我朋友的名义发出来。

  “有事?”她抬起头,问一身家居服的房东。

  他看了一眼她以及面前的电脑,摇了摇头,往旁边一坐:“没事,你忙。”

  于是丁子欣继续坐在电脑面前接着编,有一个专业的,自动的,非常贴心的电饭煲有多么的美好,生活一下子少了好多烦恼——xx电饭煲,生活真需要。

  编的间隙,她瞟了几眼唐亦琛,他坐在她房间里……看杂志?那些可不是航空杂志,而是她以前买的摄影杂志,他能看吗?爱看吗?有什么好看的?

  不行,这一座大佛坐在这里,她都没心思工作了:“到底有什么事?”

  “嗯,其实都没什么的,”大佛站起身,双手合握成拳头,然后又分开:“之前你不是说好久都没休息过了?就提议,不如大家一起去澳洲放个长假?”

  丁子欣:“怎么他还有长假的吗?没陪女朋友?”她不信。

  唐亦琛带着些许无奈,笑着点头:“有长假的那个是我。”

  “早就猜到了,他一向都有异性没人性的了。”

  “你这句话我比较赞同,所以我不跟他说,”他又开始笑着讲冷笑话,跟着接下去之前的话题,脸上有一点踌躇的表情:“那……就是怎么样,澳洲?”

  澳洲啊,丁子欣想起大概现在已经上了小学的便宜弟弟,道:“……好啊,反正我现在是无业游民,看你安排。你什么时候有空,通知我。”

  唐亦琛抿着唇点点头:“我买了机票告诉你,但是可能要等我飞一转澳洲之后才可以。”

  “你都要飞澳洲?什么时候?”

  “后天。”

  “那不如你帮我买你那趟飞机,然后我在澳洲等你?”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发奇想,反正脑海中就突然出现了这个想法,认识这么多年,她好像还从来没坐过唐亦琛开的客用飞机呢,想想也是很有意思。

  唐亦琛明显的愣了一下,然后在她觉得自己有点傻开始打算反悔之前,他点头应了一声。

  商量完了事情,丁子欣在电脑面前继续结尾,过了五分钟,敲门声响起。

  她斜眼盯着杵在门口的家伙,那家伙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放到她桌前。

  “现在九点半,十点钟关电脑,喝了它,那个时候差不多是温的了。然后洗漱,十点半到十点四十五躺到床上,十一点准时睡着。”

  说完,穿着白色家居服的家伙就静静的盯着她,直到她受不了了兔斯基眼:“知道了。”

  唐亦琛像是完成一项必备任务一样严峻的点点头,走了:“不打扰你了。”

  “……”留下丁子欣跟那杯热气腾腾的牛奶两两相望,哭笑不得。

  最后她是十点四十三躺到床上的,拜某个比阿妈还麻烦的家伙所赐。

  ——

  后来拿到机票的丁子欣顺便查了一下,原来这班飞机不止唐亦琛是副机长,另一个副机长是凌云志那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可以再重色轻友一点的,”一身飒爽机师服的凌云志笑着调侃:“从抵达阿德莱德一直到飞回香港那段时间,我都可以消失不见的。”

  然后他就被站在他旁边的唐亦琛拐了一肘子,凌云志捂着胸口,一副身受重伤的模样。

  丁子欣忍不住笑了笑,他好像永远都是这种玩玩闹闹的样子,凌云志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虽然他长得一点都不年轻,一副成熟脸,唔,和唐亦琛完全不同的成熟款。

  唐亦琛抬手看了一眼手表:“我们差不多够钟了,你……”

  “不用理我的,”她笑道:“我不想整班机的人都陪我一起等,你们去吧。”

  “那好吧,”唐亦琛道:“你在这里多坐一阵子,还有,他说的话你不用理的。”

  丁子欣故意调戏他:“他说什么了?”

  唐亦琛:“……没事。”

  已经快走了的凌云志又回过头来:“别痴缠了,再说下去你真的第一次迟到了,sam哥。”

  “走了。”唐亦琛又恢复了那张正经无比的脸。

  丁子欣看着这两个在这个世界陪伴了她最好年华的两个人,她还记得最初大学毕业的兄弟俩有多么的青涩,但现在,在他们身上再难以找到“青涩”这两个字。

  十年的时间,仿佛一眨眼就过去了,该是物是人非的,他们都变了,又好像都没有变。

  sam还是那个有点木讷又有点害羞的老古板还是那个会泡妞又善于交际的乐天派——仿佛唯一变的,只有时间。

  其实很想说,这样真好。

  ——

  凌云志到底没有像他说的那样,连面都没露就消失了,事实上丁子欣跟唐亦琛逛跳蚤市场的时候,他还是跟着去了的,不过他的心从来都不在买东西上而已。

  唐亦琛问她想买什么,她笑着摇头:“随便逛逛,都没什么特别想买的。”

  “sam,这就是你不了解女人了,她们的乐趣通常在逛,而不在买。”凌云志秀经验。

  “对的,”唐亦琛点头,怼好友倒是很利落:“我的确没你那么经验‘丰富’,一大把。”

  跳蚤市场里大部分都是旧货,但虽然是旧货,很多其实都很新,不过这个要看淘货功力。总之你想到的都能在这里找到,前提是你能不能想得到,能不能找得到。

  然而最令人没有想到的是,最先找到想买的东西的,居然是大闷蛋唐亦琛。

  路过那个摊子时,本来他们已经走过去了,结果唐亦琛居然又走回去,拿起了那个公仔。

  公仔很小,头上戴着一个淡粉色的三角小丑帽,身上披着黑色的披风,样子很可爱,眼神摄人,用唐亦琛的话来说“你不觉得这个公仔的眼神很吸引人的吗?好像在望着你似的”。

  凌云志走过来,一脸无语:“你的喜好真的是很特别,买来做什么,送给ivy?”

  丁子欣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话题会落到自己身上,然后唐亦琛居然真的拿着这个工艺品玩偶,耿直的问她:“你钟意?钟意的话我送给你?”

  “……”丁子欣默默地盯着这个以前在杂志上见过的公仔,有点憋气。

  随口问一句似的,一点诚意都没有。

  她接过公仔:“其实你们知不知道?这种公仔,叫做tri-angel,是有故事的。”

  相传在古罗马,有一个女孩和男孩相爱,后来男孩被青蛙魔女勾引,魔法使他冷落了女孩。女孩整天坐在窗前哭泣,真情最终感动上苍,天上的众神派triangel天使来帮助她,让青蛙魔女终于露出原形逃走,男孩又重新回到她的身边。

  啰嗦了半天,她最后一句的重点是:“所以呢,礼物不可以随便送的,还给你。”

  说完,她转身往前走,耳边还能听到那两个人的对话。

  “就是……什么意思?我又惹到她了?”唐亦琛的语气里有着深深的不解。

  “就是,请你吃柠檬的意思,”凌云志边说边笑:“人家都说相爱的人才可以有这种缘分,你随随便便就塞到人家手里,你以为真的是柠檬啊,说请你吃就请你吃?”

  “是你说的嘛,”唐亦琛更冤枉了:“再说我本来只打算帮一个同事找公仔而已,既然是这样,唉,算了,你帮我给她,电话都给你。那个同事是y小姐,一定很合你口味的。”

  “喂,什么叫一定合我口味,我都好挑剔的好吧?”凌云志驳嘴。

  唐亦琛:“你什么时候挑剔过?只要是miss(女士,小姐),一定合你口味的。”

  这两个家伙……

  丁子欣刚才的气顿时都被气笑了,然后就气消了,她对天翻了个白眼。

  到底为什么会交这两个损友啊。

  ——

  那天最后凌云志还是“挑剔的”跟着两个洋人妹子走了,留了她跟唐亦琛那个大闷蛋单独在一起。

  唐亦琛把她送回了妈妈的家,两个人像是客人一样在家里做客。

  “你……没事吧?”吃完了饭,她在阳台晒月光,他就跟在她后面,有点担忧的问。

  “有什么事啊?”丁子欣笑着问他。

  他摇了摇头,道:“没事。”

  不过脸上关心的表情还是一览无余,她想,他真的是不会说谎话。

  丁子欣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五年前,他们一起回来,也是这样做客,她莫名其妙的哭了,他很担心,很害怕她会触景伤情。

  其实唐亦琛不知道的是,她不是在为这辈子伤心,而是上上上……辈子,那个原本的她。

  成为赵雪敏的时候,她有想过以前,kana的时候也想过,到了后来,她几乎很少再想起了,这几辈子,有正常的父母也是很少。

  所以直到这辈子,再看到人家一家三口,再想起原原本本的她,她忽然发现,自己变得毫无感觉了——那是一种有点痛又有点难过的事,她似乎学会了什么叫做风轻云淡。

  再看到团聚,却想不起来自己,她每一世都有一个家,但这些家好像又不完全属于自己。

  也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感觉,就是觉得自己像是小船,永远都靠不到边。

  “我听人说呢,好似过几天就是葡萄酒节,不如,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玩?”

  回过头,那个有点笨拙的安慰别人的人,就这样提出了对他来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建议——这家伙根本不喜欢热闹的,就连爱好都是老头子的爱好,钓鱼什么的。

  她笑看他几乎僵硬了脸,道:“好啊,我等你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她需要安慰的时候这家伙都在她身边。

  感觉,很窝心。

  就像他的人一样,当你走得再远,回过头,他就站在那里,抿唇微笑的望着你。

  第九集

  从阿德莱德回香港的途中,遇到了暴风雨,巧的是飞机上有个客人突发了盲肠炎,好像事情总是喜欢叠加在一起分发生的。所幸,结果是好的,唐亦琛驾驶着飞机正常降落,那个客人被送去急救,约定好的公仔也交到了凌云志的手上。

  “你真的一点都不好奇……那个y小姐长成什么样子?”手里握着公仔的老友问。

  唐亦琛摇摇头,很是斩钉截铁:“我一点都不好奇。事实上我只不过是在board(告示板)上面见到一个寻物启事,在(跳蚤市场)那里顺便见到的公仔买回来而已。如果知道那个公仔的意义,我早就拜托你买了,这种事你比较在行嘛,大情圣。”

  凌云志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容:“你用不用这么听话啊,她还没是你老婆哦。”

  “整件事跟她无关,这是我做人的原则。”唐亦琛很严肃的说。

  “ok!”凌云志把公仔放到口袋里,晃了晃手机:“那我去了,你别后悔啊。”

  唐亦琛:“……快点去!”

  被他那种好不容易脱身的表情逗笑,凌云志边走边开始拨打y小姐的电话。

  “喂,你好,y小姐?请问你是不是在找一个戴三角帽的公仔……”

  望着老友那迅速跟别人聊得热火朝天的身影,唐亦琛笑着摇摇头。

  他大概永远都做不到像哥这样,八面玲珑,对于交际游刃有余。

  吃过宵夜,回到家,见到的是老爸在跟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还是二十出头的小女生玩玩闹闹。唐亦琛也真的是佩服自己老爸,ivy和他才四五天没在家他都能找到玩伴。

  “你们不用理我,我换件衣服就走了。”他对上楼来了的老爸道。

  作为儿子也要知趣一点,这是常年成为g的儿子生命之中最丰富的经验。

  有点无奈的唐璜:“见到你不好意思,走了。”

  他点了点头,然后开始从衣柜里收拾行李。

  “你要出去旅行吗?去哪?”对儿子完全放羊的老爸问。

  完全被放羊长大的儿子:“adelaide(阿德莱德),同ivy一起去放个假。”

  唐璜倒吸一口冷气,跟着一脸喜出望外的表情,仿佛在看一个终于长大了的儿子,张开怀抱就想跟自己儿子抱抱:“s~am!”

  然后他就被自己冷酷无情的儿子躲开了他的热情:“我们只是单纯的去旅行,住hotel(旅馆)都是分开两个房间,不是你想的那一种,我也都唔该你,别多想,ok?”

  差点被闪到腰的唐璜:“不要紧,这对你来说都是一种进步,看来我让ivy住进来真的是没有错。sam,你如果不是玩,那就真的要给心机(努力)去追。不过话说回来,你都不知道,你这么多年来都不交女朋友不认识女仔,我真的差点以为你……”

  “以为我什么?”唐亦琛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自己的下·半·身。

  “……”他的头上开始冒起一条又一条的青筋。

  “不过我现在知道你不是了,所以我就算有一天如果真的在大街上再见到你妈咪……这样都算是能跟她交代了。”

  “g!”他真的生气了!

  “ok,ok,sam,我现在出去,你慢慢收拾行李。”唐璜两手放在半空向下降,似乎想降低他快冲到头顶的怒火。

  跟着为老不尊的老豆从外面把门关上,临走前还不忘说一句。

  “sam,你们刚刚开始就最好做好安全措施,不然很容易吵架的,你妈咪那时候真的同我吵了很久……”

  “乓!”的一声,唐亦琛恨恨地把领带丢到自己老爸脸上,结果某人闪得很快,领带就砸在了门上。

  他早晚会成为历史上第一个被自己亲老豆气死的亲生儿子。

  ——

  第二天上班值班,也是放假之前最后一班岗,刚走进机场就见到一脸春风得意的老友。

  “看你这个样子,y小姐一定好靓了,是不是?”他揶揄死党道。

  凌云志现在这个表情完全可以诠释什么叫做“笑得合不拢嘴”。

  “都不可以这么讲的,呐,坦白讲,论靓,她一定不够ivy靓。而且她都不是外表闪瞎眼那种,是好有气质的那一型。但是无论怎样都好,我第一眼看到她,我知道……就是她了。”

  唐亦琛做出一个很明显的疑惑表情,故意的说:“是谁啊,y小姐?她怎么了?好有气质?通常不赞女仔靓而赞她有气质,都不是什么好形容哦。”

  “喂,大家一场老友,”找到真爱的凌云志指着他:“你不是这么糗我吧?”

  认识这么多年,他们从上学,到上班,几乎都在一起,既是老友又是死党,两家还是通家之好,这种默契他怎么会真的不知道凌云志在说什么。

  不过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么一件小事会让花花公子遇到他的真命天女。

  一见钟情。

  简直好像拍电视剧一样。

  “那……ivy没讲错喽,那个公仔真的管用的。”他只好如此说道。

  “是啊。belle说呢,这个缘分公仔是成就她父母的缘分的定情信物来的。所以你说,我同她,我们两个这样都能遇到,这样是不是天注定的缘分?”凌云志兴奋的道。

  一向只信自己主动积极争取的凌云志居然也有今天,说出去一定没人信。

  他给好友泼冷水:“你这句话,如果一年后都是这么讲,那我想我会相信一点。”

  “其他人怎么看我不要紧,你是我老友,你都这么看我,”凌云志笑着玩笑:“我真的会好hurt(伤心)的。”

  “hurt你有什么要紧的,用ivy的话来讲,我们整天都互相伤害的了,”他想提醒的是:“不过hurt到那位y小姐就好紧要,你都不想以前每天来找你的一打女朋友来找她吧?”

  凌云志若有所思,郑重其事的点点头:“说得对,起码要给人家看到诚意,那我不同你讲了,我去打电话……你说会不会有人拿着玻璃杯泼我冰水?”

  唐亦琛:“我觉得她们更钟意甩你耳光。”

  凌云志大笑:“那我要准备好医药箱了。”

  说完,老友起身走了,唐亦琛摇头,此时此刻就算被打一百耳光这家伙心里也是甜的。

  ——

  下了班,好好休息了一晚,天亮的时候开着车拎着行李箱去机场。

  坐在飞机上,听着熟悉的机长播报,望着小小窗口外那无限的空间,他忍不住嘴角上扬。

  作为飞机师,开飞机是他几乎每天都要做的任务,但其实开飞机也是坐在飞机上,只不过那时全神贯注都在仪器、天气、各种气流上。在飞机上能像这样什么都不想,只是发呆,这对于唐亦琛来说,是一种极少有的,很新奇的体验——拜丁子欣的所赐。

  人发呆的时候总是容易回忆起一些记忆深刻的事情,比如现在。

  很多年之前,他也去澳洲游玩过。那时他们还是训练营的学员,一次较大的考试过后,所有人一起去玩。当地有个舞会,很热闹,对他来说却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唐亦琛,可以和同学们开冷笑话,可以陪着熟悉的人一起笑,但自己主动去玩,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于是他就傻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同学们和那些不认识的外国人一起跳啊唱啊。期间有人来找他一起跳,可是当时他的脑子里全部都是下一次要考试的内容,而且他是真的不喜欢有些很过分的舞蹈,比如那些把手放到女孩子大腿上的男同学们在跳的舞……

  那一天所有人都玩得很high,包括拉着凌云志跳舞的丁子欣,除了像根木头似的唐亦琛。

  现在想来,也许是他太过重视成为一个飞机师这件事,也是太年轻的缘故,完全不懂得什么叫放松。也不了解国外的风俗习惯,这么多年走了这么多的国家,他学会了很多。

  起码不会看到就觉得眼睛痛了。

  ivy总说,sam是个老古板,一成不变的。

  其实不是的,他变了很多,他自己知道。有因为外因变的,有因为自己变的,有因为她变的——他不是一成不变,只是不想在她面前改变。

  ——

  agefestival(巴罗沙谷葡萄酒节),阿德莱德特有的节日,每逢单数年份举行,最初的目的是为了庆祝葡萄的丰收。

  葡萄酒节有很多的庆祝方式,比如野餐聚会,音乐欣赏,还有□□表演……

  当地的人和游客,加起来人很多,热热闹闹,气氛像是会感染别人一样,很欢乐,大家都充满了热情,喜悦几乎灿烂在每个人的脸上。

  他们挤在人群里,一起玩的很开心。

  丁子欣举着叉子试着各种食物,遇到好吃的还会喂给他,第一次他还会愣一下,后面已经可以面不改色的张口吃掉,还能举着大拇指跟当地的人说“yummy(好吃)”。

  后来他们还尝试了一下采葡萄,两个人光着脚,把裤子挽到膝盖,一起站在一个极大无比的木盆里,ivy扶着他的肩膀,神色满是紧张和兴奋。

  旁边的人问准备好了吗?

  他看她,她点点头,他对着当地人示意。

  go(开始)!

  他们两个一齐开始踩,“呱唧”,“呱唧”的声音,伴随而来的是脚下黏腻的感觉,唐亦琛发誓他回去之后一定很长一段时间不打算再喝红酒了。

  可是她在笑,一边尖叫一边笑,他的情况也差不多。

  “啊啊啊……”

  于是变成了一男一女,两个傻瓜一边笑一边叫一边采葡萄。

  踩到后来,ivy脚一滑,他连忙伸手,她跌到了他的怀里,笑得几乎岔了气。

  他看着她的笑颜,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笑过的唐亦琛也笑到肚子好痛。

  然而,这大概是他这辈子最快乐的一天。

  有的时候,新的,也不坏。

  第十集

  丁子欣常常会觉得,凌云志是个很幸运的人,他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他的父母长得很像电视剧里常常演尖酸刻薄的妈妈和反派角色的爸爸,可是接触下来你会发现,他们只是很热情很和蔼又很恩爱的一对老夫妻。

  还有他的妹妹凌卓芝,只是个十七八岁还在青春期的小女孩,超级粘着自己的哥哥。

  他们一家四口就像是一个模范家庭,有时吵吵闹闹,感受到的也都是满满的爱。

  光从这一点来说,凌云志就很值得人去羡慕和嫉妒。

  “ivy,吃菜吃饭,你这么瘦要多吃点。”

  凌妈妈说着,又用公筷往她的饭碗里夹了好多菜,这已经是她第三次给她夹菜了。

  “是啊,”凌爸爸也在一旁帮腔:“你工作那么辛苦,既然可以休息就多休息一段时间,保重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这套老人家的说辞其实听着好耳熟,丁子欣眼神微妙的看了一眼身边坐姿端正,嘴边却挂着笑意的家伙,她发现唐亦琛这家伙根本就是个道貌岸然的假古板。

  在凌妈妈第四次给她夹了一个鸡腿两根青菜三块红烧肉的时候,终于顶不顺的丁子欣开口:“啊,uncle,上次你说自己家里酿的红酒,我之前带给我爹地,他说好钟意。不知道……还有没有?我过两天要去探他,我想带给他。”

  凌家父母退了休,两个人在家里无聊,经常去隔壁的农场玩,学着挤牛奶,酿红酒。据凌云志听他妹妹凌卓芝抱怨过,刚学会的那阵子,家里亲戚朋友人手一瓶红酒,送不完的送。

  “你爹地钟意啊?家里还有好多,我拿给你。”

  果然,听了之后凌爸爸连饭都没来得及吃完,兴高采烈的起身,去家里的储物柜里找。

  凌妈妈也很高兴,转过头望向凌爸爸离去的方向,嘱咐着:“找瓶靓一点的给人家。”

  丁子欣趁机眼疾手快的把比拳头还大的鸡腿放进了唐亦琛的碗里。

  他有些无奈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张开口开始吃。

  参观了全程的凌卓芝古灵精怪的看着他们,一脸“我发现你们的秘密了哦”的表情。

  瞥了这个小妹妹一眼,丁子欣把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姿势。

  凌卓芝会意的点点头,咬着唇努力不让自己笑出来。

  “你行不行啊?需不需要我帮你找找?”凌妈妈还在看着自己的老公。

  丁子欣再次把红烧肉放到隔壁,一块,两块……第三块就暂时算了,凌妈妈回过头来了。

  “sam,你都钟意吃啊?”凌妈妈又加了两块五花肉放到唐亦琛的碗里。

  有苦不能言,只能肉往肚子里咽的唐亦琛点着头,嘴里还塞着食物,闭着嘴挤出一个笑。

  凌爸爸拎着红酒回来,继续招呼着两面三刀假装无辜的丁子欣,还有一直在努力吃饭的唐亦琛,以及他家快笑到桌子底下的女儿凌卓芝。

  很奇怪,时隔多年,丁子欣没有在自己家感受到家的感觉,反而在凌云志的家里享受到了很久没有感受到的温暖——所以说,她是真的很羡慕嫉妒凌云志。

  ——

  晚上,本来两个人打算要走了的,可是凌卓芝缠着她一定要跟偶像一起睡。没办法,这一晚唐亦琛睡的是凌云志的房间,而凌卓芝如愿以偿的跟丁子欣同床共枕。

  唐亦琛可以穿凌云志的睡衣,丁子欣没有衣服穿,于是凌卓芝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地拿出了一件性感丝绸吊带睡衣:“人家买了好久都没穿的,别告诉阿妈和阿哥知道啊。”

  老妖精丁子欣忽然觉得凌云志这个妹妹真可爱,青春啊青春,少女啊少女,萌就一个字。

  她站在床边,听着凌卓芝看着她感慨:“ivy姐,你真的是好靓哦。”

  “睡啦,都一样好靓的美少女。”丁子欣爬上床,托了某人的福,她的作息正常了许多,所以到了差不多的时间,她就开始犯困。

  穿着y睡衣的美少女噘着嘴上了床,关上灯,好一阵过后,又开始出声。

  “ivy姐,你知不知道,其实我小的时候一直以为你会是我阿嫂来的。”

  沉默了一会儿,丁子欣问:“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我觉得你同阿哥站在一起好衬。”凌卓芝道。

  她一下子就笑了,小女孩果然是小女孩:“那现在呢?”

  “现在?”凌卓芝顿了顿:“现在我觉得,好彩你不是我阿嫂。”

  丁子欣打了个哈欠,很疑惑的问为什么,小女孩却给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答案。

  “如果你是我阿嫂的话,那sam哥,他会好可怜的。”

  “……”丁子欣没有说话。

  凌卓芝叹了一口气,然后继续说道:“要对一个人整整十年都是那么好,还不求回报,换做是我阿哥,他一定做不到的,他那么多女朋友。”

  “……”丁子欣还是没有说话。

  “ivy姐,你到底钟不钟意sam哥啊?”凌卓芝问。

  “……”

  “ivy姐?”

  “……”

  “这么早就睡着了,又说是大记者,大记者不是整天熬夜的嘛。”

  凌卓芝嘟囔着,翻了个身,同样闭上了眼睛,很快的进入了梦乡。

  ——

  丁子欣早晨起床的时候,正好听到门口有人在说话,严格来说,她是被吵醒的。

  “早餐做好了,伯父伯母让我叫你们下去吃早饭。”唐亦琛温和的声音响起。

  “知道了sam哥,”跟着是凌卓芝带着点调皮的声音:“ivy姐还在睡,不如你去叫醒她?我先去洗漱了,还没洗脸。”

  如此这般,房间门口自然而然的有人在敲门:“ivy,醒了吗?”

  她坐起身,揉揉眼睛:“醒了。”

  站在门旁边的唐亦琛非常突然的侧过头,并且垂着眼眸,仿佛见到了什么不该见到的东西一般,说话也变得磕磕巴巴的:“那,那你换完衣服收拾好再下去吃早餐,我下去了。”

  他很贴心的出了门,并且关好了门。

  丁子欣莫名的眼睛往下,看到了自己掉了一半的肩带以及还算白皙的皮肤,哦豁……

  纯情的老古板。

  温柔又体贴的纯情老古板。

  ——

  去过了凌云志的家里,按照他们计划的行程,这一天是要坐热气球的。

  在当地的旅行社早就报好了名,一群人大清早就一起坐车到达地点。热气球飞行员开始给热气球充气,唐亦琛在这方面难得好奇的问了两句。在知道唐亦琛是个民航航班的飞机师之后,明显更活泼更风趣的飞行员开始跟他讨论起热气球的原理,各种热能,风向,两个虽然都是在天上可是其实并没有多大关系的职业人员就这样聊开了。

  根据唐亦琛跟那个热气球飞行员聊天所知,热气球是需要顺风而行的,每天升降的地点也都跟风向、天气有关,有时天气不好,也会跟飞机一样取消热气球旅行。

  一般的热气球都是在早上飞行,除了早上能看到日出时的美丽景观外,清早的风向变化也更缓和,比较容易让飞行员操作——不过就算如此,也经常有掉进水里砸进农田的热气球事件时常发生,对乘客来说大概是很难忘的“趣事”。

  随着清晨初升的太阳,十几个人就这样一起站在那个巨大无比的筐里被热气球缓缓的带上了天空。早上的空气是很清爽的,丁子欣透过眼镜能看到清晨天上的云雾以及阳光。风呼呼的在耳边吹,头顶燃烧的火焰带来的温暖很明显。

  “虽然没办法同你一起驾驶飞机,不过现在一起坐热气球冲上云霄,都算是另一种实现诺言的方式,是不是?”

  唐亦琛望着她,表情有点忐忑的说着话。

  当年大家一起考飞机师,所有的同学都立志,说以后大家要一起成为正式的飞机师,一起冲上云霄,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这个傻瓜还记得。

  她也看着他:“你不是也是第一次坐吗?怎么好像是计划好了的?”

  “是啊,我真的是第一次坐热气球的,都没试过亲眼见到大屋变成小模型的。”

  唐亦琛指着下面,一格一格,仿佛小孩子玩的沙盘一样的农田,和遍布四处的房屋。

  就算是开小型飞机,也都是隔着一层玻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亲眼看到。

  她望着下面的小镇,如同回到了当年,学着怎样开飞机,埋头苦读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真的是快要疯掉的。

  杨逸升也好,张承希也罢,她努力的忘掉他,然后他又再出现,她忘不了他。

  她也摆脱不了不断穿越带来的恐惧,困惑,孤独。

  如果按照往常,她应该很快地投入新生活,投入新工作,然后找一个喜欢自己的人,情投意合的在一起,幸福地过一生,之后一辈子过完,进入下一辈子。

  可是那样,她会更加的迷失自己,她会不知道自己在为自己过一辈子,还是在为别人过一辈子,又或者,只是为了“美满幸福”而过一辈子。

  昨晚凌卓芝说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

  所以她什么都没有说。

  因为他什么都没有说。

  她想,其实她也很幸运,可以遇到他。

  “sam,谢谢你。”

  她望着这个守在她身边十年了的男人,大声说道。

  他对她笑了笑,抿着唇,嘴角只上扬到了三十度,一如既往。

  就像是在对她说着,不用怕,有我在。

  她也对他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对过去的释然。

  谢谢你守在我身边,谢谢你的沉默,谢谢你没有让我变成另一个我不认识的我。

  第十一集

  假期过后,就是漫长的工作。飞扬航空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宣传期,公示板上张贴着各种各样的通知,要求各部门配合做好准备,还有一些招聘,都是为了招新的前期工作。

  “同往年一样,拍摄宣传片都是为了提升我们公司的形象,以及配合我们将会进行的大型招聘活动,还有今年宣传部除了会找制作公司,还会联络一些杂志报纸,以及新媒体,扩大我们公司的宣传。”

  西装笔挺的司徒经理坐在主位跟大家宣布着公司的决定,因为是好事,他脸上的表情也很轻松:“对了,今年的飞扬之星是和sophie。”

  他一说完,大家一齐鼓掌,掌声比较热烈的居然是女士那边。

  看来真的不可以小瞧凌云志在空姐地勤之间的魅力,唐亦琛忍不住笑了笑。

  在欢乐而缓和的气氛中开完了会,众人七七八八都走得差不多,司徒看到了坐在原位的他,开口问道:“sam,你有事找我?”

  唐亦琛抿了一下唇,他其实真的很不习惯这么做,因为通常他会说是用实力说话,不过ivy是个例外,她永远是他的例外。

  “呃,我在告示板那里看到公司准备请临时记者是不是?”

  “是啊,宣传部那边缺人手,所以想聘几个外援,”司徒点点头,跟着解释了一番,有些笑意又带着点惊讶的问:“怎么你有朋友想介绍?”

  他耸了耸肩:“嗯,她叫做丁子欣,ivyting。”

  报出了丁子欣的名字,唐亦琛就看到了预想之中的反应,托两年前那件事的福,以及这么多年的各种头条,她其实是真的很有名。

  能当上经理,司徒显然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就是那个‘名嘴记者’?”

  唐亦琛点头,就是那个名嘴记者。

  “但是……”司徒皱着眉思索着:“她擅长的是时事新闻吧?我们公司需要的是宣传,可能未必合适,而且就算是录取了,薪酬方面肯定没有她以前那么高的。”

  “我不是想要你帮我走后门,”唐亦琛此时才发觉对方误会了什么,笑得有点尴尬:“我的意思是,想问一下需要什么资格,她可不可以参加招聘。”

  司徒笑了一下,用一种“果然sam就是sam”的目光望着他:“这个当然没问题,等会儿我叫mary帮你去人事部那里拿张表格,填完之后寄到公司来就可以等通知了。”

  事后唐亦琛自己去人事部要了表格,还特地拿了两张,避免填错可以再填。

  然后他就对着空白的表格发呆。

  “怎么,在想要不要交给ivy?”隔壁凌云志的声音神出鬼没的冒出来。

  唐亦琛翻了个白眼,收拾好表格放进公文袋:“你没去陪你的女神吗?这么有空陪我这个孤家寡人?马上快做飞扬之星了哦,不准备一下好好上镜?”

  飞扬之星意为飞扬航空的代言人,每年公司都会从飞机师和空姐里挑选出一男一女,搭配着来为公司做代言,当然,主要还是为了宣传。

  凌云志伸手叫服务员要一杯啤酒,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所以喝酒也是没关系的。

  “阿belle正在收拾,等她下班交接完毕,那你就看不到我了。”

  唐亦琛摇着头,嫌弃般的夸张道:“早就知道你是什么人了。”

  将一颗花生扔在嘴里,凌云志大笑。

  唐亦琛同样的喝着啤酒,冰凉的口感入口,最先喝到的居然是泡沫。

  “你又来了,”凌云志很是无奈的靠近他,用手肘拐了拐他的胳膊:“喂,其实你舍不得你就说喽,ivy是因为没有工作没有钱才住在你家,如果她有了工作找到新的地方住,那你就算想说的时候都没用了。”

  唐亦琛也是很无奈的表情,然而没等他说话,他不靠谱的死党又道:“会不会真的是因为你阿妈走的那件事呢,影响了你整个成长的过程,尤其是对女性那方面呢?”

  “为什么不是我阿爸影响我多一点呢?”唐亦琛提起了那个花心又贪玩还气人的老豆。

  “呐,我每次提到这个问题你都会转移话题……”

  说话间,凌云志的手机响起,他接起电话,脸上和语气的温柔表明了来电人的身份。

  看到意气风发的老友这样的幸福,唐亦琛也很替他高兴,抿着唇不自觉地笑笑。

  挂掉了电话,凌云志主动地说道:“这样吧,找一天大家一起约着吃顿饭,正好你在belle面前帮我加分,我在ivy面前帮你加加分喽,我这次真的是认真的。”

  唐亦琛:“你不怕我们两个帮你扣分吗?”

  凌云志笑:“我加了很多分了,够你们两个慢慢扣。不过你呢,我就不知道够不够我帮你扣的,ivy那么强悍,都好难加的哦?”

  “你不是赶着约会吗?快点走,大情圣。”唐亦琛调侃,只不过此情圣非彼情圣。

  凌云志笑着走了,唐亦琛继续一个人坐在吧台前,望着手里的表格。

  喝完了一杯冰凉的啤酒,起身离开。

  ——

  丁子欣找了很多份工作,确切的说,是她面试了很多份工作,可是大多是无疾而终。唐亦琛曾经疑问过,她找了一份报纸给他看《隐瞒身体的真相——名记者自动离职的背后》。她离开了报社,他就没再买过那份报纸,自然也没想到,她也成了新闻。

  她应该会很难过吧,鞠躬尽瘁,死而未已。

  从本报记者丁子欣,到前记者丁某,新闻行业,外人看着都觉得凉薄。

  “给你看样东西。”他把表格拿给她,还有就是公司内部杂志上的招聘启事。

  她坐在椅子上,仰着头望着他:“你觉得我应该试一下?我以前从来没做过这个。”

  “我只是觉得,”他看着她的眼睛,尽管有镜片遮挡,不可否认,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仿佛会说话:“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去试一下,给自己多一个机会。”

  “那好吧,”她翻着杂志上的招聘:“不过你要把你们公司以前的杂志都借给我,我要做个参考,至少知道你们公司是什么风格。”

  唐亦琛禁不住一笑。

  他最佩服,也最喜欢她的一点,就是无论遇到任何困难,她都会迎难而上。

  不是无知,不是无畏,只是积极。

  知世故而不世故,这么多年来,真正没变过的人是她。

  ——

  凌云志的女神,真的像他说的一样:长得很有气质,长发披肩,看起来很知性,很舒服,比较像是外企白领而不像是机场地勤。说话的时候声音很好听,应该会是很多人喜欢的类型。

  所以就连见多识广的丁子欣见到的时候也很明显的愣了一下。

  “看傻了?”凌云志喜滋滋的问:“是不是很靓,我都说belle她很靓的了。”

  “你别乱说,”叫做belle的女孩子嗔怪道,然后望着丁子欣:“ivy才是真的靓。”

  “我不觉得哦,可能是看多了看腻了,在我眼里你才是最靓的。”凌云志卖乖。

  唐亦琛夸张的捂眼睛,拉着旁边不知道为什么不出声的丁子欣道:“你觉不觉得好闪。”

  丁子欣喝了一口咖啡:“简直晒到爆。”

  她是笑着说的,可他就是觉得她似乎哪里不开心了。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是这样,哪怕她一个眉梢的不对劲,你都会开始想象她的心情。

  吃过了饭回到家时,坐在副驾驶的她忽然问道:“belle就是那个y小姐?”

  他想到了跳蚤市场的那一次,她这算是……为了他而不高兴吗?

  唐亦琛心里莫名的有些开心,他望着前方回家的路:“是啊,后来我让哥把公仔还给她,都算是成就了好姻缘,是不是?”

  “嗯。”她点了点头。

  因为专心开车,他没有办法看到她的表情。

  这个情景让他想起了以前。

  很久以前,他是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喜欢她的。

  他只是觉得,这个小妹妹很坚强,很努力,他们是朋友所以他应该帮她,就像对待凌云志那样,在需要的时候帮一把,这是对朋友应尽的义务和责任。

  直到她大三那年,他去学校探望她,她身边站了一个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男孩子,他们站得很近,似乎是在讨论问题,两个人看起来很衬。她的同学以为他是她的哥哥,就偷偷地告诉他y在追她,大家都说他们两个在拍拖。

  于是他记住了jimmy这个名字。

  于是他意识到了,小妹妹不再是小妹妹,而是一个有人追求的女孩子。

  后来他跟凌云志上街时,有几次都见到jimmy,在酒吧里把妹。

  他们两个合力把jimmy揍了一顿。

  虽然不该,不过他觉得很爽。

  然后凌云志笑着跟他说,原来g也会破坏规矩的。

  是啊,一向循规蹈矩的唐亦琛,居然也会打人?

  那时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但他故意忽视掉了。

  再然后,丁子欣来找他们两个算账,气哼哼气鼓鼓的,过了几分钟又破功大笑,他才知道自己又闹了大笑话——jimmy只是追求未遂而已。

  人家说,失去了才知道珍贵,那么以为失去应该也是一样的吧。

  现在回头再看,他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是喜欢ivy的。

  唐亦琛,你果然很迟钝。

  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也像是他一样迟钝呢?

  车子停下,他望着丁子欣的侧脸,她像是感觉到了似的,也转过了头。

  两个人互相看了好一会儿,就这样慢慢的对视着,他看到了她的眼睛,鼻子,嘴唇,耳朵上小巧的耳洞。

  有那么一刹那,他几乎想要吻她。

  不过她先开的口:“红灯过去了。”

  唐亦琛转回头,目视前方,万年难得一见的大力踩油门。

  第十二集

  跟凌云志的新女友一起吃晚餐,丁子欣很意外又不是很意外的见到一张明星脸。

  然后她就想起了究竟为什么会见到这张明星脸,顺着思路就会下意识的揣测,如果当天在阿德莱德没有她,或者她没有说过那句话,那么结果会是怎么样的。

  拿到公仔的人依旧会是乐以珊,送出公仔的人会变成了唐亦琛,再加上对乐以珊一见钟情的凌云志——一个公仔引发的三角恋,好朋友同时爱上同一个女人,多么完美的狗血剧情。

  坐在车上时,她忍不住侧头望着唐亦琛,想象着他会否喜欢的就是belle那种成熟中带着点天真的女人。这两个人在一起的画面,其实还很和谐,有点般配。

  也许有那么一天,就像是一直在混乱中寻找真爱的凌云志一般,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唐亦琛也会安定下来,而令他安定下来的,会是另一个善良可爱的女孩子。

  这样想着,她莫名其妙的有一点惆怅。

  有点羞耻的说,她没有要那个守护天使,因为对她来讲,他就是她的守护天使。

  可是她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呢?同样是守护天使吗?

  守护天使的意义,是否在于,当其中一个寻找到自己的另一半,另一个人守护的义务和责任就结束了?

  车子路过一个十字路口,他停下了车,转过头望着她,于是她也转过脸来。

  四目相对。

  唐亦琛又露出了那种表情。

  那是一种,想要亲吻她的表情。

  上一次她见到这种表情是几年前,他和凌云志一起从初级副机师升到高级副机师,三个人一起去庆祝,他们坐着缆车,跑到了太平山顶的凌霄阁。

  吃饭,逛街,跟着三个人跑到摩天台,同一大班本地和外地的游客观景。

  太平山是香港的最高点,而凌霄阁又是太平山的最高点,所以严格来说,摩天台是整个香港最高的地方,可以俯瞰到整个港岛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最全最靓的夜景。

  摩天台上的人很多,甚至有点挤,大概是周末晚上的关系,人一多环境就会显得嘈杂。

  凌云志早就不知道被人挤到一边去,又或者自己主动挤到一边去了,反正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身边只剩下了一直护着她的唐亦琛,她猜凌云志大概又到哪去勾搭美眉了。

  其实具体看到了什么她是真的记不清了,大概都是那些,灯火中的维多利亚港,港岛和九龙中的楼群。人都说香港的夜景是世界也都可以排上名的,因为可以感受到时代的震撼。

  对她来说,也许并没有多么震撼,她爱这座城市,沉浸于这座城市,也被困于这座城市。

  唯一的记忆,只有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时时刻刻紧握住她手的那只手,每时每刻护住她的那个温暖的怀抱,还有隐藏在黑夜之下唐亦琛的表情。

  什么时候发现他的心思的?这对丁子欣来说是一个很好的问题。

  他是个很细心又很谨慎的人,所以,尽管是她也只以为是友谊。

  直至那一天,那一刹那,她才察觉到。

  但是,那以后,这样的表情再没有在他脸上见到过。

  他什么都没有说,她知道唐亦琛在怕什么,她也问过自己。

  至少,她可以肯定,那时的她大概会给出他最不想要的那个答案。

  那现在呢?

  丁子欣看着唐亦琛,他凝视着她的眼神很专注,就好像除了她再也看不到其他。

  她张开口,欲言又止。

  “红灯过去了。”最后说出口的却是这个。

  唐亦琛的脸色仿佛自己要飞却发现没做飞行计划似的,整个人都是灰绿灰绿的,就连深呼吸瞪大眼时额头上的抬头纹都写着“气鼓鼓”三个字。

  她不由蓦然一笑。

  自从搬进唐家,丁子欣发掘了唐亦琛的很多面,很多……很可爱的一面。

  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她嘲笑自己,怎么跟一个老古板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自己也变成了一个谨小慎微的老古董,她明明该是青春洋溢的少女啊!

  ——

  之后的好多天,他们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那样该做什么做什么。丁子欣认识过很多人,但是如同唐亦琛这种推一推就动一动,不推就不动的人,她还是觉得有点棘手。

  最主要的是,他似乎也没有什么想要改变的意思,大家现在的状态,挺好。

  只是老天爷大约不是这样想的。

  丁子欣去了飞扬公司应聘,媒体宣传部的人居然是她大学的师姐。同样是大学时期的风云人物,人家现在已经混成了主管,而她却不得不把自己当作一个新人一切从头开始。

  这个世界是真的很小,但是从新人开始是她自己的决定,所以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更何况,师姐待她很不错,更给她推荐了一份更加优渥的工作。

  完全没有别人说她任人唯亲的顾虑。

  “一个学校算什么亲,照你这么说大公司里的亲戚朋友不要太多,”多年过去,师姐已经从爽快的女同学变成了干练的女上司:“再说你ivyting做这份工,谁够胆说不够资格。”

  于是顺利找到新工作的丁子欣放松心情回家泡了个澡,再开门的时候就见到了一个吴卓羲,阿不对,是长得跟吴卓羲年轻的时候很像很像的年轻人站在门口。

  丁子欣下意识的叫了一声,没想到对面的人比她叫得还大声,简直是夸张。

  “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后丁子欣就闭上嘴了,原因是她见到了房子里突然多出来的被叫声引来的几个人,唐璜,唐亦琛,还有一个长得很像韩马利,样貌很漂亮穿衣打扮也很的阿姨。

  “怎么了?什么事啊?”大家都很疑惑的纷纷问道。

  其实她也挺疑惑,唐家是两父子在住,所以她在家都是穿长袖家居服或者连帽衫、卫衣,连个胳膊都没有露出来,这家伙到底有什么好叫的,活像是她把他怎么样的了似的。

  “这个就要问你了!”浓眉大眼的年轻人指着唐璜,肢体语言很浮夸,义正言辞的大叫道:“她是谁?是不是你背着家姐找的女人!”

  唐璜大概是不知道怎么解释她和唐家的关系,有点犹豫:“她是……”

  “她是我朋友。”

  唐亦琛挪了一下步子,本来并不是特别高的人一下子挡在了她的身前,丁子欣只看得见他一丝不苟的黑色制服,还有挺直了的后背。

  很宽阔,很厚重,好像很有安全感的样子。

  “女朋友?!”不认识的靓阿姨倒吸一口冷气,兴高采烈的惊呼。

  “妈……”顿了一下,唐亦琛强调:“是朋友。”

  她几乎能想象到他无语问天的模样,有点好笑。

  他说完,又转过身,对她道:“ivy,你先回房,我等会儿跟你解释。”

  已经从信息量巨大的只言片语里面猜的差不多了的丁子欣,点头:“ok!”

  人家的家事,她参与太多了并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她就在靓阿姨发现新大陆的目光和帅小哥古古怪怪的目光当中回了房间。

  ——

  事后唐亦琛告诉了她关于他们家的“奇闻异事”。

  她知道他从小的愿望就是成为一个飞机师,接跑到国外的母亲回家。

  不过她从不知道他居然还让凌云志找过私家侦探去查他妈咪的下落,多年后凌云志找的私家侦探有了回音,唐亦琛就抱着试试看的想法顺便飞了一趟罗马。

  ——结果居然被他真的找到了妈妈邢佳美。

  他把这件事告诉老爸唐璜的时候正好在半夜,本打算也跟丁子欣说的,但那时她正考完了笔试,准备面试。因而“我不想打搅你的状态,所以就没讲。”

  谁知道唐璜和邢佳美像是狂风遇到闪电一样的合拍,当天唐璜就飞到了罗马,火速跟前妻来电,两个人又商量好了要一起给唐亦琛一个惊喜。

  如此这般,毫无知觉的唐亦琛就这样开着飞机接了他亲生父母回了香港。

  有惊又有喜的唐亦琛再一次被自己爹地妈咪坑了。

  完成他伟大心愿的同时,买猪肉搭猪骨头似的附赠了一个国外长大的小舅舅邢风。

  “就是头先那个活泼的男仔?”她笑着问道。

  唐亦琛悲痛的点头,并且一本正经的批评:“他那种叫鲁莽,不叫做活泼。”

  听完全程的丁子欣不知道是该同情他还是该恭喜他,刚刚那十分钟左右的见面就让她充分的了解到,整个唐家不符合openyourmind的画风有且只有他一个人。

  “那……你现在开不开心?”

  “阿妈回来了,应该是很开心的。”他抿着唇,微笑着。

  顿了一下,他又道:“……但是,期待已久的东西突然之间摆在你眼前,又好似有点不知所措。那种感觉,我不知道怎么去形容。”

  情感内敛的人,内心会更加的敏感。她想小时候的唐亦琛一定是符合唐家画风的,只不过从那样到现在这样,他经历了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一个小孩子,从小妈咪不在身边,要照顾自己,还要照顾老爸,还要保持三观正直,学习勤奋,现在还成为了梦想之中的飞机师……

  忽然有点心疼这家伙啊。

  她不喜欢他此刻的眼神,看起来很忧郁。

  “那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了。”

  “什么问题?”他皱着眉问。

  “你妈咪同舅父搬回来,我就要搬走了。”

  然后她如愿以偿的见到他原本似悲似喜的沉重神情,顿时垮了下来。

  他好像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又或者发生了这么多事,让他来不及想这个问题。

  房子就这么大,房间就这么多,她总不好去住厨房或者厕所吧,难道要她睡客厅?

  唐亦琛缓了好半天才接受这个事实,又试图挽救:“其实……”

  其实了半天,他也没有其实出什么来。

  她心里偷偷地暗笑了几声,接着装模作样,很是官方的说:“还有个消息没告诉你。”

  他很郁闷的样子,有气无力的:“又什么消息?”

  “我应聘成功了,以后会留在solar(飞扬)做公司内部杂志的记者。之后我们可能会经常见面,请多多指教,唐亦琛副机长。”

  “……”

  他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有点怨气,继而才气哼哼的把手放在她手上,握了握。

  他的手心很暖,就像太平山顶上那晚一样的温暖。

  当晚,丁子欣还是睡在自己的房间,邢风睡的是唐亦琛的房间,而唐亦琛,很可怜的睡了一晚上沙发。

  ——

  竖日清晨,丁子欣再一次见识到了唐家的世界大战。邢风似乎不仅仅是活泼的问题,在礼貌和教养上似乎也有点问题,她见过不少国外长大的孩子,但这么夸张的是少数。

  不过奇怪的是,唐家两公婆完全没有管教的意思,反而有点宠溺?

  转念一想也对,唐家的教养方式好像就是这样放羊的,唐亦琛长成这样根本是自我养成。

  她快要脱离这个战场了,只苦了唐亦琛,他那么严肃认死理的人。从礼貌和教养上来说,邢风是长辈,再小也是长辈,看起来唐亦琛忍住不教训这个小舅舅忍得好辛苦的样子。

  ——她好想笑。

  “ivy你要搬走吗?”靓阿姨,也就是邢佳美一脸“未来儿媳怎么说走就走了”的模样。

  丁子欣点点头,笑着解释:“是啊,我拜托帮我问了,有什么机场附近的地方。他女朋友正好也在租房,那我就打算问问看,如果不是很贵的话,会住在那边。”

  本来她打算慢慢找的,谁知道这么突然,不过这本来就是人家的地方。

  邢佳美非常舍不得:“其实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都可以……”

  “妈咪。”她还没说完,就被她擅长拆后台的大儿子打断了。

  唐亦琛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对丁子欣说道:“我妈咪的意思是,如果你找到地方,可以找我或者帮忙搬家,你真的不要再一个人拎重物了,你知道你不能做粗重活的嘛。”

  丁子欣抿唇而笑,似乎家里多了两个人,他也变得活泼了一点。

  “知道了。”

  这样,也不错?

  ——

  搬家的那一天,风朗气晴,唐亦琛跟凌云志一起来帮丁子欣搬家,她的行李其实不多,最贵重的莫过于那些单反相机和镜头。

  从大学开始收集,一直到现在,钱啊,心血啊,基本上都花在这些黑漆漆的东西上了。

  相机和镜头真的很贵,从以前就很贵,现在也没有便宜,股市还有跌有涨,她就没有见过跌过很多的单反相机。

  她的第一部 相机,是唐亦琛和凌云志合买给她的。其实一点都不适合初学者用,不用说都知道,这两个外行一定被人坑了,但是用啊用啊,也就用到了现在。

  也许是因为自己身的原因,她开始渐渐的迷恋上那种能够留下记忆的东西。

  她其实不知道自己还会穿越多久,是不是一直会穿下去,然而从这一辈子开始,她想留下一些东西,让自己能够想起当时的感觉的回忆,而不是像电脑公式一样的记忆。

  虽然照片也很公式化,但至少,它比脑子里的东西更真实。

  “我这里呢就很容易相处的,不过有话说在前面。衣服就拿出去洗的,我们这里不用洗衣机,还有就是……不要带男人回来过夜。”

  房东贝佳璐看起来简单直接,很有领导风范,据说她是机场地勤的主管。

  凌云志在旁边笑得不知所以:“那你就可以放心了,这么多年可以近ivy身的只有我们sam哥(被唐亦琛盯)……还有我,不过我有belle了。”

  贝佳璐双手抱臂,斜眼看凌云志的女朋友乐以珊:“她就算是我老友兼老住客都没得谈,不过如果你们两个结婚,或者你要接她去同住呢,那我就不介意了。”

  乐以珊有些不好意思,拍了一下贝佳璐:“喂。”

  另一个住户邱慧琪,也是飞扬航空的空姐,怕丁子欣害羞,笑道:“你不用理她们的,她们平时都是这样的。呐,我平时很少在这边住,所以你以后经常会跟她们一起相处,当她们不存在就行了。”

  最后一大班人趁着人齐一起照了个相,吃了顿饭,各回各家。

  唐亦琛老古板临走之前略带腼腆的跟她说:“你这里很好,不会像我家那么吵,女仔多,你也自在一点。”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在他家,她一直都比较注意,唐璜带小妹妹回来时,她也会借故躲出去。

  “那你以后觉得吵的时候就来找我喽。”她这样说。

  他愣了一下,跟着很大力的点了一下头:“好啊。”

  她怀疑他会很多的时间都觉得很吵了,不过,他也不会来找她很频繁的,来女孩子的地方很频繁的,就不会是唐亦琛了。

  唐亦琛,正人君子般的老古董。

  回到房间翻看着相机的时候,她有些开心的想,老古董嘛,留下的回忆好像真的很多。

  第十三集

  接父母从国外一起回家,并且他们复合,闪婚,这一切就像已是一场美梦一样。

  不过眼前满床的礼物又证明,这不是唐亦琛的美梦,而是唐亦琛的美梦成真。

  这些礼物都是妈咪邢佳美准备的,每年一份,只不过这些年他们都搬过太多次家,所以他从来没收到过她的礼物——不过二十一岁以后就变成了每年一封红包,原来开朗的妈咪也是挺没有创意的——他望着折成心形的纸币,有点小小的怨念。

  不过无所谓,最重要的是,他们一家人又重新在一起了。

  以前总是跟philip两个人一起吃饭,或者在国外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吃饭,又或者在飞机上大家一起吃飞机餐,唐亦琛也并没有觉得怎么样,都是吃饭而已。

  可是当真正的一家人聚在一起,尽管旁边有个碍眼的小舅舅,从前小时候无忧无虑的回忆还是会在脑海里不断地重复着,那时的他,真的很快乐。

  他自认不是一个感性的人,然而在这种时候,也难免鼻酸。

  他等了太久了,一家人在一起团聚的感觉,真棒。

  晚上休息时,唐亦琛收拾着这些礼物,顺便收拾着自己的行李,打开行李箱,最侧面的一个口袋里放着一张长方形的明信片,上面有些残破的景色正是他这次去的罗马角斗场。

  他坐在书桌前,拿起钢笔,在背面写上几句话:

  古希腊诗人忒奥克里托斯曾经说过:对于幸运的人来说,事事都是如意的。

  我从不相信运气,只相信勤力。但在今天我要承认,我是一个幸运的人,因为人生中最大的愿望就在此刻实现了。那么,第二个愿望呢?

  我忍不住祈祷上帝,让我再幸运一次吧。

  只是不知道,上帝会不会眷顾我这种信徒。

  写完了最后一句话,唐亦琛轻轻吹了吹明信片,确定笔迹干了之后,把它放进了房间柜子下面的盒子里。盒子里都是明信片,叠得高高的,他大概又要换个新的大盒子了。

  ——

  母亲和小舅舅的回归,让整个唐家热闹了许多。只能找小妹妹消磨时间的老爸唐璜也像是有了玩伴似的,突然间迸发出了青春洋溢的火花。

  唐亦琛每次回到家都会觉得自己进的是迪斯科而不是可以安静休息的家,在那个“活泼好动”的小舅舅的带领之下,他的父母——一对五十几岁就快六十的老夫老妻——依然对各种业余活动充满了热情,比如唐璜的萨克斯风就变成了小舅舅邢风玩跳舞毯的工具,而他最亲爱的妈咪,穿着高跟鞋和长裙,一起跳的热力四射、魅力动人。

  忍无可忍的他只好从房间里拿出他最爱的二胡,奏起了《瑶族舞曲》中最激烈的快板部分。

  当悠扬而快节奏的二胡声响起,他亲爱的妈咪笑岔了气。

  “wow,sam,这么短时间就进步神速,有前途!”看热闹不嫌事大的philip如此说道。

  “……”唐亦琛狠狠地翻着白眼,沉默的奏起了《康定情歌》。

  对,就是那首“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呦……”的曲子。

  后来他黑着脸跟丁子欣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她扶着他的肩膀开心的笑得站都站不稳。

  “我,我,我从来都不知道你会拉二胡的,哈哈哈哈哈……”

  他有点无奈,不过把这件事告诉她本来就是为了让她开心的,但是她现在真的笑成这样,他又觉得自己或许不该把这事告诉她。

  solar(飞扬)的宣传已经开始,今天是拍宣传片的日子,凌云志是主角,已经跟另一个飞扬之星一起拍过,今天就轮到了他和其他同事。

  而丁子欣,这是她进入飞扬以来的第一件共襄盛举的大事,以她的专业,当然要全程跟随——据说这也是她第一个任务,能否继续待在宣传部,待遇怎样,它起了决定性效果。

  给ivy介绍了留在飞扬的工作,他是出于私心的。唐亦琛并没有丁子欣说的那么伟大,私底下,他很想她留在他身边,一直一直的留在他身边。

  只是他不清楚,这会不会令她触景生情。

  毕竟,飞扬是他们所有人飞机师梦想开始的地方。

  只是她灿烂的笑颜让他又有点得意,把她留在身边,大概并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hi!”

  他们走在去餐厅的路上,有人拍他的肩膀,唐亦琛回过头,发现是个穿着浅蓝色制服的小妹妹,看样子二十岁左右,脸上挂着很青春的笑容。他有点疑惑,这种衣服是机场集团的地勤才会穿的,难道是有什么事要找他?

  然后他就见到这个小妹妹继续笑道:“你真的不记得我?”

  唐亦琛下意识的望了一眼身边的丁子欣,她似乎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妹妹很有兴趣,眼神从诧异转变成了然,跟着她又把眼神转向他,仿佛在查找唐亦琛跟小妹妹之间的联系。

  他觉得自己可能被误会了:“sorry,我不认识你。”

  小妹妹也看了一眼丁子欣,连忙解释:“你是他女朋友?啊,你别误会,是我之前在飞机上肚子痛,那samuel就安慰了一下我说我会没事,结果我真的没事了!所以我想多谢他(转向唐亦琛)多谢你哦。还有呢,我觉得呢你们大家,全机场的人都好好,好有人情味。我现在都在这里做事了。啊对了,我叫苏怡,英文名都叫zoe,不过我想你应该不记得了。”

  说着,苏怡举起了她挂在胸前的工作牌,上面是她的证件照。

  “那以后大家应该会有很多机会见了,”唐亦琛说着客套话,指着身旁不知为什么笑得很讨人厌的状似在看好戏的丁子欣:“这位是ivy,我的好朋友。”

  “你好,ivy!”小妹妹苏怡似乎还有跟丁子欣也做好朋友的意思。

  “你好,zoe。”她用一种看小妹妹的目光看苏怡。

  “……”唐亦琛并不知道该怎么搞定小妹妹。

  所幸,小妹妹苏怡很机灵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她:“那我不打扰你们了,再见!”

  直到那个机灵古怪的小妹妹离开,丁子欣脸上的表情更加似笑非笑了起来,她戏谑着说道:“都很活泼可爱的女仔哦!”

  她十分兴致高昂的调侃他,唐亦琛更无奈了。

  “我家里已经被‘活泼可爱’占领了,就快溢出来了。”他自嘲道。

  也许是想起了之前二胡和萨克斯风对弈那件事,她“噗哧”一声乐了。

  “那我什么时候从‘我朋友’变成‘好朋友’的?”她倏地换了话题。

  他看了她一眼,有点莫名:“现在。”

  “那……”她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在对上他的眼睛时,又道:“我们去吃饭吧。”

  于是唐亦琛点了点头,他们一起去吃饭。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她之前想说的应该不是这句。

  ——

  两天后,人生圆满了一半的唐亦琛发现,之前那半也许没有那么圆满。因为唐先生唐太太不止会给他添一些无足轻重的小麻烦,还会给他增添影响人生的大麻烦。

  “issac是你细佬(弟弟)?”丁子欣用特别平缓的语气问出了这句不像是问句的问句,跟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只表达了简单到令人发指的感想:“哦。”

  唐亦琛开始怀疑,她一早就察觉到了什么:“为什么你一点都不意外的样子?”

  “看人喽,你妈咪对issac很明显是自然而然的宠,但是你爹地就……很明显的讨好。那如果他真的是你舅父仔(小舅舅),我想你爹地应该讨好你妈咪多过讨好你舅父。”

  原来如此。

  所以她才会主动提出要搬出他的家。

  他本以为是她不习惯,原来她早就看出来,妈咪同爹地根本不打算让阿风离开香港回罗马上学,而他居然期待过这个好动的小舅舅放完假就回家,这样她就不用在外面常住。

  他是不是真的很傻?

  唐亦琛用手捂着脸,接着再放下:“现在最重要的是,那两公婆到现在都不肯告诉邢风,他不叫邢风,他叫唐亦风,英文名是g,我是他大佬不是他姨甥仔。”

  他顿了顿,又道:“今天讲座的时候你都见到了,他明明是为了跟我斗气才去做飞机师,这种性格怎么可能,我真的不敢想象以后会怎么样……”

  “如果他真的肯尝试,又被他考到,我觉得都不算是一件坏事。”

  丁子欣拄着下巴听他说完,喝了一口啤酒,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道。

  唐亦琛觉得不可思议:“我们说的是issac,他那么冲动、莽撞,而且根本就不是发自内心的,你真的觉得他适合做一个飞机师?”

  “不是啊,”她看了他一眼,推了一下眼镜:“不是所有人一出社会就知道自己想做什么的,我当年都是玩玩看考飞机师的,但是我又不觉得,我后来很不认真哦。”

  “……”他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不是关于issac,而是关于她。

  “飞机师是一个很困难又很吸引人的行业,一个从没经历过的外人是不会懂得的。那假如issac真的考到,又一关又一关的过去,真的成为飞机师,其中需要付出的艰辛、努力,我想没有其他人会比你更明白。你真的认为,一个可以走到那一步的人会依旧是冲动、鲁莽、不计后果?”酒吧的音乐声中,女人的声音娓娓道来。

  “sam,你钟意了一辈子的行业,我瞎了都还钟意的行业,不是这么差吧?”

  唐亦琛沉默的听完了这番话,震惊于issac,也震惊于ivy。

  原来,她并不是忘记了过去,只是把它放在了心里,深深的热爱着。

  她真的了解他,也真的跟他一样的爱着飞行。

  只是她再也不能飞。

  看着丁子欣恬淡的笑容,他长长地舒了口气,他一向都很欣赏她,这一次,他很心疼她。

  “我……送你一样礼物,好不好?”

  心里的那股冲动,让他开了口。

  ——

  一个很普通的盒子,大概像是最小的行李箱的大小,打开来看,里面是明信片,很多张,细看的话,会发现世界各地的都有。

  这些年来,唐亦琛来来回回的飞来飞去,每到一个地方,他就会买一张当地的明信片,明信片上都是景色,这些景点都是他亲自去过的。

  如果那里没有明信片,那他就自己拍照,找人制成明信片。

  “虽然拍的不是很好,我尽力了。”

  唐亦琛笑得有些尴尬,他的心跳得很快,嘴巴自动自觉地在说,脑子里却完全反应不到自己在说些什么,全部都是空白的一片。

  “我想说,如果你去不到的地方,我替你去,你望不到的景色,我帮你望,你开不到的飞机,我帮你开……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傻?”

  “不会啊,”他听到她在说着:“我是你朋友来的嘛。”

  “咻”的一声,唐亦琛仿佛见到了一架duchess的陨落。

  他梗着脖子,有些喘不过气来的点头:“嗯,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啊?”她有些好笑:“你变得那么快的?前些天,你自己又说,我是你好朋友。”

  唐亦琛继续点头,很多事情都清楚了,也就不需要再说了:“嗯。”

  “那现在呢?”丁子欣看着他的眼睛问。

  “现在?”他好像找到了一个开关。

  “都……可以变得再快一点的啊,与时俱进你明不明?”

  唐亦琛体会着这句话的意思,居然堂而皇之走神了起来。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他再抬眼,映入眼帘的是她的笑颜,这笑颜带着点调皮,带着点暧昧,带着点……坏。

  丁子欣伸出双手,握在唐亦琛的扣得一丝不苟的领带上,慢条斯理的,一点点把它松开。

  “我想这么做很久了。”她笑着说。

  唐亦琛发现,人真的可以有多面性,比如他,就一刹那间基因突变的变成了他从没想过的“鲁莽、冲动、又热情到极致”的那种人。

  一架duchess,加满油,打开开关,然后……

  冲上云霄。

  第十四集

  飞扬航空的宣传开始,需要的是大量的宣传片在电视台播放,虽然是一起拍摄,但宣传片里面,最先播放,也是招聘的头炮,是飞机师。

  (飞扬航空)致力于搞本土化,于是本公司的华人飞机师就成了宣传片的主角,除了飞扬之星的凌云志,就连唐亦琛也要拍宣传片。

  他在镜头前像根木头似的一站,丁子欣内心笑破了肚皮。

  “我小的时候好钟意砌模型。

  但是什么时候想做一个飞机师?

  我想,应该是由我父母分开,那一刻开始。”

  只是当他坐在椅子上,慢慢地开始叙述时,她又渐渐地笑不出了。

  “我妈妈走了。

  从亲戚口里面我只是知道,她去了外国,但是不知道是什么国家。

  只是知道离我住的地方,很远,很远……

  远到要坐飞机才能去到的地方。”

  她认识的唐亦琛,严谨,严肃,认真,一丝不苟。

  “当时我就在想,有一天,我一定要开飞机,接我妈妈回家。”

  有时会很倔强,尽管道理站在他那一边,却未免不近人情。

  “之后我每一天都回去机场那里,望着天空。

  我会见到很多飞机起飞,又见到很多飞机降落,

  见到很多人走,又见到很多人回来。

  最开心的就是见到人家一家团聚,真的很替他们开心。

  很想有一天,我都可以一家团聚。”

  但是,从某一个灯光璀璨的夜晚开始,她慢慢地发现了另一个唐亦琛。

  “我记得我在学校的作文,写《我的志愿》的时候,是写‘我想做一个飞机师’。”

  会发小脾气,会闹小别扭,会难过,会伤心,总是替人着想,总是想不起自己,有点木讷的外表下竟然隐藏着一颗感性的心。

  “在我来讲,一个出色的飞机师,是要安全的接载有梦想的人,去他们梦想的地方,达成他们的梦想。”

  丁子欣望着唐亦琛,唐亦琛也望着丁子欣。

  视线交汇,四目相对,他们不自觉的都笑了。

  她看到他的眼睛亮亮的,听到他温柔的声音里充满了坚定的信念,他说:

  “——今天,我做到了,梦想成真。”

  唐亦琛就是这样,一个远看有点古怪,近看有点吸引的男人。

  这样的男人,是她的守护天使。

  ——

  中午一起去吃饭,他们又碰到了很熟悉的面孔。长得很像胡杏儿的苏怡是个很活泼开朗的女孩子,大大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很甜,像是向日葵,光是看着就充满了阳光。

  这令她再一次的开始发散思维,也许她猜错了?萝莉和大叔才是官配。

  可是见到唐亦琛那紧张到几乎是狼狈的模样,她其实真的很想笑。

  以前从不觉得他是一个表情丰富的人,现在却觉得他简直是个颜艺大师。

  就连眼角的皱纹也都是戏,上面写着“尴尬”和“不知所措”。

  这样的唐亦琛就像是从来没见过似的,在她的印象中,他总是镇定自若,尤其是飞机上。他开飞机的时候,她见过,面无表情又或者表情淡淡的,双眼专注的望着仪表和前方,严肃的就像是等待上战场厮杀拼命的军人——有点冰冷,同时又很专业,令人充满了信任感。

  但在她面前的唐亦琛却是这样的,会为了安慰她讲自己的丑事给她听,会为了担心她误会而紧张的口蠢舌笨,和普通的恋爱中的人没什么两样。

  丁子欣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有点酸,有点甜,有点苦,又有点辣。

  她问她是什么时候从我朋友变成好朋友的,他说现在。

  她又想问,那她什么时候从好朋友变成女朋友呢?

  只是,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也许,还差一点,她跟自己说。

  ——

  晚上回到住处,整个村屋里漆黑一片,丁子欣开了灯,看到了桌上贝佳璐留的字条。大意是乐以珊出去跟凌云志谈恋爱,她自己要出去相亲,邱慧琪今晚约会不在这里住,晚饭让丁子欣自己叫外卖——对,单身狗就是这样没有人权。

  丁子欣撇撇嘴,不想做饭,干脆打电话叫了披萨。

  这一天的晚餐,可以令人肥死但超级好吃的上面遍布着索马里芝士的九寸至尊披萨和非常不健康含□□但她就是想喝的大瓶百事可乐。

  光吃吃喝喝没事做太可惜,所以她翻了翻宿舍里的dvd碟片,贝佳璐说宿舍的这种娱乐设施是大家共享的,反正都是女生也不会有什么苍井空、松岛枫。

  随便翻出一张好莱坞大片,放进机器点了play,“呜……”的一声,厨房的水壶响了。

  把遥控器放下,丁子欣走进厨房,关掉天然气,顺便把开水倒进保温壶。

  客厅里的家庭影院却传来有点诡异又有点悲伤的音乐声,继而是一阵悠扬的歌声:

  dhand

  wyear's

  there'

  whatthismanshoulddo

  lost

  st

  you

  weweher

  iwaswaitingforyou

  allthesewords

  can'her

  soi'mstrai

  you

  ……

  倒水回来的丁子欣,停下了打算换掉碟片的动作。

  她拿错了碟片,却听对了歌。

  【我们始终在等待着对方,我始终在等待着你。】

  她有些呆愣的坐在沙发上,回过神来时披萨已经冰凉,电视里播放的也不再是之前那首歌,而是另一首快节奏的摇滚。

  她想,大概是谁大头虾,把cd和dvd的碟片搞混了。

  这个世界上,有井然有序,也有阴差阳错,有自然而然,也有误会重重。

  但是,要等一个人那么久,是很辛苦的吧。

  她本来就等过啊,所以知道,等待着的滋味。

  曾经刻骨铭心的东西,现在提起来好像也没有那么的难过了,似乎再想起来,也只是满满的幸福滋味——为什么会这样,也许是因为,有人在等她。

  如果现在ivan站在她的面前,她也可以告诉他,她现在很幸福。

  这个世界真的很神奇,她居然会爱上了唐亦琛。

  再一次的翻开相簿,上面年轻的唐亦琛抿着唇微笑着,目光却很隐晦的落在了他身前年轻的女孩子身上。

  丁子欣有些好笑,有些感动,又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现呢?

  大概,他真的太闷了。

  ——

  两天后,这样的情绪更加的明显了一些。

  盒子里的明信片,从很久之前的,到现在的,全部都整整齐齐的码在一起。

  有谁会送心仪的女孩子礼物像是送快递一样连包装都不包装一下字呢?

  唐亦琛会。

  有谁在表白时既不懂浪漫又很煞风景的说着直白又木讷的话呢?

  唐亦琛会。

  有谁会让你在回忆起点点滴滴时令你感动不已却又不解风情呢?

  唐亦琛会。

  有人说,平时不生气的人,发起脾气来会特别的可怕。那么,平时沉着镇定的人,不冷静的时候会怎么样呢?

  丁子欣想,这个问题她可以回答。

  会……如火一般的热情。

  被公主抱着放在床上,被吻得喘不过来气,被饿虎扑食……

  她从来都不知道,唐亦琛是这样热情的一个人。

  大概,他真的是闷……骚。

  不过就连这时他都不忘关上门,锁好门,免得被唐亦风闯进门的举动,真的令她很想笑。

  ——

  第二天早上醒来,视线内是一个拄着手臂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的男人。是不是谈恋爱的男人都会这样?目光温柔如水,令你像是泡在温泉里,温暖舒服。

  丁子欣抻了抻胳膊:“早晨(早安)。”

  “早晨(早晨)。”唐亦琛微笑着望着她,他好像一早上都是这个表情。

  幸福到泛着醉意的笑容。

  他们就这样互相望着对方,房间里突然变得安静了下来,除了彼此的呼吸声,什么都听不到,就像是有人按下了暂停键,时光在这一刻静止。

  眨了眨眼,丁子欣有些好笑:“你打算一直这么望着我望到天黑?”

  他顺着她的脸颊,捋了捋她的发梢,探过身子亲吻她的额头,跟着伸出胳膊搂住了她的肩膀,亲昵的问:“我可不可以每天都见到你?”

  “……”丁子欣一时有些缓不过神来。

  从害羞腼腆到情话小王子,这个跨度是不是太大了一点?

  “嗯?”唐亦琛抬了抬眉,双眸水润,黑亮黑亮的,还在等着她的回话。

  不知是不是错觉,还是刚起床时带着的懒音,他话稍末尾的那一声鼻音,迸发出了无与伦比的性感——就像是一根羽毛挠在你心上,痒痒的,酥酥麻麻。

  被叫回三魂七魄的她顿了顿,刚睡醒的脑子清醒了一些:“你现在不是整天见到我吗?”

  “都不是啊,有的时候都是隔几天才见到的。”他居然真的跟她算起账来。

  最关键的是,从他透着无辜和真挚的眼神里,丁子欣发现,他是认真的。

  她有些无可奈何,同时心理有不可否认的有很多点甜,他仿佛时刻不想跟她分开的模样,让她觉得,他真的是爱惨了她。

  “那……我们约定,一会儿公司见?我要回家换衣服。”

  “我可以送你的嘛。”

  “但是你不是说要送issac去面试?他应该不可能起太早的吧?”

  唐亦琛思考了几秒钟,然后很是心不甘情不愿的点点头:“好吧。”

  幼稚到可爱的三十五岁老男人,丁子欣望着他的侧脸,忍不住一笑。

  一点一点的心动堆积起来,便是喜欢;一点一点的喜欢堆积起来,便是爱。

  在自己三十岁的这一年,丁子欣对自己坦白,她爱上了一个爱了她十年的男人。

  ——

  “你真的是要同我坦白了,”午餐时凌云志脸上挂着暧昧的笑容:“我今天去村屋接阿belle,顺便接你,结果她说你昨天没有回村屋哦……还有sam哥满面春光、容光焕发,现在是夏天,他又过回春天了,我问什么都跟我傻笑装傻,啊,不是,是真傻。就连他小舅舅面试时表现突出他都没有评价几句,这不符合常理的,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啊,ivy姐?”

  “哥,我记得前几天sally好似同tony跟我要过你电话number哦,”一旁的唐亦琛默默的一边吃着面一边说着:“你说我应不应该给她,或者要不要让她去问belle呢?”

  凌云志瞪大眼睛,仿佛看到了世界奇观:“sam你竟然威胁我,你为了ivy威胁我,你什么时候这么重色轻友的?”

  唐亦琛耸耸肩:“跟你学的。”

  “我们还是不是好兄弟?”凌云志佯装愤怒。

  “同你做好兄弟通常没什么好事,我不是很想做的。”唐亦琛吐槽老友。

  凌云志伸出胳膊,哥俩好似的搂着唐亦琛的肩膀:“别这样了,最多下次不拿你们两个开玩笑喽,好兄弟。”

  一本正经的唐亦琛:“没有下次。”

  “ok!没有下次,”凌云志保证:“不过……昨晚你到底一个人睡还是两个人睡的?”

  “啊,sally电话多少号码来着?”

  “喂,你不是玩真的吧……”

  事后丁子欣跟唐亦琛聊起这件事:“其实我自己都可以搞定的。”

  她还不至于因为好友的调笑就恼羞成怒,更何况凌云志只是善意的。

  “我不想你烦而已。”他握着她的手,说得自然而然。

  她忽然有些明白,也许这么多年,他在她背后帮她了很多事,只不过他什么都没说。

  但并不代表他什么都没做。

  执子之手,夫复何求。

  第十五集

  《小王子》里曾经写过: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是看不见的,如果你爱上了星球上的一朵花,夜晚望向星空时,都会觉得特别甜蜜,所有的星球都好像鲜花盛开。

  唐亦琛以前并不懂得这句话,或者说,他并不懂得的很透彻。

  爱情,对他来说很重要,却也没有那么的重要。

  做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最重要的是——开心。

  这个开心,只得并不是自己一个人开心,而是周围所有的人开心,你才开心。

  所以,他从未在ivy面前开口,他不希望自己心里小小的愿望而让十年的友谊荡然无存。

  唐亦琛的爱情,是一个人的爱情,似苦还甘。

  但是现在,他可以向世界发誓,再没有人会比他更懂得这句话。

  当你爱上一个人,而这个人恰巧也爱着你,这恐怕是最甜蜜的事情了。

  “sam?sam?”

  同事tony的声音传来,唐亦琛回神:“嗯?tony?”

  “你觉得怎么样?所有人的成绩表现都差不多,我真的不知道怎么选了。”

  飞扬飞机师招聘的过程到了第二阶段面试,坦白说,所有人的表现都很好,这一批的新人,质素都很高。唐亦琛比较意外的是,就连唐奕风也进了名单里,分数还不低。

  “我觉得issac逻辑性很强,人又smart(机敏),很有潜质。”凌云志居然很看好他。

  “有潜质,和有没有心不是一回事。”就算唐奕风以后真的爱上了飞行,但起码现在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弟弟真的只是为了赌气而已。

  不过,就像是丁子欣说的,飞机师是一个令人着迷的职业,如果真的能坚持到那一步……

  唐亦琛掩饰性的喝掉面前的咖啡:“算了,公事公办,我没有意见。”

  他其实还是没有办法想象像是野猴子一样的弟弟变成他的同事。

  凌云志也没有反对,tony点点头,最后按照分数录取,把最低分的人注意剔除掉。

  走出会议室的时候,凌云志笑问他:“你真的一点都不苦吗?”

  “什么不苦?”他有些莫名。

  “那杯咖啡啊,没糖没奶,纯黑咖啡来的。”凌云志甩了个眼神,唐亦琛望到了他刚刚一饮而尽的咖啡杯,他就知道他又被老友取笑了。

  他梗着脖子与凌云志对视:“不会啊,我觉得挺甜。”

  凌云志啧啧称奇:“原来恋爱是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的。”

  “你说你自己还是说我?”他反问。

  浪子ling改邪归正只为一人钟情的“童话故事”已经在整个机场和公司传遍了,唐亦琛有时还会听到有人在八卦凌云志是不是被下了降头,怎么会对人如此死心塌地。

  “我说我……们两个,”凌云志脸上的笑容都带着幸福味:“好兄弟。”

  唐亦琛摇头,觉得有些好笑。他如此的幸福,他的好兄弟也如此的幸福,然而他的亲兄弟却变成了他有点苦恼又有点开心的幸福负担——唐氏夫妇那两个超龄儿童到现在还是不肯跟阿风说实话,一直拖啊拖,再拖下去弟弟都要去澳洲受训了,还依旧把他当外甥。

  “那你可以自己跟他说的嘛。”

  下了班,接丁子欣一起去他家,今天两个超龄儿童一个去酒吧表演萨克斯风,一个去酒吧看超龄儿童表演萨克斯风,低龄儿童不知道去哪玩了,他可以独自拥有她。

  她说要给他做晚餐,他从没吃过她做的晚餐,家里食材都有,的确是应该尝尝。

  简单的两菜一汤,人间美味。

  吃完饭,她坐在电脑桌前写稿子,一边写一边跟坐在床边的他聊天。

  这让他想起她没有搬走的那段时间,同样的场景,只不过地点从她的房间变成了他的房间,身份从朋友变成了恋人——恋人,多么美好的词汇。

  “我才不要,”他难得任性一回,在她的面前,竟然有些享受:“他们两个自己做的事当然要自己解决,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她忽的一笑,侧过脸对身后的他说:“但是……看你爹地妈咪的样子不像是能轻易开口的,也是,你都是前几天才知道,更何况一直被瞒在鼓里的issac。”

  他走到她的跟前,伸出双手从身后搂住她的脖颈,弯下腰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这样的姿势并不是很舒服,可是居然会让他感到片刻的宁静、安稳。

  “我约了阿风后天晚上一起吃饭,希望他知道他是我弟弟之后不会想打爆我的头。”

  唐亦风玩的那些游戏,不是打爆头就是打爆头,没一点营养。

  丁子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房间里却响起了本不该响起的第三个人的声音。

  “你放心,我不会打爆你的头的……就算你不是我姨甥仔。”

  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的站在门口的唐亦风样子有些失魂落魄的说道。

  ——

  在几天之前,唐亦琛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一个像是唐亦风这样性格、习惯都完全跟他相反的弟弟;但在几天之后,唐亦琛却不得不为了自己年纪一大把却总是搞出大事情的父母买单。

  “我知道,其实你很讨厌我的,是不是?”

  出乎意料的,唐亦风并没有大吵大闹,他只是站在唐亦琛的面前,很平静的说着话。

  “……我都是,”没有等到他开口,唐亦风继续说道:“所以我猜,知道我是你弟弟,你心情一定很差吧?”

  他望着自己的弟弟,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曾经他的确是讨厌过阿风。

  “你说话啊,你平时不是有很多大道理的吗?”唐亦风的语气逐渐变差:“你说我鲁莽,说我做事不顾别人的感受,反过来你们有顾到我的感受吗?是不是就连我的出生都是错的,所以才会影响你烦到你,让你连一句实话都不肯同我讲?!”

  原来阿风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听进去,他只是不肯认错而已。

  顿了顿,他开口:“其实你生气的那件事是不是真的那么重要?我觉得最要的那件事叫做亲情,不是吗?”

  “亲情?”唐亦风突然嘲讽的“哈”了一下:“如果我是你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亲弟弟,你们会一起骗我吗?所谓的‘亲情’,只不过是当我傻瓜。”

  唐亦风说完就抬脚走想要出去。

  “阿风!”他有些不放心,喊了弟弟一声。

  “你放心,我不会去自杀,不过我现在不想看到这个家里的任何一个人。”

  被留下的唐亦琛站在原地,有些难过。

  坦白来说,如果真的是二十岁的唐亦琛,仅仅一个谎话就可以让自己的妈咪回来。不要说一个大话,就算是十个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大话,他都可以接受,并且毫无怨言。

  ——

  大约两三个小时后,他望着墙上的表,打算给父母打电话时,门口响起了钥匙开门的声音。他走到门口,见到的居然是几个小时前就离开了的丁子欣,以及她身后低着头的唐亦风。

  丁子欣脸上的表情很轻松,还带着笑意,唐亦琛松了一口气。

  “完完整整的把人交给你,我这次真的要回去了。”她笑着说道。

  一直不吭气的唐亦风倏地出声:“省点吧,都以我未来阿嫂自居了,又不是古代,睡一间房不会被人当柴烧的。”

  他有些愕然,似乎阿风不再那么尖锐,同时又很好奇,ivy是怎么短短几个小时就把这个他们全家人都搞不定的小朋友搞定的。

  “因为你喽。”洗完澡的丁子欣擦着头发说道。

  “我?”唐亦琛很是难以置信,顺手接过她手里的毛巾,帮她擦拭着她的长发。

  她半眯着眼,似乎很舒服,有点像是被顺毛的猫:“你没发现吗?issac口口声声说很讨厌你,但是其实他心里早就当你是半个大哥了。他从小跟着untie一起长大,生活中都没有什么父辈,我想你应该是第一个肯同他吵,教训他,讲人生道理给他听的长辈。”

  他皱了皱眉,听起来好像自己多了个儿子。

  “长兄如父嘛。”她调皮的冲他眨眨眼。

  唐亦琛很快的接了下一句:“那你岂不是长嫂如母?”

  她停了一下,斜着眼睛看他,跟着又开始嘀嘀咕咕地细声说着之前跟issac发生的事。

  她是在回家的路上碰到issac的,然后她带issac去了他们以前住的旧机场,给小朋友讲了讲以前的唐亦琛,又讲了讲她的家庭,讲了讲g有多么身在福中不知福……

  手指尖的香气自然而然的扑入鼻腔,这是他常用的洗发剂,以前从没觉得多么好闻,现在却觉得好闻得醉人。听着她絮絮叨叨的声音,他的心软软的,很温暖。

  晚上临睡前,他走到楼下给ivy热牛奶,唐亦风慢慢地走下楼来。

  然后对他说:“阿哥,晚安。”

  他看着这个前几个小时还在跟他闹脾气的弟弟,轻声道:“晚安,阿风。”

  ivy有句话说的很对,亲人之间,没什么不能原谅的。

  ——至于那两个为了逃避亲生儿子,一个把儿子当弟弟纵容,一个把儿子当祖宗讨好,并且什么锅都要往儿子身上甩的半夜三更都没回家的超龄儿童,他就不是很关心了。

  ——

  面试过后就是体检,体检过后就是正式签约,唐亦琛就这样在签约之前被司徒经理叫到了办公室,共同商讨是否要去阿德莱德做新人导师的问题。

  其实他并不是很想去,虽然这样有些儿女情长,可是好不容易和ivy在一起,整整半年的时间,他不想他们那么快就分开。

  “但是,你知道tony已经答应了,”司徒掰着手指数着公司里的华人机师:“剩下的不是你就是准备结婚,你知不知道?”

  唐亦琛整个人一愣,继而笑道:“他想了很久了,整天在我耳边提,不过没想到居然真的被他得手了,我想我要准备大红包了。”

  司徒莞尔:“我都要准备的,那就这样了?”

  他只好点头:“就这样吧。”

  出了办公室,正好碰到凌云志这个鸡贼的家伙,他上去恭喜,凌云志兴奋的告诉全公司,浪子不止要回头,还要跟同一个女人走进婚姻的坟墓——不过看样子他死得欣喜若狂。

  望着好友笑得开心的模样,他忍不住开始想东想西。

  结婚啊。

  有点羡慕。

  不,很羡慕,非常羡慕。

  即将要跟女朋友分离半年的唐亦琛如此想到。

  第十六集

  凌云志要结婚的事情,其实最早知道的是丁子欣,那天她回到家里,见到的就是贝佳璐坐在乐以珊旁边说着话,乐以珊脸上的表情笑眯眯的,脸上散发着热恋中的女人才会散发的光彩。她随口一问:“什么事啊,笑得这么开心?”

  “现在开心,等阵就要哭了,我们两个要大出血了。”贝佳璐用十分戏谑的语气说着话。

  “大出血?”丁子欣转了一下眼睛,一眼就望到了满面绯红的乐以珊:“有喜事?”

  “当然有喜事了,这么大粒钻戒,色泽这么靓,简直是灿烂夺目,眼都要瞎了。”

  贝佳璐手里举着个小小的方盒子,一看就是放戒指的,也就是说:“跟你求婚了?也对,他想了很久了,前几天sam爹地妈咪去补蜜月,他还在问那里适合。”

  乐以珊微笑了一下,眼中满是光亮:“他真的这么问?”

  “呐,□□消息放给你了,”贝佳璐拍拍乐以珊的肩:“现在放心了?”

  闻言,乐以珊抿着唇,笑得很是甜美。

  吃完了晚餐,丁子欣习惯性的给自己热了一杯牛奶,坐在楼顶的天台看星星。在城市里是看不到星星的,只有霓虹灯在闪烁,也只有在远离市中心的村屋,才能看得到。

  结婚啊,她也结过婚呢,还生过孩子,看着他们长大,老了还能含饴弄孙。

  想一想,她其实真的很幸福,几乎每一世都能遇到喜欢自己的人。每一世要么轰轰烈烈,要么平凡是真,就算遇到痛苦和难过的事,有人分担,有人支持,也比自己一个人好很多。

  但如果自己一个人过下去,会很困难吗?好像也不是。

  只是比较颓废,她总是努力向前看,不想去回味过去和曾经。

  “好羡慕啊?”微哑的女声,带着一如既往地爽朗和干练,贝佳璐直接坐到了她身边。

  这间村屋是贝佳璐的,包括这些装修都是她一手包办,就连天台上的圆桌和藤椅也是她选的,贝佳璐就像那种电视剧里无所不能的女性,在外人眼里,丁子欣也是这种女性。

  丁子欣喝了一口牛奶,笑道:“是啊,好羡慕啊。认识`差不多有十年,他一路找,现在终于被他找到了他的阿belle,这么看来,belle信缘分都挺好的。”

  “你都不差啊,”贝佳璐取笑她:“是吧?听讲,那个sam等了你十年,如果按时间算的话,你才是我们之中最值得羡慕的那个。”

  “所以,我同他在一起喽,”丁子欣不无感慨的说:“是不是我真的年纪大了呢?以前都不会往后看的,一直往前冲,也都不会想,谁对我有什么意义,意义有多大。”

  “知道想呢,不代表你老了,只不过代表你成熟了少少而已。往前看不一定是好事,往后看也不一定是坏事,看什么情况,好似,真的看以前,哇,听人讲花花公子来的,现在不是一心一意对belle那个傻女?你那个sam,十年哦,女人有多少个十年,男人有多少个十年,如果是我,一定扑上去求婚马上嫁给他。”

  丁子欣俏皮的说:“你现在都可以扑上去啊。”

  贝佳璐:“我知道啊,我怕你挠我嘛。”

  “但是我喝完这杯牛奶就要回去睡了,”丁子欣难得故意似的举了举杯子,秀了秀恩爱:“sam说要我每天早点睡,否则对眼睛不好,牛奶安眠这一招都是他教我的。”

  兔斯基眼·贝佳璐:“……肥死你算了。”

  丁子欣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之前公司传闻,这次招聘,有一位年轻的女孩也在应聘,而且成绩及很不错,也就是说,solar(飞扬)有望出现第一位华人女飞机师,丁子欣的上司希望她去跟一下全程。

  她一直有些犹豫,不过现在大概可以做出决定了。

  高级副机师里华人飞机师只有三个,tony、、sam,既然要结婚,那要去的也只会是老古董,更何况这次还有他的弟弟唐亦风在。

  只是不知道,他知道了她要一起去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丁子欣猜测着,居然开始期待了起来。

  她其实真的很喜欢看他呆呆的被调戏的时候的样子,她坏心的想着。

  ——

  唐亦琛呆呆的望着她,黑漆漆的眼睛里只刻得下一个人,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要走了。”他这样说着,语气里充满了不舍,松开了她的手去拎行李箱。

  “嗯。”丁子欣点点头。

  他向前走,她一直跟着,机场的喇叭一直在响,周围很嘈杂,她却一直跟着他。从后面看,他的背影带着些犹疑,迈下的步子很慢,一步,一步。这是她从未见到过的,他以前就连走路的姿势都是目视前方,坚决不回头的坚定。

  回过头,唐亦琛低着头凝视着她:“我真的要走了。”

  “我知道啊。”丁子欣的反应不动如山,寸步不离。

  他无奈的笑笑,好像面对着她的时候,他总带着一丝无奈的情绪,对任何人都有办法铁面无私的唐亦琛,在她身边却像是个毫无办法的大男孩。

  “你不可能跟我一起上飞机去阿德莱德的嘛。”唐亦琛的语气轻轻的,很温柔。

  “谁说我不可以的?”她笑看着他,等他什么时候自己反应过来。

  结果没想到最先破功的居然是旁边一直在看好戏的tony程日峰,那个长得超级像《玩具总动员》里巴斯光年队长的飞机师,也是他们同一班考进飞扬的同学。

  同样站在行李箱前跟女友道别过了的程日峰笑得不行:“ivy啊,你直接点告诉他吧,他平时反应很快的,今天我真的看不下去了。”

  唐亦琛终于有点明白了什么的模样,丁子欣抿着唇笑:“我都要去澳洲的,公司扩大宣传嘛,我要从头到尾跟着你们,这样才可以随时随地发新闻回公司。”

  如同一颗石子掉进一汪泉水,水面上的波纹荡漾开来,唐亦琛眼神中荡漾出了恍然大悟,继而又是亲昵中带着些许无奈:“你早就想好了?就连tony都知道。”

  没有丝毫的责备,细细想来,他从未因为身体之外的事情跟她生过气。

  丁子欣心里多了几分淡淡的甜蜜:“我没有啊。”

  “哎,这个不能怪ivy的,基本上公司发生的事我什么都知道的。”程日峰玩笑道。

  于是唐亦琛理解了,他平时最不关注公司之间的八卦,基本上他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他这时到是反应快了许多,伸出手握回了原本的地方:“走吧。”

  感受到男人有力的手掌,丁子欣忍不住笑:“好啊。”

  坐在飞机舱的时候,丁子欣听着一首国语歌,渐渐地入睡。

  飞机不到终点就不能再换乘别的航班

  爱情也是一样吧

  所以你要拉着我的手

  永远都不放开

  ……

  在迷茫的时候,我们都会希望有个人能陪伴,一起喜怒哀乐,一起分担快乐与忧伤。但其实,更需要的是面对自己,学会反思,教会自己成长。

  第十七集

  人工作,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个问题,对于唐亦琛来说,从来都不需要想。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想要的是什么,自己能做的是什么,然后想做的事做到了,他完成了自己的梦想——一切顺其自然,所以他真的觉得自己很幸运。

  但是接下来的这段日子,居然让他开始思考,这个他从没想过的问题。

  新的训练开始,招聘来的学员们都是一些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看起来就充满了青春的朝气,尤其是他的弟弟唐亦风,就连在学校里,也动不动就上来搂搂他的肩膀。

  结果当然是被唐亦琛狠狠的训斥了,学校是学校,这里没有哥哥和弟弟,只有教官和学员。

  只是阿风似乎并不懂他的苦心,更像是个青春期没过的叛逆少年,脾气大得很。

  包括其他的学员,似乎考上飞机师对他们就像是完成了一个目标,继而就是骄傲般的松懈,他们完全不清楚,这场比赛,他们只是过了初赛,后面还后无数的复赛和总决赛。

  这期间,丁子欣一直跟这着全程,她从不对他们或者他做任何的评价,哪怕他训斥他们时,或者他们在讨论他这个教官居然带女朋友来学校假公济私时,她也笑眯眯的听着。

  就像是个旁观者,经常拍拍照,在她的笔记本上写写画画自己的东西。

  这是他从没见到过的丁子欣。

  唐亦琛认识的她,工作时风风火火,仿佛永远精力充沛,可以为了个新闻几天几夜的不休息,永远都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她长得明明很漂亮,但她好像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有多靓似的,虽然穿什么都盘靓条顺,却很少见她特别的打扮自己;她从来不是一个泼辣的女人,不过似乎总是能慢条斯理的把人说的哑口无言;她很少生气,但认识的人大概都有种怕她生气的畏惧感;她一直都向前看,可也经常拿着相机翻看回忆,那时她会笑的很暖,很好看。

  他眼中的丁子欣,通常是参与者,工作、学习、交朋友,她总能融入进人群,身上却淡淡的泛着疏离之感,好像没什么能让她真的摆在心上。

  然而眼前的这个丁子欣,看起来游离在外,眼神却总是望着他们的。

  他有点庆幸,把她从太空拉回了地球。

  地球上有飞机,就算想飞,坐飞机就好了,他会开。

  ——

  周末是凌云志的婚礼,周五的晚上全部的学员和导师都去了凌家,据说乐以珊喜欢热闹。照唐亦琛说,其实是凌云志喜欢热闹才对,看他那副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要结婚了的德行。

  “要结婚了哦,你同ivy怎么样啊?”

  人在幸福的时候总想周围的人也一起幸福,凌爸爸和凌妈妈就是这样,好不容易盼到“没有脚的小鸟”凌云志落地了,现在又开始寻找新的期盼目标。

  比如唐亦琛跟丁子欣。

  “我们恭喜他喽。”他搂着她的肩膀道。

  “对喽,我们恭喜他。”她也笑着附和。

  他们兜着圈,凌妈妈索性开门见山:“什么时候轮到我们恭喜你们啊?”

  唐亦琛没有说话,他转头望着丁子欣,忽然很想知道她是怎么回答的。

  谁知道她居然捏着手指做出算命的模样:“我掐指一算……不是现在。”

  顿时,所有人都笑了起来,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她也会学他那些冷笑话。

  “做什么学我?”他偷偷地问她。

  “谁说我学你,明明是你学我。”她耍赖皮。

  他笑着帮她拿东西吃,有人说,相爱的人生活在一起久了,就会越来越像。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转过头,看到凌云志和乐以珊等一大帮人正在玩闹,他并不想参与进去,只想在旁边看着,然后照一张充满回忆的相片——下一秒反应过来的唐亦琛哑然失笑的摇头。

  看来他不止该存明信片,更加应该多买几本影集。

  ——

  凌云志的婚礼是在一所教堂里举行的,两个人站在一起,男俊女靓,天生一对,地造一双,交换戒指时凌云志脸上的表情幸福的好像要发光。

  仪式结束后,按照当地的习俗,在手风琴乐队的的伴奏之下,大家一起手拉手围着圈子跳舞。这一场婚礼果然像是凌云志所期望的,又热闹又温馨。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惯例,开心过去,不开心的事总是会发生。

  那天,唐亦琛刚刚开门迈进飞机场,就见到他弟弟唐亦风跟另一个学员万浩聪坐在一架tobago(飞机号)里,从这个距离他还能看到唐亦风想要驾驶的动作。

  “你们怎么回事?”

  一共五个人,这一群人都是学员里比较优秀的同学,跟他弟弟的关系也非常好。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可以在还没有懂得驾驶技术的时候就擅自上飞机。

  “没什么,想着开个飞机兜个圈而已。”他那个弟弟竟然还有脸这样说。

  “兜个圈?”唐亦琛肺都快气炸了:“你知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严重性有多大?”

  “g.”除了唐亦风,剩下的人都道了歉。

  唯一该道歉的人却半低着头一副不服气的模样。

  唐亦琛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但是想起马上就会有一个很关键的考试,他如果在这时候狠狠的训他们,就像程日峰说的,很可能会影响他们考试的情绪。

  “什么事啊?”脚步声传来,跟着是丁子欣清爽的声音。

  他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说,当年的事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年,可是对他和她始终没有那么容易忘记。不过唐亦风倒是开口说了,奇异的是还是用一种告状的语气说的。

  唐亦琛简直想扶额。

  “你觉得,你阿哥之前说的说的不对?”她抱着壁,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

  长叹了一口气,唐亦琛已经预见了未来的光景。

  “我只不过兜个圈而已嘛,”唐亦风脸上充满了孩子气:“之前已经学过了那么多的书本知识,驾驶飞机的基本步骤我们大家都清楚了。”

  丁子欣点点头,忽然间转了话题:“听说之前你阿哥带你飞过哦?你还自己请了教练?”

  “是啊,那些教练都说我很有潜质。”唐亦风冲着他的方向大声说着。

  唐亦琛这都不知道该不该被这个弟弟气笑还是被气哭。

  “那你应该知道小型飞机飞之前应该做详细检查的,是不是?”

  她说着,脸上陡然变得没有表情,语气很轻,只是刻薄得让人想钻地缝。

  “我……”

  “那架飞机上只是有钥匙,万一没检查过或者是要修理的飞机怎么办?”

  “……”

  “你说只在地上兜个圈,你知道怎么操作方向盘才能让机头不往天上飞吗?”

  “……”

  “什么时候要放松,什么时候该握紧,握紧的角度是什么,你知道吗?”

  “……”

  “你现在有没有觉得你阿哥说错你?”

  “……”唐亦风还是不吭声,脸上的表情却是服气的。

  丁子欣的这番话,不仅仅惊讶到了他那个不争气的弟弟,看来还吓到了那几个还算是听话的学生——跟唐亦风比起来,再顽皮的学生都很乖。

  “我知道你们现在都很想尽快走进驾驶舱,开着个飞机炫一下,”她望着那几个学生,训起话来,不得不说,她训话的时候,很有导师风范:“你们都成年了,都有车牌的哦?回想一下你们第一次开车,是自己一个人开的,还是身边有人教你们开的。为什么明明已经会了系统知识还要身边有个会开车的人?工作不是钟意、喜欢就可以了,还要有配得上这份工作的能力,技术,团队精神。你们的命是你们自己的,但隔壁的同学呢?公司的飞机呢?就算要自杀,都别拖着人家一起死,ok?”

  望着那些学生shock到了的模样,唐亦琛有些自傲的笑了。

  “我不希望有下次。”

  他说完,跟着前面那个瘦削的身影一起走了。

  这才是丁子欣,他的女朋友。

  ——

  “还在介意?”他追着她到了宿舍。

  她摇了摇头:“不是啊。”

  “那你头先……”明明很生气的样子。

  丁子欣笑了笑,像往常一样拿出笔记本,一边打字,一边跟他说着话。

  “我是生气,他们不知道珍惜而已。”

  顿了顿,她举了举手上的照片,上面是飞行员训练场,他们也曾经呆过的地方:“其实这些天,我望着zita,看到她好似当年的我那样的学习,不过她比我有目标,学得更专注。”

  zita童希欣,就是这次唯一一个女飞机师学员,如果成功,她会成为飞扬第一位华人女飞机师,作为她的导师,唐亦琛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很认真的孩子。

  “我在想,是不是因为太突然,所以才会念念不忘?”她现在已经能够很平和的跟他说起当年一提起就会不高兴想要翻脸的事:“如果好似新闻记者那样,让我了解了全貌,并且有一个思想准备,或者就不会那么舍不得呢?”

  或许是吧,就像他的父母,如果他们总是一直吵一直吵。那也许有一天连他也厌倦了,就不会那样心心念念的想要接妈咪回来。

  正是因为突然失去,所以才格外珍惜。

  当天晚上,唐亦琛临睡前翻着公司的宣传杂志,他以前是不看这些东西的,不过自从丁子欣在杂志里拥有了一小块专栏,他开始搜集起了这本杂志。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先生给我讲过一个故事,他是一个飞行员。

  他说,在他还是一个(学员)的时候,他有一位导师,很喜欢罚人,很严格,大家都觉得这个导师有点变·态,否则怎么会针对他们。

  直到他们毕业,这个导师跟他们说,他以前考了很多次飞机师,却因为种种机缘巧合都没有考上。没有办法,他只好自己考私人机师牌,然后一点一点存时钟数。

  帮农场撒农药,参加花式飞行表演,所有你们能想到的,他都做过。

  直到现在,二十年过去,用了比民航机师多一倍的时间,他才成为了一个高级副机师。

  作为一个导师,他之所以总是罚他们,并不是针对他们,而是要他们清楚的知道,能够在飞机上的时间,有多么的珍贵。

  听了这个故事的我在想,有人为了实现自己去做一个飞机师;有人为了自己的梦想去做一个飞机师;还有人为了实现家人的愿望去做一个飞机师;甚至有人为了追女仔而去做飞机师。会不会有人只是单纯地热爱飞行而去做飞机师呢?

  我无意去比较,这些做飞机师的目的,哪个更轻,哪个更重。我只是单纯的认为,既然成为一个飞机师,那么是否应该更珍惜自己工作的机会,才无愧于自己身上的这身制服,承受得起头上这顶看似很轻,实则很重的帽子呢?

  我想,这个故事不仅仅适用于飞机师,也同样适用于其他行业。这些话,这个道理,懂得了的人也许会轻轻一笑,没懂得的人以后慢慢的体会也不迟。

  ——ivyting

  第十八集

  “无缘无故”的把新生训斥了一顿,丁子欣在学员中的口碑一下子就变得很诡异。

  “喂喂喂,有大新闻,听不听?”

  这批学员中最有潜质,也是成绩最好的那个,叫做谢立豪chris,长得很像年轻时的黄宗泽,不过现在来看他不只聪明,还是个顺风耳。

  “什么大新闻啊?”

  谢立豪敲了敲唐亦风面前的桌子:“你知不知道为什么ivy狠狠地臭骂你一顿?”

  “哎,”唐亦风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她是训了我们所有人一顿,当时你都在场的。”

  当时跟唐亦风一起坐在飞机上的万浩聪顺口说道:“是为了帮sam哥出气喽,不过我第一次知道女仔发脾气都可以这么有威严的,我都很佩服。”

  万浩聪就是丁子欣在专栏里写的那个为了追女仔才来考飞机师的人,他是个富家公子,而他追的女孩就是这一批里唯一的女飞机师童希欣。

  “错!”谢立豪装十三的摇了摇手指,一副“你们都太天真了”的表情。

  他这么一通卖关子,童希欣也来了兴趣:“到底为什么?”

  “是啊,”童希欣一说,万浩聪立刻狗腿的催促谢立豪:“快点说啦。”

  “issac,你知不知道你阿哥为什么会认识ivy这种大美女?”谢立豪率先抛出一个问题。

  唐亦风想了想:“没听他们说过,好似是ivy是的邻居,那应该是通过认识我阿哥的吧?怎么想都不可能是我阿哥自己跑去搭讪的是不是?”

  顺着唐亦风的话,所有人一起想象了一下黑面神唐亦琛去跟靓女丁子欣搭讪的画面……

  “……”大家动作很一致的齐齐打了个哆嗦,摇了摇头。

  瞄到他们这副样子,坐在拐角处的丁子欣忍不住乐了,她戏谑的看了一眼对面的唐亦琛。

  后者无奈的长叹了一口,就打算要站起身来教育教育小同学们什么叫做尊师重道,不要在背后说人小话,背后说人的不是好孩子。

  当然,他被丁子欣一手按住了,她其实也想听听看,她在他们眼中是什么样子的。

  尤其是在那天训斥了他们一顿之后。

  于是唐亦琛只好按捺着脾气坐了回去。

  那边的“八卦”仍在继续。

  “我之前同这里的老前辈们套了好多料,但是我万万没想到,原来最大的料就在身边。”

  唐亦风听的有些莫名:“你的意思是,ivy就是最大的料。”

  “是啊,”谢立豪一字一顿的应承:“原来呢,ivy不单单是的邻居,她还是和你阿哥sam哥的同学——我们的大前辈——所以她才会懂那么多飞行知识。”

  万浩聪有些明白了过来,举出了他的尔康手:“慢着,既然是这样那为什么ivy没成为第一个华人女机师?考试没考过failed(失败)了?”

  说到了这里,谢立豪就有些感慨:“当然不是了,是当年他们飞行的时候遇到了暴风雨,那架飞机撞了山,一起去的就有ivy和另一个前辈。不过ivy伤得最重,视·网·膜脱落,眼睛盲了一段时间,做好手术也都留下一千多近两千的近视,没办法再矫正,就只能转行喽。”

  “那都……挺惨的哦。”众人有些唏嘘。

  拐角处的唐亦琛看了丁子欣一眼,眼神里满是担忧,丁子欣回了他一个“没事”的笑。

  同样是女性,童希欣似乎更感性一些:“那也难怪她会训我们了,我们的确是该训的,有人想要得不得了都没办法得到,有人到了手里却又不知珍惜。”

  “你说就说,望着我做什么?”唐亦风心不甘情不愿的说。

  童希欣简单又直接:“我在说你啊,你阿哥同阿嫂都是为你好,身在福中不知福。”

  “是喽,”万浩聪撑童希欣,基本上她说什么他都不会反对的:“如果我有这么好的阿哥同未来阿嫂,我一定会好听话的,不似有些人,好心当成驴肝肺。”

  唐亦风冷哼:“大少,你会听话?”

  万浩聪扮鬼脸:“起码比你听话。”

  “呐,这次我都不帮你了,”谢立豪拍拍唐亦风的肩膀:“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过了十几秒钟,唐亦风充满不乐意的声音再次响起:“知道了,我会找时间跟他们道歉的了,不用这样吧?一个两个,串通好的?”

  “谁理你啊,够钟上课了。”

  呼呼啦啦,一群人的脚步声响起,整个餐厅再次安静了下来。

  丁子欣有些好笑,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道歉就好像要了命似的,既然issac真的肯道歉,说明他真的认为自己的确是错了。

  “现在放心了?”她望着眼前的好哥哥:“他的确是比较激进点,同后生仔相处多了,总会慢慢地学会什么叫团结的,更何况他有一班这么好的同学——就好似当年我们那样。”

  唐亦琛也是个口是心非的家伙:“是你们哦,我们当年不是这样的。”

  她不禁一笑,唐亦琛从来都是讲究团结一致的那个,尽管他私底下确实是不太合群,但在学习的时候却超级的合拍,跟他合作,完全把心放在肚子里一般的靠谱。

  “知道了,第一银鹰奖。”

  所以他才会成为全班第一,因为他的尽心尽力,大家有目共睹。

  ——

  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在唐亦风小朋友磨磨蹭蹭的道完歉之后,他们的课程逐渐加深,从书本慢慢的过渡到了驾驶飞机。就像丁子欣说的那样,在旁边有导师的情况下,尝试着去第一次驾驶人生中第一次的飞机——非常有意义,也很有趣的过程。

  有意义就不用多说,至于有趣嘛,看那些直着上去扶着回来的学员们就知道了。

  “呕……”人手一个纸口袋,呕吐声不绝于耳。

  丁子欣手里拿着单反相机,兴致勃勃的帮这些学员们留下各种黑历史。

  “ivy姐?”童希欣眨着眼睛有点好奇的看着她拍照。

  回过头,丁子欣见到的就是精神抖擞跟外面那些面瓜男们一点都不一样的软妹子,她点了点头,赞许道:“不错嘛,第一次坐飞机都没有头晕,我当年都吐过几回的。”

  软妹子有点不好意思,腼腆地笑着说:“我吃了晕船药,所以没事。”

  欧漏,这可不是件好事。

  在训练营有一段时间了,丁子欣也随着他们上课,观察了一阵子他们的性格特点,尤其是眼前这个童希欣,很稳妥,很认真,但有时未免太过要求稳妥。

  飞机师也好,其他行业也好,很多时候都是需要极快的应变反应能力,性格太过保守,很容易吃亏,吃人的亏,吃工作的亏。

  “知道事前做好准备是好事,但是你不可能吃一辈子晕船药的,”丁子欣瞥了一眼这次带着童希欣一起飞的唐亦琛,他正在收拾后续:“sam应该有提醒过你吧?”

  “但是……”软妹子也是有自己想法的人:“我觉得这样比较稳妥点。”

  “那你就需要想个办法克服一下了,我都有个办法的,不过不知道合不合你用。”

  童希欣眼前一亮:“是什么方法?”

  “zita!”远远地,唐亦琛在叫他的学生,似乎是要开始在教室里总结了。

  丁子欣微微一笑:“我下次告诉你。”

  “嗯,好啊。”童希欣乖乖地点点头,跑回了教室。

  站在原地的丁子欣摸着下巴,这孩子真乖,为什么她那几个闺女就没有一个这么乖的呢。

  大概是因为她这个妈本身就不怎么乖吧。

  ——

  乖乖的童希欣在第二次上飞机之前,终于知道了传说中很厉害的前辈的真传。

  港式风油精:祛风、止痒、镇痛,有提神醒脑之功效。

  前两天听了前辈的话把晕船药全部上交给前辈了的童希欣:“……”

  丁子欣眼巴巴的看着软妹子,这么把大年纪还特别不要脸的眨着眼睛娇滴滴的撒娇:“zita,你答应过我要试一下我的办法的,真的很管用的,你试一下?”

  旁边传来一阵忍笑的“噗噗噗”的声音,丁子欣从善如流的扭头,露出“和善的微笑”。

  “你们不会刚好有人带了晕船药的哦?”

  一群人像开了马达似的拼命摇头。

  万浩聪貌似想顶住压力支持一下心目中的女朋友,可惜他还没动,另一边又传了一阵清嗓子的咳嗽声:“嗯哼。”

  导师g异常严肃,道貌岸然的捂了捂喉咙。

  “……”没有顶住压力的万浩聪蔫了。

  “zita,”丁子欣走到童希欣的面前,帮她整理好衣衫,问道:“你信不信我?”

  童希欣望了望她,顿了顿,跟着点了点头:“我信。”

  “那你就可以放心了,我当年就是靠这个东西飞上天空的,”丁子欣把手里的那瓶风油精放在她手上,玩笑道:“我当年就是因为忘带这个东西才撞山的。”

  “噗哧”一声,尽管在严肃的环境底下,童希欣还是笑了出来,她笑起来很好看的。

  有种青春的气息。

  青春,就是充满朝气。

  就这样,带着风油精薄荷般的香味,童希欣和她这次的导师程日峰一起登上了飞机。

  仰头望着天空上翱翔的飞机,丁子欣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你老实同我讲,那个东西你拿来干什么的。”身旁唐亦琛同样仰着头,面带微笑着问。

  “当药油的嘛,我有时经常会磕磕碰碰,那瓶东西很管用的。”她如此这般地说。

  唐亦琛顿时差点笑出声。

  ——

  这一天,丁子欣在她的专栏里写的是《勇气》。

  《勇气》是一首很好听的国语歌,很多暗恋中的男女最爱的一首歌。但其实,生活中不仅仅是爱情需要勇气,友情、亲情、事业、生活中同样需要勇气。

  我记得我第一次采访之前,有一个前辈问我,你怕不怕,紧不紧张?

  当时我嘴里说着不紧张,心里却一直在打鼓,甚至手心里都在冒汗。

  时至今日,当我再次采访,早就不记得什么是紧张和害怕了。

  然而在今天,我又看到了当年的那个自己,会紧张会害怕,可是同样的,也会承担。

  其实很多时候,我们紧张,是因为我们在乎,在乎这个职业,这个机会,这段感情。

  同样的,时间也在教会我们什么是承担,承担你的事业,生活,情感,甚至是错误。

  当你慢慢的长大,你会学会一件事,面对就是最大的勇气。

  我们只是很普通的普通人,可是只要能够面对自己所需要面对的,你就是自己的英雄。

  第十九集

  在澳洲训练的最后一一个项目,也是最后一个考试,是由学员们自己进行飞行计划,自己完成一段自己计划的飞行。而他们这些导师,只是全程观察,并且最后评分。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意,其他人组别还好,偏偏就轮到童希欣、唐亦风和万浩聪那一组时,天气变得阴云密布,而他们坚持要飞——结果,真的出事了。

  同样的遇到了暴风雨,同样的穿过雷雨云,同样的新人飞机师。

  历史总是在不断的重演。

  唐亦琛下意识的去看丁子欣,刚刚还在拍照的她,手里握着相机,指节有些泛白。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很专注地听着无线电那边不断传来的消息。

  他知道她的感受,就如同他以及凌云志当年那样,地面上的人只能焦急又忍耐的等待。一切都要看天,看飞机上的人,那些是他的学生,其中一个还是他的弟弟。

  他只能选择信任他们,希望他们在这段时间将他所教的融会贯通。

  也希望,老天不要再那么狠心。

  跟控制塔的电话一直连着线,直到工作人员告诉此处的所有人。

  “他们脱险了。”

  唐亦琛飘忽着的心,一下子就落了地。

  他转过头,正好看到丁子欣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然后对他抱怨:“差点吓没了半条命。”

  等到大家一起去了机场,亲眼见到他们三个人从飞机上安安稳稳的走下来,她已经恢复了平常笑吟吟的模样。而他,望着这三个徒弟,暗自点了点头。

  要回香港的时候,丁子欣问他:“你有没有觉得,他们好像突然间长大了成熟了许多?”

  他明白她的意思。

  不只是他们,就连他这个教官,看着他们逐渐成熟,就好像看到了当年的他们,又好像跟着他们重新学习,重新长大——不过他还是不会随便夸他们的。

  “还有的等。”他肃着一张脸道。

  她白他一眼:“扮嘢(装模作样)。”

  他抿着唇微笑,其实她也一样,不再是当年那个万能的小女孩。这次训练,她似乎比以前更加的积极,也更加勇敢的面对生活,面对那些可以称之为“伤痕”的过去。

  就算是毕业典礼上第一位华人女机师的名字变成了童希欣,她也可以很坦然的拍着照。

  她望着他们的目光里,满是欣慰。

  虽然没有办法看到自己,不过唐亦琛想,他此刻也应该是这样吧。

  时间顺着轨道航行,他们也都飞向了各自的天空。

  唐亦琛有点感慨,飞机师,他热爱这个职业,现在,他的热爱更深,更远。

  ——

  澳洲的训练结束并不代表这些准飞机师们所有训练的结束,事实上飞机师这个行业基本上就是在不断地实践和考试当中进行,尤其是这些未够班的小朋友们。

  “训练都要吃饭的,阿妈说要你晚上带ivy回来吃饭哦。”没大没小的弟弟这样对他说。

  他斜了唐亦风一眼:“工作的时候,不要讲其他事。”

  阿风扁扁嘴,似乎是腹诽了一番,跟着低头继续记录。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这一次飞的是日本,当天飞当天回,晚上正好接丁子欣和傻弟弟一起回家。

  不过没想到家里似乎多了一个“活泼的客人”,而且还是常客。

  “其实呢,本来我的偶像是sam哥来的,但是后来去看ivy姐的专栏,以前的报刊之后,我又多了一个偶像,而且这两个偶像竟然是一对——我想真的没有人比我更好彩了!”

  丁子欣的对面,唐亦风的旁边,坐的是之前在机场拦住他的那个小妹妹苏怡。

  听着小妹妹精神奕奕,滔滔不绝,唐亦琛在丁子欣戏谑的眼神下只能苦着一张脸。

  事实上他是真的不知道怎么跟太活泼的人相处,他只希望安安静静的生活,严肃认真的工作,谁知道周围所有的人没有一个安静的。

  不过在小妹妹说起新偶像的丁子欣的时候,终于轮到他用调笑的眼神报仇了。

  “话说回来,ivy其实有好多粉丝的的妹妹coco都是她为偶像的。”

  “是吗?”苏怡眼睛亮晶晶的:“coco是吧?我想我一定同她合得来的。”

  于是丁子欣抿着唇微笑:“是啊,你们两个年纪差不多的。”

  她说着,眯着眼睛瞪他。

  他回了一个夸大式的微笑。

  这么多年,他只在一个女孩子面前很自在,什么都不用想,想说什么说什么。

  甚至,不用说,她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issac,你说下次我们出去玩的时候要不要叫coco一起?”

  “好啊,人多热闹点嘛。对了,我在日本买的帽子你钟不钟意?”

  “钟意,不过那顶帽子上班不能戴嘛,不过我好喜欢上面的小花,好似很有生命力似的。”

  他抬眼,唐亦风正跟苏怡两个人巴拉巴拉的说着话,他们好像有聊不完的话题。

  再往右,唐先生唐太太旁若无人的手拉手腻在一起。

  唐亦琛有些想笑,他想起一个很老套的说法,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是一半一半的苹果,只有找到跟你牙齿痕合起来的另一半,加起来才是一个完整的水果。

  有句歌词不是唱的:来来,我是一个苹果,果果果果果果……

  这样想着,唐亦琛真的笑了出来。

  ——

  晚餐过后,他们一起在阳台上晒月光,他在背后搂着她,两个人一起安静的望着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一切都很安静,一切都很舒心,这是他向往已久的生活。

  “对了,我听同事讲,之后你同要一起竞争机长,是不是?”

  公司决定升一个高级副机师做机长,按年资按技术按飞行时间,他跟凌云志都在其中。

  “嗯。”尽管她看不到,他还是点了点头。

  “那……会不会有点紧张?”她问道。

  他笑了笑:“说不紧张是假的。老实讲,这个应该是我第三个愿望,当然想梦想成真。不过,老套点的说,尽量保持平常心喽。”

  她听着,边听边点头,然后转过身子来,望着他。

  屋子里的灯光从背后照过来,唐亦琛看到她的眼睛里有一个小小的影子。

  “我给你点信心好不好?”

  丁子欣这样说着,表情有点古灵精怪。

  他虽然很想笑,但还是尽量严肃认真的看着她,很努力的听讲:“怎么给我信心?”

  她凑到他耳边,轻轻的,小小声的说了一句话。

  听了之后,他有些难以置信,可是眼前的人,怀里的温度又告诉他,这不是假的。

  唐亦琛一下子笑了,他贴近她的脑袋,两个人脸对着脸,亲昵地蹭了蹭。

  “你这样我会不知道该不该故意肥佬(failed失败)了的哦。”

  丁子欣瞪了他一眼,气鼓鼓的。

  他忍不住一笑再笑,忽然发现,自己从前笑的次数都没有跟她在一起时的多。

  她是真的很好,跟她在一起很开心。丁子欣,她总喜欢逗他,可她也确确实实的关心着他,很多时候他们彼此不说,但并不代表不知道,也许用“心照不宣”这个词更适合他们。

  不过有些话还是该说的:“这些话应该我说的嘛,女仔不都是喜欢人家跟她求婚的吗?”

  她一句话把他堵了回去:“我怕你在飞机上求婚,万一我不答应你不是要跳机?”

  “要跳也是拉着你一起,youjump,ijump嘛。”

  “这种时候特别想拉一拉你的脸,看看你是不是被附身了的唐亦琛。”

  丁子欣说着,真的拉了拉他的脸,有点痛,不过可以忍。他就这样被拉着脸颊,古怪着嘴型说着冷笑话:“是啊,我叫亦琛,所以容易被附身。”

  她哈哈大笑。

  唐亦琛的嘴角也在上扬,远远地超过了三十度。

  有她在身边,他一定舍不得跳。

  ——

  喝完热牛奶,洗漱完毕的丁子欣很快就打着哈欠睡着了,她睡觉的样子很好看。唐亦琛抿着唇笑着想,基本上她什么样子他都会觉得很好看。

  月光从外面洒进来,他望着她的轮廓,脑海中浮现着她的模样。生气的,开心的,难过的……一人千面,他见过很多。然而他依旧希望,再看到她的更多面。

  每天睡觉前的晚安,每天醒来时的早安,他想听她说,也想跟她讲。

  凌云志曾经问过他,后不后悔,为一个可能没办法实现的愿望等待十年。

  他当时没有回答。

  但在心里,他已经答过了。

  愿望,之所以是愿望,是因为它的美好。

  无论是成为飞机师接妈妈回家的等待,还是对ivy的等待,对唐亦琛来说,都是值得的。

  无怨无悔。

  唐亦琛,恭喜你,梦想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