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哥哥我拿不下来，你快过来帮帮我。”闫知之站在摊位前朝着纪桓招着小手。
随着话音，纪桓的目光投向了闫知之那边，被圆桌上的几大碗甜汤惊得长大了嘴巴：“闫知之！你！”
陆云琛轻轻拉扯一下纪桓的袖口止住了他将要脱口而出的责备：“我都与她说了想吃什么买便是。”
“那也不能全花光啊。”纪桓转头望向陆云琛，眉心蹙起，双唇紧成了一条线。
陆云琛浅笑着推了一下纪桓的肩膀：“好了，快些去帮她端过来，过去后千万不要说责备的话，她这时候正是欢喜，你别败了她的兴。”
“……知道了。”纪桓虽说是无奈，可看着陆云琛那双满是温柔慈爱的眼睛，轻叹了一口气后，却也答应了下来。
不一会角落里的小方桌上已经放满了吃食，到最后就连陆云琛看着满桌的甜汤都不由瞪大了眼睛，他手不由自主摸了摸怀中的碎银。
“现在开始心疼钱了？”纪桓边说边放下了手中的红豆莲子汤。
闻声，陆云琛偏头望向站在对面的纪桓：“是不是我在魔族关的太久，所以连人界的一两银子如今早已与原先大不相同。”
听陆云琛这么一说，纪桓看着满桌的吃食愣住了。书中钱币的计量跟唐朝很像，一两银子折算成现代的钱币差不多九十块左右，可桌上除了各式甜汤外还有几盘小吃。
他抬起头看向陆云琛，不安地舔了舔干裂的唇瓣：“可能是仙门和魔族大战过后，恩……”他编不下去了，大战后所有的东西刷刷刷往上涨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比天下太平时更便宜：“小仙尊，就知之这种吃法，把知之留在这里给店家刷碗吧！”
陆云琛道：“……我还剩不少盘缠的。”
才刚说完纪桓一把便按住了他的手背道：“纵子如杀子，我以前有弟弟妹妹，在教育小辈上我很有经验的，小仙尊你听我的，无论如何一定要把知之留下来刷碗赔账。”
“你在魔族还有弟弟妹妹？”陆云琛抬眸看向纪桓，一双眼似笑非笑。
这不留神说漏了嘴，纪桓眼中流露出了一瞬的慌乱，就连脸上的笑看起来都有些心虚：“是…是做乞丐那会。”眼见陆云琛欲开口再问些什么，纪桓赶忙转开话题：“行了啊，别帮知之转开话题了，只有留下来刷碗才能让她知道每一分钱都来之不易。”
陆云琛：“知之。”
贴在陆云琛手背上的掌心伴着这一声轻唤，纪桓下意识的握紧了陆云琛的手背，回过头时正对上闫知之瘪起的小嘴。
还不等纪桓开口说话，小妮子就可怜兮兮地扑到了陆云琛怀里。
“师尊你看纪哥哥居然忍心让我留下来洗碗。”她边说毛茸茸的脑袋边往陆云琛怀里蹭，明明已经幻化成了人身，这模样却依旧像一只讨人欢喜的小兔子。
陆云琛望向纪桓的眼神中多了一丝为难：“要不这次便罢了。”
老实说看到小丫头这副模样纪桓也心软了，可视线落到陆云琛脸上的铁面时，纪桓又想起了魔族里陆云琛的孽徒，心中火起，伸手一把抓住了闫知之的衣领，将那小妮子从陆云琛的怀里提溜了出来。
小家伙吊在半空中，双腿踢蹬了几下，不断用手推攘着纪桓的手背。
“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超出来就给我去做杂役赔给人家。”纪桓说。
眼看摆脱不了，闫知之干脆怀抱住双臂：“知之不喜欢纪哥哥了。”说完，双颊气呼呼地鼓了起来。
小丫头还来劲了。纪桓紧了紧后槽牙跟闫知之死磕到底：“不喜欢就不喜欢，小仙尊惯着你，我可不会，准备好给人家做小丫头还钱吧。”
“知之才没用多。”闫知之说完转过头狠狠剐了纪桓一眼，“是婶婶看知之可爱才多送了几样，纪哥哥凶凶，待会婶婶送知之的，只给师尊吃，不给纪哥哥吃。”
说完她偏过身对着纪桓做了一个鬼脸。
自知误会了这只小兔子不知节制，纪桓将闫知之拎到旁边的圆凳上坐下，讪讪道：“对不起啊。”说完他弯腰要拿桌旁的凳子，不料闫知之那小丫头赶忙把离他近的吃食端到了陆云琛跟前，又转过头看着他满脸疑惑的模样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见状纪桓忍俊不禁，拿起筷子伸手去夹不远处的点心，筷子还在半空，闫知之那双又白又嫩的小肥手，就端起盘子往陆云琛跟前送去：“小师尊，这个好吃，你可要多吃一点。”
纪桓收回手，歪头看向闫知之道：“你都没尝怎么就知道它好吃了？”
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纪桓看了两三秒，愤愤道：“……就是好吃嘛，纪哥哥是不是嫉妒我把好吃的都给师尊。”
“不敢，不敢……”纪桓轻叹了一口气，抬起手来揉了揉闫知之额前柔软的毛发，“一只兔子没想到气性还挺大，不把你留在这了，你师尊说了要真付不起这小摊的前钱，我俩留下来陪你一块洗。”
眼前那张美人脸没有半点怒意，弯起的嘴角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痞气，本耍着性子的小丫头双手捏着裙摆，耳朵尖都红了，却傲娇地将头扭向一边：“知之才没有生气。”说着，白嫩的手指将一旁点心往纪桓眼前推近，“这…这个也好吃。”
凉风拂过面颊，挂在摊位上的木牌在空中打着转，淡淡的花香味在清风的裹挟下扑鼻而来，卷起了陆云琛鬓角的发丝，纪桓转过头斜阳洒在了桌面上，也洒在了陆云琛微微扬起的唇角上。
纪桓道：“这家的甜汤好喝吧！”
陆云琛手中的瓷勺在碗中转了两圈：“好喝。”
“小仙尊别辟谷了，以后我和知之带你去吃许多好吃的。”
陆云琛摇了摇头：“不可放纵，辟谷也是在修行。”
听陆云琛这样一说，纪桓毫不客气的拿起一块点心递到陆云琛唇边，点心掉下来的甜渣擦过陆云琛的唇瓣：“云雾窟没那么多压死人的责任，我会护着你跟知之的。”
他想，既然陆云琛都从前世的命运里逃出来了，那就去做一个快乐的人。
闻言陆云琛他垂下眼帘喝了一口甜汤，他沉默了许久，像是不断回味着纪桓刚才说的话：“责任。”喃喃说出这里两个字后，他轻笑出声，抬眸对向纪桓的双眼道：“好。”
那双眼中有着被困在魔窟深渊中早已逐渐被吞没的光彩，光斑打在那张不俗的脸上。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的，我总觉得现在的你多了几分生气。”纪桓说。
陆云琛问：“生气？”
纪桓笑着点了点头道：“以前的小仙尊一颦一笑也很温柔，可跟刚刚的感觉不一样，不过我也说不出来那不一样，有可能是人从那个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出来后，气色更好了吧！”
“说得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陆云琛无奈地摇了摇头后，才又低下头喝着碗里的甜汤。
喧闹的小摊上，耳边不时传来人们的谈笑声，小摊外是来往的行人，那角落里的小方桌也好不热闹。闫知之这小兔子尝了什么好吃的便喜欢往陆云琛和纪桓嘴边塞，被强硬着投喂了几次，纪桓手遮挡住唇边一个劲的摇头拒绝，还是挡不住闫知之的硬塞硬喂。
吵闹的氛围，引得旁座的客人时不时转头回望，偶尔还能听见几句夸闫知之可爱的话。
直至傍晚的落日在天空中染上一片红霞，桌上堆满的吃食才堪堪解决完毕。
陆云琛从怀中又掏出一小块碎银递到闫知之面前：“知之，去把多余的吃食给结了。”
“可师尊那老板娘说了那些都是送我们的。”闫知之盯着陆云琛手中的银子，轻声说。
陆云琛道：“世道艰难。”
不远处收拾着东西的老板娘听见这两人说的话，双手在身上的围布上擦了两下，来到他们桌边收拾着桌上的碗筷，眯笑着眼道：“我跟这小姑娘有缘才多送了些点心，仙长就不必客气了，我家姑娘小时候也像她这般可爱，可惜自从被山神选中后，就被送往浩天门教养，想想我已经有许久没见他了。”
老板娘叹了口气，抬头看向远处的巷口，目光像是穿透了层层围墙后落在了不远处的花轿上：“再过几日，她就该是山神的妻子了。”
纪桓一听见山神献祭的事脸色就变了，刚要开口反驳什么，就被陆云琛拽住了衣角，他斜眼望向陆云琛，眼见陆云琛看着他摇了摇头，只得抿起双唇将本来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老板娘既然新娘子都快要出嫁了，不去看看她吗？”陆云琛问。
女人目光失神地盯着一角，许久才浅笑着摇了摇头：“从被山神选中后，她就是神女，往后跟家里就没关系了。”
“你舍得吗？”纪桓沉声问。
“舍不得，可这就是风雨镇女子的宿命。”
说罢，女人已经端着摞好的碗筷转身离去。
纪桓的双拳在宿命这个字眼下被他自己捏得咔咔作响，他恨不得把糖水铺子的桌子掀翻，却又尽力克制着自己，牙齿咬得口腔内壁的软肉散出一股铁锈味。
紧握着的双拳终还是没忍住狠狠砸向桌面。
他厌恶眼前的世道，更厌恶已经习惯了用活人去献祭的镇子。
正在这时，手背上拢上的凉意，让纪桓从怒火中回过神，他一转头就对上了陆云琛的目光。
陆云琛道：“想做什么便做吧……”
纪桓微愣：“小仙尊？”
“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