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兽骨带钩, 太有特色，周景明一眼认出是魔尊的配饰。
那么，站在山洞阴影中的男人，就是……
周景明头皮一紧, 无比后悔自己魔文学得太快。
学得慢, 顶多被太镜先生损几句。
现在, 他却不得不站在这里，和魔界的第一人面对面。
“宗政……”魔尊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
“嗯？”周景明脑袋里乱糟糟的，对了，他刚才问怎么称呼他来着，那么魔尊现在是……在报名字吗？魔尊肯定不可能叫魔尊, 他是有名字的, 只是, 没人敢叫而已。
那他现在报名字是什么意思？让周景明叫他名字吗？
“宗先生？”周景明实在不知怎么办, 只能硬着头皮叫道。
对面的人似乎笑了一下，虽然没发出任何声音，但周景明就是知道。
“宗政是本座的姓氏。”低回的声音平和地解释道。
“宗政先生。”周景明急忙改口。
心中有些许汗颜。
好像不小心弄出来数学王子秦老师的笑话呢。
但这也不能全怪他，谁让魔尊的姓这么怪, 是两个字，还不一次把名字说出来。
“本座没有名字，所以也没法告诉你。”魔尊的声音里还残留着一丝不太明显的笑意。
周景明的头皮更麻了。
“名字只是个代号，尊主希望我怎么称呼您呢？”
“宗政先生，”魔尊缓慢地重复了一遍，“就挺好。”
“好吧，宗政先生。”周景明从善如流, “我……还有一个冒昧的请求, 不知道尊主、宗政先生您能否满足？”
“你说。”
“您能不能……不要听我脑袋里的话？”
周景明刚才只是小小吐槽了一下魔尊不说名字, 就被魔尊揪出来了，万一他以后再控制不住想一些大不敬的内容呢？他还想再活几百年哪！
“嗯？”魔尊似乎有些意外，“本座没有听。”
看着周景明一脸不信的样子，魔尊又道：“上次是不方便沟通，才借助了寂天的力量，做了个中转。如今我们面对面就能说话，不需要用这种方式。”
周景明扬眉，当然，魔尊不至于在这种事上欺骗他。
那就是……他脸上表现得太明显了吗？
“抱歉，是我多虑了……”周景明一边承认错误，一边暗暗松了口气。
魔尊并没有在意，转过身，向洞内走去：“跟我来。”
周景明赶紧跟上。
这洞很大，不知道有多深，两人走出一段后，周围完全黑下来，反而能看到洞窟各处闪闪发光的石头，内部的景象也清晰起来。
周景明抬头看去，洞顶大约有三层楼那么高，洞内有将近二百平的样子，在洞窟里应该不算特别大的，但空间也相当开阔了，两个人站在里面显得空荡荡的。
不过，洞窟也就此到底了，一整面晶石一样半透明的石壁挡在最里面，里面有各种颜色的夜光萤石在闪闪发光，看起来就像一堵有魔力的壁画，但是是完全天然形成的。
周景明心念一动，想到他们曾经说过的，魔尊在后山闭关，难道这里就是魔尊闭关的地点吗？
在仙界，闭关的地点是很私密的，比卧房和小金库还要私密，因为这些地方一般都安置着主人压箱底的宝物、法阵，还有山中隐秘的矿脉，暗地里流淌的灵泉以及其他秘密的资源，这直接关乎着主人的修炼进境，当然不能随便给外人知道。
而现在，魔尊却毫不在意地带着他进了他的闭关处，啊这……可能是风俗不同吧？
“这里是天魔山山脉的汇聚点，找遍魔界也找不到第二个的福地洞天，”魔尊顿了顿，“用你们仙界的话来说，应该是这样吧。”
周景明有些诧异，他不由自主看向魔尊，夜光萤石散发着淡淡的光辉，笼罩在男人的身上、脸上，仿佛晴朗的月夜那样朦胧柔和，将他的轮廓映得分明，肤色冷白，就像大理石雕刻而成的塑像一样。
而他的眼睛，是很安静的，不含有任何情绪，只是定定地凝视着周景明。
这样的眼睛很少见，不像是凡人的眼睛。
周景明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就是烧炉时候的火工师傅，炉火照亮他的眼瞳时，也是这样宁静而专注的样子。
这就是魔界的第一人啊，他不禁想，看着他，就像第一次进魔宫藏书阁，巨大的黑石书架横亘在之字形的楼梯中间，望一眼就觉得心灵的境界又拔高了，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地方，还有这样的人啊。
可是，黑石书架毕竟是肃穆而庄重的家具，看到只会让人心中平静，魔尊却长着一张祸害众生的脸，让人一看到就心怦怦跳。
就算同样是男人……也没办法否认这种吸引力。
周景明一边挫败地想，一边情不自禁地盯着魔尊的脸看。
那双平静的眼睛里终于被他盯出些许波动，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有些疑惑。
周景明赶紧把目光移开。
“这地方确实不错，看起来魔气充足，很适合修炼！”周景明环顾四周，仿佛在认真品评这洞府的优势。
总之，到了人家家私密卧室，夸两句装潢品味总是没错的。
“如何……看出魔气充足？”低沉的声音有些困惑地问道。
喂，只是客气一下，非要这么认真吗？
周景明指着石壁上闪闪发光的萤石：“那些发光的石头，就是用来辅助修炼的天然魔矿吧，刚才宗政先生您说，这里是天魔山的什么汇聚点，我便猜测着，或许是魔石矿脉的汇聚点？”
魔尊点点头：“你猜的不错，不过那些不是魔石，是蜃石。”
“蜃石？”周景明还从来没听说过这种石头。
“它们的作用也不是提供魔气，而是制造幻觉。”魔尊毫不吝啬地把这洞窟的特色告诉周景明，“在这里闭关，不需要费太多力气，就能达到神游的状态，所谓神游，就是精神跟着幻想遨游，平时为眼前世界所遮蔽的真实，可以在神游状态看得更清楚。”
“咦？”周景明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修炼秘籍。
“不过你现在不用在意这些，我们先来看看天文地理吧。”魔尊说着，向空中伸出手。
就像触碰到了无形中存在的水面，一圈圈涟漪凭空泛开，周景明惊讶地看着涟漪那边的景色似乎改变了，像是多了一排排黑色的书架。
接着，他的手臂被人拉住，低沉而好听的男声从他耳尖划过：“跟我来。”
周景明看着魔尊穿过水波，径直走进虚空中的黑石书架，他的手臂也被带着向前移动，他不得不跟上去。
很快，这份被动变成了主动，因为他们脚下的地面突然不见了！
那片水波背后，竟是魔宫藏书阁！
只不过，他们站在藏书阁高处，与之字形楼梯的最上面两节的高度相平齐，脚下是三四层楼高的空气，无所依凭，就这么站在半空中！
周景明惊恐地看了一眼脚下，立刻收回目光，不顾一切地反握住魔尊的手，身体往前一冲，另外一只手也扒住魔尊的胳膊，像树袋熊一样吊在他手臂上。
“卧槽！”周景明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藏书阁里，还是很清晰地响起了，他的余光仿佛看到下面有人，天啊，不会被人看见在图书馆国骂吧。
魔尊稍微停滞了一下，仍旧拖着胳膊上的树袋熊往前移动，他的脚步踏过虚空，径直走向书架顶上往下数第二层，苍白得像戴了白手套的手指从中间取出一本古旧的书典，又在下一行取出第二本、第三本。
而抓住了可靠的树枝的周景明稍微定下神，试探着向下方看去，好高啊！明明会御剑飞行的元婴新人想道……然后他看见了长桌前正在抽书背书的太镜先生和相辰。
天啊，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太镜和相辰是该在上魔文课，可是，可是怎么会……
他还以为这些都是幻觉，是魔尊在向他展示蜃石的功用，他们明明还在后山山洞里啊，怎么会走了一步就来到藏书阁了呢？
听说有顶级大能会一种叫缩地成寸的瞬移功夫，可以直接把千里之外的目的地拉到眼前，然后再一步跨过去，难道魔尊表演的其实是这种瞬移功夫？
可是，他们在空中又是拿书，又是叫唤的，下面的人怎么也该有点反应吧。
相辰却深深地垂着脑袋，看起来快要钻到魔文书缝里去了，太镜先生则一脸挑剔地翻看着相辰写的几张草稿纸，弄出哗哗的声音。
他们没有人注意到上面，没有人抬头看，就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回去了。”
魔尊带着周景明退后两步，退到水波后面，涟漪再次出现，本来清晰可见的黑石书架、古旧典籍上弯弯曲曲的魔文还有一些闪光的铭牌，都变成破碎的倒影，难以再拼凑到一起。
水面归于平静，空气中不见一丝波纹，藏书阁的影像彻底消失不见，周景明愣愣地望着前方，那里是进来闭关处的甬道。
“刚才那是什么？”周景明惊讶地问，好奇心让他暂时忘记了他和魔尊之间的身份差异，他的手臂还牢牢抱着魔尊的胳膊，一直没松开，“是真的藏书阁吗？还是幻想出来的藏书阁？”
“是真的，也是幻想的。”魔尊清冷如青金石的眼眸里微微染上笑意。
“我不懂。”周景明迷惑，“真的就是真的，幻想的就是幻想的，怎么会既是又是……太镜先生现在真的在抽查相辰的默写结果吗？”
“真的。”魔尊微笑答道。
“既然如此，我们就是真的到了藏书阁，那为什么他们没有发现我们？”周景明也觉得相辰和太镜先生的反应太真实了，不像是魔尊能创造出来的幻觉，至少相辰那些苦恼的小动作，魔尊绝对创造不出来。
“因为是幻想的。”
“！！！”周景明完全懵住，这是什么风动心动打机锋吗？
“你可能很难理解，但幻想中藏着某种程度的真实，经过刻意的修炼提升，真实的程度就会越来越高……不过，我们今天的主题不是这个。”魔尊的动了动被周景明压住的胳膊。
周景明这才意识到自己仍然吊在人家身上，而且还一边亲密地抱着人家的胳膊，一边抬头盯着人家的脸。
就，很尴尬。
周景明松开魔尊的胳膊，飞快往后退了一步，站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整个脖子都热起来了。
“呃，抱歉，我刚才……”周景明小声解释，“但这也不能全怪我……”
幸而魔尊没有仔细听他解释什么，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抬手在空中划了一下。
这次连水波都没有，直接出现一张和藏书阁一样的长桌，以及桌角的两把椅子。
魔尊将几册从藏书阁中拿出来的典籍，放在桌面上。
不等魔尊提醒，周景明主动给他拉开椅子，然后自己坐在另外一边。
魔尊从几本书中挑了一本，打开某一页，推到周景明面前：“从这里开始看。”
周景明一看，就认出来了，是那本有很多地图的魔界地理书。
他认真地看起来，努力把大致地形和地名都记下来。
“看个大概便是。”魔尊说道，“等会我们一个个看过实景，你就能记住了。”
周景明一惊，还是像刚才那样用幻觉的方式“看”吗？
这教学方式也太牛逼了吧。
怪不得焚天说，不用记，到时候实操一下就知道了。
看来，这么多门课程，只有魔文是最难的，需要干巴巴地死记硬背，现在相辰还没从那个黑色泥沼里挣扎上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周景明按照魔尊的指示，看过魔界的几个地方，又跟着魔尊一起去看了实景。
这感觉完全不一样，纸上的地图只是干巴巴的几个地名，还有一些河流、山丘之类的符号，幻境中的却是无比真实的高山、平谷和滔滔奔流的大河。
就比如说光头山这个名字，在地图上会出现好多次，记起来都是一样的光头山，但是真正去了实地观看，才知道光头有那么多种造型，有圆头，有扁头，有偏把子，还有鞋拔子……
一圈看下来，周景明对每张地图都有了具体的认知，而且还接受了一番美景的洗礼，感到身心愉悦。
“这些就是天魔山附近的地域。”魔尊说道，“你有什么想法么？”
两人再次回到桌前，仍然保持着守着同一个桌角的坐法，不像是谁在教谁，倒像是一起商量事情。
“嗯……”周景明思索道，“这些地方的共同点是，都有平原，适合耕种，可以作为下一个幽炎结界的备选地点。”
魔尊平静地凝视着他：“你觉得哪里更合适？”
“我也说不好，其实我有两个想法……”周景明微微皱起眉头，盯着地图，一边思索一边说，“要么就选择赤月河谷附近，这样便于借助赤月河谷现有的人口，毕竟发展耕地，没人不行；要么就选在一处物产丰富的地方，重新建城，这里最好有大量的金属矿石、燃烧能源和水能，这样就算一开始人力不足，也可以利用工具来提高效率，未来发展潜力也更大。”
魔尊微微思索，给周景明提供了两种方案可供选择的地点。
第一种方案，因为地理位置所限，可供选择的只有一个地方，是赤月河谷旁边的一个小一些的河谷。
第二种方案，选择面就大了，但基本上也是在河流出山口的位置，其中，就有一个周景明很看好的地方——山口平原。
狩猎大赛就是在山口平原举行的，周景明知道那里的自然资源有多么丰富，就算不种地，光靠捕猎，也能吃饱肚子。
不过，经过魔尊的指点之后，他还知道了山口平原旁边隐藏的金属矿、黑火矿，一个落差很大的瀑布。
简直就是天选之地！
周景明心中隐隐有了倾向，虽然建立新的根据地需要考虑到人力问题，但是想让人们心甘情愿地来，还是得靠利益来吸引，如果他们能在这片地上过上更好的生活，就算要从山里迁到山外，那他们也愿意。
相比而言，近的地方虽然容易去，地理条件和发展空间却远远不如远的地方好，那何必图一时的方便呢。
“我大概有主意了，不过，还得回去跟大家商量。”周景明说道。
其实，按理来说，魔尊是最高决策人，周景明应该先跟他商量，让他决定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周景明感觉到魔尊会尊重他们的意见，就像以前那样，选了让谁干，就完全放手，当然，不管成功还是失败，最后的责任还是要这个人来承担的。
“嗯，”魔尊果然没问是什么结果，“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咦，这么早就结束了吗？”周景明诧异。
“不早了。”魔尊的目光凝在他脸上，“你该休息了。”
意犹未尽地结束了天文地理课，周景明走出山洞，才发现，天都黑了！
明明进来的时候还是早晨，怎么就……红月都落山了呢？
周景明迷迷糊糊地回到藏心阁，泡在热乎乎的灵泉里，望着下面河谷里赤晶闪耀的部族聚居点，仍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是真的，也是幻想的。
那是什么意思，幻想的技术高到一定程度，就会变成真的？
可能魔尊在修炼一种很新的魔法吧。
“诶呀。”
望着黑洞洞的天发了一会儿呆，周景明猛然想起，他忘了问天上为什么没星星了。
还好，明天还能去洞里见天文地理老师。
明天一定要问问，有点期待宗政先生会怎么回答了呢。
周景明心满意足地泡完澡，体内灵气充盈，心情愉快地回到床上睡觉！
-
第二天一早，天没亮，周景明就醒了。
可惜还没到吃早饭的时候，青麋还在下面厨房准备，周景明也没办法直接去洞里找天文地理老师。
他闲得无聊，就在魔宫里溜达。
这时候的心境和大婚前在魔宫里战战兢兢的心情已经完全不同了。
现在，在他眼中，这些黑洞洞的走廊，神奇的流火喷泉还有风景漂亮的一排圆形石洞窗，都是可爱的室内装潢，他就像欣赏一位新结交的朋友的宫殿一样，试图从蛛丝马迹里寻找这位新朋友的审美趣味和癖好。
他在大殿前厅的八幅编织画下面停留了格外长的时间，听说这八幅画是魔尊根据魔界八景制作的，当然，不会是他亲手编织，不过，这些彩色魔兽毛的选择、编织的风格、线条的粗细，肯定都是魔尊决定的。
“宗政先生有点抽象派的风格诶。”周景明自言自语道。
尤其是虞渊那一幅，大朵的炎髓花和上面黑洞洞的深渊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冲击，有种被巨大的东西压住、但仍旧旺盛生长的力量感，这很难通过技巧来表达，更像是一种直觉……
“景明，你怎么会在这里？”一个激动的声音传来。
周景明回过头，看见被魔文折磨得神色憔悴的青年：“相辰？”
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毫不费功夫！
周景明正找他，他就出现了。
“相辰，你来得正好，我正想告诉你……”
周景明还没说完，就被相辰苦着脸打断了。
“景明，我实在是撑不住了，今天就打算回去。”相辰有些惭愧地别开目光，“你走了以后，老头变得更可怕了，昨天抽查之后，差点把我骂死，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周景明愣住，他脑海之中，不由自主浮现出昨天在藏书阁上空看到的那一幕。
“昨天，你是不是一去就被抽查了？”如果按照时间推算，周景明是一去洞窟，没多久，就进了藏书阁的幻境，那个时候，幻境里的相辰刚完成了一次测试，太镜在翻他的草稿纸。
“是啊，你怎么知道？”相辰懵懵地看向周景明。
周景明心想，那幻境真是真的！
“你有没有听到屋顶有什么声音？”周景明试探着问道。
“没注意……”相辰不解，接着，他想到什么，“景明，难道你当时也在藏书阁吗？可是，我没看到你啊。”
“等你上到后面的课程就知道了！”周景明激动道，“后面特别有意思！只要把魔文扛过去，就是焚天使的阵法课，他会教你幽炎结界的操作方法，然后——”
相辰的眼睛亮起来了，看起来又恢复了一丝丝学习动力。
但周景明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神秘地笑笑：“然后还有更厉害的天文地理老师，这课不上你亏大了！”
在周景明的“劝说”下，相辰还是决定再坚持一下。吃过早餐之后，两人分别前往不同的课堂。
作者有话说：
一丝丝摆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