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小路向上走，路边偶尔还能撞见几具已经白骨化的尸骸，她们身上艳红色的嫁衣早已在经年累月中破败不堪。
越往上走，尸臭味就越浓郁，那些新娘的尸体一路看过去，还有几具身上包裹着腐肉，最新的一具软烂的尸体靠在石壁旁，腐烂的脖颈让整个脑袋看起来，只要轻轻一碰就能掉在地上摔个稀巴烂，已经辨不清模样的脸上，两个黑红色的血洞里似乎有两条肥嫩的尸虫蠕动着。
纪桓虽是古武世家的传人，但到底生活在和平年代。
这样刺激的画面别说现实里，哪怕在以前看的恐怖片里都没见过。
终于他还是没忍住扶着另一边的石壁呕出了几口酸水，四肢像是被上万只蚂蚁缠上又酥又麻。
陆云琛撕下纪桓袖口的布料，递到他面前：“擦擦吧，之前那场仙魔大战的场面，亦不亚于此刻，只要身处这世道，往后像这样的场景，怕是会常见。”
“这是仙门吗？”
说着纪桓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手里紧攥着陆云琛递过来的布条，脑海里只要一回想起沿路的尸体，胃里便抽抽得厉害，他紧咬着下唇，没有血色的脸上，那双平日充满生机的双眸也变得空洞洞的。
“修真者明明应当是心中有苍生之人，上天给了他们那么好的机缘，到头来做的却是这些事……”
陆云琛为纪桓轻抚着后背，一时不知当如何去接纪桓的话。
不多时，纪桓的身体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支撑力，瘫软在了陆云琛的怀里。
当回过神来后，全然卸力的身体不再是因为恐惧，而是被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给压垮，他难以想象在未踏足的地方，还有多少这样的尸山血海。
陆云琛撑着纪桓，面对那张失魂落魄的脸，才发觉这些日子能诓得纪桓团团转的口齿，竟也会笨拙到说不出一句合适的安慰。
纪桓合上眼睛咽了两口吐沫后，才杵着陆云琛的手臂站定了身体，他偏头对向陆云琛的目光，唇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继续往上走吧，我也想看看害了那么多条性命的尸傀究竟长什么样子。”
“你还好吗？”陆云琛握住纪桓腕口，眉心紧锁。
“没事。”纪桓罢了罢手后，又拍了两下陆云琛的肩膀：“刚才是挺难受的，可想到小仙尊，又觉得这个地方没那么烂了。”
陆云琛轻声道：“为什么？”
“因为这世间一定有和小仙尊你一样维持着自己道心的人。”纪桓说到这里，笑了笑，又觉得这番话说得不对，“就算没有，可你还在，我就觉得还好。”
如果我已经没有道心了呢？
陆云琛望着纪桓，弯起唇角道：“往上走吧！”
那句话还是没有问出口，可接下来陪伴在纪桓身边的每一步，陆云琛却忍不住开始考虑，要不要做回曾经的陆仙尊，如果纪桓喜欢，他可以轻而易举地磨平过往的不堪，光风霁月地站在纪桓面前。
可这样的想法，还未来得及敲定就被眼前的一幕打破了。
他目光呆滞地看着被铁链绑住双手的男人，青灰色的皮肤下，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
“小仙尊，尸傀该怎么杀？”
纪桓的问题并没有得到答复，他回过头，只见陆云琛看着眼前的男人，目光中有愤怒、怨恨，甚至还看见了闫知之所说的杀意。
“小仙尊。”纪桓轻唤了一声陆云琛的同时，已经握住了对方的腕口。
腕上传来的温热，将陆云琛的思绪拉扯了回来，他偏头看向纪桓，弯起唇角，望着纪桓笑起来的模样一如往日般温和。
一时间就连纪桓都觉得刚刚看见那个满眼杀意的陆云琛，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这个人你是不是认识？”纪桓问。
陆云琛浅笑着摇了摇头。
纪桓想了想又道：“可我刚才觉得你看他的眼神很奇怪。”
“……把一个好好的人，豢养成一具靠吸□□血来活的傀儡，换做谁看见，心中都免不了会有些动容。”
石台上似人似鬼的男人嗅见两人身上香醇的气息，不断拉扯着固定着四肢的铁链，朝着他们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声。
固定着铁环的山石，在男人激烈的挣扎下，不断滚落下碎石块，甚至连他们脚下站着的土地也开始颤动。
纪桓紧抿着双唇，眼神扫了一圈周围的情况，心里明白要是不快些下手把眼前的尸傀铲除，等浩天门的弟子听到动静赶上山，就再也找不到杀这怪物的机会。
他身上唯一一件武器，便是一把跟手掌一样长的匕首：“小仙尊，要怎么才能杀了这尸傀！”
久久没等到陆云琛的回复，纪桓不再等候，手握匕首飞身到尸傀跟前，朝着尸傀身上的一处大穴刺去，黑红色的血水从那句青灰色的身体里喷涌而出，尸傀感知不到疼痛，却因为身体涌出的血液更加亢奋，束缚住双手的铁链难以扯断，可连接着铁环的石壁，早已承受不住拉扯，很快两边山石便塌陷了下来。
尸傀抬手一甩，腕上的铁链带着巨石向纪桓甩去，纪桓刚将匕首刺进人体的死穴，尸傀身上的皮肤一时间像是有了吸力，纪桓还来不及把内力运转到双手上拔出匕首，那如碗口粗的铁链便向甩来，他一个后仰，躲过了这次攻击。
对方却像有智慧般，另一只手抓住了纪桓的小腿，一把将纪桓掀翻在地，另一只手甩起铁链向纪桓的胸前击去。
明明是一具尸体，身体却灵活到不行，与那四个抬轿的草包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纪桓运转内力护体，已经准备好先硬扛下这一击，那铁链被飞来的七把长剑挡住。
紧接着一道剑气挥向尸傀，尸傀松开了纪桓的小腿，灵活的身体一跃而起，最终稳稳地站在了一旁的石块上，手腕、脚腕上还拖拽着四根粗铁链。
陆云琛一挥手，一股冷风将纪桓从地上抬起身来。
“艹，一个尸体身体怎么比那四个草包还灵活。”纪桓喘着粗气，眼见立于石台上歪头看着他们，哪怕满脸青灰色，依旧能看出这具身体的主人相貌清俊。
“是浩天门元神期的弟子。”
“很强吗？”纪桓问道。
刚问完，站在高台上的尸傀抬手将自己流出的黑血凝成了二十八道飞剑向他们奔来，那剑在尸傀手上好似有生命一般，会根据纪桓他们躲避的轨迹，改变攻击的路径。
纪桓在曾经的世界，也遇到过器修的弟子可以将自己手中的武器控制得游刃有余，可对方用的是血凝成的飞剑，根本不可能灌注精神力在其中养器。
可也明白修仙世界的事情，要是能那么容易解释得明白，就不是修真世界了。
伴随着血剑的攻击，尸傀也没有在台上静待他们死亡的打算，而是一跃而下，与飞舞的血剑一道加入了战局。
尸傀手中挥甩的铁链不断缩小他们躲避的范围，几轮下来纪桓弄碎了八把血剑后，身体也逐渐出现了疲态，要不是陆云琛不断用飞剑抵挡着铁链的攻势，纪桓恐怕已经死了。
陆云琛一道飞剑即将要砍向尸傀的头颅，可到了尸傀颈边却改变了轨迹，只削减下对方的发丝。
一偏头，看穿纪桓漏洞的尸傀，操控剩余二十柄血剑不约而同向着纪桓的位置奔去。
陆云琛魂体状态，能驾驭的幻化出的飞剑有限，却赶忙捏绝列出剑阵把纪桓护在正中央，尸傀见状又调动山间的水源，凝起八把水剑向陆云琛奔去，锋利的水流一道道从陆云琛前胸穿堂而过，魂体险些散开，一轮攻势后，他的魂体比起刚才更加透明。
那尸傀本打算将铁链甩向陆云琛，可攻击的动作却在重伤其魂体后停住了。
陆云琛乘机使包围住纪桓的剑阵转守为攻，将剩余二十把血剑同时击碎后，抓住纪桓的手臂掐诀离开。
与之同时，浩天门上一个额间有一点红痣的男人，端起眼前白玉茶杯小啜了一口，两指捏起白子落下，只见临空浮在他身边的一个铜铃来回摇动着。
“那山上，动静闹得还挺大的，你不上去看看吗？”
男人弯起唇角，落下一子：“师兄可是浩天门近五百年里资质最佳之人，想来再过一会，那些闯入者便该死了。”
与之对弈的人，抬眸看了一眼男人风轻云淡的表情，遗憾地叹了口气：“原本我们那也能有这样一个宝贝，可惜以我之力难以制服，只得送人了。”
“听消息，他已经死了。”
“是啊，整个修真界还是第一次出了一个不到百年便可近化神境之人，竟没想到这么不中用。”
正在这时，一旁的铜铃一顿，摔落在了地上。
男人脸色大变，目光冷冷地看着铜铃里掉出的铜舌。
男人的棋友站起身来，抚了抚衣服上的褶皱，探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铜铃，啧了一声道：“早说得让他变成一具真正的尸傀，你看，你那位师兄怕是又要脱离你掌控了。”
“浩天门的事用不着你来管，我会处理好。” 男人冷冷地回答他。
作者有话说：
这里用的修真段位的顺序是：炼气期-筑基期-金丹期-元婴期-元神期-凝体期-大乘之境-劫变期-化真期-散仙
陆仙尊现在已经是劫变期了，后续的剧情也会解释，他为什么会修炼那么异于常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