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熠现今作为回忆的观看者, 也无需跟上。随着羽的身影消失在拐口，面前的场景再一次变化。
这一次出现的是与先前任何一次都不同的美景。
在地球有一句诗，恰巧能够形容此时两个少年肩靠着肩把酒言欢的光景：湖光秋月两相和, 潭面无风镜未磨①。
“上次那拐卖兽崽的案子处理完了吗？”
羽接过银霁递过来的一瓶特制果酒, 其中添加了许多有营养的果实, 在星际时代纯粹的动植物环境一直是兽人星系的一大优势, 这些果实往往能够起到补充精神力的作用。
银霁经常给他很多吃食，因为知道他不收星币。
“嗯，之前你抓到的那个人已经把他们的老大的动向告诉了军部, 顺着这条线查下去，能够找到更多潜在的罪犯。”银霁应着，随后又从随行箱内拿出了一个精致的小蛋糕, 正巧是两个人能够吃下的分量。
蛋糕最底层呈绿色，做成了漂亮的草坪模样，在这绿油油之上是零落的纯洁白兰花丛。在这蛋糕的最中央，有一颗紫荆花树，树下是雕刻而成的两个小人，羽和银霁。
羽看到蛋糕微微歪头, “诶？你竟然还准备了蛋糕。”
“今天是你的生日, 当然要准备蛋糕。”银霁露出一个笑容，将蛋糕递到羽面前, “这应该是你们人类的习俗吧？”
羽静默了一会儿, 抬眼看向银霁。似乎在思索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直叫银霁被人看得心里发慌了, 才低低地笑了起来, 双手接过银霁手里的蛋糕, 郑重地说道：
“谢谢小银啦，这大概是我第一个有生日蛋糕的生日？”
这话听得银霁一愣，随即也反应过来。毕竟是在垃圾城谋生，还得带着这么几个崽子，虽然崽子们也会出门寻求工作赚钱，但终究是吃不上蛋糕这种昂贵的食物。
银霁忽然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准备，一时没说话。
羽大概是察觉了银霁的顾虑，将蛋糕放在一旁，十分自然地靠在人身边，抬手将人揽住：“虽然说很奢侈，但我很高兴哦。”
羽手上的果酒瓶碰了碰银霁手里那瓶，“今天我特意去北区的餐馆定了位置，你却没有来……看在蛋糕的份上就原谅你吧。”
银霁这才回过神，看着羽抬手喝了起来，也一同饮下了这果酒，然后闷闷地解释道：“我很抱歉……”
羽不想听人嘀嘀咕咕的解释，用瓶口抵在唇前：“嘘。”
“不说这个了。”
“明年的生日呢，我肯定不会再去外面吃了。我就按照惯例亲自下厨做一桌子菜，能省不少星币下来。”
“你到时候可要按时来哦。”
银霁顿了顿，重重地点了点头。虽然父母是那样严厉的性格，他也要亲口吃到羽做的饭菜！
羽看人坚定的模样，不免将要说出的话吞回了肚子里，不能来也没关系，他的生日本就是自己随意定下的。
一个自幼被遗弃在银女星垃圾城的孩子，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的生日呢。只不过是为了找个理由让大伙们吃一顿好的，因为大家都舍不得为自己花钱，但放到羽身上就十分乐意。
羽也说不清楚他们是笨呢，还是单纯。
“话说，你竟然会做菜……”银霁还是好奇地开口，尽管知道对于羽这样的生活环境来说并不稀奇。
“会呀，也不算很熟练吧。我做得最好的一道菜就是番茄炒蛋，是以前的邻居阿姨教给我的，到时候你可以来尝尝怎么样。”羽笑道。
“嗯！”银霁的脸红扑扑，狐狸尾巴在身后一扫一扫的。
……
司熠坐在两个孩子身边，看着辽阔无边倒映着弯月的湖面，忽然间想起刚去到银宅那一天，他打算以教林愿做菜为主题进行直播，打开冰箱却只看到了很多鸡蛋和番茄。
因而，他也做了一盘番茄炒蛋。
或许年仅十二岁的羽还看不懂银霁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但现下的司熠却是能顾清楚地从银霁那双眼睛里看出赤诚懵懂的情愫。
这不是友情。
司熠想。
随后便听到两人从近来发生的事情聊到了对方身上，羽正在诉苦星际将眼瞳颜色视作辨别身份的重要方式，不允许使用任何东西遮挡，被发现将会受到罚款。
因此，羽的那双异瞳倒是不少引人注意。
“可我很喜欢。”银霁忽然开口打断了羽。
羽愣了愣，银霁这才反应过来了似的，结巴了一下才继续解释道：“我、我的意思，羽的眼睛很漂亮。左眼像星空一样深邃，右眼像白兰花一样纯洁无瑕……”
“所以，就应该引人注意才对，大家肯定都觉得很漂亮……”
两人间静了一会，最后是羽眨了眨眼凑近了银霁，两人面对面，羽开口拖长音：“是吗？”
似乎是特意让人仔细地看了看自己的眼睛，随后才探回身子笑道：“那你也会因为眼睛记住我吗？”
“当然！”
“……只要看到这双眼睛，我就能够认出你。”银霁说。
这是情话吧。
坐在一边的透明人司熠想。
虽然，他知道还有一部分记忆他完全没想起来，但现下已经彻底理解先前银霁的种种行为，包括但不限于吃怀炽的醋、吃弗雷德的醋、明明中的是很容易排出的轻微毒还要过来啃上两嘴。
原以为他只是和亚特兰斯有着深厚的盟友情——结果是从小深种的情根。
司熠感觉自己心里对银霁的印象在改变，包括感受。记忆本就是情感的本源，虽只是旁观者，但羽内心的感受却是和司熠共通的，司熠能够感受到羽很重视银霁这个朋友，虽然还没有到动情的地步。
但谁又说得准之后，两人作为南远星战神和银女星军部首领在各守一方时又发生了什么。
这让司熠不知道是否该想起关于银霁的所有回忆，他从来都认为感情是一个人最大的软肋，他可以宠爱自己园里的崽子，可以在意自己忠诚的部下，但去爱一整个人，这件事情的风险太大。
还是，慢一点来吧。
至少，在离开银女星回到帝国时他要能够走得果断。
记忆随着司熠的这个想法戛然而止。
周遭的一切随即化为灰烬落地，独留司熠再一片苍茫的白色之中。他的身体感知脱离羽，终于接上了现实。
然而现实里带来的感知更加激烈，一瞬间被屏蔽的刺痛再度回到体内，让人猝不及防地闷哼一声，蜷缩了起来。
【主人！莉莉娅正在切断记忆回路，主人坚持住！】莉莉娅着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然而在彻底切断回路之前，那些想要涌向司熠的记忆是不会停止的，甚至想要违背司熠本身的意愿将人继续带入回忆中。
守在床边的银霁也不知道司熠到底是忽然间陷入了什么困境中，见人蜷缩起来便想要伸手抓住人攥得死紧的双手，但又在半空中停顿好一会才收回了手。
“司熠、”
“司熠、”
银霁伸手按住人的肩，以防止人往床外滚去，手上轻轻推搡着，终于见人双眼微微睁开了一丝缝隙，墨黑的双眼中还带着不清明的迷茫。
“……呃、”
随后又是一阵剧痛刺穿脑膜，司熠的双眼再次紧闭。
银霁再也顾不得害怕被司熠避开之类的心思，紧紧的抓住了人紧抓住被褥的手，试图用精神力安抚对方。
安抚性精神力实际上并不常见，往往与生俱来。银霁之所以能够使用精神力进行安抚，更多的是因为他曾为亚特兰斯做过疏导，特意去研究过一段时间，加上他本就天赋出众，这才对安抚性精神力有了一知半解。
莉莉娅那边正在紧急处理，眼看着庞大的回忆数据就要攻到她的本体处了，忽然间就感受到了一股并不属于司熠的温暖的精神力。
暴动的回忆被精神力安抚下来，听话地顺着莉莉娅地调遣回到了储存库，直到所有还未被司熠记起的回忆收回，莉莉娅将门狠狠锁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司熠那边的情况也逐渐好转，见人不再紧蹙着眉，放松了手上的动作，银霁才连忙抽出精神力收回手。
司熠平复了脑内那些混沌眩晕的感觉，终于恢复了一些理智，缓缓睁开了双眼。抬眼便看到了床边一脸紧张的银霁，难得开口说了句：“……我没事。”
看来这记忆还真是如莉莉娅所说，得一步一步慢慢来，等到能够接受记忆的时候，收集点商城就会出现可以兑换的特殊物品。
可方才的回忆又是怎么突然开始躁动的？
司熠想了想，大概是因为银霁那极大的反差引起了他的好奇，分明作为军部首领，在外人面前向来是不苟言笑且冷面冰山，甚至对自己的弟弟都十分苛责的人，竟然会因为他而哽咽。
以后还是少想些比较好，司熠闭了闭眼不去看银霁。
反正他大概也知道，自己和对方恐怕有很深的渊源。
“你刚刚……是怎么了？”银霁低声问道。
他担心司熠体内还有什么隐疾，害怕那一场浩大的追悼是半假半真，或许司熠体内真有什么难治的旧疾，却又怕人推开自己的关切，因此显得有些小心。
记起了那么些回忆，司熠对面前这人的感受就已经不同，难以将人视作普通的收集目标。
在地球时，为他买生日蛋糕的只有母亲，母亲去世后，他已经好久没有吃过生日蛋糕，不得不承认，在回忆中看到生日蛋糕时，他确实有一些晃神。
他是个生来就彻头彻尾断绝亲缘的人，冠上斯亚图之姓时，父母已然去世。
而地球，是莉莉娅系统制造的虚假时空。
母亲，自然也是假的。
说起来，银霁是第一个送自己生日蛋糕的人，尽管那天也许并不是他的生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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