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霖的生日是1月26日，彭旭昇的生日是1月21日。
这么多年过去，毕逍早就把当初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没想过彭旭昇会对此耿耿于怀。
他拿到那张明信片的时候，脑子宕机了一下。
当年他追问彭旭昇有没有看到别的东西，彭旭昇不以为意，含糊其辞，想必那个时候他就看见了。原来真正不以为意的人，是他自己。
他原本还有些话想问彭旭昇，但池莉薇的出现，让他脑子一瞬空白。
池莉薇在车外站了多久？有没有听见什么？彭旭昇刚刚发疯，她不会看见了吧？
但毕逍表面不动声色，礼貌地问了声好：“池阿姨。”
池莉薇颇显意外地问：“逍逍来了，怎么不上去坐坐？”
她歪头往里扫了一眼，见彭旭昇在副驾驶座上，说：“我看车停在这里，熄了火，却半天没见人出来，以为出了什么事。”
彭旭昇说：“没事，我们刚才聊了一会。”
池莉薇有些诧异：“逍逍送你回来的？”
逍逍。
毕逍小名叫“笑笑”，小时候亲戚也爱叫他“逍逍”，但长大后几乎没人这么叫他，每次听到“笑笑”，他都觉得自己像只狗。
池莉薇却还对他带有浓厚的幼崽滤镜，一声声“逍逍”听得毕逍起一身鸡皮疙瘩。
毕逍摸摸鼻头，抢先回答：“我们晚上去参加华中同学聚会了，碰巧遇上，他喝了酒，我顺路送他回来。”
池莉薇问：“那你怎么回去？”
毕逍说：“我打个车就行。”
“那怎么行？”池莉薇眉头微皱，看向彭旭昇，语气责怪：“逍逍绕路送你回来，你还要他打车回去？”
彭旭昇还没发话，她又热切地看向毕逍：“不如你今晚就在我们家住吧，家里有空房间，也有一次性的生活用品，你不用回去了，免得折腾。”
毕逍：“池阿姨，不用麻烦。我明早要上班，回家更方便一点，也不远。”
池莉薇又热情邀请他：“那你要不要上楼坐一会儿？”
毕逍看了眼时间说：“不用了，下次吧，今天有点晚了。”
他抱歉笑笑：“池阿姨，我有点话想跟彭旭昇说，说完就走，您不用等我们。”
池莉薇看了眼彭旭昇，对毕逍温柔一笑：“好，那我先上去，你们慢慢聊。”
毕逍也对她露出一个妥帖的笑容，笑到一半，听见池莉薇轻声提醒道：“逍逍，你领口乱了，晚上天冷，要穿多点，不要着凉。”
毕逍倏地抬眼，却只瞧见池莉薇转身离开的背影。
池莉薇一走，毕逍立刻将车窗升了上去，转头看彭旭昇：“你妈不会发现什么了吧？”
刚刚彭旭昇咬了他一口，还挺疼，不知道有没有留下印子。
以前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彭旭昇就跟狗撒尿一样，爱在他身上留下各种印记。
彭旭昇说：“你更像做贼心虚。”
“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呢。”毕逍瞪着彭旭昇，“你刚刚发什么疯？”
“发酒疯。”
“你少装。”毕逍骂道，“吃饭的时候你就坐我旁边，你喝了多少，我能不知道？”
彭旭昇是易醉体质，他刚才在饭桌上根本没喝几滴酒，他也不敢喝，怕喝了真发酒疯。
“这么关注我？”彭旭昇指了指他的领口，说：“记得扣上，别着凉了。”
毕逍呵了一声，他觉得自己不是着凉，是要着火了。
被彭旭昇气得火冒三丈。
“你要跟我说什么？”彭旭昇看他真生气了，适当转移话题。
“……”
毕逍探手在车座底下摸了一会，摸到刚才掉落的明信片。他将明信片捡了起来，却收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他说：“书是给你的，明信片不是，我拿走了。”
彭旭昇没说话。
毕逍问：“你是因为这个明信片，才觉得我当年跟你在一起，却不喜欢你吗？”
彭旭昇说：“有很多原因。这只是其中一个。”
“我说你——”毕逍一时无言以对，“你的嘴长来干嘛的？有事你不能问吗？”
毕逍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他隐约能分辨出彭旭昇的神色，还有他黑沉的眼眸。那天在他家厨房，彭旭昇就是这么安静地盯着他，翻涌的情绪被压在一片沉静的湖面之下。
毕逍延迟地捕捉到了一点，不安全感。
“那我现在明确地跟你说一下。”
既然彭旭昇不说，他只能主动说了。
毕逍在心里一边叹气一边想，他对祖宗都没这么耐心。
“高三的时候，我确实对周霖有过好感，在没有表白、没有回应的情况下，尤其还在高考这个节点上，这份情感持续时间很短暂。”毕逍说，“我喜欢过女生，也会喜欢男生，在你之前，我从没想过我会喜欢男的。”
看彭旭昇依旧波澜不惊地盯着自己，毕逍有些恼怒：“你听明白没有？”
“明白了，你说你喜欢我。”彭旭昇特别不要脸地说。
毕逍气得咬牙切齿：“我是说以前！”
彭旭昇紧绷的表情有了一些松动，他勾了勾唇角，说：“都一样。”
毕逍无言以对。
他收拾好东西，说：“我走了。”
彭旭昇抓住他的手腕，“你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我问你就说吗？”毕逍有点烦躁。
彭旭昇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但毕逍没让他说。
“早不说，现在说有什么用？”毕逍甩开他的手，“我不想听了，晚了。”
说罢，他拉开车门，大腿一迈，下了车。
彭旭昇叫住他，拿起自己的外套递过去，说：“晚上挺冷的。”
毕逍“嘭”地把门关上了。
……
好意没被接受，彭旭昇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他却不怎么在意地笑了笑，自己将衣服穿上了。
目送毕逍的身影消失，彭旭昇拿起那本杂志，下了车，锁了车门。
电梯口处，一抹身影在那里站了很久，手机屏幕在黑暗中发出荧光。
彭旭昇径直走了过去，声控灯骤然亮起。
池莉薇看见他，问：“逍逍走了？”
“嗯。”
“他怎么会愿意送你回来？”池莉薇一针见血。
“……”彭旭昇说，“我求他的。”
池莉薇笑了一下，“你们的关系比以前好了很多。”
“嗯。”彭旭昇说，“但也不算好。”
池莉薇不知道联想到什么，突然开始回忆往昔，“你高中那会离家出走，他还去找你了。”
彭旭昇语气有点僵硬地说：“我没有离家出走，其次，他也没有去找我。”
有时候他会不知道怎么跟池莉薇相处。青春期缺失的陪伴，成年后好像怎么也填补不回来。池莉薇是他的母亲，但他面对她时，却不如在毕逍面前坦诚。
“我记得你们当时是一起回来的。”池莉薇说。
彭旭昇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简单说了一句：“我们是碰巧遇上的。”
池莉薇没追问，而是说：“你们这几年有联系吗？”
“这个问题洪叶阿姨前几天问过。”
池莉薇和洪叶关系那么好，彭旭昇很难不怀疑她们已经聊过了，是串通好的。
池莉薇虽然以前不太关心他，但心思敏锐，很注意细节，能感知到很多情绪和变化。
比如现在，她温和地跟彭旭昇解释：“那我们真是心有灵犀。最近赶稿，我跟你洪阿姨好久没联系了，周末就去她家坐坐。”
电梯门开了，两人一起走了进去。
“我们这几年没怎么联系。”彭旭昇回答了刚才池莉薇的问题。
“那怎么突然联系上了？”池莉薇看向他，“你主动的，还是他主动的？”
彭旭昇皱眉：“你别为难他。”
“我可什么都没说呢。”池莉薇颇为无奈地笑了笑，“我没别的意思，你们的事，你不愿说，我不会多问，还是那句话，你是我儿子，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信任你。”
这句话池莉薇以前说过很多遍，对于彭旭昇来说，听起来分外刺耳，就像一根刺，扎在心里。但此时此刻，这根刺变软了，不痛，反倒像轻轻挠了他一下。
池莉薇开玩笑说：“好久没跟你聊过天了，没想到会是在电梯里。”
“我知道，这么多年，我只在意我的工作，却忽视了对你的陪伴，让你很受伤、很难过。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特别不称职的母亲，甚至想过，你是不是后悔来到这个世界，我是不是不该这样不管不顾地把你生下来。”
彭旭昇垂眸：“不用说这些，没什么意义。”
“好吧，看起来你暂时是不会原谅我这个不称职的母亲了。”池莉薇笑着摇摇头，又正色道：“你跟逍逍都是我和你洪叶阿姨看着长大的，我们比别人更希望你们幸福、健康、快乐。”
电梯门开了。
一直沉默的彭旭昇突然说：“周五我请了假，去接我爸。”
池莉薇一边往外走，一边伸了个懒腰：“路上注意安全。”
-
第三个闹钟响起，毕逍才醒。
昨晚他回到家，洗了个澡，就快十二点了，他倒头就睡，没多久就睡着了。
夜里他做了好多个梦，混在一起，睡不安稳。醒来唯一记得的，是彭旭昇在梦里变成了妖怪，一直追着他跑，他不忍心下手反击，遭了他呼噜一巴掌。虽然不痛，但足够令人生气。
毕逍一边刷牙一边点开手机，发现微信一大早就有三条新消息。
他点开一看——竟然都是彭旭昇发的。
11:34
平行式：到家了吗？
2:07
平行式：不晚。
6:49
平行式：早。
“……”
早上八点，毕逍给他回了一个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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