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丫鬟中, 忍冬最先反应过来,双手捂着自己的嘴才没发出声音。
阿秀眼睛睁圆,下意识就要过去, 是忍冬伸手用力扯住她的胳膊用眼神示意她看梅树那边的朝慕以及两人脚下躺着的顾小公子。
这要是被福佳郡主撞见了要怎么解释?
她们身为丫鬟倒是没什么,那小姐们的清誉跟名声怎么办?
宫宴当晚御花园私会外男, 尤其是顾小公子这样的名声,若是传出去了, 到时候她们小姐别说嫁人、能不能在唾沫星子底下活下去都难说,尤其是两家的女眷们以后在京城都抬不起脸做人。
阿秀瞬间往后缩了两步,手拎着裙边往后扯, 连脚尖都不敢露出去。
可见她都知道这事有多严重。
忍冬看了阿秀一眼, 又看向对面假山后面的两位小姐。
梁佑芸今日进宫为了好看, 头上的簪子上还缀了流苏,只要动作大一点, 流苏碰撞叮当作响, 在这般寂静的御花园里定会被听到声音。
她双手被楚清秋压在假山上,山石磨蹭她手背带着些微刺痛。
可她上身不敢动也不敢用力挣扎,只抬脚去踩楚清秋的脚背。
楚清秋膝盖强势地顶开梁佑芸的双腿, 绣花鞋挤进她双脚之间, 抬眼看她的同时狠狠咬了下她的舌尖。
梁佑芸吃痛,呼吸渐沉, 眼里起雾, 眼尾都红了。
在两个丫鬟眼里, 两人吻的这般“难舍难分”“有来有往”,可实际上这个吻不带有半分情-欲涟漪, 连逢场作戏都算不上,只能算是两人间较量的一种方式。
隐晦的心思跟藏起来的情绪都在唇舌来往和推挤之间爆发, 压抑了许久的虚与委蛇尽数暴露,遮在彼此间的一层薄薄纱布被一把掀开,显出双方的真面目。
梁佑芸并非善人,楚清秋也不是真清冷。
“嗳?”
梅树下朝慕有些懵,望着头顶残月以及空旷的御花园,总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
翠翠快步从别处过来,小眼睛压抑不住光亮跟兴奋,同朝慕重重点头,“来了来了。”
好戏来了。
翠翠话音刚落不久就有侍卫寻过来,他们见朝慕被丫鬟们扶着站在梅树下赏梅,人都跟着楞了一下,好像她不该在这里。
“郡主,”朝阳身边的大丫鬟印青也前后脚快步走过来,跟朝慕见礼后低声道:“皇上跟娘娘找您去偏殿呢,说是跟辰玥小姐和六皇子有关。”
朝慕缓慢眨巴眼睛,轻轻“啊?”了一声。
印青解释,“是辰玥小姐陪长公主殿下散步的时候,六皇子没看见去更衣的殿下,于是拦住辰玥小姐跟她表明心意结果却被当场拒绝,而这事正巧被皇上和皇后听见了……”
这运气,绝、佳!
阿栀看向朝慕,朝慕单手捂嘴,适时露出惊诧受伤的神情,“这样啊。”
阿栀,“……”
别以为她没看见小甜糕是抬手遮笑的。
印青引着朝慕,“走吧郡主,他们已经在偏殿了。”
朝慕酒都醒了一半,缓缓点头,“好。”
身后侍卫们心里感慨,可怜的小郡主,未来夫婿心里居然有别人,这下婚约怕是要取消了。
这些话随风落尽御花园里。
众人走罢,小雪中,假山后,楚清秋的嘴角被梁佑芸用力咬出血。
楚清秋吃痛,松开梁佑芸的手腕,拇指轻轻抚过下唇瓣,血迹被指腹抹开犹如红色口脂。
梁佑芸身体止不住战栗,双臂垂在身侧打颤,后背靠着假山才堪堪撑住绵软的身体。
她唇瓣微肿,定定地看着楚清秋,楚清秋却朝她清浅一笑:
“你这般模样,今夜还怎么见人。”
梁佑芸哆嗦着唇瞪她。
没了,计划全没了!
原本计划中被“捉奸”坏了名声的人应该是朝慕,如今怎么成了六皇子?
要是因为六皇子的过错两人的婚约被取消,那六皇子定会在皇上那里留下不好的印象,否则俪贵妃早就跟皇上说取消婚约的事情了。
这脏水注定要福佳郡主来背,而不是六皇子。
现在好了,计划全落空了。
梁佑芸推开楚清秋,扯着袖筒擦着嘴唇叫上阿秀,“快回去看看怎么回事。”
她们主仆走了,忍冬才朝楚清秋走过来,担心地看着她唇上的血,“小姐。”
见楚清秋不想提这事,忍冬又指向那边还睡在地上的顾小公子,“他怎么办?”
楚清秋缓步走过去,垂眸看顾小公子,示意忍冬,“把他翻个面朝下趴。”
宫宴中的御花园里最是清冷,脚下铺着的又是冰凉的石板。楚清秋听闻顾小公子最是风流,就是不知道朝下趴上几个时辰后,他日后还有没有能风流起来的“本钱”。
楚清秋道:“顾小公子醉酒后摔了一跤磕到了头,这才睡在此处。”
忍冬瞬间懂了应该怎么做,“是的小姐。”
“咱们也去看看吧。”
处理完顾小公子,楚清秋掏出巾帕,慢条斯理擦拭嘴角血迹,带着忍冬离开。
辰玥跟朝弘济那边又是怎么回事,如此看来今夜的计谋不止一家,好戏也不止一出。
不过目前看来,最有可能的便是自以为排戏的人,却早已成了别人戏中的角儿。
其实事情要从朝慕她们离席后开始说起。
见梁佑芸出去有一会儿了,国公夫人想去找女儿便跟皇后请示了一下。
俪贵妃听见声音顺带着往这边看过来,“福佳也不在,许是小姑娘们约着散步说话呢。”
俪贵妃抬眸朝外看了眼,又道:“只是外头天冷,眼见着还下了小雪,小姑娘家的身子都娇弱,可别冻出个好歹来。”
她侧身跟皇上开口,音调轻柔带着娇嗔,“皇上,不如让弘济出去寻寻几个妹妹呢?”
皇上端着酒盏正在看舞,门外舞台上的红裙白雪让人移不开视线,听到俪贵妃说话余光才舍得分给朝弘济几分,“也行,就让他去吧。”
朝弘济跟朝慕有婚约在身,他出去寻人旁人也说不了什么闲话。
何况俪贵妃刚说了,几个小姑娘可能是结伴而行,朝弘济过去也不算男女单独走一起。
朝弘济起身行礼,“是。”
俪贵妃看了他一眼,垂眸抿果酒,遮住眼底的算计跟光亮。
算算时辰,梁佑芸应该已经成功了才是。
要是被朝弘济撞见福佳郡主一个婚约在身的闺阁女和风流外男拉拉扯扯的,就算没什么实际性的亲密接触,对外也说不清楚。
看见朝弘济离席,皇后才隐隐察觉出不对劲。
她忽然低头看向手里端着的酒酿小圆子,侧身低声问身边的一等女使,“我今日是如何想起来要在宫宴上加一道酒酿小圆子的?”
女使也是一愣,回想着说,“是翠菊偶然提起她家乡的一些特色菜其中就有酒酿小圆子,说暖身滋补对女子好。”
“娘娘您想着福佳郡主自幼在南方长大,可能也喜欢吃甜食,这才加了一道甜食。”
皇后端起白玉碗,低头轻轻嗅,碗里混着米酒的芳香跟圆子的清甜,甚是好闻,两者融为一起,几乎遮盖住那点酒气。
但就是再遮盖,这里面依旧放了酒。
酒。
皇后脸色微变,目光往屏风那边的男眷里扫了一圈。
除去大臣国戚,今日还来了不少世家公子。
皇后目光首先放在梁府身上,瞧见了正跟旁人喝酒的梁佑安后不由松了口气,可她视线收回的时候,正巧落在顾侯爷那边。
顾家那个风流鬼顾小公子的位置,是空的。
空的。
也不知他何时离的席。
皇后脸色瞬间大变,同样倾身唤皇上,皱眉低声道:“皇上,福佳不胜酒力,刚才又吃了圆子才出去的,若是……”
她示意皇上看男眷那边空了的几个位置。
皇上明显想起什么,手一抖,酒盏里的酒水都洒出来许多。
他沉着呼吸,缓慢将手中的酒盏稳稳放下,侧眸看了俪贵妃一眼,话却是跟皇后说的,“梓潼你跟朕一起去更衣。”
至于门外的歌舞是没再看过一眼。
皇后轻声应下,“是。”
皇后伸手扶着皇上,皇上分明没喝多少酒,身形却在起身抬脚的时候轻微晃动了一下。
等出了长乐宫,皇上立马让身边侍卫,“去找福佳郡主,静静的不要闹出动静。不管有什么事情立刻封锁现场,莫要走漏半分风声,若是有个万一……”
皇上脸色阴沉,缓慢扬起头,声音在除夕的雪夜里显得格外冰冷轻慢,“若有万一,所有目击的宫女下人,当场处置了。”
侍卫神情一凛,心都跟着凉了半截,咬牙道:“是!”
“当年的事情,朕不允许发生第二次,”皇上呼吸很轻,似乎比空中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还要轻,“梓潼,若福佳跟阿蕴一样出了事,朕要俪贵妃的命。”
皇后脸皮绷紧,半句话都不敢应。
阿蕴便是大长公主朝蕴。
当年皇上刚登基,根基并不稳固,恰逢边疆战乱齐家平乱,大朝才得来些许喘-息的机会。
皇上为彰显胜仗安民心,开了恩科,同时顺带着扩了后宫。
原本大长公主朝蕴看中了恩科状元,太后也说要为两人指婚成亲。可当时朝堂不稳,跟暂时没有根基的文生状元比起来,还是手握兵权的齐家更有拉拢的价值。
但大长公主性子倔脾气傲,又是个要强的人,一身才气不喜欢武夫,劝她放弃状元下嫁齐府根本行不通。
于是当时刚进宫还不是贵妃的俪嫔出了个主意,私下里找那新科状元谈了一次。
借着宫宴,俪嫔灌醉朝蕴,等朝蕴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和同样茫然的齐家二公子未着寸缕睡在了一张床上。
齐二公子当时愿意对天发誓,说他是跟新科状元在喝酒,酒后不知道怎么就在了这里。
此事被皇上跟太后压下,可是以朝蕴的性格,没了清白自然不愿再嫁状元。
她主动毁了还没谈成的婚约,心里对状元有愧,一度想过自裁。
是所有人都在劝她,说她不如顺势下嫁进齐府。有齐家在背后撑腰,皇上也不用忌惮其他兄弟叔伯,稳固朝堂不管对皇室还是对百姓来说都是好事。
如果大朝此时内乱加外乱,天下便乱了。
朝蕴身为大朝的大长公主,本就有自身的责任在,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任性弃大朝不顾,尤其是这时候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见朝蕴松口,齐二公子又是个少年将军身边没有女人后院干净,所以这门亲事抹去内情也算个佳话。
婚事定在两个月后,那时朝蕴不显怀旁人也看不出什么。
可就在一切顺顺利利时,一场战事中,齐二为了掩护他大哥撤退,战死沙场尸骨无存。
去时好好的一个小公子说月底回来成亲,可回来时只有一副银白盔甲,连尸骨都不曾收殓整齐。
待嫁的朝蕴在这时身体已经不好了。
俪嫔做主,竟拿朝蕴跟她腹中齐二的血脉做要挟,要齐家交出兵权,让齐大公子迎娶大长公主过门做平妻。
因为朝蕴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这时候嫁给死去的齐二,孩子的来历如何解释?
她爹为国战死,难道她出生后听到的不是这样的称赞而是一场风言风语?
大长公主有了孩子,要是不进齐府,皇室的脸面放在哪里?如今朝堂不稳,皇家也需要齐府维持他们的英雄将军形象以安民心。
齐大对弟弟有愧,同自家夫人商议过,最终为了齐二的遗腹子娶了大长公主过门做平妻,对外只说原本亲事定的就是齐大而非齐二。
朝蕴,大朝最尊贵的大长公主,被人算计后又为了朝堂平稳卖了自己跟孩子,去给一对夫妻恩爱的人当个平妻?
她的骄傲跟自尊像是被皇室扔在地上碾着踩。
此刻的她算得上什么长公主,她连个拥有话语权的丫鬟都不如,尊贵的身份全都化成她身上的枷锁,扣着她的四肢吸食她的骨血。
她像是鲜艳的花活在了冬季里,一日日的迅速凋零枯死。
尤其是在她生下朝慕后得知自己亲哥哥算计了自己,以及她看中的新科状元也参与其中,朝蕴气到笑着吐血。
她的愧疚她的不安跟忐忑全是笑话,丢了清白的是她,被人算计的是她,最后要被人戳着脊背指指点点逼齐府就范的还是她。
她什么都没做错,却像是从一开始就没对过。
朝慕出生后不久,大长公主朝蕴就仙逝了。
她死前恨透了皇室恨透了皇上,唯一遗愿便是尸骨不入皇陵。她要同齐二的盔甲埋在一处,这样将来百年之后,她也不用打扰齐大夫妻合葬。
否则她身份地位摆在那里,等齐大离世后,齐大的妻子是没资格跟她争合棺的机会。
生前她由不得己做了恶人,死后她不愿意再挤在人夫妻之间当个恶鬼。
这件事情里,出头牵线的全是俪嫔,她帮皇上拿到了兵权,制衡了齐府,维护住了皇室脸面,可谓是大获全胜,因为跟这些比起来,死了个大长公主简直无关轻重。
可皇上并不无辜,这些内情他全然知道,所以这些年午夜梦回总是梦见朝蕴对他哭,问他:
“皇家竟如此凉薄,可你我是血亲啊哥哥,你怎么狠心如此算计我。”
也碍着这个原因,皇上对朝阳过于纵容,给了她体面尊贵,出于亏欠,也给了她能保命的权势。
跟有实权的朝阳比起来,仅是长公主身份的朝蕴是个摆在高处的花架子,尊贵雍容,却不堪一击。
大长公主死后,齐府全家迁往边疆守城只在京中留个空府,朝慕年幼则被送往气候舒适的江南,由朝家老太太抚养长大。
一晃十多年过去,皇上见到朝慕跟朝蕴性格不同又长得极好,心里的那点愧疚心虚刚要淡去,但今夜似乎有人要重演旧梦,将过去的算计重现一遍。
喜欢挽着他的手臂唤他哥哥的朝蕴,看中状元后神采飞扬的朝蕴,醉酒失身后生不如死的朝蕴,行尸走肉般嫁进齐府的朝蕴,以及死前不肯见他最后一面的朝蕴。
这些画面在眼前一幕叠着一慕,走马灯一样回放,挥之不去。
皇上抬手捂着胸口,只觉得鼻腔里有一股粘稠的血腥气。他咬牙将翻涌的血气咽回去,由皇后扶着缓慢朝前走。
如果朝慕遇到了跟她母亲朝蕴一样的事情,过往定会被翻出来。
明明这些鬼魅肮脏全是别人算计,可落在网里被泼了一身脏水的是朝蕴。
朝蕴尸骨埋于土下已经不能为自己辩解,而朝慕年幼,为了维护母亲跟齐府,不知道会做出怎么样冲动的事情。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向自己,当所有人的食指都指向自己,被围在众人之间的朝慕会像个走到困境里的幼兽,唯一能选择的只有那条最决绝最刚烈的路。
她以她血证清白。
证她清白,证大长公主朝蕴清白,证忠君爱国的齐府上下清白。
她以自己的命,堵住悠悠众口。
“郡主,您冷吗?”
去往偏殿的路上,翠翠看朝慕在抖,连忙说,“我去给您取个大氅过来。”
阿栀扶抱着朝慕,也一直在看她,只是没问罢了。
朝慕不过才十五,瘦瘦小小的身板努力往阿栀怀里缩,嘴上却说着,“我不冷。”
只是雪花落在她脖颈上的时候,冰冰凉凉的有些疼。
她身体比脑子反应还快,已经哆嗦了起来。
小姑娘,尤其是她这样被娇惯着长大,油皮都没破过的小姑娘,有几个不怕疼的啊。
“不用取,已经到了。”朝慕抬眸朝前看,清亮的杏眼里投入偏殿的光,只是灯芯隔着灯罩,那点暖意暖不到眼底。
不仅朝慕被叫了过来,连长乐宫里的俪贵妃跟辰相和辰夫人都被叫了过来。
俪贵妃快步路过长廊的时候瞥见院里的朝慕,眼神像是看见鬼一样,差点一头撞在前方的廊柱上。
还是辰相悠悠提醒她,“娘娘,小心些。”
俪贵妃缓缓从朝慕身上收回目光,往后看向辰相,勉强挤出笑,“谢辰相提醒。”
她推门进去,辰相随后而入,辰夫人慢了两步走过来跟朝慕招手,“是不是冷?”
辰夫人担忧地看着朝慕,见她唇色苍白,不由伸手握了握她的手。
朝慕手指冰凉,辰夫人怜惜地搓了搓,“没事的,过了今夜一切都没事的。”
辰夫人在府中从来不关朝政不问琐事,活的恬静舒适,可这样一个妇人却一眼看出朝慕的冷,温柔地拍拍她的手背让她别怕。
跟偏殿里自家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儿比起来,明明在殿外的朝慕却似乎陷在漩涡里。
“谢谢伯母。”朝慕朝她福礼。
辰夫人先一步提着衣裙进去,朝慕站在殿外台阶下。
“阿栀。”
阿栀看朝慕,朝慕小脸被宫灯映亮。
“为了脱离眼前的困境,人总要做出自己不喜欢的事情,面对不喜欢的人,说自己不喜欢的话。”
朝慕侧头看阿栀,“我虽不怕,却不喜欢。”
阿栀将手腕递过去,“奴婢陪您呢。”
她看朝慕,目光坦荡清亮,声音清晰坚定,“我在殿内,至少有一个人是你喜欢的,想看见的。”
朝慕微愣,抬眸对上阿栀的眼睛,如初见时那般,虽迷茫不安,却坚毅地像是山中青竹,稳稳扎根,腰背挺秀。
她光是立在那里,就已经破开迷雾点明生机了。
朝慕缓慢抬手,微凉的指尖搭在阿栀腕上,紧紧握住。
朝慕借着她的力道跟她手腕上传来的体温,一步步走上台阶,胸腔里的心脏也跟着慢慢静下来有了温度。
“好,我听阿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