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钰缓缓收回指尖,掌心还残留微痒的触感,仿佛一道暖流,淌过了四肢百骸。

  他自己都没想起,今天要过生日这件事。

  “你是专门带我来过生日的吗?为什么突然这样,你之前……从来没有给我过过呀。”

  季钰通红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收紧了掌心,希冀道。

  余晖最后一抹橘黄的暖光柔和了谢不臣锋利的眉眼,他看着远边的风景,有些沉迷:“是专门带你来的,但目的不是过生日,是为了挽留你。”

  “别人说我脾气不好,但幸好的是我对你很有耐心,你在谢宅对我说分手我很生气,回去之后我思考很久,但什么也没想明白,不懂你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我。”

  他自认为和季钰感情一直很好很平稳,分手对他而言更像是突发事件。

  “但我离不开你,我不想分手,所以不管怎么样都得留下你。你提分手一定是感情出了问题,有问题就得解决问题。我没谈过恋爱,感情上的东西也是一知半解,但这些天我看到西青、张斯瑞他们对你的态度,突然发现我身边的人好像没几个是真正尊重你的。”

  谢不臣捏紧了手指,胸口仿佛被架上一把钝刀来回割。

  “究其原因,是我的问题。如果我足够重视你、对你足够好,他们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季钰,这是我的错。我给你的爱太少了。”

  季钰没想到他竟说了这些,在愕然之余,是波涛汹涌的动容,呆坐着久久不能回神。

  “虽然你现在提了分手,却在我身边忍了不止八年,其实你心里还是喜欢我的对吧?”谢不臣非常认真,一字一句道:“季钰,你还爱我。”

  当太阳落山后,他才敛了目光,起身从不远处的架子上端来一个精致的雕花蛋糕放在桌面,掏出打火机点燃蜡烛火光。

  在一片昏暗中,映着他不太熟练的笑意。

  “你在谢家过得不好,起码在我身边能让你开心也行,再给我几年时间,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我也希望你能一直陪在我身边。”

  谢不臣说完,都有点嫌弃自己的肉麻了,转移话题道:“吹蜡烛吧。”

  季钰眼泪打转,轻轻道:“可是我们,不一定会有结果的,在云海、泰安、谢家秦家你我之间有太多的不得已。”

  他战栗得如此明显,嘴唇翕动着,脆弱得仿佛下一秒整个人都将零碎四散。

  其实摆在眼前的路只有两条,一是继续;而是及时止损,在进退维亟的抉择中,他自认为选择了一条没那么痛苦的。

  “可是不管结果如何,你都不应该违背本心不是吗。”

  季钰原本泫然欲泣的眼睛怔住,微微睁大。

  谢不臣伸手护了一下险些被晚风吹灭的小火苗,声音如往日冷淡,但又隐匿着如磐石般的坚决:

  “季钰,放下你的顾虑,勇敢一次,就这一次。”

  “……”

  孤冷的木林上空只悬空一轮明月,照亮了昏暗的城市,有人借着月光按下开关,亮如白昼的灯光瞬间点亮了这座城市。

  季钰闭上了眼睛,泪水在脸颊划过两行水痕,空地有路灯立在上空,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明媚的金圈。

  他双手合十。

  “我希望在下一年里,我能一直陪在谢不臣身边。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贪心一点,”季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口已经泣不成声:

  “我想陪着谢不臣一辈子,永远也不用分开。”

  ……

  在这远离闹市喧嚣、灯红酒绿的白玉为堂,有人深陷嶙峋已经无法自拔,可当他眺望过远方时,突然觉得,和某些人的爱还没有结束。

  季钰一个只敢在高中毕业、未来不一定能见到的场景中表白的omega,终于在八年后的今天,面对青面獠牙的谢家终于勇敢了一次。

  —

  谢母的寿诞很快就到了,听说这次要连办三天三夜。

  敬安、望安两地的商贵名流挤破头了也换不回一张千金难求的进场卷。

  季钰呆坐沙发椅里,如白雪般苍白的指尖紧紧捏着那张烫金丝绒邀请函,还是谢母亲笔写下专门差兰折给他送来的。

  “表哥——谢家那种地方你还是别去了吧,反正去了也是添堵,我爹说了,他们谢家不喜欢你,切~”秦桑抱着抱枕在季钰怀里打滚,蹭的头发都乱了。

  声音闷闷的:“表哥天下第一好,他们整个泰安加一块也抵不过你一根手指头。哼、一群不识货的东西!”

  “……”季钰放下邀请函,心想千万可不能带秦桑过去。

  跑来总裁办公室午休的何怀愁深深的嫌弃秦桑了一眼,心想以后千万不能让秦桑这种人掌权,否则秦氏危矣。

  他不咸不淡道:“我会一同去谢家。”

  秦桑侧脸轻蔑地打量他:“得了吧,你连一句人话都说不完整,保护表哥?财务官大人,您还是回家多练练口语吧。”

  何怀愁眯起眼,“你真是……无可救药。”

  “停,二位到此为止。”季钰:“你别生气,秦桑他的意思是您自己更重要一点,保护我不值当的。”

  何怀愁冷哼一声,站起来就走了。

  “慢走啊,法务官大人,待会记得审核与霍氏的文件。”季钰见他走远,稍微松下一口气,然后板着脸把秦桑推开:“在禁闭室你怎么一点也没有长进?何怀愁是秦氏首席法务官,在董事会可是持有决策股权的,你现在三言两语得罪他,他倒是不会对你记仇,可日后接手秦家了谁敢还信服你?”

  “以后再胡闹一次就扣光你的零花钱!”

  秦桑低头,乖乖过来认错:“表哥,我错了,以后对他们我再脾气好点就是。还有啊,什么秦家这那的,以后秦家全都是你的,我一点也不要。在我心里,只有表哥才配得上一家之主!”

  “秦桑!你这个月零花没了!”季钰恼火道。

  “表哥!”

  他不再理秦桑,转头吩咐:“李兔,去仓库把那串葡萄石镶金的手串取出来,明天当做寿礼献给谢夫人。”

  然后几乎是躲清净般的去开会商讨与霍氏的合作。

  秦氏是一家很大的开发商公司,除去谢氏,承包云海剩下几乎三分之二的开发项目。由于几年前的‘阳光计划’,秦氏里有许多来自各个地区的技术与运营人才,虽然伴随着计划被泰安推翻,季钰被迫裁掉许多贫民窟的技术人才,但现在人数仍富足。

  有了霍氏的周转资金,项目进行的畅通无阻。

  季钰一边听着,鬼使神差的就掏出手机给谢不臣发了条信息。

  :我收到谢夫人的邀请函了。

  :明天一早我会过去。

  对方秒回。

  x:寿礼让李兔送过去,你别去了。

  x:在家吧,我那天晚上回去。

  季钰轻咳一声,尴尬的回复。

  :已经通知谢宅了……

  x:嗯,没事。

  x:宴会上跟着我。

  :谢不臣,你现在回信息这么快呀。

  x:……

  x:特别关心声音太大了。

  x:以后换微信吧。

  季钰抿嘴,一股异样的暖流淌过指尖,痒痒的。

  :不用换吧……

  OuO

  “咳咳,季、季总?”

  李兔不动声色地挡了一下ppt,委婉提示。

  季钰回神,发现会议桌的十几总监、主管连同法务官何怀愁都在看他,在沉默一秒钟后,他的连腾地一下就红了,手忙脚乱收起手机,挠了挠眉心抬手示意:“抱歉,走神了,继续,哈哈,继续。”

  李兔哂然:“季总,您先把手机的投屏模式关了。”

  “……”

  季钰整个人都红透了。

  —

  谢家是世代传下来的家产,谢宅标志着谢家的实力地位,因此在这百年来不断被翻新。

  而如今的谢宅规模宏大,坐地面积无从可知,因为谢宅有许多不对外开放的楼宅与会议基地,没人有这个胆子闯进去测量。

  季钰的商务车停在靠后不起眼的位置,他是和何怀愁一块来的,不过何怀愁代表何家,眼下不知道停在了哪里。好在眼下宾客不多,他与李兔干脆步行进去。

  离了老远他就看到周行急躁的背影,身后跟着穿着高跟鞋跑路极其不方便的助理,不过两人皆是两口空空,什么也没带。

  “周二少这是……饿了来吃饭吗?”李兔不知道说什么好。

  谢夫人什么地位?你带的礼品可以次,但不能没有,否则就是不把谢夫人放在眼里,那也相当于是和谢家作对。

  好狂妄的一个alpha……

  李兔即无语又感叹。

  “换了别人我肯定不信,但他不一定。”季钰吓得嗓子眼都快跳出来了,立刻吩咐人从仓库赶紧挑出那尊错金螭兽香炉以周行的名义送去谢宅。

  李兔震惊道:“季总,那可是你高价拍来给新项目用的。”

  “没事,再拍一个就是。”季钰望着周行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叹声:“只要能弥补我对他的亏欠。”

  周行的母亲在前不久去世了,季钰连能去吊唁的身份都没有,因为他知道,当初是怎么把周行赶出秦氏的,也记得,周行羸弱枯槁的母亲躺在病榻上,滚滚热泪求他照顾好儿子时的卑微。

  周行当年被赶出秦氏没有经济来源,走投无路是被周家捡回去救了一条命的,如今周行在周家如日中天仅此继承人周密之下,虽然不是周家直系晚辈,但也被外人称作“周家二公子”。几乎能和他平起平坐,现在还是别见面的好。

  他在外边等了一会,但谢不臣迟迟没到,信息说等会就到让他先进去。

  秦家那边也告诉他寿礼已经给谢宅送到了,这才松下一口气,带着李兔进去。

  谢不臣在大厦待了很久才出来,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他轻松略快的步伐无一不在彰显他的春风满面。

  宽阔街道边,贺兰山下车,刺眼的阳光落在他眉骨,在深邃的眼窝下方落下一片阴影,他叉腰皱眉:“属蜗牛也不带你这样的啊,去了几个小时了?我告诉你,我一分钟净赚三千美金,等你这几个小时等会你付我出场费。”

  谢不臣瞥他:“你也配?不想待可以回白玉为堂。”

  “诶~!你这句话我不喜欢。”贺兰山伸出一根手指,“撤回。”

  他那无聊的地儿干什么,他还没见着季钰呢。

  “我去买这个了。”谢不臣伸手,掌心里握着一个黑色丝绒戒指盒,打开,里面是一对男士钻戒。

  在阳光下粹着两眼的细光,戒指身嵌着一圈细闪剔透的粉钻。这是husband and rose推出的最定制新款对戒,专门用作于求婚。

  贺兰山保持叉腰姿势,战术性后仰,警惕道:“老谢,两个alpha是没有结果的,我已经有喜欢的小o了,虽然他不喜欢我,但我也会为他洁身自好一心一意终身不娶的。”

  “……你要是个牲口我现在就炖了你。”谢不臣指尖紧了紧,咬牙道:“这是给季钰的,我打算在母亲寿礼上对他求婚!”

  贺兰山敛了笑意:“求婚?怎么突然这么急?”

  不是前两天还闹分手吗,刚回来就和好了?

  “这次母亲打算借着寿礼宣布西青为谢氏少夫人。”谢不臣非常严肃:“季钰的邀请函是她亲笔写的,所以不得不来,她这次寿宴如此高调,就没打算给我低调处理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