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桓低吼道:“你听他的做什么?前面不远处就是界口了,我拦着他,你赶快跑!”
陆云琛回过头看向欲意再战的纪桓不住笑了。
——可惜了,上一世怎么就没遇到这么一个傻人。
“师尊,要是你不在意他会是什么下场的话,现在走还来得及。”
陆云琛轻声道:“来不及了。”
“看来师尊是知道只要你还活着,哪怕掘地三尺我都会找到你,这样也好,我也不想现在就杀了七少。”祁南枭说着缓步向陆云琛靠近。
他刚抓住陆云琛的手腕,身后就传来细密的脚步声,还不等纪桓和祁南枭反应过来,三人就已经被赶来的魔兵团团围住。
游碧尘从魔兵中间走了出来,眼神扫了一圈面前的三人,走到纪桓跟前轻拍了两下他的肩膀后,发出一声轻叹。
“带走。”
纪桓看着陆云琛被带走的背影,眸光黯淡,就连他自己都从未想过这一局会输得如此惨烈。
直到被身后的魔兵强压着跪在魔尊跟前,纪桓才从一败涂地的恍惚中彻底清醒过来。
身边的血池浪花翻滚,像是一头叫嚣着饥饿的猛兽,欲意吞噬一切,他抬起头看着魔尊端坐在高台上,望向他时目光冰冷,全然没有一个父亲被亲子背叛的痛心与失望,如同他只是一个与魔尊毫无关系的罪人。
魔尊看了一眼身旁的近侍,其赶忙来到魔尊身边俯下身,没有人知道他说了什么,只看见那魔奴连连点头,许久魔尊身边的近侍才缓步从高台上走了下来。
“传尊主旨意,天魔将军急功近利险些放走要犯,罚闭门思过一月。”说完魔奴斜眼看向身旁的魔兵道:“来人,还不快些把天魔将军压回府中。”
祁南枭临走时本还想问陆云琛的事情,他刚张嘴,就被魔尊一抬手封住了,直到被身边的魔兵拖走,他都没能说出一个字。
待祁南枭离开后,那魔奴又道:“把仙门细作带上来。”
不多时只见一只被打得不成人形的鹿妖被两个魔兵拖了上来。
“七少,族内规矩若身在高位者背弃魔族,应废去内丹投入血池。”
魔奴话音刚落,藏在纪桓怀中的小兔妖动了一下,刚想要从纪桓怀中钻出去,耳边便传来了凄厉的喊声。
“尊主,小奴不是细作,是那只兔妖做的,她故意偷走我的香袋,就是为了找机会里应外合救祭品离开,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做的。”鹿妖抬起被打得血淋淋的脑袋,喊声沙哑凄厉,听得人心里犯怵。
魔奴冷声道:“来人,把这仙门细作的舌头拔了。”
原本想要出来的小兔妖身子一僵,又乖乖地把头埋在了纪桓的腰间。
魔奴又道:“不过尊主念在您年纪尚幼,受仙门中人蛊惑才会做出背弃族内之事,待血祭大典结束后,褫夺七少封号,逐出魔族,往后是生是死与族内再无关系。”
纪桓冷声道:“这件事跟那只鹿妖一点关系都没有,没什么仙门细作,救陆仙尊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人谋划,与旁人毫无关系。”
闻言,魔奴在纪桓面前俯下身道:“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还逞什么英雄,尊主想留你一条命,才找得替死鬼,七少就好好受着吧,往后离开魔族,惹了祸就别想有着护着你了。”
“我说了救陆仙尊离开这件事从头到尾……”话音未落,一击掌风将纪桓掀翻在地,他单手护着怀里的小兔妖,倒在地上呕出了一口鲜血。
魔奴偏头看了一眼魔尊阴沉的脸色,高声道:“吉时已到,大祭起。”
血祭的头一轮祭品陆陆续续的被带到了血池边,纪桓身旁的魔兵在魔尊的旨意下把纪桓拖拽到了血池附近,陆云琛就站在不远处的高台上,身着一袭红袍,原本挡住脸的红纱紧贴着一头长发。
陆云琛一眼便能看见魔兵押着纪桓站在不远处。
“小仙尊!”纪桓高声喊道。
陆云琛望着纪桓,在大祭的钟声响起时,浅笑道:“留在这,还是跟我走?”
话音落,陆云琛合上眼背身向血池倒去,纪桓将身旁束缚着他双手的魔兵甩开,纵身跃入血池,池内的水像是有生命般撕咬着皮肤,他运转内力护着身体,伸手向眼前摸索,在意识完全模糊前,他感觉到有一双温暖的手抓住了他。
与之同时,祁南枭在府中坐立难安,他试过逃出去,可府外已经立起结界,离开的出口外重兵把守,插翅难飞。
无奈之下除了等消息外,祁南枭什么都做不了。
直到血祭大典的乐声结束,身边的副将才匆匆赶了回来。
祁南枭赶忙道:“怎么样了?”
“回禀将军的话,陆云琛已经祭身血池,七少因自觉罪孽深重,也投身于血池之中。”
祁南枭身体一软无力地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喃喃道:“怎么会这样……”他紧握住拳头狠狠锤向桌面,“我为什么要去拦他,明明无论他躲到哪里,我都能把他找出来的。”
“将军……”
祁南枭低下头,他曾以为得知陆云琛死讯最畅快的那个人应该会是自己,没想到心口却疼得快要裂开。
“将军你哭了。”
“我没有,我怎么可能会为他难过。”说着祁南枭顺手摸了一把脸,竟已是泪流满面。
恍惚间脑海里想起儿时的点点滴滴,陆云琛将他搂在怀中,握着他的手在纸上落下一笔一划。
“师尊,仙宗中别的师兄弟都能参与仙盟大会,为什么枭儿不可以。”
稚气的童声下,陆云琛握着他的手在纸上落上一点,柔声道:“和师尊在这里练字不好吗?”
“可枭儿也很厉害,枭儿比他们都要厉害。”
“对,枭儿比他们都要厉害。”陆云琛冰凉的指尖刮过祁南枭的鼻梁,“是为师还不够强。”
回想起昔日的点点滴滴,祁南枭无力地合上了眼眸。
副将轻声道:“将军不是恨陆仙尊的吗?”
祁南枭道:“恨,当然恨,要不是有幸遇见了那个人,我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陆云琛那副伪善的外表下究竟在盘算着什么。”他说到这里望着掌心中的水渍,深吸了一口气:“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他为什么能死得这么轻松……”
……
血池的水拍打着石岸,陆云琛手杵着石头面,呕出了一口鲜血,连日来的折磨与在路途中需要分神多护一个人,让他险些折在池中。
凝露的药效再度发作,陆云琛又呕出一口鲜血。
许久他转头看向昏迷中的纪桓,指尖温柔地掠过黏在纪桓脸畔的发丝轻笑道:“还真是一个傻子。”
正在这时,纪桓怀中有东西动了动,陆云琛伸手将藏在纪桓怀中的小白兔拎了出来,这小妖刚化形不久,哪怕在血池中有纪桓和陆云琛两股力度护着,也没能抵挡住血池对它的侵蚀。
它奄奄一息地躺在陆云琛的掌心里,在剧痛下,毛茸茸的脑袋时不时蹭着陆云琛的指节。
“是你的话,要是她死了,你一定会内疚的吧?”陆云琛说着指节蹭了蹭纪桓苍白的唇瓣,昏迷中的人不会开口答复,“纪桓,为了我的目的辜负了你,我很抱歉。”
说着他不断将仙气灌入小兔妖体内,待小兔妖的呼吸渐渐平稳,陆云琛将那蜷曲成球的小妖怪放在纪桓脸边。
从他被带入神乐司后,在那香味下全无困倦之感,他就知道纪桓究竟想做什么,所以在杀完四少回神乐司的路上,他给祁南枭送了一封匿名信,纸上的字显现完全后,只需一刻钟便会燃成灰烬,以祁南枭现在焦躁的性子,根本认不出一封改变笔锋的信会出自他的手笔。
他不在意祁南枭会在什么地方围堵,他装作迷烟下昏睡,就足以耽误纪桓原本的计划,祁南枭的出现让这件事不会再有更多的变数。
一个活着的陆云琛,哪怕出了魔族,也会在人魔两界的追捕下束手束脚,可一个在所有人面前死去的陆云琛,可以去做很多事情。
“纪桓,你想要救的那个人已经死了,我注定没办法成为你希望的样子。”陆云琛看着纪桓的睡颜无奈地笑了笑。
他知道纪桓就算被逐出魔族,想必那个叫登阙的魔奴也会在界外接引纪桓,可他还是忍不住问了纪桓肯不肯跟他一起走。
明知道带着这样一个正气凛然的少年,很多事会碍手碍脚,但那一刻一想到往后兴许再无缘相见,竟还是生出了那么一丁点私心。
“唔。”
陆云琛听见声响,急忙用水将石岸上的血迹洗净。
“纪桓?”
听到有人轻唤自己的名字,纪桓转过头看了一眼坐在石岸边的身影,浅笑着点了点头,脑袋里隐隐作痛,许久纪桓才看清眼前朦朦胧胧的人是谁。
“这里是地府吗?”
陆云琛道:“我们都活着。”
纪桓将陆云琛这句话放在脑子里消化了许久,猛然间兴奋地纵起身来,急忙将陆云琛搂入怀中,他的手狠狠捏了一把自己的脸蛋,感觉到疼痛后才抱着陆云琛松了一口气道:“太好了,真的太好了,我还以为我们这次死定了。”
“我也以为会死,还好有你护着我,不然我也没办法平安无事。”陆云琛柔声道。
纪桓指着自己难以置信地说道:“我带着你从血池里游了出来?”
“是啊,你不记得了吗?”陆云琛问。
纪桓茫然地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我什么时候,竟然这么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