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朝慕饭后午睡的时间, 阿栀找到府里的老兵,请教他一些关于骑射的事情。
老兵没学过什么专门的“射”课,他所有经验都来自于战场实战和生死游离之间总结出的经验。
阿栀听了一圈, 发现老兵传授的武将经验不太适合小郡主这种初学者,所以她又翻看了一些关于这方面的书籍, 至少记住步骤跟要点。
翠翠拿着冻梨啃,见她坐在椅子上翻书记笔记, 不由发出感慨道:“一时间分不清是郡主要学‘射’还是阿栀你要学。”
她感觉如果阿栀是太学院的学生,那肯定是很讨博士喜欢。因为阿栀勤奋又上进,光是当个大丫鬟都这么认真, 何况是当学生。
“当大丫鬟的就是要事事比主子多了解半分, 想主子之所想急主子之所急, 这样的大丫鬟才不会被人取代。”
阿栀合上书睨了翠翠一眼,“要是没点本事要怎么在主子身边立足?”
翠翠手里冻梨差点吓掉, 小眼睛睁圆, 显然之前完全没想到这些。
原来想要当个称职的大丫鬟会这么难!
她耷拉脑袋,“之前要是没有阿栀你帮我,我现在估计还在前厅擦花瓶呢, 更别提在郡主身边伺候还能享有大丫鬟的月钱了。”
翠翠双手捧着咬过的冻梨, 做出献祭的姿势,恭敬又虔诚, “师父在上, 请师父享用!”
“……也不全是我帮你, ”阿栀嫌弃这梨,用书抵着翠翠的手推了回去, “主要还是咱们郡主人好加上你运气不错。”
见翠翠懵懂,阿栀跟她讲, “郡主在江南定有用得顺手的丫鬟,但她这次回京却没带着,所以身边缺人手,这也是咱们拥有机会的前提,更是你我的运气。”
“我运气真好,”翠翠一脸满足,“先是阿栀后是郡主。”
贵人啊,都是贵人。
阿栀无奈,“光有运气也不行。”
“这里是京城,是齐府,府中暂时只有郡主一个主子所以懒散些没事。可你忘啦,郡主跟六皇子有婚约,如果婚约顺利郡主将来可能会进宫,如果你不比主子多思虑一些,到时候你拿什么帮郡主在宫中立足?”
翠翠顿住。
阿栀,“万一还有侧妃跟妾室们,你身上没点本事,难道晚上小郡主难过的时候你要跟她主仆两人抱头痛哭?”
翠翠再次低头奉上冻梨,“我可以求你帮忙。”
阿栀眼皮抽动,表示嫌弃。
翠翠嘿笑着把梨捧回来,“不过就算是抱头痛哭那也轮不到我呀。”
阿栀抬眼看她,“嗯?”
翠翠笑起来,小眼睛眨巴眨巴的,“不是还有阿栀你呢吗,就算在房间里主仆抱头痛哭,那也是你跟郡主俩抱着,郡主才不稀罕抱我呢。”
她可以坐在旁边看她俩抱头痛哭,并且适时递上巾帕擦眼泪。
“……”阿栀微笑,抄起手里的书追着翠翠打。
好样的,她教翠翠东西呢,翠翠却跟她插科打诨乱走神!谁家的徒弟这么笨,出去可别提她阿栀的名字!
“我错了我错了,我记下了我都记下了,”被追了一圈,翠翠认输,“我往后肯定多长几个心眼子,肯定好好学习不让郡主受欺负。”
阿栀倒是不怕小郡主受欺负,毕竟小甜糕是黑芝麻馅儿的。
她只是希望翠翠别站在她身边等她遮风挡雨,而是要自己成长起来,这样小甜糕将来也能多个帮手,而且对翠翠自己来说也是多了个底气。
至于嫁人,小甜糕连堂堂六皇子都看不上,更何况别的男人,阿栀心里很踏实丝毫没这方面的担心。
“阿栀,我认为抱头痛哭的事情是不会发生的,”翠翠挺起胸脯很有底气,“一是咱郡主不笨,二是有阿栀你呢。”
翠翠觉得有阿栀在,绝对不会让痛哭的事情发生在小郡主身上。
翠翠甚至感觉如果哪个男的敢辜负小郡主,阿栀能微笑着活活阉了对方!
不过翠翠也懂阿栀的意思,只有自己变优秀才能有底气。
“阿栀,是不是做到你这样优秀,就不会在乎主子是谁了?”翠翠想了想,“唔这么说也不准确。不是不在乎主子是谁,而是不在乎主子身边有没有更厉害的人,因为你是无可取代的。”
阿栀看她。
翠翠打个比方,“比如不管郡主以前的丫鬟用着多顺手都比不上现在的你。”
阿栀顿了顿,木着脸,“自然。”
阿栀敢肯定,不管小甜糕以前在江南的大丫鬟有多厉害,都一定比不过她。
只不过这是个人在本事上的比较,如果比起主仆感情……
从小相伴的感情跟半路遇见的感情,谁深谁浅自然不用说。
阿栀拧了一下眉,心底竟然莫名有些不舒服,好像很在意这件事情。
她自己想完都觉得惊讶,她怎么可能在意这些!
以前在宫里的时候,主子们有心腹是常事,她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让自己不被取代就行,至于主子的心腹是谁跟她无关,她也不会去针对。
大家都是给主子做事的,目标统一自然要把力气朝一个方向使,怎么可能干出拈酸吃醋攀比嫉妒的事情来。
所以她才不嫉妒小郡主以前的大丫鬟跟小郡主感情深呢!
……感情再深不也没带进京城吗!
阿栀的心情从酸了一瞬到重新抖落起来。
她端起自己大丫鬟的范儿,指挥翠翠,“去看看郡主醒了吗,一下午的时间别让她用装睡糊弄过去。”
她才不去叫呢,她要是过去喊小郡主,小郡主指定就跟块粘糕一样粘在床上。
有恃无恐等着她哄!
阿栀心道她跟朝慕留在江南的那些大丫鬟们可不一样,可不像她们似的会惯着她。
翠翠见阿栀气质变了,赶紧把梨吸完擦干净嘴巴,“好,我这就去。”
明明大家同龄,可阿栀严肃起来的时候,翠翠从心底发怵,宛如学生对上夫子。
翠翠去喊朝慕的时候,朝慕果真正蒙着被子装睡。她已经醒了就是不想起,更不想去学“射”。
“阿栀为了郡主已经学了一中午了,”翠翠小声问,“郡主真不去看看吗?”
朝慕闻言脑袋从被子里面伸出来,皱巴起小脸,“那么累,阿栀为何要学?”
“自然是为了郡主,”翠翠站在床旁边念经似的唠唠叨叨,“阿栀说要急主子所急会主子所会,这样才能陪郡主一起学习。”
翠翠可不敢直接伸手去扯小郡主的被子,只能守在床边眼巴巴地看着朝慕,期待她起床。
朝慕没再犯懒,认命的拥着被子坐起来,“阿栀呢?”
她那么大的一只阿栀呢?
怎么变成了一只翠翠?
朝慕本来想等阿栀过来叫她起床呢,这样她能跟阿栀耍赖偷懒,看她哄自己。
如今换成了翠翠……,朝慕看了眼翠翠,低头叹息,“好吧,我这就起。”
翠翠:ovo
明明都是身边的大丫鬟,但朝慕只在阿栀面前懒散无赖,在旁人面前都是让人在礼仪跟规矩上挑不出半分错处的福佳郡主,更从来没听说过她会赖床。
外头的雪几乎已经停了,只是偶尔风扫屋顶跟树梢的时候,会带下来一阵纷纷细雪。
朝慕午后换了身红石榴裙,肩上穿着白色兔毛比肩,加上俏皮的少女发髻,整个一粉雕玉琢的小仙女,让人恨不得把她供起来,哪里舍得折磨。
朝慕也知道自己好看,更知道穿的好看,所以她慢慢悠悠蹭到阿栀身边,清甜慢软的音调响起,“阿栀,咱们去烤火吧~”
“煮茶也行呀~”朝慕说,“暖阁里有套上好的茶具,我来煮茶,让阿栀尝尝我在江南学到的手艺?”
阿栀本来看她跟只乖兔子一样都想着今天下午放过她了,好家伙一听她提到江南瞬间冷静下来。
“郡主可以练完再煮茶。”阿栀微微笑。^^
并且冷面无私地伸手将朝慕捧在掌心里的手炉拿掉递给翠翠。
朝慕两爪空空,冷风从掌心里吹过,凉嗖嗖的,“……”
朝慕幽幽地看了眼阿栀,又看了她一眼。阿栀不会是被姨母上身了吧!
怕雪扫完院子里又湿又有泥,阿栀没让下人清扫庭院。
陈成已经带人搬了个靶子过来,插在五米远的地方。
雪后有些冷,陈成搓着耳朵跟手过来,“还需要别的吗?”
阿栀看了眼距离,“我试一下。”
试一下?
几人站在廊柱下,阿栀抬脚下去,从旁边的桌子上挑了把弓,手指轻拨弓弦试了下松紧,将没有箭头的箭搭在弦上。
她站在标了距离的横线外,右脚微微后撤半步,身形微侧,将弓拉满。
“咻”的一声,箭矢破风,直中靶心。
她表现的过于轻松,好像射箭不过如此,实在震惊到了朝慕翠翠以及陈成。
屋檐下的三人抽了口凉气,眼睛睁圆,惊诧过后开始齐齐鼓掌。
强,太强了,不愧是阿栀!
阿栀风轻云淡转过身,抬眸看朝慕,“学吗?”
朝慕眼里已经没有别人了,到此刻她才理解辰玥,并且成为辰玥。
拉满弓的阿栀可太飒爽了,风扬起她的裙摆,一时间院里所有颜色全成了背景,只为了衬托那抹青色。
朝慕高高地举手,“学!”
怪不得辰玥要学射箭,这谁看谁不迷糊啊。现在老师换成阿栀,朝慕也愿意努力!
她提着衣裙颠颠下来,蹦到阿栀身边,水润漂亮的杏眼露出惊喜崇拜,亮晶晶的,“阿栀你居然真的会,阿栀果然好厉害。”
阿栀把弓递给朝慕,往她弦上搭了根箭,语气随意的问,“比别的大丫鬟厉害?”
朝慕重重点头,“比所有的大丫鬟都厉害!”
阿栀神清气爽,人站在朝慕旁边,双手搭着朝慕的双手手腕,手把手教她,“胳膊要端起来。”
朝慕几乎被阿栀圈在怀里,不争气的红了脸,但眼睛明亮,仰着头问阿栀,“阿栀老师,学的好了有没有奖励呀?”
阿栀,“……”
她靠过来,呼吸就在自己脸边,带着她独有的暖香。阿栀视线一时间难从她脸上移开,目光甚至落在她水润的唇瓣上,看着它一张一合。
“……”阿栀呼吸一顿眸光闪烁,瞬间别开视线目视前方,一脸正气,“奖励你多学两次。”
她差点觉得小甜糕的嘴巴好香好软,险些一口“尝”上去。
朝慕,“……”哼~
她之前教阿栀查账的时候可没这么冷酷无情!她都是用金瓜子循循善诱的!
阿栀端着朝慕的手,带她体会了一次射中靶心的成就感,然后开始让她扎马步。
朝慕扁嘴,朝慕提起衣摆老老实实扎马步。
一下午下来,朝慕至少在扎马步的时候不会摇晃了,而且她也找到了拉弓的感觉,对“射”这门课没那么排斥。
只是晚上洗完澡,朝慕觉得两条腿酸软极了。
阿栀坐在床边给她按摩,问出最想问的问题,“郡主从江南过来为什么没带上您的大丫鬟?”
朝慕侧趴在凭几上,柔顺的长发搭在腰后,“嗯?”
朝慕轻声解释,“因为想让家里的老鼠放松警惕跟露出尾巴呀。如果我带了人过来,他就会戒备谨慎,哪里会给我捉住他的机会。”
而且她要是带人过来的话,那小燕跟小雀不就没有可用的地方了吗。
如果没有小雀,朝慕想跟国公府的梁佑芸翻脸就会变得莫名其妙,也显得很突兀。
还有现在的查账跟查名单都没那么顺利。
朝慕说完才觉得纳闷,这些事情浅显易懂,阿栀那么聪明怎么会想不到呢?
阿栀自然都清楚,她捏着朝慕柔软的小腿肚子,挑眉看朝慕,幽幽感叹,“这么看来,郡主之前的确有大丫鬟啊。”
朝慕,“嗯??!!”
所以这才是阿栀真正想问的?
朝慕缓慢眨巴眼睛,坐直了身体凑头看阿栀表情。
阿栀垂着眼不理她,心里闷闷堵堵的。
朝慕眉眼弯弯,“阿栀呀~”
她很开心,双手捧着脸,“你是不是吃醋啦?”
“因为吃醋,所以才在乎我有没有其他的大丫鬟~”
阿栀心左眼皮抽动,抬眼看她,呵道:“奴婢是女子,又不是喜欢郡主的公子少爷,怎么可能吃醋。”
就只是莫名觉得酸溜溜的,像是她独一无二的位置上坐了第二个人,让她很不爽。
“可我想让阿栀吃醋。”朝慕双手抱着腿弯,右手从小腿下面握住阿栀的手腕,杏眼里投入烛光,摇曳明亮。
她哼哼,声音跟调子都软软的,晃着阿栀的手腕,“阿栀,你喜欢我嘛,你喜欢我好不好。”
阿栀呼吸忽然跟着颤了一下,尤其是被朝慕拉住的那只手,酥酥麻麻的好像瞬间没了半分力气。
阿栀抬眸看朝慕,朝慕杏眼清润明亮一脸认真。阿栀莫名慌乱瞬间低下头,慢慢红了脸。
她想把手从朝慕手里抽出来,可又维持原状半天没动,像是自愿被她握着不想抽离。
奇奇怪怪的感觉。
阿栀尽量冷静下来,语气维持平静,“奴婢自然喜欢郡主。”
大丫鬟喜欢主子很正常,就因为喜欢所以才尽心伺候。
可朝慕要的似乎不是这个答案。
她就这么拉着她的手,像是承诺似的,“我跟朝弘济的婚约会解除的。”
阿栀没反应过来,本能地“哦”了一声,“那提前恭喜郡主远离火海了。”
毕竟这事她昨天也提了一次。
朝慕幽幽看她,伸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掐了一把,鼓起脸颊又气鼓鼓地侧身趴回凭几上。
阿栀,“???”
阿栀看着不痛不痒的手背,又看向朝慕。
她气得不轻,已经开始胡言乱语,“我在江南有好多丫鬟呢,牵手的,陪睡的,喂饭的,穿衣的,洗澡的,好多好多呢!她们都可喜欢我了!”
阿栀,“……”
明知道她说笑的,可阿栀就是不爽,于是她不按了。她坐在床边摆弄自己的手指,“哦。”
朝慕愣了一下,“?!”
阿栀都开始跟她使小性子了!
朝慕诧异又惊喜,心里有股说不出的骄傲满足感。
阿栀跟她之间越来越不生疏了。
她慢悠悠蹭过去,伸手拉着阿栀的手放在她小腿上。
阿栀看她,八风不动。
朝慕软糕一样趴回凭几上,妥协道:“骗你的啦。我没有那么多丫鬟,在齐府老宅时,祖母怕下面的小丫头年纪轻照顾不好我,所以让她身边的几个嬷嬷伺候我起居。”
“回京路途远,我总不能让嬷嬷跟我一起折腾,”朝慕解释,“还有我院里的大丫鬟在老家说了亲,也不能跟我进京,这才一个人都没带。”
阿栀听完才继续给朝慕揉腿,然后故意学朝慕的腔调,“她们都可喜欢可喜欢您了呢~”
朝慕没忍住直住笑出声,“还说不醋。”
阿栀微微一笑,捏她腿肚子。
朝慕瞬间“哼唧”了一声。
“她们喜欢我也没用,因为我最喜欢最喜欢阿栀了。”朝慕趴在凭几上看阿栀,梨涡清浅,盛着醉意。
阿栀脸上不显,心里听完已经舒坦了。
她揉搓朝慕小腿,朝慕舒服的哼哼唧唧,让她往上揉揉。
……揉大腿好像有点不正经,阿栀没理她。
可能就因为没给朝慕揉大腿,以至于晚上睡着之后,阿栀做梦梦到了她给朝慕按摩。
掌心涂抹精油,手指顺着朝慕宽大的裤筒往上滑,越按小甜糕的声音越甜软,最后慢慢变成甜腻哭腔。
阿栀瞬间从梦中惊醒。
天色未亮,翠翠正在睡梦中,忽然听到屋里有动静,她吓得瞬间坐起来,然后就看到阿栀点亮了桌上的油灯。
翠翠,“……”魂差点吓飞。
这间小屋原本是四人间,后来翠翠跟阿栀晋升大丫鬟后,就成了她们的双人间。
阿栀平时留在郡主房里守着郡主睡,这屋中只住了翠翠一人。
翠翠拥着被子,目光茫然地追随阿栀走来走去。
阿栀回来拿衣服的,“也该起来了,已经卯时了。”
翠翠懵懵的。
阿栀拿完衣服没立刻出去,而是犹豫了一瞬,坐在了床边看向翠翠,“我问你个问题啊。”
“你说。”翠翠两手揉搓脸,余光下意识朝外看了眼,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阿栀居然有问题问她。
阿栀舔了下唇,“我……我有一个朋友,她晚上睡觉梦到了另一个人,彼此做了些稍微亲密的事情,应该没什么吧,最多证明她们感情好?”
翠翠恍惚点头,然后问阿栀,“阿栀,你什么时候有的其他朋友啊,男的女的,我认识吗?”
“……”她怎么就不能有其他朋友了!
阿栀木着脸,“你不认识。”
翠翠点头哦了声,然后拥着被子凑头过来,两眼明亮没有丝毫睡意,“那她们梦里做的事情有多亲密?”
摸大腿的那种亲密。
阿栀,“……算了,你继续睡吧。”
翠翠不堪用,她还是自己琢磨吧。
阿栀走出房门忽然想到她今日要去太学院可能会见到辰玥。
辰玥跟女孩的关系最是亲近,或许可以请教一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