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历史军事>申国志>第13章 坏策

郑矩没好气地笑了一声,算是回应了魏松的好意。

他还不想输,所以才会用出敲山震虎的一令,焚烧渚口示警。

果然,再往后的四策里,攻方以为郑矩已经往南去找自己的粮道了,连忙派兵防卫。

可郑矩从渚口出来的大军实际上是从临偃防线的北面向西进发,直指临偃。

攻临偃城的兵力有四万,防守的兵力不足两万,如果郑矩如愿到达临偃城,极有可能全歼这四万人。

此时临偃防线北面攻方兵力不足,无法抵挡五万大军行军。

第六十六策,郑矩的六万大军接近临偃,攻方还在临偃防线的南方甚至是边城附近搜寻郑矩的六万大军。

可就在郑矩以为自己胜券在握时,从魏松口中说出来的第三十三次判复却告知临偃城已经被攻破。

自此,郑矩已经损失了八万大军,而攻方的数目可能都不到一万。

临偃城突破太快,赶来的六万大军进不得,若要守临偃防线,此时上面唯有弘城一座坚城,城中粮草无法支持大军的消耗,熬上十几策粮草就要用光。

郑矩心口一阵绞痛,他捂住胸口,目光凶狠地让魏松再说一遍。

魏松沮丧地说:“要不我送你回去吧。如果你怕被人针对,就来我们二十一营。”

郑矩久久没有回答,在魏松伸手准备拿一张白纸应付时,郑矩将纸压住。

魏松看到郑矩目光凶狠,吓得把手缩了回来。

临偃被破,守弘城已经无益,郑矩将整个临偃防线让出,做出了一个让魏松都倍感意外的决定!

十七万大军来到五城防线,只有三万人进城,余下十四万中分出六万护卫回撤至离阳防线,八万人背靠汾水固守。

魏松读出了郑矩的谋划,他是要把兵狩拖到一百策去。

攻方也看出来了郑矩的意图,临偃防线以南的大军快速在弘城以南三十里外集结。

让出弘城让郑矩一方的处境非常凶险,郑矩的粮道,行军路线此时在攻方看来已经一览无余,摸清楚郑矩的兵力配备,再加上只剩下不到三十策可用,攻方加快了进攻的步伐。

攻方的兵力东西连绵数十里,互有接应,可以随时在汾水的某一段渡河,不管五城防线的守军,直指离阳防线。

攻方甚至都不用兵法积累胜算,剑威所指的任何一处都是必下之地。

离阳防线比临偃防线还要长一百里,其上虽称有离阳、温岭、三河、壶渠、孜城、宓县六座坚城,但这六座城池远不如临偃防线上的城池坚固,甚至还不如汾水以南的五城。

临偃防线丢得太快,余下两道防线上的粮草不足以支撑二十二万大军度过余下的三十策,郑矩把五城防线的粮草都集中起来供应守汾水的八万人和最后的离阳防线。

如果真的在现实中发生这种事,恐怕敌人还未攻来,己方就已经闹起兵变了吧!

魏松心想。

就算粮草够用,郑矩还是心有余悸,不敢重兵出击。

虽然出兵才能拖到百策,但郑矩知道一旦出兵己方的一万人可能都敌不过对方的三千人,敌人要攻要取,郑矩都不管不顾,四令完全用来支配守汾水的八万人。

很快,五城防线上的城池被攻陷,攻方甚至都没有浪费进来派兵防守。

机会来了!

郑矩注意到攻方的急躁,嘴角露出微笑。

接下来的计策,郑矩在汾水南岸的一些土丘后安放重兵,以虚乏实的策略起了作用。

攻方迟疑,害怕渡河后被郑矩从后方袭击,不敢轻易渡过汾水,派出小股部队和斥候侦察郑矩大军的去向。

此时为了节约发令,攻方对汾水以南的五座城池还是没有动作。

第八十四策后,攻方突然摸到了郑矩的粮道。这让攻方陷入了更加艰难的抉择,对策已经接近百策,比起粮道,他更愿意吃掉郑矩的一支孤军。

受限于一策四令,每次调动军队都要消耗一令,对策并不能覆盖攻击的方方面面,这种时候就只能选最能决定战局成败的地方下令。

攻方放弃了攻击粮道,选择渡过汾水,行军绕到郑矩一支孤军后方之后再南渡袭击,这种策略非常奏效,郑矩的八万大军被分食,到第九十策时,只剩下了五万不到的规模。

第九十策,攻方锁定胜局,郑矩一方损失了十四万兵力,而攻方的兵力却还有二十八万之多。

在汾水以南的五城防线上,只有郑矩看到了其他人预料不及的形势。

随着孤军一次次被歼灭,攻方用来吃掉孤军的这一支主军竟然绕到了五城防线的北面,而郑矩的主军则是被赶到了五城防线的南面。

双方以近乎一样的速度从东向西移动着,先是洸水,紧接着是碣阳,再是易县。

等双方的主军来到阿城东面时,郑矩军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通过易县和阿城的缺口向北前进,正当魏松还想着会不会出现弘城那样两军追逐的场面时,阿城的守军忽然向攻方进攻。

魏松以为这是一个坏策,他连忙去想之前的对策,记起来八十四策的时候,郑矩故意更改粮道,后面还跟了一策是派出五百人携带八策的粮草进驻阿城。

那时攻方的视线都被粮道吸引,因此没有暴露进驻阿城一事。

“好像要出现转机了,但是太晚了。”魏松心想。

如同人在面临突然挥来的拳头会下意识躲避一般,攻方看重战损,看到阿城出兵也没多想,自然而然地发令往后撤,可就在对方以为安全的地带,郑矩已经设下了五万伏兵以逸待劳。

攻方为求稳健,后军远远多过前军,因此向东撤退的后军撞入郑矩设下的圈套之中,如果全歼后军,两方的战损便会拉近,甚至郑矩可以从容地吃下前军。

此招足以让人眼前一亮,魏松心想说不定两人都能被张继看中。

在后军撤退的路线上,郑矩的四万前军如同巨蛇张开双颚一般亮出利齿,还有一万的后军在咽喉处坚守。

第四十八次判复没有得到预料中的战果,撤过来的后军和郑矩的前军交战,不知为何竟然突破了北面的埋伏,向东穿插,想要反过来拖住郑矩。

郑矩疑惑地看着魏松,似乎在说又出现了以一敌三的局面。

“交白纸吧,反正也就几策了。”

郑矩声音弱了下来,却透出一股倔强,说:“我反倒觉得要胜了。”

“啊?”

魏松没有多想,他甚至连郑矩的对策也不看了。

兵狩在百策时结束,张继收到两人的对策,只是粗略看了一眼,便问魏松。

“你说的那位青道宫门生,毕竟是南军的人,魏参尉,几日后的武狩,你去请石将军过来吧。”

魏松不敢置信地看着张继,在张继又提醒了一次后才唯唯诺诺地接受命令。

他想不到这场兵狩郑矩是怎么胜的,魏松自然不能问张继,因此他得到消息便立即回营帐问郑矩。

“四十九次判复中,我记得你是撤军渡过汾水前往离阳防线,为何第五十次判复你就赢了?”

魏松急不可耐地想要知道答案。郑矩打着哈欠说自己太困了不愿回答,魏松许诺回去就把郑矩带到自己营后郑矩才止住哈欠。

“还有子舜也要去。”

“子舜是谁?不管了,子舜也要。”

郑矩说明子舜身份,魏松虽感觉韩堂不见得会放人但还是满口答应。

郑矩说出答案。

“坏策,对方的最后一手是坏策。”

“为何是坏策?”

攻方的对策连魏松都看不到,郑矩当然就更看不到了,他是如何肯定对方有坏策的。

“灵夷十六年冬月,西都府降下大雨,我在九十八策渡过汾水,九十九策时汾水暴涨,他要跟来只能是坏策了。几万大军往洪水里赶,你见过这种事吗?”

“那你的最后一策是什么?”

魏松为了避免郑矩在对策中乱写冒犯张继,看过他之前的对策,可这最后一策他见郑矩只是写了三个字就草草交给自己了,以为是认负便没看。

“就三个字,天大雨。”

魏松张嘴看着郑矩,说不上话来,之前的兵狩都没有到一百策便结束了,魏松不知道西都府在灵夷十六年下过大雨。

郑矩宽慰魏松说天意难测,自己也只是侥幸记住了而已。

魏松却震惊地说:“你不知道,我就是西都府人,我都记不得有没有下大雨了。张中军一直在南都府,你该不会是诓人说有大雨吧?冬天怎么下大雨啊?不都是下大雪吗?”

魏松带郑矩回营时一直在纠结此事,他跳下战车就去找了同是西都府人的千夫长曹病,营中有武官外出,曹病巡视兵营,魏松找了好几个兵营才找到曹病。

“玄寿……”

不等魏松再说,曹病眼神便冷了下来,魏松当着一众军士如此称呼让曹病很是不悦。

“你不是出去了吗?为何如此冒失。”

经过曹病提醒,魏松这才说:“我来是有一件事要请教师帅。”

曹病叫走跟从的军士,冷着脸问魏松有什么事。

魏松说有人靠着对手坏策赢了兵狩,曹病说这也不少见,自己还有其他地方要巡视,作势要走。

于是魏松只好说起整场兵狩的对阵,魏松不敢在背后说张继的坏话,对于判复的争议之处便不说或是略过。

曹病听到兵狩到了六十策还没有坏策,急躁起来,听到九十策还没有坏策,曹病止住魏松,问:“都九十策了还没有坏策,该不会是两百策的兵狩吧?”

“不……就一百策,我和你说玄寿……”

曹病冷哼了一声,魏松立即笑嘻嘻地改口。

“曹师帅,是曹师帅。第九十策的时候,那小子兵力还在折损。”魏松抬起右臂,说:“这是五城防线,攻方在北,守方在南,两方都往西走,到了易县守方停下来了,大军往北走,攻方还在往西走,这时候阿城出击,攻方往东撤,正好撞到了那小子的圈套上。”

“魏参尉,这不是坏策。”曹病好心地提醒,他看着自己支开的军士,示意自己很快就过去。

“不是,你都不懂……”魏松想到第四十八次判复张继有意偏袒,支支吾吾起来,心里却是想着如何圆过来。

“你先想会,我去那边看看。”曹病正欲走时,魏松心一横,说:“反正就是攻方得利了,这时候守方往汾水以北撤……”

“哦,往北是离阳那一段。”

“对,攻方就追,要北渡汾水,这很自然吧。”

“嗯。”曹病点头,但他已经不相信魏松能说出什么离奇的事情了,反而想的是自己是忙疯了才会听魏松说这么久的废话。

“坏策来了,第九十九策,你说为什么?张中军说是坏策,你说为什么!”魏松底气十足地问曹病,好像他是兵学馆的讲师,曹病是被他问问题的生徒。

曹病思索一阵,接连说了几种可能。有粮草不济,阵线过长等等,接连几次被否,曹病想到自己在中寅馆时听过的坏策,又补充了几个,魏松只是摇头,脸上的表情越发神气。

“你小子在作弄我吧。”

“不……就是坏策。你刚说的是其他的三令,但坏策在第一令上,渡汾水的这一令。”

“难不成是渡水后缺少水源?”曹病疑惑不得解,思路越发清奇。

“不,有很多水。”

魏松欢乐的表情让曹病终于联想到了汾水的问题上,说:“你没有说全吧,守方在汾水上边筑堤,等攻方渡河时河水暴涨,不能渡河。”

“没有,没有筑堤这个说法。”

曹病挠着头,他看到军士等得不耐烦了,心中也不耐烦起来,对着那边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就在那等着,等候的军士们立即直起身板,表情严肃地注视着四周。

“下了大雨是吧?”

魏松见曹病说出答案,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问:“灵夷十年的秋天,西都府真下了大雨。”

“不要诓我了,我虽然不去那边,也知道兵狩的时间是灵夷十六年,十六年的冬天确实下了大雨,汾水暴涨,不能渡河,就是坏策没错了。”

曹病下了结论,思索了一会后又说:“韩参尉是带了什么人过去?”

“詹子遥,人家厉害吧?”

“魏参尉。”曹病无力地叹了口气,说:“我是千夫长,我能不知道子遥的事吗……”

“是南军过来的那个游卒,我听人说之前是二十八营的参尉,名字叫郑矩。”

魏松大惑得解,心中轻松,想起对郑矩的承诺,连忙请求把郑矩和那个叫子舜的文吏弄到他的二十一营来。

“不行,这件事很棘手,你不要多管。”

曹病知道郑矩是杀了人才来的北军,神色立即严肃起来,在兵狩中逆转他也许会破例提拔,但背了人命就是另一回事了。

“和他对阵的人是谁?”曹病想了一会,问起攻方的底细。

“公璞那边的百夫长于满。”

曹病听到于满二字,眉头皱了起来。

“于满应诏的时间太晚了,没赶上参尉的缺,只好放到黄璎的三十三营当百夫长。人不错,就是脾气太大,很多时候黄璎都压不住他。”

曹病说完又想了一会,才说:“不来二十一营,不如把这人直接送到中军去吧,让他当几天柱将军的卫士,避避风头。要是他在武狩中输了,你再领回去。”

“可张中军还让我去请石将军来……”

魏松为难地看着曹病,曹病神情如此纠结,魏松就不想卷入这件事来了。

“没事,你去南军走一趟就行,武狩那天许多人都要来。”

“大梁士也要来吗?”魏松兴奋地问,尽管他心里知道梁平多半不会来,这种场面都是主将才能出面。

“要来的。”曹病随意地应了一声,“柱将军特意邀请公应过来,他会来的。”

这一夜,郑矩不明不白地在中军帐下充任卫士,期间魏松每日来一次,查看郑矩有无麻烦。

郑矩提出要回十二营看子舜,魏松不得已撒谎说那个叫子舜的文吏现在在韩堂那边过得不错,真实的情况是韩堂知道郑矩胜出后态度冷淡,魏松好几次拜访都避而不见,魏松根本不知道子舜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