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熠关闭直播间后并未立即去休息，反倒是开了门准备出去透风。
虽然屋内装潢完善，床侧也有宽阔的落地阳台，但比起在高台上眺望，司熠更喜欢近距离地接触大自然，夜晚的草地是静谧无言的。
先前他观察过后院，宅邸的左侧似乎有一处隐蔽的白兰花花圃，芳香欲泽，纯洁浪漫。
白兰花是南远星的特产花卉，其花研磨成粉，经过多道工序后能够制成出口极多的白兰花晶石，是一种素雅的昂贵人造宝石。
司熠穿着睡衣出门，一双腿露在外面，习习凉风有些凉。自从他察觉自己失去食欲后，更是发现了另外一些奇怪的事情。
比如自己对于环境的适应力变强了不少，并且还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不过刚刚来到花圃，司熠便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说自己忙于公务的银霁正站在花圃中央，仿佛一座银塑的雕像看向前方小小的一簇一簇的白兰花矮树。
拥有高精神力的兽人自然早就发现了司熠接近的步伐，直到司熠站在不远处有了一会儿，银霁才转过身来，看向他。
“晚上好。”司熠说。
银霁点了点头，低眸看向手中的星币，随后收回了胸口处的衣兜里。
一枚价值10的星币，竟然引得这位首领如此珍重？甚至，上面的纹路和花纹还是南远星的标志。
这种星币早在七八十年前就已经停产，如果说银霁只是单纯收藏的话倒还能够理解。
“你去过南远星？”司熠走进花圃，白兰花的清香便扑鼻而来，正是因为这种香气，白兰花晶石又被成为芳香水晶。
原本只是随口开启的话题，却仿佛触碰到了银霁的某根神经。
“怎么这样问？”银霁问。
“这些花卉，白兰花，是南远星特有的。还有你手中那枚星币，也是南远星过去发行的货币，现在已经很少留存于世了。”
司熠说着在白兰花矮树前蹲下身，仔细查看着这些花卉的模样，六瓣洁白如玉的花瓣向外敞开，中心是黄色的花蕊，十分漂亮。
他没看到的是银霁面上的怔愣。
也没看到银霁看着蹲在白兰花矮树前的他，缓缓伸手抚上心口，隔着衣物的布料按在那枚硬币上。
这枚南远星的10星币，是一百二十一年前，亚特兰斯送给他的告别礼。那时他和亚特兰斯才刚刚十二岁。
他们幼时相识，亚特兰斯还不叫亚特兰斯，他是孤儿，不是伯爵，单字一个羽。
十二岁时，亚特兰斯觉醒出惊人的S级精神力，被南远星帝国带回，却意外鉴定出帝国血脉，从此孤儿羽摇身一变成为帝国的亚特兰斯伯爵。
“你知道的那么多，很难相信你只是一个小星球的居民。”
银霁静了很久，思绪回环才开口回应了司熠的话，是一句不易察觉的试探。
司熠资料上的白乙星的确小得很少有人知晓又偏僻，像是南远星和银女星，都算是这一带有名的星球了。
司熠笑了笑，伸手捡起地上飘落的花瓣，又站起身道：“首领不也对南远星很了解吗？”
“……”
银霁这一次没有回答，视线落在司熠身上，银色的瞳孔在夜晚宛若无机质，让司熠有一种被冷漠机器注视的悚然。
司熠还想收回的手忽然间顿住，周遭的空气骤然间压迫收缩，属于银霁的精神力探出，在两人周围形成了闭环。
随后银霁迈开腿步步朝人迈进，直到二人间的距离不过半米。过于接近的距离让精神力的压迫更甚，仿佛无形的爪牙按住了司熠的四肢，让他保持着原本的动作。
随后银霁慢慢地开口道:
“白乙星，距离银女星七百亿光年。就算是使用最强劲的时空跃迁机器，也要连续进行两次才能够到达。”
“而一个没有精神力的人类，根本无法承受时空跃迁。”
“所以你选择了乘坐星舰。若是从白乙星乘坐G108来到银女星轨道范围，则需要两年。”
银霁说着，视线更加晦暗不明。
“资料上显示，你年仅22岁。若你是选择了乘坐G108，那么两年前的你只有20岁，还远低于星律允许能够离开自己原生星球的年龄。”
法定的离开原生星球的年龄是24岁，毕竟星际时代的人类普遍寿命较长，也很少有人抗议。
“正是因为这样的距离，你合该对银女星周边的南远星一无所知。尽管白兰花晶石声名远播，但这星币，在你出生前就已消失。”
银霁说罢，目光落到司熠月光下釉白的脸颊上，顺着那仿佛天神造物般精雕细琢的五官，描摹般一寸一寸地向下。
“你到底是什么人？”
银霁的声音再次响起，问出了自那日从阿佛洛狄忒梦魇归来后便怀有的疑问。
司熠的脑内不适时地响起来系统的提示音：「宿主请谨慎回答，小心掉马噢！」
司熠早在开口前就考虑过掉马的可能性，也想好了应对的方式，此时也有恃无恐地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惹人一愣，似乎并不明白这笑意从何而来。可那笑容在此夜的黝黑中生辉，那双眼中倒映月光，亮亮的。
和银霁记忆中的人相似又割裂。
“首领是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司熠的话里却并没有笑意，甚至难得地察觉出了一丝冰冷。
“一个替代品？”
“希望我告诉你，我是亚特兰斯吗？”
司熠大胆地戳破了银霁内心所想，尽管他现在还保持着方才拿着花瓣手臂在半空中的姿势，看起来毫无攻击力，却仍旧让话语显得咄咄逼人。
银霁一瞬间慌了神，可就是这样的一切让他想到了亚特兰斯。
太像了，即便亚特兰斯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那些语气和神态也像极了昔日身居高位的帝国伯爵。
这话霎时间打破两人间的一层薄壁，又仿佛将银霁小心隐藏却发酵许久的感情扒开赤裸裸地展示，腐烂的、生根的、死去的思念。
银霁无话可说。
司熠周身的精神力忽然间松弛，司熠能够自由地活动了。他先是松手任由手中的白兰花瓣飘摇，随后又是抬脚靠近，不甘示弱般。
比银霁更加有恃无恐的距离，两人间几乎足尖相抵。银霁下意识想要后退，但又只是掌心一握硬生生定在了原地。
他深知司熠是故意靠近，只为扰他心慌意乱。可他兴许是早就在那一场葬礼上和亚特兰斯一同死去，竟是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
当失去灯塔的人再次迷航，每一个相似的港口都会成为最可怕的风暴。
眼前的人就像极了他曾经的灯塔亚特兰斯。
司熠无视人闪烁的视线，开口继续道：
“亚特兰斯的葬礼你听闻过吗？由南远星帝国亲自操办，他所有忠诚的部下自愿随葬，再之后帝国追封亚特兰斯伯爵为侯爵，举国哀悼。这件事也被淡忘了吗？”
“不要再欺骗自己了，他已经死去多年。”
“既然首领并没有选择杀了我，那么我希望首领能够尊重我。”
“我司熠从不做任何人的替代品。”
他不知道银霁会不会因他的话而转变态度，但就目前看来。银霁的视线更加灰暗了，是司熠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情绪。
并未完全收回的精神力还在司熠能够察觉的范围内，轻微地震荡，可见面前的人为了压抑翻涌的思绪有多么困难。
就在司熠以为他要继续沉默的时候，银霁终于抬起头。再对视，眼中的灰败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静。
“我留你一命，是因为你还有价值。”
“如果没有，你会亲手杀了我吗？”司熠笑着反问道。
不愧是能够玩弄人心的对象，似乎什么话语都无法改变他自己的思考，反而一语中的地找到了重点。
“……我，”
银霁声音哑然，说完后沉默了好一会，司熠看出他还有话想说，但估计如鲠在喉，又被他咽了回去。
即便司熠一次次否认，甚至不惜揭开他的伤口来质问他，谴责他的行为，以让他打消疑虑。银霁仍旧无法忽视他身上的所有异常。
忽然间出现在北境的废墟场，在坠毁的G108边却毫发无损。
完美无缺的身份证明。
极强的自愈能力，忽然出现又消失的精神力。
……
司熠以为银霁没看到的一切，只是银霁的沉默使然。
银霁闭了闭眼，点头。
似乎是想通了什么，退开了几步拉开距离。再抬眼，看到的便是司熠平静无波的黑瞳，还真是心狠得一如既往。
银霁几乎已经确定了内心的想法，只是缺少最后的证明。在得到确切的证据以前，他只能这样看着司熠。
司熠原以为银霁还会继续，可银霁只是开口道：“司熠，你从来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我之前的话……是我想岔了。”
“希望有一天你能够亲口告诉我所有关于你的真相。”
这样的态度差点让司熠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但司熠并未表现出来，只是脑中反复环绕着“你从来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一句话。
随后银霁与他擦肩而过，抽身离开了花圃。
司熠侧过身，稍显疑惑地看向银霁离去的背影，转而开口唤醒脑内的系统:“他什么意思？”
系统:「可能是你演技不太好吧。」
司熠：……
见到司熠无语，系统才又开口甜甜道：「收集点商城里会有意想不到的发现噢，宿主不看一看吗？或许能够解答你的疑惑呢～」
司熠冷笑一声：“现在知道夹了。”
作者有话说：
一种比较冷静且闷烧的崽，司熠宝宝不承认，他还能怎么办呢！你就惯着他吧。
司熠：谁能想到我现在是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