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龙的速度不慢,站在上面还觉得用双脚来丈量的话会是相当遥远的一段距离,在虹龙的飞行下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已经近在眼前。

  考虑到直接坐着咒灵飞到人家家门口——‘应该算是家门口吧?’,夏油杰想——好像不太礼貌,最终夏油杰下令让虹龙停在了一个距离大树根部有一定的高度又不至于压倒下方屋舍的位置,自己和五条悟两个则借助着一些建筑房顶,几个起落跳落到了巨树脚下。

  夏油杰重新收起虹龙,仰头打量这棵即使长在地底,也让人不禁怀疑它的顶端是否已经无限接近天空的参天巨木,有点好奇天元是从哪里找来了这样一棵大树,最初又是怎么将它移植进薨星宫本殿的。

  “杰?”

  已经自顾自向着树根的位置走了一段距离的五条悟发现夏油杰没有跟上,转回身来疑惑地唤他。

  “——来了。”夏油杰小跑两步跟上挚友的脚步。

  两人又走了一段距离,才终于真正抵达了巨树根部。

  还不等他们绕着这棵别说数人,就是数十上百人合抱也未必能圈得起来的巨树根部走上一圈、找到那两个忌库番青年所说的另一重特殊结界的入口,在两人面前,原本是树根的地方就突然“裂”开了一道足有两人高,整体呈半圆状的高大拱门。

  ——就像之前在正殿的时候突然打开的那道门扉一样,这道高大拱门的出现,将结界主人“请进”的意思表达得十分明确。

  “天元大人不会是个哑巴吧……”五条悟嘀嘀咕咕,“开口说句话很难吗?”

  为什么只是沉默地做着一些很难让人从中积累下好感的行动?

  对方该不会是那种脾气古怪、很难与人好好相处的老人家吧……

  “如果真是那样可就伤脑筋啦!”——某只白毛用听起来完全不像是真的有在伤脑筋,反而是将期待值过于拉满、欢快异常的语气说。

  都已经到了这一步,就算是嘴贱一下应该也不会惹恼天元、让他直接将他们丢出去,夏油杰也就没再像之前那样意思意思、半真半假地制止某人的口无遮拦。

  他拉了五条悟一把,两个人昂首并肩,一同走进了那道突然出现的高大拱门。

  穿过拱门,映入两人眼帘的,竟是一片纯白的空间。

  如同字面上的意思,这片因为过于纯色,而让人从视觉上难以分辨其真正的大小和边界的空间之中空无一物,只有一片纯粹的白色。

  “欢迎,道真的后裔、六眼的神子,以及……咒灵操术的拥有者——”“与我同样,被人觊觎着的‘掌中之物’。”

  一个老迈不堪的声音忽而从两人身后响起。

  五条悟和夏油杰闻声双双转身,就看到一个白发苍苍、任何人看到她的第一眼都会立刻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已经大限将至、时日无多的老妇人正站在他们身后,神色平静地注视着两人。

  ……嗯?等等?老妇人……?

  没记错的话,之前黄金之王和他们提起天元这个人的时候,所用的可都是代指男性的“他”这个代称的啊?

  黄金之王应该还不至于老糊涂到搞错天元的性别吧……

  还是说,这其中有什么不得了的、就连黄金之王都不得不对他人守口如瓶,甚至连一点暗示都无法做出的秘密存在?

  五条悟和夏油杰隐晦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暂时都没将心中的疑惑表现出来。

  而在疑似天元的老妇人背后,原本应该是两人进入这层特殊结界的位置,则早已经没有了那道高大拱门的踪影。

  “哇哦~好特别的欢迎方式~”对于来时路的消失,五条悟仿佛没有感到半分紧张,甚至悠然地吹了个口哨。

  他单手搭在夏油杰肩膀上,站没站相,没骨头一样倚着对方,用一种堪称玩味的目光,相当肆意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老人。

  “你就是传说中的天元大人?”

  ‘看上去就是个普普通通,快要死掉的老太婆嘛!’——虽然五条悟没将这句话说出口,但他的表情和眼神,无一不在表明类似的想法。

  疑似天元的老人呵呵一笑,似乎完全不介意五条悟这一系列可谓是相当失礼的言行举止。

  “不必如此试探,我好歹也是活了一千多岁的老家伙了,对你这样的小朋友,忍耐度可是相当高的。”

  “她”说。

  “你下一句是不是要说,‘别说你了,就是你的老祖宗道真,小时候我还抱过他呢!’?”

  五条悟扯了扯嘴角,说了一个自认为相当冷的笑话。

  让他没想到的是,对面的老人思索片刻,竟然摇了摇头,十分认真地回应他说:“在道真生前我的确与他有过几面之缘。不过,道真他虽拥有极佳的术师资质,却志不在此,而一生都在追逐诗歌、文学和世俗权力,与我辈咒术师并非同路人,因而我与他算不上熟识,也从未抱过幼时的他。”

  五条悟:“…………”

  “真的假的……”白毛大猫目瞪口呆。

  他原本只是想开个玩笑,甚至有些讽刺面前这位“天元大人”的意图在里面,没想到对方竟然还真的认识他的那位先祖?!

  ……等等。

  “道真是一千多年以前活跃着的人物吧……”五条悟震惊地看着面前垂垂老矣的天元,“你究竟活了多久啊?!”

  “我以为你们来之前对我已经有足够的了解,现在看来,好像只是略通皮毛?”

  天元笑了。

  “她”看着面前这两个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少年,回身做了个邀请的动作:“这里是结界的最外围,并不适合用于谈话。跟我来吧,招待客人的茶点已经准备好了。”

  说着,也不担心五条悟和夏油杰会拒绝自己的邀请,天元转身,自顾自向着一片纯白的墙壁“撞”了进去。

  被留在原地的两名DK见状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兴奋和跃跃欲试的神色。

  于是两人不约而同迈开脚步,朝着天元消失的墙壁一头撞了进去——……

  ……

  如同拨开一层毫无重量的霞雾一般,五条悟和夏油杰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刻,就发现自己进入到了一间装饰相当古典的和室之中。

  这是一间面积算不上太大的会客间。

  房间正中的榻榻米上摆放着一张样式十分古老的被炉,被炉四角都安放了厚实的坐垫,刚刚消失的天元此时已经坐在了其中一张坐垫上,正颤悠悠地伸手,去拿桌面上扣放着的几只茶杯。

  除了茶杯和茶壶,被炉的矮桌上还摆着一盘卖相相当不错的蜜柑,三份已经分装好的羊羹,以及一个装满了仙贝的零食篮子。

  ——的确就像是天元刚刚说的“招待客人的茶点已经准备好了”的样子。

  而距离被炉很近的地方则放着一只现在已经很少能见到的老式煤油取暖器。

  取暖器上方放着一只烧水壶,此时正从壶嘴处飘出渺渺的烟汽。

  “坐吧。”

  天元对两名人高马大,一进入房间,便将本这就不算宽敞的空间衬得愈发狭小的DK说道。

  五条悟和夏油杰也不客气,走过来一左一右,坐到了天元两边。

  “您这冬天过得还挺惬意的啊?”五条悟自来熟地打趣道。

  天元笑了笑,对他的自来熟和没大没小也不在意,甚至还顺手拿起一个蜜柑塞到了他手里,真就像是一个在自己家里接待来玩的小朋友的老人家一样。

  “她”笑道:“没办法,人上了年纪,总是更畏寒一些。”

  “哪怕您这样传说中的术师也是?”夏油杰问。

  天元叹了口气。

  “我只是老得比其他人慢了‘一点’,并不是不会变老。”“她”说着,抬手捶了捶自己的肩膀:“就像现在,不过是出去迎接你们这短短一段路而已,对我来说就已经是很大的运动量啦。”

  “…………”五条悟和夏油杰再次交换了一个眼神。

  “所以,您与星浆体的同化已经迫在眉睫了,是么?”

  夏油杰直白地问。

  天元点了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取暖器上的水烧开了,老式水壶发出一阵尖锐的嗡鸣。

  坐在取暖器旁边的夏油杰不用天元交代,就将水壶从上面取了下来,看桌上的茶壶滤茶器里已经放好了茶叶,他便干脆将壶中烧好的热水倒入了茶壶之中。

  天元投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

  “不出意外的话,下一次的‘同化’应该就在最近了。”

  “她”回答了夏油杰之前的问题。

  “但您此前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认为这一次的同化并不一定能够顺利进行下去,对么?”

  夏油杰又问。

  天元也不厚此薄彼,跟着也塞了一个蜜柑进夏油杰手里,在他哭笑不得的目光中缓缓点头:“对。”

  “……您不问我们是怎么知道的?”

  “你们连絹索那孩子的存在都已经知道了,知道些其他事也不值得奇怪。”

  天元说着,看到五条悟和夏油杰脸上明显不那么信服的神情,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吧,实话是,我‘看’到了。”

  ——看到了面前的两个少年出入御柱塔的画面。

  “你们是从国常路君那里听说了这些事吧。”

  天元笃定道。

  “那么我与他之间订立的‘束缚’,你们也已经知道了?”

  见面之前完全没想过双方之间的对话会进行得如此直白顺利的五条悟和夏油杰闻言再次对视一眼,这次对天元的话语做出回应的换成了前者——“我们的确是从国常路老爷子那里听说了你们之间订立的束缚内容。”

  五条悟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则把玩着之前天元塞给自己的蜜柑,鼻梁上的墨镜稍稍滑下,墨镜后的苍天之瞳带着一丝探究,细细观察着眼前的老人——“但我和杰每一次进出御柱塔都有非时院的幻术异能者接送,哪怕是在我们此前的猜测中借助遍布全境的结界将自己的‘眼睛’几乎安插到了这个国家各个角落的天元大人你,应该也看不到我们进出御柱塔的画面才对啊?”

  除非……

  “啊,你说那个啊。”

  天元用一种十分寻常般的口吻说。

  “当初帮忙将隐藏异能者的存在和异能波动的术式嵌入结界术的时候我稍微做了点其他安排,结果就是我的结界不仅能监控咒力波动,同时也能监控属于异能者的异能波动。”

  如此一来,无论是咒术师使用咒力,还是异能者发动异能,都避不过天元通过结界术进行的“感知”。

  “就像此刻。”

  天元说着,忽然抬起头,对着空无一人的上方笑了笑,像是通过这虚无的空气,与谁面对面交流着一样:“你也正通过盟臣的能力,在‘注视’着我们这边吧?国常路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