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楚问见了,淡声评价道:“不成体统。”

  楚问作为门派内大弟子,常带内门弟子下山游历,游历期间弟子们起居行动都在一起, 没什么单独的时间, 因此偶有下山的弟子想去集市买些酒食,也只能趁着凌晨夜半偷偷前往。

  楚问从不去集市上凑热闹,他觉得人群聒噪得很,况且清衍宗上的粗茶淡饭与集市上的酒肉也并无两样。

  但那次他下山游历回来之时, 却破天荒地带回了一件东西——一条形制简单的青色腰带。

  弟子们虽觉新奇, 但也并未多想, 只当是大师兄素色腰带用惯了,想尝试些其他的形制。

  却不想数日过去了, 楚问腰间依旧是一如既往的素色腰带,而那条青色腰带竟戴在了楚问捡回来的小孩身上。

  楚问并未直接将腰带送给宿回渊, 而是趁着对方熟睡之时放在了那人的桌案之上。

  结果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 宿回渊就风风火火地跑到他房中,手中举着那条青色腰带, 开心道:“楚问,这是你送我的吗。”

  楚问正坐在桌案面前抄写经书,并未抬头,闻言间笔尖微滞,在整页工整隽秀的字体间晕上了一道极为不和谐的深重墨痕。

  片刻后,他将笔压在一边,将那张宣纸扔到一旁,重新拿起一张继续写起来。

  宿回渊将腰带囫囵环在身上,却又忽然记起来楚问说过清衍宗的腰带有特定的系法。他看着那条清秀好看的腰带,若自己仍然像从前那般随心所欲,未免有些暴殄天物。

  他便凑到楚问身边坐下来,恰巧看到对方扔在一旁的宣纸,伸手就要打开看,却被对方单手按住了。

  “写错了一个字。”楚问淡声解释道。

  宿回渊“啧”了一声,却并未继续追究,他向来对这些经文书画不感兴趣,也完全无法理解为何写错一字便要重抄一遍。

  他坐在楚问身边,微低头便能看见对方腰带末端的绳结,简洁好看,他凑近了去看腰带细节,额头都要堪堪贴到对方腰间,并未注意对方的身体微紧,执笔的手悬在半空中,迟迟未落。

  宿回渊对着那绳结试了几次,却都相差甚远,最后终于尝试伸手,想去将对方的绳结解开探索。

  楚问深吸一口气,笔尖由于停滞过久,有一滴墨水从中垂下,溅到了崭新的宣纸上面。

  墨迹四溅,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他终于忍不住,不动声色地将两人之间距离拉开几分,沉声道:“我教你。”

  他将对方拉到一个正对他的姿势,将腰带从对方腰间环过,长指将其系起绳结,一遍演示一边讲解,动作缓慢而详细。系好之后,怕对方记不得,又拆下来,重新说了一遍。

  可就在指尖触及对方腰间的一瞬,他才顿觉对方的腰肢竟是如此之细,仿佛他一掌便能握住般。

  末了,又为自己的这种想法感到不齿,心中有些许懊丧,淡了声线道:“自己回去练便可。”

  却没想到对方的眼中依旧是一片空白。

  原因无他,只是刚刚宿回渊的注意力全然在对方修长而苍白的指节上,一时竟未注意到对方的动作,待回过神来之时,绳结已成。

  初见之时,只觉楚问容貌长在了他心坎上,像是天上下凡的小神仙。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并未有其他多余的心思。

  但如今看到那游移在自己腰间的长指,却忽然有种莫名的战栗感来。

  他自己也说不清那感觉从何缘起,又代表什么,只是察觉心跳加快,陌生的情绪攫住了整个心神。

  他并未追问,下意识低头去自行摸索,凭借着刚刚仅有的一些记忆先将腰带缠绕几周,后面却忘得一干二净,便干脆自行发挥。

  系了许久,最后与楚问教习的样子毫不相干,但竟也出奇地好看,复杂、新颖且与众不同。

  楚问无声轻叹了气,并未干涉,便随他去了。

  在那之后,宿回渊的腰带便都系成了略显繁杂的漂亮绳结,曾经在清衍宗之时如此,后来到了鬼界亦是如此。时间久了,以至于绳结的形状已经成了一种潜意识的习惯,久到他已然忘了绳结最初的来历。

  也正因如此,在他以宁邱的身份来清衍宗之时,特意换了一件极其朴素的长衣,随意将腰间系起,可绳结却依旧是曾经的习惯。楚问并未认出他的容貌、他的剑法,却一眼认出那极为特殊的绳结。

  他知道那腰带并不常见的系法,只有一人会那样用。

  -

  宿回渊忽地轻笑起来,无奈又恍然道:“我还道是我哪里出了破绽,原来是腰带……真是失策。”

  楚问散开他的腰带后,却并未有进一步动作。对方的眸色炽`烈,胸腔由于微`喘而上下起伏着,视线巡视过他浑身的每一寸角落,似乎在用目光将他一寸寸宽`衣解带。

  但周身冲动却被理智所尽数压制下去。他长指极其用力地蜷起,直到指节泛白。

  他低声问道:“若是你当时没有如此明显的破绽,若是我一直未发现你的身份,你又将如何做。”

  “你是否会在与法喜相斗的夜中沉在血棺之中,沉进水中假死,然后回到鬼界,假装宁邱这个人从未存在过。”

  一字一顿,字字泣血。

  宿回渊哑声道:“我……”

  “回答我。”

  他微垂下眸子,轻声叹道:“是……我来清衍宗本是为了楚帜魂灵一事,而作为新弟子混入其中是最为稳妥的做法,我之前本并不想再与宗门……或者你有更多牵扯,一旦事情初露端倪,我便要回鬼界中去。”

  “可我从未想过利用你或是欺骗你,我曾觉你因楚帜一事一向憎恨于我,若是得知我的身份,必将无法善了。”

  他并无意隐瞒楚问他曾经的真实想法,但又不想在如今说开之后让对方怀疑他的感情,坦然道:“但我对你……从很久之前清衍宗起,这数十年间,从未变过。我没有骗你。”

  楚问看着他的眼,良久道:“我信。”

  一如当年他杀死楚帜当天,面对千夫所指与刀剑相对,唯有一人愿意站于他身前,紧紧攥住他的肩,说“我信你”。

  他们目光相对,随后极其自然地贴近、再近些,直到身体接触,唇`舌未分,一切似乎都如此顺理成章,仿佛他们本该如此。

  楚问意图起身,他却压着对方的颈,将人留在原处,口中吐出灼`热的气息扫过对方微红的耳垂,轻笑道:“就这样吗。”

  他指尖向下,在对方绷紧的腰`间颇有暗示意味地按了按,“不想继续下去吗……”

  刹那间,他察觉到对方的忍耐已然达到了极致,呼吸剧烈,周身的线条由于极度压抑而紧绷,像一把蓄势待发的弓弦。眸间似是燃起燎原的火,将一切阻碍悉数烧成灰烬。

  楚问用尽毕生的理智与涵养才强行定住自己的身体,目光死死盯住对方的脸,艰难道:“不行,你还在发热。”

  宿回渊的身体滚烫,两人身体相触的方寸几乎要擦出火星来,热烈灼人。楚问一时竟不知是自己情绪不稳,还是对方已经烧到神志不清。

  “我虽然发热,但头脑清醒得很,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明日一早醒来也不会翻脸不认人,你放心。”他眼神浅浅缠绕过对方眉骨,轻声道,“而且我听说发热时很烫……你会很疏附。”

  楚问心跳霎时再次加剧,指节紧绷到发出令人牙酸的响声,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对方泛红且迷离的眼,既觉愠怒,又觉心疼。他用力,经久未修的床板发出响声,“那你疏附吗。”

  宿回渊周身随着楚问的动作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虽然两人都身着厚重的衣袍,但本就由于发热脆弱疼痛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刹那间只觉浑身发酸,骨架散了一般难受。

  他不觉“嘶”了一声,然后仓促道:“别别别,不要了。”

  话说出口,又觉自己多少有些不负责任,毕竟是自己先出言撩拨,便犹豫道:“但如果你……我也可以帮你。”

  话语未尽,他便想起两人那次夜里在浴桶当中,意识都不甚清楚,他只依稀记得暖黄的烛光,温热满溢的热水,对方埋在自己腰`间、最终被自己玷污的面孔,宛如天神浴水。那时他第一次得知两人之间竟还能有如此做法,那濒临灭顶的感受无论过了多久都记忆犹新。

  他从没做过类似的事,但却愿意为了楚问去尝试。

  宿回渊将对方拉近自己,枕在楚问膝上,眸间含着清亮的水雾,轻声问:“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