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楚问淡道,“只是经此一劫桃源寺损伤惨重, 破碎的一众房屋打算如何重建?况且也无法保证那妖兽不会去而复返。”

  “的确, 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段时间我也会遍寻妖兽的来历以及应对的方法。”静月叹道,“之前楚施主为桃源寺的筹捐还余下不少,修整房屋也足够了。”

  “那就好。”

  “两位请留步。”静月忽然叫住他们,随后向前走了几步, 从袖中拿出一张信纸。

  “这是我数日前收到的密信, 想必与两位正在探查之事也有所关联,或许能帮上两位。”静月说道。

  楚问接过打开一看,只见宣纸上只写着几个字——神丹,昆仑山下, 速往。

  没有署名, 亦没有盖章, 就连字迹也是刻意遮掩过的,显然难以辨认。

  “这封信数日前留于寺庙门前, 据老衲猜想,同样的信也被投于各大门派中。”

  宿回渊不禁皱了眉头, 是谁装神弄鬼, 这人与曾经关于松山真人一事的幕后主使又是否存有联系。

  无论如何,匿名人的目的很明显, 就是要将天下人引到昆仑山下。虽说一封匿名密信的真实性有待考察,但对神丹抱有执念之人,就算只有一丝线索,也定然会前往查看。

  “那大师有何打算。”他问,“也打算前去吗。”

  静月笑着摇了摇头。

  “我若是也想前去,就不会将这封密信给你们看了。不过想来,清衍宗大概也收到了这封信。”他轻声道,“我在桃源寺留了一辈子,看惯了众生疾苦,前来祈福祭拜的也大多是心中有求有苦之人……神丹不过是令人飞升不死,可人间皆苦,长生又有何益;若飞升之代价是取人性命,那又如何可能问心无愧,羽化成仙。”

  他摇头道:“这些年间,不知有多少恶意因此而生,是时候了结了。”

  “鬼主,楚公子。”秦娘走过来,擦了擦手上的血迹,“他身上的伤已经处理好了,或是妖兽的气力被周遭石壁卸了大半,那些伤处并不致命。”

  “多谢秦姑娘。”楚问颔首道。

  “楚公子客气了,只是……”秦娘似是有些犹豫,随后道,“只是他脉象有些异常。”

  “此话怎讲。”

  “楚公子的脉象过于虚弱,且浮于表面,与鬼主的脉象有几分相似。换句话说,若是不加干预,恐命不久矣……”

  在场所有人都惊愣了一瞬,楚为洵身体不好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但从未有人知晓他已经病到了这种程度。

  “你能救他吗。”宿回渊问。

  “我会尝试,只是他身为清衍宗长公子,这些年间估计能找的神医,能用的方法全都试过了,恐怕我……”秦娘苦笑。

  几人正交谈,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痛苦的呻.吟,转头看去,原来是楚为洵不知何时醒了。

  他缓缓坐起身来,身体虚弱得仿佛一碰便碎,他似乎并未注意到众人看他有些许反常的眼神,轻声道:“情况怎么样。”

  “妖兽走了。”秦娘说,“你伤得重,先好好休养。”

  却没想到楚为洵扶着墙,一点点站立起来,这动作显然又牵扯到了伤处,不由得“嘶”了一声。

  “不行……”他目光看向楚问,轻声说,“我要与你们一同去,我没事。”

  “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很可能根本坚持不到昆仑山。”秦娘正色道,“公子莫要以性命开玩笑。”

  楚为洵看向她,忽然道:“你刚刚给我诊脉了?”

  明明是问句,却用了肯定的语气,秦娘一怔,点了点头。

  “那我现在的状况,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吧。”楚为洵看向众人的表情,扯出一个有些艰难的笑意,“我父亲的死向来是我的心结,若一直无法了却,我死前也会一直怀着这个遗憾。之前楚剑尊已经帮了我很多,如今仙门百家都前往昆仑山,我又怎能不去……”

  周遭罕见地安静了下来,静月嘴中念着佛经长叹一声,不少人错开目光不忍直视。

  良久,秦娘终于开口道:“……我会尽量治好你。”

  “那便多谢姑娘了。”

  -

  几人半日便到了西域,一路无言,气氛有些许沉重。远眺着高耸入云的昆仑山,宿回渊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似乎这里是一切的起点,也将是一切的终点。

  楚为洵伤重只能骑马,因此路程大概比其他门派之人慢上许多。果不其然,等几人来到山下时,已然有一群人在此等候。

  远远看去,仙门百家皆位列其中,岐山、华山,还有一些江湖散修与小门派。清衍宗的几位长老也在,楚为尚未正式继任掌门,因此宗门的大小事项依旧由徐长老代理。

  “在下华山掌门朱修。上次见诸位还是在仙门大典上,转眼间已然有十年之余,今后还要向各位前辈多多讨教。”说话的是华山掌门,宿回渊对他有几分印象,应该是华向奕的大弟子。他面带笑容,显得毫无攻击性,颔首向众门派寒暄。

  不少人逐一回应着,有些近些年新成立的小门派也主动报上了自己的名号。

  凭心而论,不同门派之间除非掌门间关系甚好,例如曾经的楚帜与华向奕,否则根本没什么见面的机会,彼此关系相当淡薄,甚至能认得出华山新任掌门的人都屈指可数。所谓的寒暄,不过是一种约定俗成的

  事情。

  果然,一旁散修开了口,声音有几分尖锐刺耳,“我们不如先定下如何处理神丹,诸位应该都是看了那封信来的吧。”

  提及关键,众人都噤了声,没人再开口说话。

  那散修将信提在手中道:“今日人应该都到齐了吧,算上各大门派与散修,少说也有大几十个人,神丹却只有一个,就算我们当真拿到了,怎么分。”

  “这封信或许只是障眼法。”朱修显然试图绕开这个话题,“若是神丹当真在昆仑山,那传信之人自己怎么不去拿,为何要以这种方式告知各大宗门。事到如今,我们齐心协力找到神丹,避免再次陷入争端,才是最首要的任务。”

  “哦?朱掌门认为神丹不在这?”那散修嗤笑道,“那掌门请回吧,若是今日大家都回去了,所谓的争端也就不会发生了,不是吗。”

  “这……”朱修蹙眉,终究没再说话。

  “依我看,诸位既然都是为了神丹而来,与其陷入无休止的争抢,不如神丹就归属于先拿到神丹的人,那人需当着众人的面当场吞下神丹,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一个不知名门派的长老提议。

  有些门派欣然应允,有些却没吭声,这种方式看上去公平,但对于一些不擅兵器的医修门派,显然全然失去了能拿到神丹的机会。

  果然,朱修蹙眉道:“我认为不妥,如此我们内部先打了起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正是发信之人想看到的。”

  场面一时僵持不下,宿回渊几人终于走近,从人群之中穿过,向清衍宗徐长老的方向走过去。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钉死在他们身上,甚至一时间都忘了争吵,连微弱的呼吸声在此刻都清晰可闻。

  准确来说,他们的目光盯在宿回渊身上。

  “鬼界也要从中分得一杯羹吗。”有人眯眼问道,“鬼主怕是站错了位置。”

  转瞬间,众人内部的争端似乎瞬间解决了,一致向外对向鬼主。

  徐长老蹙眉向楚问道:“他为何与你在一起,你们什么时候遇上的?”

  “情况复杂,之后与师叔详说。”

  “现在就说。”徐长老蹙眉冷道,目光复而一转,“宿回渊,十年前你杀害师尊,伤及同门,叛逃鬼界,已于清衍宗没有半分关系,如今又有何意?”

  宿回渊动作极小地在身侧伸手,拦住楚问即将迈向前的步子,笑道:“为何宗门能来争神丹,鬼界争不得?况且我又不是独身前来,我身后千万厉鬼亡魂,诸位……看不见吗。”

  在场没人看见,但盯着他身后白茫茫的雪原,还是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鬼界的凶残手段可谓无人不知,今日前来的门派虽多,但都各自心怀鬼胎,若当真与鬼界起冲突,谁输谁赢尚且成不了定数。

  没人注意到,刚刚宿回渊身边的小姑娘不知何时已然不见了。

  宿回渊的身后自然什么也没有,他不过用来诈上一诈,料定了没人敢轻举妄动。

  只是现在虽没有,等下可就未必。

  果不其然,徐长老目光一飘,脸色肉眼可见地发白。

  “况且前辈又如何笃定是我杀了楚帜,之前从楚帜尸体上发现的剧毒药粉,你还当真是只字不提。”

  “什么药粉?”人群中出现骚动。

  “之前不就是鬼主将松山真人亲手杀了吗,大家都看见了,没有什么药粉。”

  “难道在鬼主动手之前,松山真人已经被人下了毒?那若是如此……”

  眼看着风向陡转,事情即将开始不受控制,徐长老眉头轻蹙,正想说些什么,众人却忽然被一阵低沉的吼叫吸引了注意力。

  连地面都随着这声音颤了颤。

  众人抬头,只见有一形状诡异的巨型妖兽盘旋于昆仑山腰,地面上瞬间被笼罩上了一片阴影。

  ——正是在桃源寺中,与几人交过手的妖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