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快穿】炮灰这个职业>第一百章 夜莺乌啼落黑暗04

  祁念想从温暖的包裹中醒来,他恍惚地盯着挂着冰凌的山洞,风雪的气味充斥鼻尖,他下巴蹭着冬熊的皮毛,僵硬地转过头。

  教宗的脸在他眼中放大,近的仿若能接吻,他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教宗侧拥着,而且他们两个都是裸着的。

  祁念想:?

  他迟钝地转过脑瓜子,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他身上被圣咒反噬裂开的伤都被包扎了起来,就差没把他绑成木乃伊,他怀疑教宗是不是撕碎了他所有的衣服,才把他身上的伤包住。

  祁念想同时发现他烧灼的胃好了很多,饥饿感也减轻了不少,但他精神很好,不像是饿过了头。

  他察觉喉中残留着一股清甜的血腥味,甜的?

  祁念想猛地坐起身,又疼的弯起腰,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教宗。

  他残留的记忆中确实记得有人在他昏迷的时候,抱着他喂过他什么,他以为自己在做梦,饥饿让他本能的想要索取更多,他好像死缠着对方不放来着?

  祁念想有点子麻爪。

  恰好沉睡的教宗清醒了过来,他看到脸色忽青忽白的祁念想,拿起一旁放置的衣服披在身上坐了起来。

  祁念想脸色更怪异了,因为他看到教宗破损结痂的唇角,像是被什么咬破裂开血迹。

  教宗的左手腕缠着一层布,隐隐有血液透出来,看到这里祁念想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我的血是干净的。”

  教宗身上感染似乎看起来好了很多,席地披散的金发透出原本柔顺的光泽,他拢着衣服侧过身,平静道。

  这不是重点!

  祁念想扶额无声呐喊,他可以理解教宗怕失血过多的他失温用身体为他取暖,但是以唇哺血是不是有点过了!

  他哆嗦着捞过衣服胡乱的穿在身上,自闭了好大一晌,然后他发现教宗似乎没有其他特别的反应,像是他多想了。

  祁念想冷静下来思考,他心里那抹不自然就消失的差不多了。

  这可是教宗,他怎么能乱想?教宗肯定是看他伤的太重才会这样,教宗能有什么私心呢?

  他自我安慰的想着,继续穿衣服,忽然教宗凑近他,将手放到他的额头,金色日冕的眼眸落下温柔的弧度,祁念想当头一懵。

  “退烧了。”

  ——

  祁念想一连别扭了好几天,每当他觉得没什么的时候,教宗某些自然稍显亲昵的动作就会让他觉得不自在。

  他是典型的他可以皮,但是接受不了别人对他的靠近。

  这几天他老实了很多,也不敢跟教宗皮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教宗好像比之前更像是个人了。

  不是说教宗之前不是人,而是之前的教宗更像是雕刻完美神圣的神像,比起人,更像是高坐神台的神明。

  现在的教宗似乎有了不同的感情,更加真实,也更加像是个人了。

  祁念想不知道这样是好,还算是坏。

  很快他就没有心情想这些了,黑暗教廷和光明教廷的接连追捕,烦的祁念想想拧掉他们领头的头。

  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了,人类都快活不下了,还想着内斗献祭,一群蠢货!

  废了好多天祁念想才摆脱追杀的教徒,到达了精灵之森。

  精灵之森与世隔绝,因居住着一个特殊的种族,精灵族,而盛名。

  木精灵之主栖息在精灵之森的深处,要找到木精灵之主必须先通过精灵族所在的圣地,精灵族是最孤傲的种族,也是最为讨厌人类,信奉木精灵之主的种族。

  他这幅模样进去精灵之森,估计会被精灵用箭射成筛子。

  祁念想头一次对自己的外貌感到棘手,但进入精灵之森后他发现他想多了,精灵族不仅没有要和他动手的意思,甚至精灵女王亲自出现,将他迎进了精灵圣地。

  从和精灵女王的对话中祁念想得知,是木精灵之主要见他,木精灵之主与水精灵之主关系紧密,多日前污染的水源恢复干净,木精灵之主从沉睡的温蒂妮那里知道了他的存在。

  大陆大面积的污染下,精灵之森也无法避免黑暗的感染,精灵之森的林木凋零,精灵们知道庇护他们的木精灵之主将要逝去,同族死亡,生存地消失,精灵族即将走到绝境。

  而此时祁念想出现了。

  年龄尚幼,却在黑月日中努力撑起整个种族的精灵女王,以最高的礼仪向祁念想由衷的表达了精灵族的谢意。

  祁念想不擅长应对这样的场面,却也认真的给出了承诺。

  “我不能保证,但是我会尽我全力挽救木精灵之主,毕竟我也有想从西尔凡手中交换的东西。”

  祁念想跟着精灵女王进入了精灵圣地,他没有让教宗继续同他前行,虽然教宗身体好了很多,但是他不大愿意让教宗看到他净化自然之主的样子,既血腥又痛苦。

  好在教宗没有坚持,却在他转身时抓住他的手,又在他疑惑的回视下缓缓松开,目送他离开。

  “他很在意你。”精灵女王说。

  “当然,我现在可是他唯一的守护骑士。”祁念想挺起胸脯。

  精灵女王不禁笑了。“我不是说这个。”

  “那是什么?”

  然而无论他怎么问,精灵女王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为木精灵之主解决污染比水精灵之主要顺利很多,或许是因为干净水源的洗礼,木精灵之主污染情况没有水精灵之主那么严重。

  但一场净化下来依旧要了祁念想半条命,他咳嗽着,疼的胃中干呕,体内过多的黑暗让他感觉到粘稠恶心,不同于圣咒反噬的疼痛,而是心理上精神上的折磨。

  像是徒步从地狱走过几遍,腹腔中的脏器碎肉随着他指缝中溢出的鲜血一同咳了出来。

  精灵女王在旁好几次都想上前,却被缠绕的藤蔓隔绝在外,直到祁念想从痛苦中缓过来,一枚生命果实被托到他嘴边。

  祁念想将生命果实吞下肚,饥饿和痛苦瞬间去了大半。

  又一枚生命种子被捧到他面前,祁念想接过,勉强扯了下唇角。

  “感谢你,西尔凡陛下。”

  一股温柔的力道将他拉了起来,银色的发垂落下来,半幻化成精灵模样的木精灵之主俯身注视着他,轻柔的捧起他的脸,如同翠石一样的眼眸映照出他凄惨的模样。

  祁念想觉得这个姿势有些怪异,尤其是木精灵之主长得有点像教宗,垂下看他的眼神中落着不明的情愫,让他不是很适应。

  他向后退,在精灵女王震惊的神情中,木精灵之主将要沉睡消失前一刻,缓缓低下头在他唇边落下一吻,化作无数腾飞的光蝶消失。

  祁念想缓了好久,顶着精灵女王复杂的眼神,摸了下唇。

  他刚刚是不是被非礼了?

  不过按照大陆上浪漫至死的回礼,这可能只是木精灵之主对他的感谢?

  他右眼视线模糊,左臂失力,祁念想握了握左手,麻痹的半身传达迟钝的痛感,身体像是残破老旧的机器,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他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

  祁念想回去见到教宗时,还是装作无事的与对方打招呼,将生命之种交给对方。

  教宗没有接,而是看着祁念想,视线碰到祁念想的唇时,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移开。

  这反应?

  祁念想看的清清楚楚,仿佛被猫爪子挠了一下,某种猜测浮上心头,他又禁不住凑上去,笑嘻嘻道。

  “冕下,你不会和各个自然之主之间有什么关联吧?是不是我被自然之主做过什么你都知道?”

  教宗不语,他拿过生命之种,迎着祁念想调笑的面容,用手蹭过祁念想下巴上残留的血迹,轻轻在祁念想额头落下一吻。

  不再像是神明对信徒怜悯的赐福,而是真切的实实在在的亲吻。

  祁念想呆住。

  嗯?!

  他眼前一黑,还没来得及推开教宗,另一个人颤抖的声音插了进来。

  “想,教宗,你们在做什么!”

  祁念想心虚的侧过头。

  加西亚?

  【作者有话说】:每一个自然之主代表一种感情,猜猜木精灵之主代表什么——


第一百零一章 夜莺乌啼落黑暗06

  不怪祁念想迟疑,而是眼前的人跟在他记忆中像是太阳宠儿的加西亚有点对不上号。

  加西亚昔日金灿明朗的短发变成了墨色的黑,天蓝色的眼眸依旧,却像是雾霾蒙上一层灰色,从明朗俊美的少年变成了阴郁冰冷的青年。

  典型的臣服于黑暗之主,黑暗属民的象征。

  “加西亚,你怎么投靠黑暗教廷的阵营了?”祁念想惊讶,他没想到一心成为光明圣骑士的加西亚会转而信奉黑暗之主。

  得黑暗之主庇护的人类,与死亡病痛隔绝,不受黑月日的影响和感染。

  加西亚沉默,他看着祁念想和教宗眼底似有些刺痛伤感,他挥手,一众黑暗骑士挟持着精灵出现,精灵女王看到自己被抓的臣民变了脸色。

  “你们要做什么,快住手!”

  加西亚不为所动,直视祁念想威胁道。

  “想,如果你不想看着他们死,就束手就擒吧。”

  ——

  祁念想又双叒叕被抓了,不是他不想反抗,而是他刚为木精灵之主解决黑暗感染,他身体半残虚弱的连刀都拿不起,别说跟已经是剑圣的加西亚打了,就算是跑他都没力气,更何况加西亚手中还有那么多人质。

  被抓的时候祁念想做好了最糟糕的打算,虽然他觉得加西亚不会伤害他,但是毕竟今时不同往日,谁也不知道加西亚为什么会投靠黑暗教徒,又在黑暗和光明的对抗中扮演什么角色。

  他半路恢复了点力量后,悄摸着计划救出教宗逃跑,加西亚却在此时出现在了关押他的马车中。

  “我知道想想要逃走,我不拦你,但是想最好还是留下来,因为你寻找的最后一位自然之主,土精灵之主诺姆在埃文斯殿下手中。”

  土精灵之主不同于其他自然之主,他代表着广阔无垠的疆土,他要是感染消失,整个世界都将回归虚无,但同时土精灵之主居无定所,又是所有自然之主中最难找的。

  之前祁念想还在头疼去哪里找土精灵之主,加西亚却直接把消息塞到了他的面前,祁念想当然不是没有怀疑加西亚消息的准确性,但加西亚似乎没有骗他的必要。

  “我是你的守护骑士,想,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我都不会对你说谎,即便我永堕黑暗,无法再追随光明,你也依旧是我想要保护的人。”

  加西亚跪在祁念想面前,像以往如同忠诚的骑士叙述着他的诺言,高大稳重的青年褪去所有的稚嫩,仿佛在短短时间内历经沧桑逼迫自己长大,他垂着头颅依稀可见以往天真的影子,献舍般捧着他的心。

  祁念想抚摸加西亚的头,弯起唇。

  “加西亚,长大了啊。”

  祁念想没有想过再逃,安生的当起了他的俘虏,顺带在加西亚的关照下养养伤。

  做俘虏的日子比祁念想想的要轻松,黑暗教徒没有想杀他的意思,给他提供的吃的穿的都是上好的,他们对他的态度虽然不友好,但也算不上恶劣,只要他不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他们都会满足他。

  他安逸的吃喝睡,比起他前一段颠沛流离的逃亡简直就是神仙日子,没有痛苦,没有死亡,没有饥饿,唯一不满的是他们不让他见教宗,即便是他求加西亚也没有用。

  他旁敲侧击得知黑暗教徒没有为难教宗,教宗一切安好,他也就放心的躺平当他的咸鱼。

  但这不代表祁念想会被这安逸的生活所腐蚀,他能感觉到黑暗教徒是有意供着他,对他有求必应,隔绝外面的一切消息遮住他的眼睛,呈现一个完美的乌托邦,引诱他沉沦。

  他抬头望着猩红昏暗的黑月日,烦人的黑暗之主又再次在他耳边叽里呱啦寻找存在感。

  祁念想托着下巴任由黑暗之主在他耳边唱戏,听腻了就躺在床上捞起被子蒙头就睡,睡前还很有礼貌的黑暗之主道了声晚安。

  “好了,美好的一天结束了,晚安,玛卡巴卡。”

  黑暗之主:?

  姑且算是跟祂道的晚安吧。

  黑暗之主还真安静下来了,无形的黑暗在祁念想床边凝聚,尽可视物的黑月光透过窗户映照在地板上,黑暗的身影透过昏暗的月光覆盖在祁念想的床边,像是弯腰的人影在祁念想露出的侧脸上落下一吻。

  “晚安,我亲爱的孩子。”

  ——

  祁念想发现他的待遇更加豪华奢靡了,如果说前一段时间是贵族奢华般的享受,现在他的生活质量都可以跟国王媲美了。

  十八位女仆,二十三位骑士,一位圣骑士,早中晚无数珍馐流水的送到他的马车,还不包括早晚茶,甜点水果等。

  要知道这可是黑月日,祁念想都不知道黑暗教徒是从哪给他搜罗来这么多新鲜的食物。

  当华贵的冕服呈到他面前,祁念想再迟钝也知道他的处境很不妙。

  戈兰林陨落之后,世界上所有金银财宝都消失一空,而呈现在他面前奢华的冕服,亮瞎人眼的珠宝王冠,无一不在告诉他,这些东西来源不一般。

  能够替代自然之主存在的,只有神明。

  他内心的不妙感在马车进入帝国宫廷达到顶峰,宫廷仿佛没有任何变化,除了被黑月笼罩之外依然华贵典雅。

  但就是没有变化,才让祁念想警惕,在社会秩序崩塌下,宫廷不可能完好的没有一丝被入侵破坏的迹象。

  他被加西亚托着手扶下马车,脚下的红毯一路到达宫廷主殿,红毯两旁整齐列着骑士和身着宫廷制服的黑暗教徒。

  “参见圣子殿下。”

  祁念想眯起眼,望着以黑月为背景伫立的宫殿,如同猩红的日月中张开口的怪物,静等着猎物的到来。

  他穿着繁复却不臃肿的黑金色的冕服踏上阶梯,列道两旁的人随着他的动作,整齐的向他下跪。

  他面不改色,身后仅跟着守护他的加西亚,步调缓慢从容,仿佛天生尊贵,理所当然接受众人的跪拜。

  祁念想心里却在数着脚下想步数,冷静非常,他总算是明白这段时间黑暗教徒跟他唱的是什么戏。

  如果让一个人快速沉溺堕落呢?

  那就给他难以想象的地位,凌驾一切的优越感,至高无上的权力。

  金钱,地位,以及最后的,权势。

  祁念想进入宫殿,等候良久的教徒为他向内引路,加西亚被拦在殿外,不能再跟着他。

  “想,我在这里等你,如果你需要,请呼唤我名字,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到达你身边。”

  祁念想背着加西亚挥挥手,说不出的潇洒随意。

  越往内人越少,最后他被引领他的教徒引到一张长桌前。

  高挂的琉璃灯闪耀魔法火焰,明亮的光映射下来,深色复古繁华的地毯衬着洁白的桌布,纤尘不染又典雅浪漫,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摆在长桌中间,跳跃的烛灯折出暖色的橘调,倒出长桌尽头的人影。

  兰利卡罗帝国皇太子,卡罗·埃文斯。

  不,或者说,黑暗之主,奥西里斯。

  “晚上好,埃文斯殿下,久疏问候您最近还好吗?”

  祁念想不走心的打招呼,不等对方开口便自然而然的拉开椅子,坐到了祂的对面,丝毫不见局促。

  “感谢您的邀请,如此丰盛的晚餐只有你我两个人使用吗?”

  “埃文斯”目光落在祁念想身上,神情堪称温和,他金色的发和蓝色的眼瞳一同变成了深沉如夜的黑暗,他的发似长至垂地,松散披散在背后。

  他身着着贵族华丽的服饰,左耳挂着一镂空的金饰,像是一个小巧精致的笼子,下面垂着翠色的翎羽。

  惹得祁念想多看了两眼。

  “晚上好,亲爱的想,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低沉古典像是大提琴的嗓音传来,如同古老的言语进入耳中,给人一种酥麻的痒意。

  “埃文斯”侧头,似是不解。

  “为什么不坐在我旁边呢?”

  祁念想搓了搓耳尖,胳膊上起鸡皮疙瘩,他扯起唇角假笑道。

  “呵呵那怎么好意思,我坐这里就好。”

  祁念想话刚落,他周围空间扭曲一瞬,再抬头他身下已经换了座位。

  他心里一咯噔,毛骨悚然的冷意传入神经,他侧过头正与“埃文斯”对上脸,仅离他一臂之隔。

  “埃文斯”撑着脸,鸦羽的眼睫撩起,骨节分明的手像是抚摸宠物一样,撩起祁念想散落在肩上的墨色长发,卷起的发旋卷过苍白的指尖。

  祂低叹道。

  “念想啊……”


第一百零二章 夜莺乌啼落黑暗06

  叫屁呢叫!

  祁念想死鱼眼。

  会这么叫魂一样喊他名字的只有黑暗之主,也只有黑暗之主的声音才会让他从心底发毛。

  黑暗之主似乎也没有掩饰身份的意思,祂用着埃文斯的脸,露出与教宗如出一辙神圣却显得诡谲的神情。

  “你喜欢这里吗?”

  “如果我说不喜欢,您会放我走吗?”祁念想摆出客气的微笑,在黑暗之主再开口之前,话锋一转。

  “当然,我肯定是喜欢的,怎么会有人不喜欢这样穷奢极欲的生活呢,感谢您的恩赐,让我享受到这些。”

  祁念想话刚落,把玩他长发的手放到他的脖子上,黑暗之主黑色平整的指尖横向划过他的脖颈。

  “撒谎。”

  黑暗之主抓着祁念想的脖子向前,像是捏住猫的后颈一样,仿佛囊括所有黑暗的眼眸略显纵容温和。

  “说谎,可不是好孩子。”

  祁念想抓住黑暗之主的手咧开唇角,无所畏惧地对上黑暗之主的双眼。

  “瞧您这话说的,恭维您的话怎么能算的上说谎呢?我要说真话您也不一定喜欢听,我这可是为了您稳定的精神状态着想,自我牺牲啊。”

  他一根一根卸掉黑暗之主抓着他脖子的手指,看似恭敬的又强势的将他面前的酒杯放到黑暗之主的手中。

  “作为歉意,我陪您喝一杯,还请您不要拒绝。”

  黑暗之主看着祁念想抓着他的手,经受磨难的手说不上好看,伤痕细茧甚至还残留着未痊愈的冻疮,但就是这样的手全然无惧的握着黑暗。

  黑暗之主捏了捏祁念想的指尖,对调皮猫儿逾越的行为选择的纵容。

  “你是个聪明且大胆的孩子。”

  不然他还能咋滴,当你面哭吗?那得多磕碜啊。

  祁念想干笑收回手,与黑暗之主拉开距离。

  他胃疼的喝了口红酒,转头一看黑暗之主拿着酒杯维持之前的姿势看着他,没什么表示也没什么表情。

  祁念想反应了下,将酒杯递过去与黑暗之主碰了下杯。

  “赞美您,尊贵的埃文斯殿下。”

  黑暗之主这才收回视线,抿了口红酒,人类的食物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滋味,也算不上品尝,却见祁念想表情赞叹,似乎很喜欢杯中的酒。

  那是,能够呈到黑暗之主面前的酒会差吗,就算这不是品酒享受的场合,也不妨碍祁念想喜欢对酒的喜欢。

  “喜欢?”祂问。

  “醇厚绵柔,口感丰富,是瓶不错的酒,比我以前在教廷内偷喝到的酒味道好多了。”

  祁念想砸了下嘴评价道,不过还是比不过他酿的梅子清酒好喝。

  他满足的表情让黑暗之主突生好奇。

  祁念想还在想他的梅子酒,一只手掐过他的脸,不知何时站起来的黑暗之主捧着他的脸,吻上了他的唇。

  祁念想头皮一炸,下意识想要后退,却被黑暗之主的影子困在椅子中间动弹不得。

  这并不是常理意义上吻,没有任何暧昧亲昵,像是被品尝一样,深入的舌,搜刮他口中残留的酒液,发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祁念想全身汗毛立起,更可惊悚的是黑暗之主似乎是从唇齿相贴中得到了趣味,品尝到祂想知道的味道后,并没有停止,更深的含住他的唇,被迫让他打开牙关。

  冰冷的舌侵占他的口腔,掠夺他呼吸中的氧气,他的反抗与挣扎,更像是欲拒还迎的挑逗。

  祁念想忍无可忍抓住黑暗之主脑后的长发向后扯,眼底浮现锐利冰冷,另一只手抓过一把餐刀刺向黑暗之主,伪装的乖巧顺从彻底撕碎。

  银制的餐刀还未刺到黑暗之主,便被时停在半空,他握刀的手被黑暗之主的手抓住,餐刀应声掉落。

  他都手被迫撑开,黑暗之主的五指插入他五指指缝,与祁念想十指相扣。

  黑暗之主吻过祁念想微肿的唇峰,低叹道。

  “念想啊……”

  粘稠缠绵吐息亲近的让祁念想背后发冷,过近的距离让他极度不适,清楚的能看到“埃文斯”脸上的绒毛和瑕疵。

  黑暗之主左耳的装饰垂了下来,无端引起了祁念想的注意力,精致小巧的金笼中似乎困着什么东西。

  祁念想眼瞳骤缩,身体快过意识冲着金笼抓了过去,而此刻黑暗之主却松开了他直起身,避开了他的袭击。

  翠色的翎羽微晃,连带镂空的金笼摆动,祁念想清楚的看到,那金笼中困着微小如装饰一样存在的小泥人,它扒着金笼含泪恳切地看着他。

  土精灵之主,诺姆。

  察觉到了祁念想的视线,黑暗之主用手挑起耳上的金饰,引诱般开口。

  “你想要它吗?”

  祁念想皮笑肉不笑。

  “如果我说想,您能割爱吗?”

  “向黑暗索取某种东西,是要付出代价的,和我做交易,念想能付出什么呢?”

  黑暗之主反问。

  祁念想忽然笑了起来,俊美柔和的面容绽放颓艳致死的魅力,他上前一步,抓住黑暗之主的衣襟,仰头咬上祂的咽喉,又凶又狠。

  黑暗之主微愣,似是被祁念想的行为惊到,祂抬起手刚醒触碰祁念想,他耳上的金饰忽然割裂,闪着冷光的长刀凌厉的刺入他的胸膛,划破了他的掌心。

  再看去祁念想已握着金笼与他拉开距离,嫌弃的呸出口中的血。

  “交易个屁,跟你做交易,是嫌死的不够快吗?”

  血液从指尖滴落,黑暗之主看着流血的掌心,伤口虽然快速痊愈,血液却残留了下来,祂抚摸他仿佛被咬下一块肉的喉结。

  蜡烛跳跃摇晃,黑暗沉沉披下,完全笼罩住祁念想,黑暗之主蓦地笑出声。

  “我终于知道亚撒为什么会喜欢上你了,我亲爱的念想啊,我给了你人类想要的一切,你就没有一点心动吗?”

  “你只需要成为我的信徒,成为黑暗眷顾的子民,成为我最爱的孩子。”

  “啊对对,人类养猪也是这么养的。”祁念想面上一副赞同的模样,说出的话却能把人气死。

  黑暗之主却还是纵容地看着他,完全不在意土精灵之主被他抢走。

  “还是因为你不喜欢我现在附身人的外貌,不能够留下你。”

  祁念想呵呵,一手握刀,一手安抚着土精灵之主。

  “我明白了。”祂说。

  长至垂地的黑色长发缩到腰际,黑暗之主的面容开始变化,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峰,完美若顶级大师雕刻出来的棱角,诡异的神圣肃穆,他站在那里,如同冷漠注世的神明,除了发色眸色不同,简直活脱脱翻版的教宗。

  “那如果是他呢?”

  黑暗之主走向祁念想,周围的黑暗匍匐在他脚下,非人的恐惧感降临。

  “你会拒绝他的亲吻,他的恩赐,他的喜欢吗?”


第一百零三章 夜莺乌啼落黑暗07

  被镇压的难以动弹的祁念想心里骂娘,但这并不妨碍他嘴上输出。

  “这都被您发现了,我确实喜欢教宗,喜欢的不得了。”他重重咬下后面三个字,语气要多夸张就有多夸张,夹带着嘲讽。

  “如果教宗向我求爱,我还真舍不得拒绝,但可惜您只是个冒牌货,即便外貌装的再像也不是他呢。”

  他话刚说完,就被猛然重下来的威压砸的半跪到地上,祁念想低骂。

  该死的等级压制。

  黑暗之主停在他面前,黑暗压下影子,如同被深渊俯视。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知道说什么话让我开心,也知道如何让我生气。”

  “没办法,好好一个人就是长了一张嘴,您要是不喜欢,您可以把我扔出去,我保证有多远走多远,绝对不再出现您的面前碍您的眼。”

  祁念想仰视黑暗之主,握紧手中的刀抑制身体本能的恐惧,露出一口雪白伶俐的牙齿。

  “再说您何必呢,这世上人类千千万,您随便挑一个宠爱,都比我来的听话乖巧,为什么非要盯着我呢?”

  “人类有句话叫,得不到才是最好的,可您身为黑暗的主人,与光明之主同级的神明,应该没有犯贱的喜好吧。”

  听听,这都说的什么混账话,要是被信奉黑暗之主的黑暗教徒听到,多少得气死一个。

  黑暗之主不仅不生气,反而温和纵容的笑了。

  “念想啊,你以为你说这些会惹我厌烦吗?”

  “厌烦不厌烦的不重要,但一定是给您添堵了。”标准的我不开心,你也别想高兴,透着一股凶狠的劲儿。

  “你不怕死吗?”祂问。

  “怕啊,怕的要死。”祁念想面无表情地高声咏叹。“所以您能放过我,让我滚吗,我还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去完成呢。”

  “重要的事情?是指去救亚撒·艾利克斯吗?”黑暗之主撩开祁念想额头被冷汗沾湿的碎发,黑色的长发滑落了下来,像是无形的锁链困住祁念想,祂感受着身下人的颤抖,露出笑容。

  “可你快要撑不住了,我的孩子,你的身体撑不了多久就会死去。”

  “这就不劳您费心了,我贱命一条,死也就死了,死前干点有意义的事情,挺划算的不是。”

  祁念想假笑,痛苦僵硬的脸连唇角都勾不起来,这些天他虽然有在养伤,但是反噬他的毕竟是圣咒,没有药可以医治,修养也只是让他看起来情况好一点。

  他能装的若无其事,却撑不住黑暗之主的力量碾压,他破破烂烂的身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个细胞都在快速的生长和死去,痛苦的打颤。

  黑暗之主却不喜欢祁念想这样说话,清晰的察觉到祂心里冒头的不悦,如果祂有心的话。

  不,倒不如说祂就是那颗愚蠢又肮脏的心,所以祂才会有那么多蠢蠢欲动繁杂的欲望。

  “我可怜的念想,很疼吧,投入我的怀抱吧,我可以让你远离一切的痛苦和悲伤。”

  黑暗之主俯身,像是悲悯的神明垂怜祂的信徒,不着痕迹的引诱蛊惑道。

  祁念想意识拉锯,他紧握着手中的金笼,咬牙抵抗黑暗的精神蛊惑,才不至于让自己露出示弱的表情。

  时间仿佛停滞,烛光灯光似被黑暗完全吞噬,黑暗遮盖住琉璃窗,也阻断了他的退路,周围安静空寂,脚下深红复古的地毯渐渐失了颜色,割裂的空间中,仿佛只剩下他一人。

  人的精神是很脆弱的,尤其是陷入极端的痛苦的时候。

  无声的对峙拉扯,血腥味从喉中溢了出来,祁念想眼瞳溃散,仅剩可以视物的右眼被黑暗填满。

  一只微凉不似人类该有的温度的手,抚上他的脸庞,被祂抚过的地方,疼痛消失,得到片刻的喘息。

  祁念想本能的贴上那只手,意识隐隐抗拒,身体却快一步沉沦。

  他不知何时踉跄着站了起来,追随那只手投入黑暗的怀抱,他身上的衣服被褪去,一层两层,落在他脚边,直到露出他缠满绷带千疮百孔的身体。

  刻满圣咒的身躯,金纹深陷他的血肉中裸露出白骨,像是被缝合起来残破的人偶,很难想象祁念想是怎么用这样的身体行动。

  黑暗之主眼眸微动,苍白骨感的手抚过祁念想的脊背,每下滑一寸祁念想身上的圣咒就消失一寸。

  解放的痛苦让祁念想弓起脊背,他攀着黑暗之主,紧绷的肌肉露出令人心惊的勃发张力,墨色顺滑的发如同折断的羽翼滑落,呈现一种凄艳凌虐向死而生的美感。

  祁念想痛苦的喘息着,身上的伤再以诡异的速度愈合,随着而来的是说不清的快感颤栗。

  他不断贴近黑暗之主,像是不断寻求支撑不安的孩子,喉中发出压抑破碎的呻吟。

  黑暗之主揽着祁念想的腰,全然容纳的抱着他,享受着祁念想的靠近,祂用手撬开祁念想紧咬的牙关,怜爱的吻过祁念想唇边溢出的血。

  “留在这里吧,我亲爱的孩子,黑暗将会带你远离痛苦,通往极乐的大门。”

  祁念想像是提线木偶一样随着黑暗之主的动作向前迈步,盛放的玫瑰快速的腐烂死去,落下的外袍宛若华丽的裙摆荡开盛大美奂的弧度,露出赤裸完美的身体。

  突然他抓住黑暗之主的手臂,抬起被水雾遮盖的眼,露出逼人的冷意。

  “感谢您的好意,但您还是收回您的仁慈吧,我可不想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

  “为什么要这么固执呢,明明只差一点儿你就可以永远的留在我身边了。”

  转换魔法瞬间形成,金光闪过锁链束缚住黑暗之主,祁念想的咒语束缚只有一瞬,却足够他逃离黑暗之主掌控的范围。

  祁念想一手拎起外袍披在身上,一手将释放出来的土精灵之主放在肩膀上,由它抱住他的脖子,他拣起长刀勾起苍白的唇角。

  “可惜我这人最爱和别人唱反调,注定要让您失望了。”

  没了黑暗之主倾注的力量,褪去的圣咒逐渐复原,反噬进他的血肉,漂亮完美的躯体如同碎裂的陶土,露出丑陋可怖的痕迹。

  黑暗之主沉默地看着祁念想,空掉的怀抱还惨留着细腻眷恋的温度,祂似在笑,潜藏的冰冷压迫却暴露了出来。

  祂伪装的温和圣洁的面容裂开缝隙,侧漏出冰山一角的恐怖。

  祁念想才不会傻到和黑暗之主对上,转身使用传送魔法就要跑。

  黑暗更快的封锁他的退路,几乎是在瞬间一只手从他环住了他的腰,高大冰冷的身躯贴上了他的后背。

  “念想啊……”

  祁念想头皮发麻,身体猛的失重,接着他倒了下去,再睁眼刺眼的灯光从上方刺入他眼中。

  他恍惚一瞬,才反应过来自己倒在了餐桌上。

  此时的餐桌上没了任何东西,洁白的长桌上唯有他躺在上面,像是被献祭的羔羊撑开身体。

  土精灵之主摔到了桌子上,咕噜咕噜向前滚了两圈,发懵地坐起来,紧张地奔向祁念想,却被黑暗之主打了下去。

  祁念想挣扎的坐起身,迎面就是站在主位的黑暗之主,他身体向后蹭,被黑暗抓着脚脖子扯了回来。

  他手臂屈起抵在桌面,外袍顺着他的肩头滑了下来,黑暗之主在他裸露的锁骨上落下一吻。

  “你可知,引起神明的注意,是要付出代价的。”

  祁念想眼前发黑,想不出他这幅鬼样子是怎么引起黑暗之主性趣的,眼见黑暗之主有向下的趋势,他像只死鱼扑腾了两下,又被暴力镇压。

  平整的桌布布满挣扎的褶皱,祁念想抓着黑暗之主的衣服发出难耐的喘息,黑暗之主凑过来要吻他时,他不管不顾的按住黑暗之主的脸吼道。

  “等等等等,您能换张脸吗,您这样让我很出戏啊。”

  “为什么会出戏,是因为我不够像他吗?”黑暗之主拿开祁念想的手,亲吻他的指尖。

  “就是因为太像才出戏,教宗不会对我做这种事!”

  “不,你错了。”祂感叹般说道。

  “你觉得他庄严圣洁,不染黑暗,但你可知他真正的面目。”

  教宗再怎么样,也比你这个弓虽奸犯强!

  黑暗之主似是看出了祁念想的想法,祂缓缓进入祁念想打开的身体,按着祁念想的手放在祂的心脏上。

  “我现在做的才是他想要对你做的,他对你的欲望和贪欲全在这里。”

  “念想啊,神明不会爱人,但你却让祂动了心。”

  但此刻的祁念想已思考不了任何事情,满脑子都是,疼。


第一百零四章 夜莺乌啼落黑暗08

  为什么没有前又戈!

  甚至连任何安抚都没有,就这么硬挺挺的挤了进来!

  祁念想疼的牙齿都在打颤,身体仿佛被进入他体内的东西嚼碎融了进去。

  黑暗之主每深处一寸,他的痛苦就多一分,一分只是概称,因为他的身体自黑月日以来无时无刻不在痛苦,痛苦对他来说像是家常便饭,他对痛苦的承受能力比一般人要高出很多。

  但即便痛觉已经麻木,痛到一定程度,外界的刺激仍然会让他难以承受。

  不仅是身体上,还有精神上。

  这并不是正常的性爱,对于黑暗之主来说这不是一场爱抚,而是对人类亲密行为的模拟与探索,当真正进入祁念想,身体交合的部位传来的温度和柔软,才让祂明白这种行为的意义。

  神明难有情绪,亦很难从某种事物身上感受到愉悦,所以他们很少会有感兴趣的东西,可以维持万年千年不变。

  这一刻祂明白,为什么所有的智慧生命即便不是为了繁衍也喜欢做这样的事,甚至为了追寻更深层次的刺激,乐此不疲的更换伴侣。

  这种事情可以无关爱,无关性,可如果两者都有,那将是让神明都颤栗至高无上的快感。

  “念想啊,你里面咬的我好紧,喜欢我这么对你吗?”

  “滚...嗯...”

  祁念想喉头满是腥味,被身下不断加重顶撞的力度撞得话都说不全,他的身体随着身下的桌子晃动,他像是随意被摆动的人偶,撕裂的鲜血夹杂黏腻的水声,在洁白的桌布上留下斑斑点点。

  黑暗之主不是人类,祂没有刻意的收敛下,他承受的远不止身体上的酷刑,还有伴随黑暗之主诞生的黑暗,各种丑陋的欲念,恶意,像是巨大恶念集合体,撕扯着他,缠绕着他。

  他感受到死亡的诞生,成长,然后急剧堕落。

  祁念想眼瞳一缩再缩,濒临崩溃前一刻,他突然直起身抱住黑暗之主的脖颈,孤注一掷地吻了上去。

  黑暗之主顿住,祂失神的刹那,一只手贯穿了他的心脏,鲜血溅了出来。

  黑暗之主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温柔而又眷恋的回吻祁念想,身下的动作不停,只当做怀中羔羊微不足道的反抗,祂诞生于黑暗不死不灭,哪怕是心脏被捏碎,也伤害不到祂一星半点。

  但很快祂就发现了不对,祂体内的力量在快速流失,涌入祁念想体内。

  黑暗在被祁念想吞噬。

  祂想松开祁念想,却被祁念想死死的抱住,不知为何,祂却在这样的相拥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

  黑暗之主后知后觉祁念想是在净化祂,像是净化自然之主一样,吸收他体内的黑暗,连带那些从黑暗中滋生的吐着毒水的恶念沉疴。

  祂看着祁念想身体快速痊愈,又被圣咒加倍反噬,仿佛不断重复着新生和死亡,祂看到他最为丑陋的样子,也看到他最为年轻完美的样子。

  “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随我沉沦不好吗?”

  黑暗的认知中,痛苦和死亡只是一种形态,祂不理解祁念想的用意,但不妨碍祂欣赏这份美丽。

  祂没有任何反抗,或者说是祂先一步沉沦,沉沦在祁念想给予的温暖与安宁中,即便祂会因为力量的流失,而短暂的消失。

  祂的头颅被砍下,身躯被钉死在地板上,祂注视着跪在地上痛苦颤抖干呕,却还是捡起刀举起对准他的祁念想。

  最对方坚定狠决的眼中,祂仿佛看到燃烧盛放的花火,黑暗中独自点燃的火种,从死亡中涅槃灵魂,耀眼而明亮。

  “我亲爱的孩子啊,你这样做只是为了去救他吗?”

  祂知道祁念想要去干什么,祂没有阻止,也没有劝说。

  因为祂知道,祂的孩子快要死了。

  人类死后灵魂会回归黑暗,祂不惧怕他的死亡,并翘首期盼那一刻的到来。

  但是——

  “这世上最恐怖的不是代表死亡的黑暗,而是纯洁过了头的光明,你会后悔的。”

  ......

  “我将在死亡的尽头等你的到来。”

  ......

  祁念想扶着桌子踉跄的站了起来,胡乱系上几层衣服,抱着解救下来的土精灵之主,借由土精灵之主的力量想外逃离,他听到了黑暗之主的声音,也听到祂最后的叹语。

  祁念想呸了一声,向后竖了个中指。

  “我死了毛都不会给你剩,再也不见吧,傻逼!”

  ——

  然后他死了。

  祁念想记得清清楚楚,他在火刑架上,被箭射穿心脏,被火烧死了。

  他死后灵魂回到任务大厅,迎接下一个任务,这个世界的记忆将会被模糊,记不清那些刻骨铭心的经历。

  而如今他又再次回到了这个世界,过往的记忆清晰的浮现在脑海。

  “您不跟我解释一下吗?”祁念想微笑却戒备的注视着教宗。

  “是您重启了时间,将我带回来的是吗?身为光明之主的您该知道逆反时间的是违反法则的事情吧。”

  教宗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道。

  “我曾预见过我的死亡,将其视为命运的终点,我知神明并非永恒,陨落是众神该有的宿命,我理应像其他所有众神一样,在合适的时间死去,但是临近死亡那一刻,我后悔了。”

  一滴水露从白玫花瓣上滴落,坠在了教宗手上,平静难掩悲伤。

  “因为,我所爱的孩子死去了。”

  ——

  新的轮回开启,亚撒.克里艾斯便预知到了他将要陨落,这个被光明庇佑亿万年的大陆不再需要神明,新的火种出现,人类将由火种点燃革命,脱离神明的钳制,走出他们自己的道路。

  亚撒.克里艾斯不惧死亡,只是对于他来说,法则所选择的成为火种名为里希的人类,太过脆弱,经不起风雨和磨难,他对法则的选择虽然质疑,却没有插手的打算。

  他尽可能的引导里希,但这个脆弱的孩子还是走歪了路,他曾以为是他对法则选中的火种过于严苛,或许对于人类来说,他们需要的只是微弱引领他们的火光,而不是灼热燎原的死地后生。

  如果他没有遇到那个孩子的话。

  祁念想,那个和里希完全相反,赤诚灼热的黑暗眷属的孩子。

  亚撒.克里艾斯很难想到大陆上会有这样的人。

  没有信仰,自我,故我,任我,不惧未来,不畏过去,自由肆意,很难想象他是被黑暗所属意的孩子。

  本该死于某个时间点的他被祁念想强行救下,他看着祁念想为他奔波,为他受伤,承担所有的痛苦,为他换来生的希望。

  他不止一次想要告诉祁念想这个世界的真相,却又在祁念想不断的坚持中咽了回去。

  他想,或许他可以尝试着活下去。

  ——然而努力拯救他的孩子死了,死在人类的愚昧,偏见,和痛苦的黑暗中。

  他忘不了本该吞噬他的大火,烧死了与他在最后关头交换的祁念想。

  ......

  由加西亚带路,祁念想找到了将要被处以火刑的教宗,他打昏忽然反悔阻挠他的加西亚,用最后的力量开启传送阵,将诺姆和教宗一同送了出去。

  然后他被推到了火刑架上。

  燃烧的火焰中,被众人推向死亡的祁念想嗤笑,嗤笑人类的懦弱与悲哀。

  “可笑,你们竟然到现在还在祈祷神明的庇佑,你们是被神明宠坏养大的巨婴吗?明明你们还活着,有力气活着,有能力活着,你们拥有双手,拥有象征一切智慧的大脑,你们明可以创作出无数的生路,却甘愿被驯养成温顺的羔羊,坐以待毙等待他人的救赎。”

  “难道人类离了神明就无法活下去了吗!”

  “不是!能够拯救你们的从来不是神明的奇迹,而是你们自己,人生而自我,生而自由,除了你们自己,没有任何人能够成为你们的主人,你们跪久了可以站不起来,但是不能阻止别人站起来!”

  黑暗教徒赶来,一柄箭矢穿透了他的心脏,他身体已经流干了血液,连痛苦都显得麻木,火舌爬上他的脚底,蔓延至他全身。

  “人类很弱,比起其他种族来说脆弱的不堪一击,但是人类能够存活至今就是因为弱,因为弱所以才想着生存,因为弱才会想要努力的延续存活下去,因为人类的前辈先辈知道,人类想要活下去就只能争抢掠夺,去除生存道路上的一切障碍。”

  祁念想仰头自语道。

  “未来可能看不到希望,看不到火光,可活着不就是那回事吗......”

  “站起来,往前看吧,终有一天你们会走出自己的路,毕竟我们都是…人类啊……”

  盛大的火焰如同盛大的暗夜之花吞噬燃烧,黑月日之下成为唯一的亮光。

  突然似有光透过昏暗的云层,晨曦一般照射下来,仿佛驱散了所有的阴沉冰冷,大地似在颤抖,黑月日被灼热覆盖,温度倾洒了下来。

  透着逐渐熄灭的火光,祁念想模糊看到有人从光的那边向他走来。

  光明,降临了。


第一百零五章 夜莺乌啼落黑暗09

  “我所爱的孩子死去了,无论我如何复生他,他都没有再醒来,因为我所爱的孩子灵魂不在了。”

  寥寥几句话,平静的概括了掌管一切生死的神明,却无法复生自己所爱之人的绝望与痛苦。

  【看看,你怎么这么能!竟然敢招惹中型界面的神明!】

  “所以您才会选择回溯时间,只为了唤回我。”祁念想神色复杂,掐掉连接上他后在他脑海中骂骂咧咧的系统。

  “是。”教宗没有否认,平和的像是无数个午后与教徒的祷告叙说。

  “可您该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的灵魂不属于这里,我的存在如同世界洪流前进中微不足道的齿轮,您本不该这样,却因我行事偏差成了现在的模样。”祁念想也觉得棘手,但是他对如此平和的教宗提不起任何反感的情绪,他叹气。

  “您就不怕上一世我做的那一切,是为了攻略您使出的苦肉计吗?”

  “如果你知道我是光明之主,你还会做那些事吗?”

  “不会.....”如果他早知道教宗是光明之主,他早就有多远跑多远,谁还管那么多破事,他们两个神爱怎么滴怎么滴。

  “但...又说不定。”

  毕竟这个世界的“祁念想”是真的很喜欢教宗,无关情爱,而是简单对某种完美的存在的欣赏。

  祁念想又想起那些逗弄教宗说的“告白”的话。

  祁念想感到绝望。

  你说,他上一世为什么非要嘴贱那几下呢!

  “冕下,您看有没有那种可能,您对我的喜欢或者说爱,只是我们上一世相依为命吊桥效应下的产物,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爱情。”

  教宗捧着白玫,温和垂眸。

  “想,神明是没有爱的,是你亲手将爱捧给了祂。”

  祁念想脑袋空了空,脸上冒出疑问,什么意思?

  一只荧色的光蝶掠过白玫在空中展翅,洒下闪着碎光的荧粉,火刑架旁堆积的火柴,枯木逢春般抽出新枝,长出嫩叶开出花朵,仿佛被生机所簇拥。

  无数光蝶飞涌而来,转化成修长清灵的身影,停落在祁念想面前,捧着他的脸在他唇边落下轻吻。

  木精灵之主,西尔凡。

  祁念想终于迟钝的发现了某些被忽略的事情,在西尔凡又要凑过来吻他时,他脑壳一痛,偏头避开,西尔凡未能完成的吻,转成了温柔眷恋的拥抱。

  这个拥抱很轻,触之即离,这次祁念想终于看清了西尔凡眼中蕴藏的感情,浓烈到深邃的爱意。

  西尔凡停留没有多久,便又再次散去,融到教宗的体内。

  祁念想僵住,转过去看沙拉曼德他们,又在沙拉曼德他们回避的目光中僵硬地转过头。

  教宗缓缓道。

  “自然之主诞生之初,他们不仅分走了神明神躯的一部分,也带走了神明的感情,沙拉曼德带走了燃烧和愤怒,温蒂妮带走了治愈与温柔,戈兰林带走了傲慢与占有,诺姆带走了宽和与善良,而西尔凡带走的则是爱与生机。”

  所以最初火的逆鳞回归时神明感受到了愤怒,又因金的眼睛产生了占有,水的治愈告诉祂何为怜爱让祂生出私心,木的爱意让祂动心有了偏执。

  最后祂所爱的孩子死去,宽厚的土地流泪哭泣,让祂学会了悲伤。

  祁念想内心小人抓狂。

  不是,你早告诉我啊,你要是告诉我我肯定不会……

  行吧,不管好像不太可能。

  祁念想更绝望了,这都是什么事啊!他明明只是干了点儿好事,怎么就弄成这幅局面!

  “想!你没事吧!”

  加西亚的声音穿过时停的死寂,进入祁念想耳中。

  他的到来拨动了暂停的时间,人群恢复正常恐慌的四散,加西亚挤过人群,焦灼地朝火刑架奔来。

  他看到火刑架上的教宗先是一愣,一股不详的气息从人群中传来,他立刻握剑看向阴冷气息的来源。

  一道黑影快速在人群中闪过,又一声尖叫从混乱的人群中传开,察觉到不妙企图逃跑的里希被一脸戾气的埃文斯踹到在地,抓着头发提起头。

  “你要去哪?里希。”

  “埃文斯!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应该……”里希惨叫出声,看到埃文斯出现在他面前脸上瞬间布满恐慌。

  “应该什么?应该成为黑暗教廷的祭品,被黑暗之主吞噬灵魂是吗!”

  埃文斯恶狠狠地质问,不见半点贵族的从容优雅,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看不出以往他对里希的怜惜爱意。

  “你怎么知道!”里希尖叫。

  “我怎么知道?你忘了你上一世是如何对我了吗!”埃文斯,或者说回想起上一世记忆的埃文斯冷笑,愤怒道。

  “里希为什么?是我不够爱你吗?你为什么要在我身上下咒,为什么要把我推出去作黑暗的祭品!”

  “不是,我也不想,是黑暗…主人的命令,我也是不得已才这么做的,我不能违抗祂的命令,埃文斯你要理解我,我也是爱……”

  血从里希口中溢出,他不可置信地仰视持剑刺穿他胸膛的埃文斯。

  祁念想眉头一跳,想到里希主角的身份,他下意识要下去阻止埃文斯。

  教宗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对他摇了摇头。

  黑暗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逃开的人们被黑暗吞没,黑暗所过之处不见活口,埃文斯喉中发出惨叫,黑暗灌入他体内,很快将他吞噬。

  他剑下的里希奋力挣脱长剑,捂着胸口的伤颤抖呻吟,又恐惧的匍匐跪地。

  黑色的长袍落地,非人颤栗感碾压下来,如同遥远彼岸未知的虚无恐惧的集合体,祂从黑暗中走出。

  “念想啊……”

  听到这个声音,祁念想鸡皮疙瘩起了一声,暗搓搓地往教宗后面移了移。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主人,神主,求求你救救我……”

  半趴在地上的里希,抓住黑暗之主的长袍,哀求道。

  “看在我为您这么多事情的份上,您救救我吧。”

  “你忘了,可怜的孩子,你不是为我做事,而是同我做交易,你以献祭给我的灵魂交换了地位,外貌,能力,你现在已经没有可以拿来和我做交易的东西了。”

  黑暗之主话语感叹,眼神却没有施舍半分,薄凉冰冷毫无波澜。

  “可惜了。”

  像是对一枚腐烂掉的苹果的可惜。

  死亡的冰冷横在他的脖颈,里希面色煞白,黑色的长袍从他指尖溜走,他徒劳而又神经质的喊到。

  “您不能这么对我,您不是说我是您最爱的孩子么,您不能……”

  里希外貌开始改变,从精致的美丽变得平平无奇,苍绿的眼眸转变成褐色的灰,雪白的皮肤变得粗糙,脸上满是雀斑。

  他猛的捂住脸,发出尖锐的惨叫。

  “不,您不能这么对我,这不是我的脸,这不是我!”

  祁念想瞄了一眼,突然觉得恢复原貌的里希有点熟悉,但又一时间想不出哪里熟悉。

  他扒拉了一下记忆,从很远很远的记忆中扒出了一张脸,对上了号。

  他脑袋突突的疼。

  虽然他知道这个世界的主角受出身不好,典型的逆袭人设,但里希也不至于和他一样都是奴隶吧,更操蛋的还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奴隶。

  怪不得他从第一次看到里希的时候,会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原来是因为他们是从一个地方出来的。

  祁念想被糊了一脸血,深刻觉得自己是被模糊的世界梗概给迫害了。

  “念想啊,我心爱的孩子,再次看到我,你没有想要说的吗?”

  祁念想转眼就对上了黑暗之主全然注视他的黑瞳,他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下唇角。

  “可别,刚刚被你喊亲爱的孩子的人,已经在你脚下哀嚎了。”

  “但我很想念你,上次我在黑暗尽头没有等到你的到来,伤心了好久,为了不再弄丢你,这次我选择亲自来接你。”

  “那我真是太荣幸了,但这荣幸我不想要,您还是找别人去吧。”

  祁念想半个身子藏在教宗身后,就露出个头出来,比起教宗,他更讨厌黑暗之主。

  黑暗之主眼眸暗了下来,说不出落寞还是阴沉,祂缓缓开口。

  “即使再过一世你还是更喜欢他,也更愿意相信他,但是念想啊,你怎么能这么区别对待我们呢,我和他同为一体,互为半身,他即是我,我即是他。”

  “你被他温和的外表所迷惑,不知他的险恶,你猜,他此刻在想什么呢?”


第一百零六章 夜莺乌啼落黑暗10

  祁念想掏了掏耳朵毫不在乎,把黑暗之主的话当做放屁。

  这时教宗侧过头看向他,祁念想被看的一嘚瑟,顶着教宗意味不明的眼神艰难眨眼。

  您老说话啊,您这样光看人不说话真的很让人怵得慌。

  “我相信教宗一定不会伤害我的。”

  祁念想伸出爪子,抚平教宗被他抓皱的袖子义正言辞开口,然后又在教宗持续注视下沉默。

  鸡皮疙瘩外露,他顶不住想要后退时,教宗将手中的白玫递给他。

  “如果我想让你留下,想会同意吗?”

  “您应该比我还清楚,我不属于这里。”祁念想沉默半刻,深吸口气摇头拒绝了花束。

  教宗捧着花,金色的双眸落下光,沉落黯然。

  为什么有一种他是负心汉的错觉,祁念想眼皮一抽觉得牙疼,他张口想要说些什么,黑暗出现在他身后抓住他的四肢和腰,冰冷的声音至高砸下。

  “念想啊,你还是要离开吗?”

  祁念想正准备挣脱,光明打散了黑暗,先一步被教宗护在了怀中,温和的光明之力笼罩,金色的碎光跌了一地。

  “亚撒,你不该阻挠我,如果不强制同化他,他还是要离开。”

  “念想不愿意,奥西里斯。”

  黑暗之主笑了,低声沙哑。

  “那你能松开抱着他的手吗?你能不为所动的让他离开么?你不能,亚撒,即便你所有的阴暗偏执都在我这里,但你依然对他有强烈的渴望和占有欲,你放不开的亚撒。”

  祁念想感到环在他后背上的手紧了紧,他抬头对上教宗垂下来的双眸,身体略僵硬。

  白色的玫瑰挤压在两人中间,花瓣落了下来。

  这大概是别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人生巅峰了,前有光明之主,后有黑暗之主,还有谁比他倒霉...不是,荣幸。

  【有空想那些有的没的,还不赶紧想办法离开,不要看你面前的光明之主正常,但祂实际上已经堕神了,现在这个世界崩塌的极为严重,等祂彻底神堕,这个界面就没救了!】

  【快穿局准备趁祂还没有神堕,这个界面还没有成为污染源之前,封禁这个界面,你必须在快穿局封禁这个界面前离开,不然你就会被锁死在这个世界,陪着这个界面一起死!】

  祁念想,痛苦面具,统哥你说的轻巧,但这局面你告诉我该怎么脱身啊。

  “不会。”温凉的指尖抚平祁念想紧皱的眉头,祁念想恍惚地看着教宗,教宗低首。

  “在我彻底堕化之前,我会带走我所造下的所有罪孽,让这个世界恢复正常。”

  系统:?

  祁念想:?

  草,教宗听得到系统的声音?!

  “嗯,他进入这个世界后我就知道了,念想是通过他才来回这么多世界之间的,对吗?”

  祁念想头皮发麻,系统炸了,他赶紧按住系统的骂声,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放心,我不会动他。”教宗道,“可以的话,让他带你走吧。”

  祁念想懵逼,他没有听差吧,教宗要放他离开?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亚撒。”黑暗之主声音冷了下来。

  教宗不为所动,他将祁念想脸侧的碎发撩到耳后,温柔的宛若神明的祝福恩赐。

  “如果你不愿留下来,那就离开吧,是我不经你意愿带回了你,是我的错。”

  祁念想神色复杂起来,他没忍住问出口。

  “我不明白,您这样图什么呢?”

  “最开始我想复活你,是因为我不明白,最适合做新世界火种的孩子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你比法则所选的里希更坚强,更耀眼,更像是人类前行路上的领袖,却只因世人的偏见埋没,你承受了那么多,却无人知晓你的事迹,被时间抹去,被万人唾弃。”

  “我一遍一遍回溯时间,一遍一遍看你在原定的时间死去,我无法改变你的结局,却也无法复活你,即使是神明也会茫然,也会不甘痛苦,哪怕祂感情淡到几乎没有。”

  教宗话语浅淡,像是飞鸽阳光下叙说的老者,无端的想让人哭泣。

  “我想,既然里希可以成为人类的火种,那么我所爱的孩子为什么不可以呢?”

  祁念想抿唇。

  “所以您才将时间回溯到所有事件的源头……”

  教宗点头。

  “我寻找你的灵魂很久,我在很多世界发现了你灵魂的痕迹,但是你停留的时间太短,短到我无法探知到你的存在,我察觉到你的灵魂居无定所四处漂泊,以为你被世界驱逐。”

  “我所爱的孩子怎么能被祂们这么对待呢,我不愿看你的灵魂再漂泊,所以将你带了回来。”

  这话说的平静轻松,但是异世神明如何穿过那么多世界,又是如何承受回溯时间的伤害,其间的痛苦可想而知。

  “……”祁念想喉头微哽,突然说不出话来。

  “重来这一世,我本想让你代替里希成为火种,被世人拥戴,我想让你知道,我的孩子值得一切所爱,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东西,但是你却并不喜欢这些。”

  “我的孩子实在太敏锐,太聪明了。”

  教宗似叹是感慨,他缓缓松开祁念想,拢起惨遭蹂躏垂头的白色玫瑰,退到足够安全的距离。

  “我所爱的孩子向往自由,热爱未知的一切,如果只因我的自私将你留下来,你是会恨我的吧。”

  “所以,你离开吧,在我还能控制“我”之前。”

  “不,亚撒!你根本就不是这么想的,你那么爱他,怎么愿意看他离开你去往你不知晓的地方,你是在自欺欺人!”

  教宗越平静,黑暗之主情绪更外露冷戾。

  “你违反了我们之间的约定,我不可能答应让他离开!”

  “我们之间的约定,没有必须让念想留下这一条,我们不能逼他,奥西里斯。”

  “不是我们逼他,而是你在逼我,你把所有肮脏阴暗的情绪扔给我,又用理智劝说我,亚撒,你不觉得你这样很可笑吗?”

  黑暗之主被光明之力阻隔在外,磅礴的黑暗从祂脚下涌出,他维持不住人形的外貌,尖锐的裸露出怪异的模样,冰冷惊悚。

  黑暗在教宗背后汇聚,沾染上教宗的冕服。

  “教宗……”祁念想一惊。

  教宗对祁念想摇了摇头,制止住祁念想想上前的步伐,任由黑暗融入他身体内。

  “奥西里斯说的没错,我能维持冷静仗得不过是身体内唯一存在的爱意,祂替我承受了太多的不甘痛苦,现在也到了我该承担这些罪恶的时候了。”

  仿佛凝聚世间所有丑陋恶念的黑暗遮盖夜幕繁星,凌空盘踞张牙舞爪似是蔓延出许多恶心黏腻的触角,惊恐哀嚎的灵魂缠绕挣扎,像是无数双手环抱住的巨大眼球,暴露出来。

  不可名状的恐惧碾压下来,如同克苏鲁邪神降临在教宗头顶的天空上。

  祁念想感受到了恐惧,他再看向教宗,眼前的人外表似乎没变化,但却多了一丝不明的惊悚恐怖。

  系统跳了出来,冷不丁来了句。

  【祂神堕加剧了。】

  “教宗,停下,你不能去那边!”祁念想想起之前那个代表瘟疫的邪神,连忙喊到。

  “不用担心,我不会去那边,在我堕落之前,我会带祂们离开。”教宗道。

  “我早就不该存在了,念想,是因为你我才坚持到现在,本来我想如果你留下……”

  教宗想说什么,话到一半却停了下来,他淡笑着沉默了。

  “这样就好,离开吧,念想。”

  黑暗和光明合为一体,自然之主逐一化作原形,消失在原地,世界仿佛割裂成无数部分,重归原始的混沌。

  强烈的光照射下来,祁念想用手遮挡了下眼睛,他看到光芒中间,教宗手中的黑暗渐渐汇聚成一枚跳动的心脏。

  教宗转身走向似在咧嘴大笑,等待吞噬堕落神明的恶念集合体。

  祁念想奔向教宗,却被一股力量制止,慌乱中他听到。

  “我所爱的孩子啊,希望你在往后的时间里能够寻到你愿意驻足的地方,愿你的灵魂不再漂泊,被世界所爱。”

  祁念想脚下的步伐止住,他伸出手的手下垂,系统在他耳边不断催促他离开,大脑嗡鸣混乱成一团。

  忽然他手攥紧,挣开束缚住他的力量,向前奔去。

  他撕开混沌,闯过黑暗,到达光明的广域,他被抓住手臂拦了下来,加西亚出现在他面前。

  同前世一样哀求地注视着他。

  “不要过去,想。”

  祁念想顿了下,坚定地挣开加西亚的手。

  “对不起,加西亚,我必须去。”

  加西亚的手僵硬地落下,却没有再阻拦,他看着祁念想离开的背影大喊。

  “想!”

  “亚撒·艾利克斯!”

  祁念想的声音穿破混乱的空间达到教宗耳中,教宗转过头,看到他的禁制被撕开,他的孩子出现在他眼前,宛若怦然炸开的花火。

  “你不能这么离开,不然我会永生永世不安的,那你这样就太犯规,太狡猾了!”

  “不就是火种吗,我做!但是只有这一世,你愿意吗?你没有回答,我就当你答应了!”

  祁念想逼近教宗,深色的眼底坠满了光。

  “现在告诉我,如何才能停止你神堕!”

  教宗似沉默了一瞬,又像是沉默了许久,他情不自禁的伸手抱住了祁念想,克制地在祁念想眉心落下一吻。

  扭曲的背景之下,堕落的神明落下叹息。

  “那就杀了我吧。”

  ——

  “杀了我,世界将会归零,再无神明,我会在一切一切的源头,等你回来。”

  【作者有话说】:明天完结这个世界!


第一百零七章 夜莺乌啼落黑暗(完)

  黑暗使徒被抓了。

  准确来说是黑暗使徒杀了一个贵族后,张扬的显露出他乌黑顺滑的长发,闲庭信步的似是逛自家后花园一样,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光明教廷。

  此时恰逢新一任光明圣子加冕仪式,平民贵族圣教者聚集在圣殿殿堂,场面盛大而庄严。

  黑暗使徒持着一把未开刃的长刀就这么踏入了圣殿,拦他的骑士和神职人员都倒在了他的长刀下,不见一丝血腥却强大的骇人。

  “不要紧张,我可是诚心来向教廷自首的,我没兴趣成为什么黑暗使徒,倒是对其他的东西很感兴趣。”

  在众人威吓惊叫下,看起来不过十二岁的黑暗使徒收刀摊手,稚嫩少年气摆在他脸上,眼睛清澈明亮,可散发出的气势却是迫人强硬。

  “比如成为光明的眷属什么的。”

  还没退位年迈的教宗厉声斥责祁念想的无礼与邪恶。

  “别这样,我现在还什么都没做呢就给我扣帽子,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不过我也没想让你们就这样接受我,我们选择一个折中的方式如何,一个我们不用起冲突,就能达成和平的方法。”

  他看向站在神台上准备接受加冕少年的圣子,露出顽劣的笑容。

  “将你们的圣子殿下,亚撒·艾利克斯嫁给我怎么样?”

  那肯定是不怎么样,他一句话直接捅了大窟窿,年迈的教宗差点没被祁念想的话给气背过去。

  祁念想耸肩,一身着粗布麻衣的金发少年穿过拥挤的人群,紧张的向内看。

  祁念想看到少年咧嘴笑了下,隐晦的和少年的加西亚打了个招呼,加西亚愣了愣眼眶蓦地红了。

  上方各大主教叫嚣着将黑暗使徒斩首,祁念想觉得扎耳,一刀挥了过去,殿内安静了。

  “千万别误会,我不是在跟你们商量。”

  “旧的神明将要陨落,腐朽的规则走到尽头,而我将为神明清理祂旧时代的沉珂,迎来世界的新生与延续。”

  祁念想笑得可憎,刀刃驻地,磅礴的力量压了下来。

  “时代要变了,大人们。”

  光明教廷被气得仰倒,一直注视着下方如同光明化身的圣子却在这时开了口,他淡漠的眼眸投了下来,温柔的似含有笑意。

  “好。”

  ……

  十三年后。

  光明教廷被革命军攻破,彻底结束了光明教廷统治大陆一千多年的历史,同时期黑暗教廷也被革命军的首领掀了主教,解救出被黑暗教廷奴役迫害的数万生灵。

  同年兰利卡罗帝国老国王退位,让位于三年前认回来的第三王子,加西亚。

  加西亚继位之后,颁布平地令,要求贵族让他们他们名下多余的土地与财富,退还给平民,废除奴隶制,禁止奴隶买卖,并完善律法兴建学院。

  简明国家不禁止宗会存在,但禁止一切以宗会为名义的行动。

  大陆上的人都知道,新国王是革命军首领的守护骑士,革命军相当于新国王私兵,这些年被革命军按死的教廷和被打怕的贵族不敢不应,将新国王诏令奉为宗旨。

  自此神权统治时代结束,开启人法治世的新世纪。

  虽然革命战争后的后遗症很多,但解放人类思想,发展经济什么的就不再他考虑范围内了,毕竟这个国家已经有新的国王在了,剩下的还是要看他们自己走。

  祁念想毫无罪恶的给自己开脱。

  此刻他正在翘班的路上,准备彻底当个咸鱼欢快的跑路,他该忙的都忙完了,再让他加班就为难人了是吧。

  也不知道加西亚怎么想的,脑抽要给他封什么公爵位,提出让他和他一起治理国家。

  祁念想窒息,撒手跑路。

  跑了,但他也没有跑多远,他坐在新建的广场上懒洋洋的晒太阳,白鸽飞过广场的石钟,喷泉映出灿烂的虹光,阳光温暖的洒了下来。

  广场上人来人往平和热闹,广场中央伫立着一座新的石像,他看了又看,发现这个石像似乎有点像他。

  “大哥哥,这个送给你,愿自由之主保佑您。”

  一卖花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停在了祁念想面前,递了一束玫瑰递给祁念想。

  “这真令人开心,感谢你,可爱的小姑娘。”祁念想笑着接过。

  小姑娘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热情笑道。

  “不客气,作为交换,我可以摸摸您漂亮的长发吗?”她双手合十,艳羡祈求道。

  “您的发色真的太难得了,这是我第一次见这么纯正的黑发,还请您满足我的愿望。”

  “当然可以,我怎么忍心拒绝可爱的淑女的请求呢。”祁念想摘下竖起发的红带,黑色的长发披散下来,如同星湖平波荡漾,漂亮顺滑。

  小姑娘如愿的摸到祁念想的长发,露出满足可爱的笑容。

  “您长发实在太美了,这么美丽的发色只有被自由之主眷顾的人才能拥有吧。”

  “自由之主?”祁念想疑惑。“这又是哪位神明?”

  “那位大人不是神明,却是能和神明媲美的真实存在的人,您难道不知道代表自由灯火和智慧的革命军首领之一的祁念想,祁大人吗?”

  “知道……”祁念想神情微妙,知道归知道,但他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有了这么让人羞耻的称号啊!

  “是吧,怎么会有人不知道那位大人呢,是他将自由的火种播散大地,解放了被奴役困苦的人们,他继承光明之主的意志,将光明真正的带入人间,他是一位被人敬仰的英雄,您看,我们广场上新立的石像就是他……”

  小姑娘停住,露出疑惑的表情。

  “大哥哥,你和石像长得好像啊。”

  “凑巧吧,毕竟好看的人都有相似。”祁念想从长椅上坐起身,他用玫瑰轻碰了下小姑娘的鼻头。

  “愿你所倾慕的自由之主保佑你,一辈子开心快乐,亲爱的小姑娘。”

  微笑着送走小姑娘,祁念想松了口气。

  得益于这些年思想的开放,黑发黑眸不再是黑暗的象征,大街上偶尔也能见到有黑发黑眸的人,所以他也不算太惹眼。

  但为了避免麻烦,他还是去买顶帽子戴上吧。

  他正这么想着,一个人出现在他身后,撩起他背后披散下来的长发,轻轻唤道。

  “念想啊。”

  祁念想后仰头,看到垂眸温和看他的教宗,他自然而然转身。

  “你怎么出来了?”

  “加西亚说你不见了,所以我来找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我不见了还会跑丢吗?”

  祁念想无语吐槽。

  教宗不说话,而是盯着他手中的玫瑰。

  “你看到了?”祁念想调侃道。“不是吧,我亲爱的冕下,人家小姑娘没别的意思,只是见我头发漂亮送我一朵花而已,你不至于连一个小姑娘都醋都吃吧。”

  “不可以么。”教宗问的认真。

  祁念想不禁被逗笑了。

  “可以可以,你是我法定伴侣,自然什么都可以。”

  他将手中的玫瑰递给教宗。

  “那么作为补偿,今天剩下的时间我都属于你,你想干什么都行。”

  “干什么都可以吗?”教宗接过玫瑰,金色的眼瞳微深。

  祁念想梗了下,莫名的懂了,他拉着教宗的手往回走,牙疼补充道。

  “太激烈的不行,克制点儿啊,明明都奔四的人了。”

  “念想是觉得我老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乱说,明明是你不懂节制,每次都往死里折腾我。”

  “是想的反应太可爱,容易让我失控,这次我……”

  “好了好了,不要在大街上说这些,我们回去再讨论,回去再讨论……”

  成群的白鸽飞起,阳光潺潺流动,遮盖住两个人渐行渐远的背影,也模糊了两人的话语。

  “念想……”

  “嗯?”

  “不必再为我停留了,往前走吧,终有一天我们会再相遇。”

  微风吹过街道,带来一声轻叹。

  “好。”

  ——

  夜莺乌啼落黑暗,白塔飞鸽予光明,完。

  ——

  祁念想再睁眼,就回到了系统空间,他扑到软白的空间,深深地松了口气。

  “终于回来了,差点以为我回不来了。”

  【我看你在那个世界神不思蜀,乐得不回来吧!看看你浪费了多少时间,你他大爷的竟然在那个世界陪了祂一辈子,陪他走到了最后!】

  系统骂骂咧咧的出现,气的直戳祁念想脑门。

  “系统大爷,你好好想想,我要不亲眼看到祂闭眼,等他执念全消,我敢走吗?如果我真的敢提前走,那我估计前脚刚回来,后脚就得被祂拉回去。”

  祁念想不想动弹,懒洋洋的回道。

  【祂后期和你在一起不是很正常么?也没见要犯病,我看你就是偏心,和对上一世的徐容则一样,对祂心软了吧。】

  “你如果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这样非人的神明,总要慎重对待,所幸最后祂放下了,没另出什么事。”

  【如果真按你说的那样,我看不见得是祂放下了。】

  系统可算是了解他这位宿主对这些世界主角怪异的吸引力,他又一次从这些主角身上感觉到了怪异,上一次他绝对不对的还是傅煜修。

  【小子,你就没从这些对你痴恋的主角身上感觉到怪的地方吗?】

  祁念想抬起眼皮。

  “想那么多干嘛,反正离开这些世界的任务完成不就得了,纠结那么多容易老哦,统哥。”

  系统呸了一口祁念想。

  【因为你进入这个世界是意外,所以这次你的行动不算在系统任务上,但是上面为了奖励你挽救了这个界面,决定再你再完成两个世界的任务,就将你升为正式职工。】

  “真的?”祁念想眼睛亮了起来。

  系统露出一口白牙,阴恻恻道。

  【但是你要是完不成,就会被快穿局抹杀。】

  “嗳,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了,但是我马上就可以转正诶。”

  祁念想精神了,露出社畜欣喜的笑容。

  系统烦了,一脚将祁念想踹了下去。

  滚蛋。

  祁念想朝天竖中指,发出一声,淦!

  好歹让我再休息一会儿啊!

  系统看祁念想离开,确定祁念想安全到达任务世界后,幻化出虚拟形象。

  他出现在系统空间,面前凭空出现无数光屏,他探查一圈没有得到自己想知道的信息,不悦的啧了一声。

  看来,他得回总部一趟了。

  【作者有话说】:下个世界,星际背景,腐烂生长的恶欲之花反派念想×前期高冷后期逐渐变态鬼畜的上将攻


第一百零八章 倘若·过渡章

  加西亚是个野孩子。

  从小加西亚就知道他和别家的孩子不一样,因为他没有父亲,只有一位美丽且坚强的母亲。

  加西亚的妈妈很漂亮,是他们小城镇中有名的淑女,但是在贵族横行的时代中,过盛的美貌对一个平民女孩儿来说,是原罪。

  妈妈怀孕了,大家都不知道他的生父是谁,妈妈也不愿意说出那个强迫了她的男人名字,所以大家都认为妈妈是个不洁放荡的女人,就连妈妈的家人也认为妈妈未婚先孕丢人,将妈妈赶出了家门。

  加西亚自出生起他的印象就停留在贫民窟的又潮又黑的小土屋里,小土屋破旧潮湿,但是屋里却十分的干净,小小的阳台上有一个缺了口的花瓶,花瓶中每日都会换上新鲜的野花,倔强又野蛮的生长。

  他记事起,妈妈总是在被人欺负,因为她过于漂亮的容貌,和贫民窟格格不入积极乐观的性格,总有人看不惯妈妈脸上的笑容,用漫天的流言蜚语与恶意的揣度攻击她。

  他的妈妈从富人家低等的女仆,转变成酒馆中的酒女,再到冬日浆洗衣服的洗衣工,为了养活他,妈妈每日每夜的工作,却只能换来微薄的报酬,最终妈妈病倒了。

  窗台的花枯萎了,年幼的加西亚学着像妈妈以前在花屏中换上新鲜的野花,但是他换上的野花始终不能像妈妈摘来的野花一样盛放,很快就会死去。

  野花干枯的叶子摇摇欲坠,就像是床上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的妈妈,但最终妈妈还是撑了过来,撑过了那个残酷可怕的冬天。

  醒来后的妈妈坐在床上看着枯萎的花很久很久,然后她坐在窗前剪掉了她漂亮美丽的红色长发。

  妈妈又换了一份工作,但妈妈没有告诉加西亚她换了什么工作,她一如既往的忙碌,一如既往的温柔,但是加西亚却发现,妈妈身上时常受伤,也很少笑了。

  很快他们搬出了贫民窟,住进了一所漂亮的小房子,虽然不大,但是十分的温馨干净。

  只是明亮的窗台上再也没有花了。

  妈妈每日晚出早归,他们的生活也越来越好,即使换了新环境,屋外的流言蜚语也没有停止过,甚至愈演愈烈。

  “你的妈妈就是妓女!”

  被他揍哭的同龄人哭着喊着辱骂他的妈妈,加西亚很生气,又把那些人揍了一顿。

  流言并不会因为他的暴力而停止,反而越加的嚣张尖锐。

  那是妈妈第一次和他生气,然后抱着他痛哭。

  他们又一次换了新家,他们去了更加偏远的城镇落居,妈妈拿出她所存的积蓄认真的跟他说,她会开一家小饭馆,来养活她和她亲爱的加西亚。

  加西亚很开心,每天都在期待着妈妈的小饭馆开业,但在小饭馆开业那天,妈妈被人抓走了。

  抓走妈妈的是一位贵族领主,领主声称妈妈偷盗了他珍贵的宝石戒指,关押拘禁了妈妈,而真实情况是,妈妈不再做陪客的工作,拒绝了之前城镇领主的求欢,惹怒了贵族领主。

  那个贵族领主是个蛮横暴虐的人,平日以虐杀奴隶为趣,妈妈的行为触怒了他,他便以莫须有的勾引加偷盗的罪名抓走了妈妈。

  等加西亚再看到妈妈时,妈妈已经被吊死在了十字木桩上,浑身赤裸毫无尊严的被吊在广场上被人指指点点。

  加西亚无法形容那一刻的痛苦和绝望,他哭喊祈求他们放下他的妈妈,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帮他,他们或是嫌弃或是大声的指点嘲笑他和他妈妈,似乎这样就是他们口中的正确与正义。

  加西亚没有一刻这么厌恶他的弱小和无力,他只能绝望的看着他们侮辱他的妈妈,挣扎地跪在地上痛苦的哭泣。

  “做个人吧各位,这么对待一位死去的女士和可怜的孩子,你们难道就不怕死后下地狱吗?”

  一身披斗篷头戴兜帽的分不清多大年龄的少年出现在邢架台上,动手踹掉邢架台上的男人们。

  少年强大而又强横,这时不知道谁喊了一句,领主被人暗杀了,士兵涌入广场,广场顷刻乱成一团。

  少年趁乱解下刑台上的妈妈,用他的斗篷裹在她身上,抱着跳下刑台架递给加西亚。

  加西亚颤抖地接过,无声悲泣,仇恨愤怒在他胸腔中汇聚,露出可怕的神情。

  少年轻叹了口气,指尖抵住加西亚的眉心。

  “我理解你的痛苦,但是在你弱小的时候露出这样的表情只会招来麻烦,那个贵族已经被我杀了,这里很快就会乱起来,快带着你妈妈离开吧。”

  加西亚眼泪坠了下来,对上一双墨色如黑夜的双眸,神秘悠远,像是黑暗中突然燃起的火光,将他从堕落中拉了出来。

  后来他才知道,这个少年就是传说中的黑暗使徒。

  妈妈去世了,家中的积蓄并不足够为妈妈买上一块安葬她的土地,他四处求助,却因为他的年龄太小没人愿意帮他。

  他看着妈妈的身体腐烂,为没有能力让妈妈的灵魂得到安息感到痛苦。

  他想起了黑暗使徒,呆呆的在妈妈遗体前静坐了一整夜。

  第二天天明,他走进了光明教廷,用那个少年的信息,交换来了足够的金钱。

  他拿着这笔钱安葬了妈妈,在妈妈下葬后,他看着手中仅剩的一枚铜币,想到帮他却被他出卖的少年,哭的不能自已。

  他出卖了自己的灵魂,出卖了他的人格,出卖了他的恩人,换来的不过是一枚金币。

  再然后加西亚觉醒了光明之力和剑士的天赋,他凭借出色的天赋进入了光明教廷。

  他没有信仰,也不信仰神明,妈妈死后他没有再有想守护的人,他进入光明教廷成为骑士,只是为了再看那位少年一眼。

  他听闻黑暗使徒没有被教廷处死,而是被关押在了教廷,如果一开始他想见少年是因为愧疚和赎罪的心理,但之后偶然的相处下让他对少年多出来了其他的感情。

  被称为黑暗使徒的少年,是一位明亮耀眼堪比阳光的圣者,他有着让大多数人自惭形秽纯白自由的灵魂,宽容而坦荡。

  在他的身上,加西亚总会看到妈妈影子,不同的是少年内心更加的强大,也更加的顽强果决。

  而在他确定好未来的目标,人生步入正轨时,皇室的人突然跳出来告诉他,他是国王流落在外的第三王子,国王想要迎接他回皇廷。

  加西亚没有理会,现在的他早已不在意他究竟是谁的孩子,偶然午夜梦回,他想起妈妈,妈妈是否知道那个害她一辈子痛苦的男人是这个国家的国王呢?

  他不明白也不清楚,这个答案或许只有妈妈自己知道了。

  加西亚想成为圣堂骑士,不是为了教廷,而是为了守护他的少年,祁念想。

  虽然他知道,想不是表面上看到的温顺无害,但他还是想尽他所有的努力保护他。

  然而不管他如何的努力,黑暗使徒的预言,还是让想陷入了危险,从光明教廷的刻意陷害,再到黑暗教徒的被迫献祭。

  他的想,最终还是被这愚昧而又可笑的世界伤害了。

  黑月日降临后,他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他手中有光明教廷人的血,也有黑暗教廷人的血,他杀的无一例外都是想对想动手的人。

  他不知道想为什么带走了感染的教宗,也不知道想为什么四处寻找自然之主,但是骑士的职责就是守护,他在无人知晓的角落中,为想清理了许多障碍。

  哪怕因此他堕入了黑暗,成为黑暗的奴隶,满手的血腥。

  黑暗之主曾好奇的问过他,像是影子一样存在他身后,不被他知道你所做的牺牲,你甘心吗?

  我爱他。

  加西亚回道。

  所以,我尊重他所有的选择。

  ……

  他无望的看着,看着想牵着教宗的手与他擦肩而过,看着想与他渐行渐远,看着想与他告别,不再回头飞蛾扑火的献祭了世界。

  ……

  哪怕是再来一世。

  他依旧是在想的背后,像是真正的骑士看着他向前走,看着他成为火种点燃整个世界,看着他走向教宗微笑的牵起教宗的手。

  加西亚知道想不会爱他,所以他尽可能用自己的方式留在想的身边,他成为新的国王,顺应想的期望建立新的秩序,新的国度。

  但最后他还是没能留下想。

  教宗去世的第二天,想离开了。

  加西亚赶到想的居所时,看到的就是在躺在床上与教宗并排仿若陷入沉睡的祁念想。

  时间格外的优待祂喜欢的孩子,没有在想身上留下一丝痕迹,他依旧像是年轻的时候模样,俊美而鲜活,他手交叠在胸前,安静像是日常安详的午睡。

  加西亚想要抓住祁念想的手,却还是不敢逾越半分,他跪在床边,悲伤痛苦再次像个孩子一样哭的不能自已。

  他又一次送走了他所爱的人。

  ——

  加西亚安排好了后事,在某个下午在睡梦中离开了,他曾想过自己死亡后的世界,或是坠入地狱,或是回归虚无。

  他不奢求同想一样进入天堂,但祈求他能够进入触碰到想所在的地方,然而他看到了浩渺广阔宛若宇宙一样的时空之流。

  他像是无形的意识存在般,身后是他存在的世界,身前是壮阔的辰海,他看到有一被萤绿光圈保护的灵魂从他世界中剥离,朝向一处飞去。

  是想的灵魂。

  加西亚想要伸手跟上想的灵魂,一股压迫感降了下来,一仿若虚幻存在的巨大的人影显现在时空洪流中,金色的光散落,仿佛穿过时间空间停落下来。

  祂凝视着远离的想的灵魂,缓缓地伸出手,似要留下他。

  “不要!”加西亚大喊出声。

  祂的手停滞住,仿佛挣扎的扭曲了一瞬,同时想的灵魂消失在了时空洪流内。

  加西亚松了口气,那虚影却看向了他,金色的眼眸像是透过他的灵魂,让人灵魂颤抖恐惧。

  像是教宗,却又像是比教宗更为恐怖的存在。

  他的灵魂下坠,进入轮回失去意识前,还看到祂在凝视想灵魂消失的方向,直到黑洞关闭祂才缓缓消失。

  “念想啊……”

  【作者有话说】:明天暂停一天更新,星际大纲还没有定下来,大概率会推翻之前的人设重写,等我想好了再说,安详jpg.

  炮灰反派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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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看花从云端坠落01

  祁念想在破旧的铁皮屋中醒来。

  说是铁皮屋,其实是由许多废甲搭建起来的临时住所,看起来混乱却乱中有序,内部整理的很干净。

  其中最多的是废弃的书籍和纸张,可以看得出来收集这些的人,为了不与垃圾星外部信息脱轨,尽力在的读取外界的信息。

  他靠坐在简陋的窗前,身下的拼凑出来的椅子发出吱呀的怪叫,身体仿若不是自己的一样迟钝无力,连坐起的力量都没有。

  念想用了一分钟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流下悲催的泪水。

  垃圾星,破烂屋,还有这几乎残废的身体。

  太难了,怎么会是这个世界啊!系统把他送过来真的不是想让他死在这里吗?

  念想狂敲系统,结果跳出一条,系统暂时不在线的提示音。

  念想:?

  念想:!!!

  不是,统哥,你把我踹下了也就算了,你统呢,任务呢?你就把我扔回来就不管我了是吗!

  念想不淡定了,他也想淡定,但是一想到这是什么世界后整个人窒息,他搞不懂系统为什么要把他传回这个世界。

  他可是记得这个世界的两个主角已经功成名就,一个成为联邦机甲制造师首席,一个成为联邦总元帅,甚至这俩都订婚即将成婚,成为星际有名的模范夫夫。

  这个世界的世界线都已经走到大结局了,怎么还把他扯回来了?

  念想哆嗦着站起来,身体每个部位都不像是他自己的,像是生锈的零件不堪重负发出嘎吱的呻吟,他艰难移到搭建的桌子前,看向平摊在桌子上的刊纸,再三确认上面印着的是联邦元帅蒋正煜和机甲制造师首席谢应的订婚仪式。

  对,没错啊,他就是在知道这俩主角订婚后死的。

  咋的,这俩主角都要相爱相亲一辈子了,还非要拉回他这个反派作配是吗?

  念想不理解,心脏咣咣的疼。

  生理意义上的疼,他身体基因损坏,能够在那场大战后苟活两年已经是极限了,现在再让他回到这个身体里,简直是把人全身骨头揉碎了折磨人。

  敲门的声音突兀的传来。

  祁念想太阳穴突突,不知道又是哪个不怕死的敢进入他的领域。

  在垃圾星没有什么常理意义上的好人,不是被各大星际流放的罪人就是野蛮生长的土著人,在这里没有国家,没有秩序,唯一的规则就是拳头。

  前两年他阴差阳错流落这里,没少被不长眼的东西挑衅冲撞,后来他撑着破败的身体,血洗了周围的几个势力后,都夹着尾巴安静了,很少再有人来招惹他。

  就算来烦他,也是冲着他的武力和强大,来寻求庇护或者拜把子的,但无一都被他給扔出去了,只剩下几个不死心的杂毛守在他领地外,但他们一般都很有分寸,除了给他上供吃的和他们找到的书,很少会靠近他的屋子。

  想到那几个蠢货,祁念想抽了把刀子警惕地开了一道门缝。

  几根黄毛从门缝里侧漏出来,露出一张笑的愚蠢的脸。

  “老大!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祁念想不觉得这破烂地方会有什么好事,没察觉到危险,对信息来者不拒的他将门缝拉大,准备听听黄毛要说什么。

  门拉开后,他瞳孔骤缩,因为他发现黄毛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一个身量很高,身着联邦军服冷酷英俊,全身上下写满威严与强势的男人。

  “联邦的军队来垃圾星了,说是要收编垃圾星,这位将军说,如果我们表现好的话就能拿到联邦公民的身份证明,我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就带他来找您了,毕竟您可是我们这一片说一不二的大哥.....”

  黄毛还在不停的说,但祁念想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看清男人那刻,他大脑轰鸣,当即合上门。

  一只手快他几倍的抓住特殊金属所制的门框,不可置信惊诧略带戾气的面容闯进祁念想的眼中。

  门框被抓的扭曲,硬生生的掰开,祁念想震惊的注视下,男人挤进屋内,可怖的气势宛若海啸一般铺天盖地砸了下来。

  桌子上的刊纸飘了下来,而眼前的男人分明是刊纸上准备结婚的联邦元帅,蒋正煜。

  他冷厉的眼神射了过来,像是见血的雄狮,眼底充满血丝,他死死盯着祁念想,仿佛是在确认眼前人的真假,一寸寸的从祁念想脸上碾了过去。

  触及祁念想警惕厌恶的神情,他短促地从喉中挤出一声荒诞可笑的冷呵。

  脸上的表情像是在笑,又像是隐忍着愤怒。

  高大的阴影落下,遮盖住祁念想的身体,他扯了下唇角,露出几分冰冷的笑意。

  “我们又见面了,祁上将。”

  ......

  念想脸皮僵了又僵,满脑子只有四个字。

  要死,完蛋。

  ——

  在这个世界里祁念想是个反派,反到哪种程度呢,有且不限于,与主角攻争锋相对,在主角攻背后捅刀子,和主角攻抢老婆。

  反正不管干什么事,都贯彻给主角攻蒋正煜找不痛快的方针,小到言语挤兑互看不顺眼,大到抢功劳争头利,背后手怎么黑怎么下。

  这是个星际的世界,但是星际内帝国体质却一点都不星际,贵族当道,腐朽沉珂。

  而他,就是贵族的典型代表,被腐烂奢靡的贵族生活奉养出来烂到根的,贵族一派的领军人物。

  天生精神体质SS级的强者,生来的领导者,除了帝国的帝王和皇太子之外,继承大公爵之位的他是帝国勋贵之最,地位尊贵又超然。

  偏偏在他风头无两的路上,出现了一个拦路石。

  一个从底层爬上来的,体质和他同为SS级,和他同一个军校出来,踩着无数贵族成名的,蒋正煜。

  主角攻是典型的点家男主,从小人物一路打脸逆袭成为大佬,不幸的是蒋正煜打脸的人中间,正好有他。

  祁念想能忍吗?那必是不能,所以从军校的时候,他就和蒋正煜掐,从开学掐到毕业,再从毕业掐到军队,再一路从军官掐到上将。

  吐血的是不管他如何和蒋正煜对着干,蒋正煜都会硬压他一头。

  他当上第一军团的上将,蒋正煜就收了第三军团,还搞出来一个“首席上将”的称号,平白的像是他矮了他一头。

  所以祁念想的手下都清楚,祁上将最恶心的人,蒋正煜能当第二,就没人能当第一,属实是呆在一个空间都想吐的那种。

  他和蒋正煜互相不对付,很少有人会同时宴请他们两个人,蒋正煜似乎是厌烦了和他争锋相对,基本避着他走,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两个都是王不见王的状态。

  再后来因为虫族泛滥,他大多时间都在清理虫族和打仗的路上,加上他们驻守不同的星域,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除了偶然大战会凑到一起商议对策,其余时间祁念想看到蒋正煜都懒得抬眼。

  几年过去,虫族被打安生了,祁念想和蒋正煜被调回受命,在军队背后醉生梦死的贵族们早忘了他和蒋正煜之间的龃龉,脑抽的同时宴请了他们两个人。

  祁念想,晦气!

  但毕竟是贵族的主场,祁念想就当是去看狗了,他确实好久没有放松过了,暂时不想浪费心情跟蒋正煜对上,进入宴会后直接去了最里层,谁的面都没接。

  反倒是他的下属想要搞事,暗暗告诉他了一声,祁念想随他们去了,告诫他们不要玩得太过,现在不是和蒋正煜对上的时候。

  至于他们要干什么,祁念想没听,反正不管他们做什么,对蒋正煜肯定没有用。

  如果那些下三滥的手段管用,蒋正煜早就不知道被他阴死在哪个旮旯角里了。

  他没在意,也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在一众追捧中他玩了一圈,觉得烦了,好在这些人还记得他不喜人近身的规矩,他挥手就退开了。

  侍者带祁念想去了休息室,祁念想喝了点酒,骨子里透着懒散,颓靡贵气的让人不敢直视。

  侍者紧张的在前面带路,恭敬地为他打开房门。

  祁念想进了休息室,挥退了侍者。

  侍者退下,直到关上门离开,他才从紧绷中喘口气。

  他下了楼,迎面对上另一位执事,执事看到他,问。

  “你不是去送祁上将去休息室了吗?怎么在这里?”

  “祁上将的休息室不就是在这一层吗,366号。”侍者一愣。

  执事脸色大变。

  “你记错了!祁上将的休息室是369号!”

  “那366号?”

  “是蒋上将的啊!”


第一百一十章 看花从云端坠落02

  刚一进休息室祁念想就察觉到另一个人的存在,若无若有的香味散在空气中,扑入他的鼻中。

  他向来不喜欢休息的地方有什么多余的味道,哪怕是浅淡的香味都不行,他不悦的皱起眉,这香似乎有点熟悉。

  祁念想表情微变,眼底露出厌恶。

  他当然熟悉,这味道难道不是那群有时候玩嗨了贵族垃圾们点燃高级的助兴剂吗?虽然沾了个高级的两个词,但也无法改变这东西是助兴剂的事实!

  哪个活腻的东西,敢在他的休息室放这东西!

  他屏息踹开休息室里间的门,沾了的酒气全消,慵懒颓艳消失的干干净净,转变成锋利阴沉的冰冷。

  他刚一进屋就有人向他扑来,祁念想迅速回挡,与对方交上手。

  祁念想一个肘击加一个横踢将对方逼退,他后退两步眯起眼,高束起的长发从他肩头滑落,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与杀意。

  “怎么是你?你怎么在我的休息室?蒋正煜。”

  祁念想看清屋内的男人整个话都透露着嫌恶,像是沾了什么肮脏的东西。

  “是你让人做的?”屋内的蒋正煜微弓着腰,声音透着沙哑的怒意。

  他身上黑色西装稍显凌乱,勃发的肌肉随着他的粗重的呼吸起伏,英俊刚毅的脸上透着一股不自然的潮红,额角青筋突起,平日的冷冽不再,极具攻击性。

  “我让人做什么了?少给我扣帽子,我今天在上层就没出来过,你自己吃了脏东西,还想怪到我身上。”

  祁念想稍微一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没想到蒋正煜还真的中招了,他冷笑道。

  “我要是对你下手,你觉得你现在还能站着跟我说话?”

  这是真的,就凭祁念想对蒋正煜的厌恶程度,他要是知道蒋正煜会这么容易中招,估计明天星际热搜头条就是第三军团上将蒋正煜暴毙的消息,还会跟蒋正煜在这里面玩儿有的没的。

  蒋正煜呼吸剧烈起伏,眼眸锐利,看祁念想的眼神似是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也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

  祁念想坦荡的让他看,昏暗暧昧的暖光映照在他完美无死角的脸上,银白的西装随着他的动作紧绷起褶皱,从他劲瘦的腰线一路到西装裤包裹的腿部,显露出流畅修长的身体。

  蒋正煜喉头滚了滚,咬牙艰难地从祁念想的脸上移开眼,眼底布满猩红的血丝。

  “滚出去!”

  “要滚也是你滚,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命令我?”

  “祁念想!你最好现在立刻滚出去!”

  “蒋正煜,我给你脸了是吗!”

  祁念想话落瞬间,蒋正煜如豹一样闪到祁念想面前,伸手抓住祁念想的手臂,将他向前一扯,几乎要撞到蒋正煜的怀里。

  祁念想恼了,在蒋正煜的手扣在他腰上前,用力挣脱蒋正煜的钳制,和蒋正煜打了起来。

  两个人都是SS级,从军校开始两人的体术不相上下,但如果真论起来,单纯赤手空拳,祁念想稍逊蒋正煜一点,更何况他面对的还是狂暴加成的蒋正煜。

  祁念想被反剪双手扣在身后,压在看似木制实则金属所制的门上,一条胳膊死死横在他胸前,完全压制住他的反击的动作。

  祁念想失手被擒本就恼怒,蒋正煜还从他背后贴了上来,两人身高差不多,对方稍微一靠近就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蒋正煜的身形比他要宽厚健壮,轻易的笼罩住他。

  滚烫灼热的喘息从身后压下,穿过他凌乱的长发吞吐在他耳朵上,伴随对方侵略感的雄性气息。

  祁念想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还没意识到这个姿势的危险性,恶心感已先涌了出来。

  他尤为厌恶别人与他接触,除了死人!

  “放开我,蒋正煜!”

  “我给过你机会,这是你自找的.....”

  蒋正煜的呼吸越渐粗重,重重地垂下头。

  有什么温软的东西贴在他后颈,略显粗暴的吮吸,坚硬的牙齿衔住他的后颈肉,报复一样咬了下去,横在他胸前的手臂向下移到他的腰上,不得章法的搓揉。

  祁念想再迟钝也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滔天的怒意砸了下来。

  该死的蒋正煜竟然对他发青了!

  “蒋正煜,你想死……嘶!”

  他后颈骤疼,像是被对方咬下一口肉,他倒吸口冷气,他似乎听到蒋正煜在低低喊他的名字,祁念想阴沉的扭过头。

  “你再在我面前发疯,我一定…唔……”

  蒋正煜按着他的头,吐息灼热的吻了上去。

  ……

  两位执事在休息室门前战战兢兢的发抖,敲门不是,不敲门也不是,急得满头大汗。

  这时一身着黑色内衬白色西装的青年走上了三楼休息室,微笑的朝他们询问。

  “请问蒋上将的休息室是在这里吗?有人传话说蒋上将有事找我,所以我特地前来看看。”

  “谢先生。”其中一位执事认出了来人的身份,最近被各大军团大打出手也要抢到手的,SS级机甲制造师,谢应,他连忙迎上去。

  “怎么了?你们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蒋上将难道不在休息室吗?”谢应笑容不变,看起来温和且淡漠。

  “蒋上将在休息室…只是……”执事犹豫了下,将祁上将也进入这个休息室的乌龙事情说了。

  谢应的表情微凝,冷冽的凉意从眼底浮了出来。

  执事没有发现谢应表情变化,继续道。

  “刚刚休息室内发出好大的动静,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敲了门但是没有人应,我们又不敢擅自闯进去……”

  谢应直接越过执事抬手敲门,敲了三下没人应,他眼神示意执事开门。

  执事犹豫,又在谢应平静到渗人的注视下说出了开门指令,谢应打开门走了进去。

  “失礼了……”

  执事也想跟进去谢罪,下一刻却被室内传来的薄怒的吼声吓了出去。

  “滚!”

  他在退出去那刻,还是看到了在内门处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执事整个呆滞。

  那是蒋上将和…祁上将?

  屋内被半压制的祁念想和蒋正煜交手间换了好几个姿势。

  谢应进来的时候,祁念想外面的西装已经被蒋正煜扒下来一半,里面衬衣最上面的扣子崩掉了几个,露出修长的脖颈和咬着牙印的锁骨。

  蒋正煜也没从祁念想这里讨到好,嘴角直接挨了一拳,如果不是他躲得快,下面估计要被祁念想给踹废了。

  祁念想最先注意到进来的谢应,他冰冷厌恶的表情一顿。

  “谢应?你怎么……”

  逮着祁念想防御失守的空隙,蒋正煜再次将祁念想压向他的怀中,抓着他的脸深吻了上去。

  短短时间内从陌生到无师自通,他死死掐着祁念想的下颌,将舌头伸了进去,祁念想被迫打开牙关,承受他的入侵掠夺。

  蒋正煜卷起祁念想温软殷红的舌,细腻的触感传入各个感观,呼吸不可自抑的乱了起来,他反剪着祁念想的双手,饿狼扑食般,一副想要将对方吞进去的架势。

  “唔……”

  剧烈的唇齿交缠中,液体从他难以合上的唇角漏了出来。

  祁念想脑袋里名为理智的弦终于断了。

  专门划出当休息室的别墅发出轰隆的巨响,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地面裂开破坏的痕迹时,他们才发觉不对。

  搞事等待验收结果的罗晋等人,兴致勃勃的等着看戏,结果等着等着恐怖的战斗威压砸了他们一个激灵。

  感觉不太对啊,他们坑的不是蒋正煜和谢应吗?这动静怎么感觉像是两个SS级强者在打架?

  但SS级强者他们帝国里面只有两位,而且这两位正好在现场……

  罗晋他们怀着惴惴不安的心奔到三楼,轰的一声三楼塌陷,他们差点没有一脚踩空楼梯摔下去。

  烟尘散去之后,他们看到他们的祁上将从废墟中走出来,踩着一地的废石,扔掉外面的西装,伸手穿过裂开缝隙的墙壁,硬生生从里面拧出一条钢筋。

  “我杀了你,蒋正煜!”


第一百一十一章 看花从云间坠落03

  第二天,星网上高挂第一的热搜就是,某两位上将宴会上打架为哪般,后面跟着一个爆字。

  有视频,有图,有真相。

  网民兴致勃勃的点进去,不出所料的看到某两位的名字,果然又是祁上将和蒋上将。

  蒙斯克帝国公民对此消息,见怪不怪,不仅没有奇怪质疑,甚至高高兴兴的点进视频,观看两位上将激烈的战斗,一边刷视频一边自己喜欢的上将打CALL。

  一分钟之内,轻轻松松上万点赞和评论。

  看的其他帝国的公民一头雾水,醒醒!这可是你们国家里两位有头有脸的上将当众打起来了,你们难道不该质疑帝国军部内部和谐和团结的问题吗?!

  蒙斯克帝国公民表示,淡定,对于祁上将和蒋上将来说,这都是国际惯例啦,习惯就好啦。

  要知道这两位大佬从军校扬名开始,一直在互相对着往死里掐,不是在掐架,就是在掐架的路上,哪怕入了军队,进入了不同的军团,这俩也能隔空用军功掐架。

  今天蒋上将立了三等功,明天祁上将就能立了二等功,后天蒋上将拿了个一等功,不出半个月祁上将端了一个星盗老巢,立了一个特等功。

  他们一路刷军功,一路往上升,常年混在星网上的帝国公民亲眼见证两人创下累累功绩,从小小的军士掐到上将,直到升无可升。

  有位老大哥拉出七年前一段祁上将和蒋上将还在军校时候的视频,热情地叭叭道。

  当众打架算什么,当年第三十八届星际各帝国军校学生模拟军演大比,代表帝国参赛的两位上将,都能因为意见不合当场决裂,面对全星际数以亿计的观众大大出手,硬是将一个队伍分成两队,各走各的路,各打各的敌人。

  嘿,最后你猜怎么着,祁上将和蒋上将靠着过人的实力,把其他四大帝国的代表队打的东躲西藏抱头鼠窜,举旗投降,共同拿下了最终的胜利。

  你说的不对!有个人跳出来反驳,首先拿下胜利的是蒋上将!祁上将晚了蒋上将一步才得到的金旗!

  放屁!祁上将那怎么能叫晚一步!

  那大哥急了。

  要不是艾尔塔帝国那个脑袋有坑的王子三连败祁上将手上后,看上了祁上将,非得在比赛的时候粘着祁上将求婚,祁上将能因为收拾他晚摘了旗吗!

  晚一步就是晚一步,哪怕是0.01秒那也算是晚!昨天两位上将打架的视频就能看出来,祁上将体术上就是稍逊蒋上将一筹!

  呸!那是因为祁上将手中没有趁手的武器!蒋上将从军校开始就没有赢过手中拿刀的祁上将!你没有看到后面被祁上将拎着钢管揍得毫无还手之力的蒋上将吗!

  冷武器厉害哪能叫厉害?也不看什么时候了,那肯定是用枪械机甲最溜那才叫厉害!这方面还是要看我们蒋上将!

  看个屁的蒋上将!

  说到这一步大家都知道对方是什么成分了,安利炫耀的心扔到一边,从看祁上将和蒋上将打架科普演变成双方粉丝的骂战,从外网骂到内网,一直等到军方删除视频,也没见网民消停。

  由于近百年来,虫族泛滥,人类和虫族之间战争不断,星际各帝国公民普遍比较关注军政实事,像祁念想和蒋正煜这样从军校就很活跃,又是天生的SS级的强者,自然会有大批量的粉丝。

  且粉随正主,两拨粉丝也是天天互相看不惯对方,只要一个词条里同时出现祁念想和蒋正煜,那必能在下面看到两拨粉丝对骂的身影。

  当然不是没有人发现蒋上将的状态似乎不太对,还有视频角落里的谢应,但更多的人关注点还是蒋正煜和祁念想之间精彩的战斗,即便祁念想锁骨上多了一个格格不入渗血的牙印。

  无数人猜测祁上将和蒋上将打起来的原因,是为了争夺谢应。

  和基因诞生奇迹的SS级天生的战士相比,SS级机甲设计师更是几百年难出一个,更何况谢应还很年轻,和定死不变的基因相比,他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以后成为SSS级机甲设计师不是没有可能。

  这样的人才,别说是军团,各大家族都想不顾一切将谢应收入名下,奈何谢应刚崭露头角,就被蒋正煜和祁念想盯上,明里暗里警告他们不许动谢应。

  各大家主不怕蒋正煜,但是不得不避讳祁念想,别忘了除了上将之位,祁念想还是帝国唯一的大公,几乎坐拥半个帝国。

  金钱,权利,地位,力量,容貌,祁念想所拥有的哪个都是顶级配置,心机深沉,尊贵强大,但就是有点神经质,被他看不顺眼或者盯上的家族,从不说原由,随手扬了就扬了。

  没人愿意招惹一个心狠手辣的疯子,尤其是对方还是有实权的上将,也只有蒋正煜这个不怕死的草根,能够在祁念想的针对下活了这么多年。

  所以到最后,都没有人猜到,蒋正煜和祁念想打起来是因为中了药轻薄了祁念想。

  “这打的也太厉害了,蒋上将这个躲闪加连击还有祁上将不间断十三下的迅斩都是可以进入教科书级别的了,这就是当年战斗系并列第一毕业的前辈们的恐怖吗?”

  “不,老二,只能说蒋上将那一届恐怖,现在战斗系的级长和当年的蒋上将和祁上将相比,大概一根手头都比不过。”

  “这话说的,好像同为战斗系学院的你,能够比得过你们学院级长似的。”夏沐阳对着林海翻了个白眼。

  林海踹了下夏沐阳的椅子,“怎么说话的,给哥留点面子懂不懂,不过话说回来,三儿啊,祁上将和蒋上将究竟是不是因为你打起来的?我快好奇死了,你给我透漏点儿呗。”

  林海转向宿舍另一边正在看书的谢应,略显猥琐的笑道。

  “不是,我过去时两位上将就已经打起来了,至于他们打起来的原因……”

  谢应翻过书页的顿了一下,想起了昨天晚上他看到的堪称劲爆的画面。

  传言中和祁上将不和的蒋上将竟然会那么有占有欲的亲吻祁上将,他看得出蒋正煜中了药,但就是因为蒋正煜中了药,他所展现出来的感情才有可能是最真实的。

  谢应不信区区助兴剂能让蒋正煜失了理智,究竟是借题发挥,还是情不自禁……都十分的耐人寻味。

  在宴会中有人传话说蒋正煜要见他时,他就察觉到了不对,他将计就计上了楼,却没想到祁念想也在,而且还是那样以被人掠夺的姿态……

  谢应手下的书页角化作了碎末在指间,他抹掉指尖的碎屑笑了笑。

  “我也不是很清楚。”

  “那真的太可惜了。”林海长吁短叹。“还以为能听到什么贵圈辛秘呢,我猜,就算这次祁上将和蒋上将不是因为你打起来,那也一定会有下次,毕竟这都快到我们毕业测试战了。”

  “到时候各大军团会派代表来观战,祁上将和蒋上将为了争夺你,肯定会大打出手。”

  “对啊,这都快到毕业测试战了,阿应想好要入哪个军团了吗?”夏沐阳问道。

  “既然是参军入哪个军团都一样。”

  “那可不一样,你可是我们院长都要供起来的院宝,就凭你的本事,五大军团还不是任你挑选。”夏沐阳艳羡道。“真好啊,如果我能像阿应一样选军团就好了,那我一定要去蒋上将的第三军团。”

  “为什么?”谢应问。“祁上将的军团不也挺好。”

  “蒋上将的军团里大半军士都是平民,适合我这种没什么家庭背景的人进,而祁上将的军团,用以前调侃第一军团的话来说,是去给太子当陪读。”夏沐阳道。

  “像我这种,进去第一军团就是给各个贵族军士当奴隶和炮灰的,虽然祁上将整顿第一军团后,第一军团的作风好了不少,但到底是太子们陪读基地,普通人能不去就不去,但如果是阿应就不一样了,你要是进第一军团,肯定被祁上将当做宝贝。”

  谢应没应这个话茬,他思索地垂下眸。

  第一军团啊……

  ——

  过了几日,谢应从研究室回宿舍的路上,一辆悬浮车停到了他面前。

  一身着黑白燕尾服的金发管家出现他面前,对他礼节性的微笑,伸手示意。

  “谢先生,公爵殿下有请。”


第一百一十二章 看花从云间坠落04

  金色庄园,可以和国王宫殿媲美,素有小皇宫之称的玫瑰庄园,是代代大公爵流传下来的私人武装领地。

  它园位居帝星帝都中心,寸土寸金,堂皇富丽,不是有钱两个字能够形容。

  悬浮车停在金色庄园外,代步工具换成了小型飞行器,谢应无心观赏奢侈的令人震撼的庄园,一心盯着前面领路的金发管家看。

  金发管家艾尔兰转过头,礼貌询问。

  “谢先生,是有什么疑问吗?”

  “虽然很冒昧,但可以允许我问一下您的制造者是谁么?”

  是的,制造者,眼前看似比大多人还优雅温和的管家不是人类,而是仿生人。

  “您很敏锐,您是第一个发现我不是人类的人。”艾尔兰微微惊讶温和笑道。“但很遗憾,我的制造者已经去世了,而我的再造者是个害羞的孩子,他不喜欢外人知道他的名号,所以我不能告诉您他是谁。”

  “那真是太可惜了,您是我见过的最像是人类的仿生人,如果不是我日常接触机械智能,也很难看出您不是人类。”谢应回以微笑。

  “感谢您的夸奖。”艾尔兰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谢应点到为止,眼中的沉色却多了几分。

  自两百年前那次仿生人集体叛乱后,各帝国明令禁止仿生人的使用和生产,对于一手遮天的祁上将来说,在他的庄园内使用仿生人并不是问题。

  但是他面前这位仿生人已经不能单纯的称为仿生人了,完全类人的行为和完美人格的复制,说是智慧种族的另一种衍生也不为过。

  有生命的机械,唯有传说中的SSS机甲制造师才能创造出来的奇迹,也是卡在瓶颈期他所追求的另一扇门的终极。

  “接下来我不能再为您带路了,公爵殿下在这扇门后,您进去之后一直往前走就能见到殿下,祝您和殿下有一个美好的下午。”

  艾尔兰颔首致礼,他身后的高若巨人林立的金属大门随之打开。

  谢应进入门内,大门关闭,暗色落在他的脸上,冰冷的金属冷光从穹顶打下,数排机甲出现在他眼中,从最初老旧的型号,到最新款的重型机甲。

  像是排兵列队的军队整齐摆列,任哪一个机甲设计师看到这样宏伟壮观的场面会无动于衷,谢应也是。

  他走过一排一排的机甲,直观的感受到了帝国唯一大公的财力和物力。

  他走到场地的最中央,巨圆形的虚拟训练场吸引人的视线,悬空的光屏显示虚拟训练场的战况,训练场中战况正处于激烈的时候。

  谢应轻易地在两个战甲中认出祁念想所驾驶的机甲。

  银色的机甲以凌厉刁钻的诡攻压着蓝色的重型机甲打,不留余地堪称狠辣,虽然蓝色重型机甲尽力躲闪,却依然无法避开银色机甲的攻击。

  银色机甲主打敏捷迅速,抛弃重型武器,以量子长刀为主攻,快即防御,任何弹药都无法沾他半分,很快蓝色重型机甲就被削的只剩主干,失去攻击能力,被判定失败。

  半透明的虚拟仓打开,高架的阶梯往下行驶,停在一层,身着黑色训练服的祁念想踩着阶梯从虚拟仓中走出,他摘下虚拟眼镜,零碎的发顺着他的耳际滑了下来。

  他墨色的长发束起,露出饱满的额头,和俊美极有攻击性的面容。

  看到谢应,祁念想抬了下下巴。

  “你来了。”

  另一个虚拟仓打开,出现一位身着训练服的女人,她对着祁念想和谢应恭敬行礼,微笑告退。

  谢应多看了那女人两眼,又是一位仿生人,和之前的艾尔兰的感觉给他很像。

  “这里怎么样,喜欢吗?”祁念想状似随意地问到。

  “我想没有一个机甲师会不喜欢这里。”谢应如实道。

  “只是不知道祁上将这次唤我来是为了什么事。”

  “你是个聪明人,谢应。”祁念想靠在一旁的金属围栏上,比起军人他身上更多的还是难以靠近的贵气,糜烂的慵懒,他道。

  “入我的军队怎么样,如果你入了我的军团,这里所有一切我都可以一比一的复刻给你。”

  “这真是令人心动的条件,但若我说,我就想要祁上将庄园内的这座机甲基地,您愿意割爱吗?”谢应笑道。

  祁念想深看了一眼谢应,脸上神情不变,刚从战斗中还未脱离的眼眸锋利逼人。

  “你大概不知道我说的一比一究竟指的是什么。”

  他直起身朝内走了两步,伸手打了个响指,前方的金属墙壁向上收起,庞大的空间框架出现在墙壁之后,空间大的仿佛看不到尽头,许多身着白大褂的研究员穿行在金属搭构的空间内,研究着数个被拆解的机甲。

  “地下机甲研究院,只要你愿意到我这边,它就属于你了,你会拥有这个研究院最高的权限,在那里你可以做你任何想做的研究,不必担心被任何人钳制。”

  随意的仿佛是摘了朵花,轻飘飘地给出。

  谢应沉吟半刻。

  “如果我拒绝呢?”

  祁念想笑了,他狭长的桃花眼轻挑。

  “拒绝本上将,你能选谁?蒋正煜?他连安置牺牲战士家属的钱都要靠凑,你觉得他能给你什么呢?”

  “我知道你不在乎名利,但你却很在意你的研究和机甲,蒋正煜给不了你安稳的研究环境,但我可以。”

  他顿了下,缓慢道,浓稠艳丽像是吐毒带刺的艳红的玫瑰。

  “当然我不是现在就让你做选择,在你毕业之前,你都可以慢慢考虑。”

  “我确实有个东西想跟上将讨要,只是不知道上将能不能满足我这个要求。”谢应面色不改淡笑道。

  “我想见您身边那位仿生人管家的再造者,一个能造出完美机械生命的大师,想来应该不是籍籍无名之辈。”

  祁念想眉头皱起。

  “不行。”

  ……

  谢应再次由艾尔兰带路离开了金色庄园,送回了霍澜第一军校。

  谢应下车后,看着向他颔礼的艾尔兰,想起祁念想的话。

  “艾尔兰的再造者我也不知道去向,我无法帮你见他,但是如果你能得到艾尔兰的承认,我可以将艾尔兰送给你,任你研究。”

  “艾尔兰先生,我可以问一下,怎样可以得到您的认同吗?”

  艾尔兰似早有所知,“很简单,您只需要在某方面打败我就可以了。”

  谢应反问。“那您愿意跟随祁上将,是因为祁上将满足了您的条件?”

  艾尔兰笑得真诚。

  “当然,我从来没有赢过我们的殿下。”

  谢应目送艾尔兰离开。

  他没有回研究室,也没有回宿舍,而是去了人最多的书馆,在书馆停留几小时之后,然后转向训练室。

  又过了几个小时,没人发现谢应出了军校,不见了踪迹。

  ……

  从训练室出来,换了一身休闲宽松服饰的祁念想坐在沙发上办理公事,换回女仆装扮的女仿生人敲响了门书房的门。

  “什么事,艾尔兰。”

  女仿生人,或者说共用同一脑域,同时控制两具身体的艾尔兰对着祁念想俏皮地笑道。

  “殿下,蒋上将到访,您要见他吗?”

  “让他滚。”

  【作者有话说】:哈哈哈怎么都觉得谢应不是好人,虽然他确实是有有双重身份,但真的是攻之一来着


第一百一十三章 看花从云间坠落05

  蒋正煜最终还是进入了金色庄园。

  不然明天第二天的头条就是蒋上将被拒金色庄园门外,暴力突破疑似祁上将受难。

  祁念想厌恶蒋正煜,但更不喜欢被挂在星网上被当猴一样指指点点。

  “你脸皮见长啊,蒋正煜。”祁念想皮笑肉不笑的坐在会客厅,全身上下都透着不愉快的低气压。

  “托祁大上将的福,为了见你重要总要舍弃点儿什么,才能达到目的。”蒋正煜面不改色,他坐在祁念想的对面,冷峻的面容透着如剑的锋利,腰颈挺得笔直带着军人独有的气质,高大且冷肃。

  祁念想没心情和蒋正煜耍嘴皮子,他后倚在沙发上,松散绑起来的长发半披在脑后,落在沙发的扶手上。“有事说事,没事赶紧滚。”

  蒋正煜视线从祁念想顺滑流落的发上移开,稍稍偏到祁念想的脸上。

  “我来是为前几日的事情向你道歉,那天是我没注意分寸.....”

  “艾尔兰,送客。”祁念想声音冷下,听都不想听。

  正在倒茶的女仆艾尔兰诶了一声,眨了眨眼,可惜的将茶杯放了回去。

  蒋正煜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随即转变了话题。

  “最近反叛军活动范围扩大,制造了好几起针对贵族的恐怖事件,他们盯上的贵族阶级越来越高,恐怕没多久就回蔓延到帝星,帝星的护卫军部我沾不上手,需要你多提醒帝星这边的将领。”

  “论情报我知道会比你少?”祁念想嗤笑。“你觉得帝星的军部你插不上手,难道我就插手的上。”

  和被贵族忌惮排斥的蒋正煜相比,祁念想境况也没有好到哪去,他所处的位置更加的尊贵也更加的危险,作为唯一能危及到皇室,除了皇家人最有资格继承皇室,且手握大劝的大公爵。

  皇家最上面的那一位,没有一天不想他死。

  蒋正煜能够这么快爬到和他同等的位置,一是他实力过硬,二是皇室需要一个能够压制住他和他抗衡的棋子,为蒋正煜大开便门。

  只不过蒋正煜这个被扶上来的棋子,是个桀骜不驯的主,脱离了皇室的掌控不说,手握的权力直逼老牌家族。

  “他们又为难你了吗?”蒋正煜皱眉。

  这微妙有点关心的问话恶心到了祁念想。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关心我了?”

  “他们倒是想为难我,但他们得有那个胆,上次被我剁的手还没长全,他们还没有蠢到这么快找死。”

  女仆艾尔兰趁机放下两杯茶,不着痕迹的迅速移走,小小比了个耶。

  上好的茶,可不能浪费了。

  蒋正煜注意到艾尔兰比常人要敏捷的动作,这不是他第一次见艾尔兰,他不清楚祁念想为什么要给他管家和女仆起一样的名字,但不妨碍他觉得这两个人怪异。

  而且祁念想整个庄园中只有这两个活人,其余都是机械生物。

  和其他庄园内动辄成百上千的执事佣人的贵族来说,祁念想算是贵族中的另类,他拥有很重的精神洁癖,不喜欢别人近身伺候,所以他身边唯二的佣人属实引人注目。

  能够呆在祁念想身边,必定有他们的过人之处,蒋正煜没有多想。

  “你的婚约不落实,他们不会放弃往你这里塞人。”

  上次皇室就是想把第五皇女许配给祁念想,所以被祁念想当场对皇室下脸,给皇室好大一个教训。

  “那又关你什么事,蒋上将有空担心我,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坐稳你屁股下的位置吧。”

  祁念想不无恶意道。

  “我们之间一定要这么说话吗?”蒋正煜略显头疼地压了压额角。“我知道军校的时候我多有得罪你,这些年我也尽力的避着你走,现在这种局面,我们之间的恩怨就不能放下来吗?”

  “蒋正煜你没疯吧,难不成这些年我没空打压你,给了你什么错觉。”

  祁念想嘲讽道。

  “和我求和?你有什么资格?”

  蒋正煜将一枚胸章放到桌子上,推给祁念想。

  “这个够吗?”

  象征上将之位的勋章与荣耀。

  祁念想沉默了一瞬,敛起的桃花眼平波无澜,无端的渗人。

  “你什么意思。”

  “我们联姻如何,你需要一个不被质疑的婚约者,我需要借势暂时稳住第三军团被针对的局面,我们合作联姻各取所需。”

  蒋正煜喉结滚动,顶着祁念想逐渐冰冷的注视说出剩下的话。

  “如果你无法接受,我也可以下嫁。”

  ……

  砰的一声,金色庄园的大门关闭。

  蒋正煜捏着勋章站在铁栏门外,冷峻的面容看似平静,又有种说不出的黯然。

  “不是吧,老大,你真的向那个魔鬼求婚了?”回程的路上,充当司机的第三军团中将陈渊面露震惊。

  “然后你还被赶出来了?”

  蒋正煜盯着手中的勋章没有回话。

  陈渊嘶了下牙。“老大你图什么呢,祁上将看不上你,啊不是,厌恶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会答应你这么离谱的要求,就算是合作,你为了我们军团,也不至于去卖身吧。”

  后座的蒋正煜抬起眼,后视镜映出他黑沉的双眸。

  “如果我说,我是认真的呢?”

  ……

  “殿下,您其实没有那么讨厌那位蒋上将吧。”女仆艾尔兰站在沙发后面,俯身像猫一样探出头,笑着问祁念想。

  祁念想喝茶的手一顿,眼神阴沉的向上瞥了她一眼。

  “滚。”

  “好哟,别气嘛,殿下,我走就是了。”

  女仆艾尔兰踮着脚离开,管家艾尔兰又从会客厅的门走进,彬彬有礼的向祁念想行礼。

  “殿下,有件要紧的事要向您汇报。”

  “最新消息,反叛军潜入帝星,挟持了最上天堂娱乐地的数百名贵族人质,要求护卫队撤离最上天堂,并点名要见您。”

  ——

  反叛军存在历史已久,在贵族掌控的帝国中,总会有腐败不平的存在,反叛军从底层的平民对帝国贵族的怨恨中诞生。

  且随着漫长时间推移,势力越加庞大繁杂,如同春风吹又生的野草,无论帝国如何清除都无法完全消灭他们。

  反叛军对外打出的旗帜是,人权,自由,民主,踩在帝国贵族的痛点上,挑衅狙击贵族。

  这次也是他们针对贵族的恐怖袭击,最上天堂是贵族聚集的娱乐场所,反叛军悄无声息的渗透侵入,等最上天堂的管事人发现不对劲时,已经被捆绑起来,成了俘虏。

  反叛军声称他们在最上天堂内部埋了最新型的离子炸弹,不要妄想用武力或者网络入侵,不然炸弹会立即触发爆炸。

  要想让他们撤离,需要请祁上将祁念想亲自前来和他们谈判。

  祁念想下了飞行器,他依旧穿着在庄园内休闲宽松的服饰,他不是着急赶来,而是这种场面连让他换身衣服的兴趣都没有。

  他挥退在他耳边叽里呱啦说情况的将军,一个人进入了最上天堂。

  一个引路机器人在前方引路,圆溜溜身子稳稳的飞行。

  短时间内能够控制整个最上天堂的网络,入侵智能机械,那就代表反叛军里面有一位擅长机械科技技术的高手。

  祁念想被引到最上天堂最中心的赌场钟楼,数个机器人扫描他全身,确认他身上没有佩戴如何金属危险物品后才离开。

  一个辅助机器人举着一个托盘飘到祁念想面前,听不出是男是女的声音从机器人口中发出。

  “为了方便我们见面,请祁上将戴着这个手环。”

  祁念想看都没看手环,冷笑。

  “我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我就这么进去和你们对话,要么我杀了那些人质再跟你们对话。”

  【作者有话说】:祁·上将·念想:威胁我?


第一百一十四章 看花从云间坠落06

  僵持了一会儿,辅助机器人退下。

  “既然祁上将不愿意,那就免去这一环,请吧,祁上将。”

  赌场钟楼内部完好,没有见任何打斗的痕迹,上一层全部清空,只剩下一张深色红底丝绒的长桌在上一层中央,桌子正对两方摆着两张椅子。

  辅助机器人拉开一张椅子,退到一边。

  祁念想视线扫过空无一人的楼层,坐到桌子前,检测到来人的身份,桌面凹陷呈现十排筹码,虚拟数据铺开。

  祁念想眼前瞬间换了一幅画面,他身下的椅子变成高高在上的黑棋王座,四周如星辰黑夜披盖,黑白棋盘格铺垫到最对面,数颗棋子出现在棋盘之上。

  棋盘上出现的不是单纯的象棋棋子,而是顶着棋子标识的人,准确来说是被俘虏的被迫成为棋子的贵族。

  他们或是惊恐或是愤怒的谩骂,不受控制的站在棋盘上对应的位置上,无法逃离。

  戴着银色面具身形模糊的白棋国王出现在正对面,对应的同样由贵族扮演的白棋棋子铺列开。

  “欢迎来到星际象棋盘。”

  “黑白国王已就位,接下来的游戏中,请国王们善用手中的人棋,每一颗棋子代表着一条人命,游戏中死亡,现实中将会精神死亡,请尽情的用你们的智慧厮杀,赢得最终的胜利,祝你们游戏愉快。”

  祁念想提了点兴趣,挑眉看向对面,对座下求救尖叫的贵族熟视无睹。

  “你们大费周章请我过来,就是想邀请我玩这么恶趣味的游戏吗?”

  对面的面具人轻笑,模糊变声的声音让人听不真切。

  “尊贵的公爵殿下,原谅我不了解贵族的娱乐方式,我还以为贵族们都喜欢这种以人做秀的游戏,所以私自设了这盘棋局,本以为公爵殿下会喜欢,看来是我想当然了。”

  “单方面的掌控屠杀,可算不上什么有意思的游戏,也只有蠢货才会对这样的游戏乐此不疲。”

  祁念想靠在椅子上单手支头,对棋盘嗤之以鼻。

  “一群酒囊饭袋,自然比不上在战场上执掌生死的上将,这棋盘游戏比起公爵殿下看到的战争场面确实差了很多,但作为无聊时候的调剂也未尝不可,还是公爵殿下看到这么多同阶层的贵族,不忍心下手?”

  “一群轻而易举就成为俘虏的废物,活着就是浪费资源,死了或许还能挣个身后名。”

  在祁念想眼中,没有人质,只有死人。

  他进来只是想看看反叛军玩的什么把戏,至于贵族们的死活,关他屁事。

  “他们死了,我再送你们下去见他们,他们也算是为帝国英勇就义了。”

  祁念想的话激起了棋盘上很多贵族们的不满,纷纷拿自己的家族威胁控诉他。

  祁念想桃花眼向下扫过,棋盘上瞬间噤声。

  这些贵三代,贵二代,虽然没有接触过祁念想本人,但也听说过祁念想恐怖大公的名号,不同于他光明磊落用功绩一步一步爬上去的上将之位,他大公的爵位可是阴死了不少大贵族才坐稳的。

  能够年纪轻轻握住大半个帝国,证明了祁念想这个人,比一般贵族更加的心狠,也更加的无情。

  或许对他来说,他们这群贵族或许和贱民没有什么区别,死了就死了。

  “这不是很有意思吗,往日高高在上生杀予夺的屠手在更高等的猎人手下成为待宰的猎物求饶生存,也算是难得的人生体验了。”

  银面具人笑着拍手,他看着棋盘上神色各异的贵族们语调夸张道。

  “不要这么悲观,各位贵族大人,这不是你们最爱看的杀人游戏,虽然这棋盘相比你们平常的娱乐简易了不少,但我还是很希望你们能够乐在其中。”

  和贵族们平常观赏的游戏来说,棋盘游戏不过是个开胃菜,以活人杀戮为游戏,帝国律法明令禁止,但是防不住贵族钻空子。

  随便开辟一所荒星,把一些明面上非帝国公民的人扔进去,以公民的身份证明和高额的金钱为诱饵,诱使他们在荒星中生存,自相残杀。

  更血腥点儿的,为了给贵族们提供更直观的情绪刺激,高等娱乐场所会专门派人以游戏之名入侵低级文明星球,往里面投放各种变异生物和机械生物,开展“真实体验”的屠杀。

  每一年,都会有数个无名的小星球在贵族残忍的娱乐中陨落,而这只是贵族统治下的冰山一角。

  祁念想也曾参加过这样的屠杀游戏,只不过那场是一场别有用意的鸿门宴,是贵族内部对尚未成年日渐显露锋芒他的警告和施压。

  本来他对这种单方面的屠杀不感兴趣,但谁让那群大贵族惹恼了他,所以他杀了所有进行游戏投下的精神体,顺带杀了所有的怪物。

  一场血腥绝对力量的屠杀,教会了那群大贵族做人,也让大贵族学会了跪着低头向他说话。

  这不,游戏还没开始,已经有很多贵族跪地向他求饶,祈求他救他们。

  “我不讨厌弱者,但是却很厌恶只会狗叫的废物,既然那么怕死,那就拼死活下来吧。”

  祁念想鸦羽的眼睫撩起,抬起骨节分明的手,随着银面具人动用的兵棋之后,在贵族惊恐哭嚎声中移动黑方兵棋。

  祁念想的棋风如同他本人一样锋利迅猛,常常打的白棋猝不及防,白棋趋于防守和诡计,冷不丁的背刺阴人。

  两人高坐王座执棋,几次交手实力不相上下,双方有没有认真另说,毕竟怎么看黑棋方的国王都很漫不经心,出棋越渐的随意,棋盘上惨叫的贵族棋子们无法动摇他半分。

  甚至有时候祁念想还会故意停下来,欣赏缺胳膊少腿贵族的惨状,比银面具人更像是恶劣的始作俑者。

  “公爵大人,我不想死,求求你将我放到后排,啊!!”

  “上将大人,求您放过我,我不想被杀!求您移开您的车座!”

  “祁上将,我拿我们家族所有势力和您交易,还请您高抬贵……”

  祁念想听的烦了,随手扔出象棋,只听一声惨叫,象棋死在了黑棋的进攻下。

  “公爵殿下似乎没有认真和我下棋,是这游戏太乏味,还是我不足以让殿下认真。”

  银面具人移动后棋上前。

  “你都没有认真,也敢妄想我和你认真。”

  “我以为我掩藏的很好,还是被公爵殿下看出来了。”银面具人淡笑,状似惊讶。

  “白无名,你一个反叛军首领不坐在后方当缩头乌龟,怎么这次想着出来搞什么恐怖袭击,你搭这出戏不会是真的只是想和我下场棋这么简单吧。”

  祁念想似笑非笑,过于浓艳稠丽的面容展露阴沉的冷意。

  “我很荣幸,公爵殿下竟然知晓我的名号,如果我说,我搭这场游戏就是为了见您,想要和您聊天,您信吗?”

  反叛军首领无名无姓,甚至旁人连他是男是女都不清楚,标志性的身份证明,是他脸上印着紫菱花的银色面具,军方给他起了个代号,叫做“白无名”。

  祁念想冷笑。

  “你倒是好大的手笔。”

  “想要和公爵殿下单人会面实在困难,不得已我才出此下策,若有冒犯,还请公爵殿下见谅。”白无名悠长的叹气,无奈道。

  祁念想掀了下唇角,嘲讽的意思不言而喻。

  “所以呢,你想聊什么?”

  白无名前进一步车棋,微笑。

  “聊,我们如何合作怎么样?”

  祁念想看了眼快被吞掉的后棋,后退一步车座。

  “你今天出门没带脑子吗?你一个反叛军首领凭什么和我谈合作?”


第一百一十五章 看花从云间坠落07

  “公爵殿下很辛苦吧。”白无名轻缓道,似是感叹。

  “皇室的人容不下您日渐扩大的势力,忌惮您的权力和力量,层出不穷的想要从您身上咬下一口肉,固然公爵殿下不将他们那些小动作放在眼中,但应该也会觉得厌烦。”

  “如今您的声望越渐的大,还未上位的皇太子将您视为眼中钉,他们的动作越渐的露骨频繁,不然在外的四个上将,怎么独独召回了您和蒋上将。”

  “所以呢,就凭这些你就敢大言不惭跟我合作?”祁念想眯眼。“那些不堪大用的蠢货,你以为我会放在眼里?”

  “苍蝇多了也很恼人,公爵殿下是不会在意上面的为难,但是时间久了还是会消耗殿下的精力,从殿下和皇室几次交手中,可以看出殿下无心最上面的那个位置,但如果上面的人不换,他们就不会停止对殿下的针对。”

  “所以殿下不如和我们合作,扳倒帝国,您彻底的独立出去,总好过在帝国手下生存。”

  “那扳倒帝国之后,你们是不是就要考虑如何清除我了?”

  祁念想笑了,他手持大哭大叫的象棋,直逼白棋中心阵营,乖戾的话语透露着唯我的尊贵。

  “你凭什么以为我是在帝国手下生存,而不是帝国依附着我站立,又怎么看出我是不得已被召回,而不是乐在其中。”

  “我是厌恶被帝国钳制,但更不喜欢与鬓狗为伍。”

  “那太可惜了,真诚来说,我并不想与您为敌。”白无名看着被杀的空无一棋的王座周围,不出所料的笑出声。

  “您真的是个很可怕的对手,本来以为我们能够愉快的达成合作,现在看来是不成了。”

  “谈判失败,我们这场棋局对战全部过程将会被传到星网上,您杀了这么多贵族,即便是你也会受到影响吧,更甚者星网上还有那么多不懂局势,容易被当枪使的民众。”

  “公爵殿下,您实在不该一个人来,受我的激将法,入这盘棋局。”

  祁念想从王座上站起来,长眸敛起锐利逼人。

  他夺了兵棋手中的剑,他掂量着虚拟数据的模拟的长剑对着白起王座纵横下斩,剑指白棋王座那一刻,有序的数据瞬间瓦解,如同星辰般坠落,他冷笑着开口。

  “可笑,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恭喜您,公爵殿下赢得最终的胜利。”

  冰冷的AI语音突兀的多出几分笑意,本该待机的辅助机器人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拉花,啦啦队似的对着祁念想欢快地摇。

  祁念想,“滚。”

  辅助机器人失落的低下头,光屏上显示哭哭的表情,捧着拉花退下去。

  虚拟数据全部消失,深色红丝绒底长桌出现在眼前,白无名惊讶的看向脱离他控制的辅助机器人,意味深长道。

  “没有任何警报,我篡改的系统竟然被人再次入侵,没想到殿下手下还有这样的能人,怪不得殿下会轻易的应我的棋局,这一切怕是都在殿下的掌控中。”

  “你敢单独请我赴会,我自然要还给你点礼物。”祁念想抬手,最上天堂所有的武装机械对准白无名。

  “将你的命留在这里。”

  白无名从容的笑着,“公爵殿下,别忘了,最上天堂中还有我们埋下的炸弹,即使你能掌控得了最上天堂的区域网,救下棋盘上的那些贵族,也无法阻止它爆炸。”

  祁念想掀了下唇角。

  “蒋正煜,你还没有废到这么久都没有解决外面的反叛军吧。”

  白无名脸色突然一变,不知何时到来的蒋正煜从上一层的楼梯处下来,硬质军靴踩在大理石阶上,发出冷硬的回响,他手中拿着一枚报废的粒子炸弹,下颌绷紧带着肃杀的冷意。

  “拆炸弹稍微费了点时间,希望没有打扰到你玩游戏的兴致。”

  白无名很快冷静下来,他视线从蒋正煜移到祁念想身上,眼底情绪不明。

  “这么看来,两位上将的关系没有传闻中那么恶劣。”

  祁念想耐心耗尽,不耐烦再与白无名擀旋。

  “遗言说完了吗?”

  白无名没有动作,面容干扰识别下,看不清他的神情,他温润有礼的微笑。

  “其实这次来,我还有件事想与公爵殿下确认,原本这涉及到殿下的私事,我不好开口询问,但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也不差这点冒犯了。”

  白无名点了点脸上的面具,“传闻您那位早逝的母亲,在未成为公爵夫人前曾是很有的机甲设计师,但后面不知发生了什么,您的母亲消失在了大众视线中,包括她出众的机甲设计理念,直到大公爵夫妇意外身亡的消息传出来,星网上才留下关于您母亲的只言片语。”

  “我想知道您母亲当年提出的机械生命进化的公式和手稿,是否还……”

  祁念想突然踹了脚长桌,深木长桌猝然崩裂,像是被触怒的雄狮,露出冷戾的神情。

  “艾尔兰!杀了他!”

  辅助机器人浮在祁念想身后上方,如同骑士弯腰行礼。

  “遵命,殿下。”

  被量子空间隔离开的最上天堂,骤然发出剧烈的震动,轰烈的爆炸声接连爆开,虽然只有小范围,动静大的却也惊人。

  潜入成功制服反叛军的军人保护狼狈的贵族们向外撤离,他们被这动静惊到,差点被波及,卷入三个SS级强者的战斗。

  战斗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最终挟持最上天堂的反叛军尽数落网,只有反叛军的首领不知踪迹,能够在两个SS级上将手中逃脱,白无名可能要比军方记录在案的SS体质更加强大。

  比如,传说中的SSS级完美基因。

  祁念想暴躁的从废墟中走出,狠狠的蹭过左半张脸,周身气势阴沉可怖,他察觉到了他与白无名交手时候隐隐被压制的体质差距。

  再不嗑药的前提下,白无名体质可能比他要强,令他恶心的是,白无名逃走前,故意被他击中腹部,凑到他面前。

  捧吻过他的侧脸,愉悦轻笑。

  “期待我们下次见面,殿下。”

  祁念想一拳锤向坚挺的钟楼,蛛网的裂痕瞬间蔓延开,钟楼摇摇欲坠,轰隆倒塌。

  他阴沉着一张脸出去,吓退想要询问的军士。

  “滚去处理后续。”

  军士立正,当即喊是。

  在外等候多时的管家艾尔兰,一手拿披风,一手拿毛巾上前,将披风披到祁念想身上,呈上毛巾。

  注意到祁念想擦红的脸,他呈到一半的毛巾拐了个弯,轻柔的贴到祁念想的脸上。

  “再怎么生气也不要拿自己的脸出气啊,殿下。”

  “滚。”

  “好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 看花从云间坠落08

  最上天堂的恐怖袭击有惊无险的结束。

  快到结尾时,帝国太子携着一众官方记者姗姗来迟,在镜头面前痛斥反叛军,表达对祁念想的担忧和敬佩。

  祁念想冷着脸完全不给面子,皮笑肉不笑的让太子碰了个钉子。

  被下了面子,太子差点没绷住谦逊的表皮,脸色跟吞了苍蝇似的离开。

  太子和记者离开后,跟在后面的第五皇女仓促不安的对着祁念想行礼,或许是因为之前皇室想把她配给祁念想,见识过生气的大公爵祁念想的恐怖,她显得十分的拘谨小心。

  她战战兢兢地见了礼,快步离开。

  祁念想回到了车里,滚走又滚回来的艾尔兰在祁念想的手边放下一杯冰水,不打扰祁念想休息,安静的坐在前座当隐形人,像是橱窗内摆放的精美的机器,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突然艾尔兰察觉到了什么,扬起头。

  这一个动作,引起了后座闭目养神的祁念想的注意。

  “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我有一段残留在最上天堂区域网内的数据,被一个不礼貌的访客给截走了。”艾尔兰问道。

  “殿下,需要我找到对方拿回来吗?”

  祁念想抬起眼,昏暗的车厢内看不清他的神色,但依然能感受到和在外面的锋利阴沉相比,此刻的他更加的内敛深沉,像是深夜平静幽深的海面。

  “不用。”

  艾尔兰淡笑说是。

  过了一会儿祁念想发现艾尔兰还在透过后视镜看他,他抵住眉心略显疲惫道。

  “有什么话直接说。”

  艾尔兰:“殿下,你其实什么都知道吧,为什么要陪着他们做戏呢?”

  “我知道什么?”祁念想掐着眉心的手一顿,冷嘲道。

  艾尔兰思考了下,确定道。“全部,无论是反叛军的首领白无名,还是这次恐怖袭击。”

  “您明明可以一次性解决掉这些麻烦,但却有意的放纵他们成长,以人类的思维来说,您这样的行为来说弊大于利,我无法理解您的行为用意。”

  祁念想没有立刻回话,他看向车窗外戒备森严忙碌的军队,眼底幽深。“在你们机械生命看来,如今的帝国是什么?”

  “虫蚁蛀空摇摇欲坠的堡垒,苟延残喘吸食大树最后的生机。”

  “我呢?”

  “立于金字塔顶端,最有可能成为堡垒的掌舵手。”

  “反叛军呢?”祁念想又问。

  “通往新秩序,尚在构建的不成熟的地基.....”艾尔兰顿住,程序演变出千万种结果,最后停在最令他费解的演算上。

  他万年不变的笑容落了下来,露出机械性无机质的冰冷,脸上依旧残余着疑惑。

  “原来这才是殿下的打算。”

  艾尔兰道,浮现几分对新奇事物观测的跃跃欲试。

  “他们所做的一切应该都在您的计划之中,或者说,现在所有的发展都是由您一手促成和导演,但一个庞大集团的毁灭,必然伴随着革命和鲜血,您似乎并不担心集团落败后,您的下场和结局。”

  祁念想重新看过来之前,艾尔兰脸上重新摆好笑容,感叹。

  “殿下真是个矛盾又奇怪的人,您让我对您的好奇又多了一分。”

  祁念想撑着下巴,反唇相讥。“艾尔兰,凭你的本事不会轻易让人盗取你的数据,那又为什么任由那人拿走你的数据?”

  “我的数据库给演变出两种回答,一种假话,一种真话,但我知道您不喜欢听假话,所以只能诚实的告诉您,因为有趣。”艾尔兰道。

  “观测智慧生命的行为和动机,往往是学习进化的最佳路程,并且由您设定的程序中,我有权接受别人对我的挑战,我可以将对方盗取我的数据的行为,视为挑衅。”

  艾尔兰说完,又是一顿,他恍悟道。

  “原来如此,我的选择也在您的计算之中吗?”

  祁念想端起透明的水杯,冰凉的水汽顺着杯沿滑落,映照艾尔兰清晰的面容,撩起令人退却的桃花眼。

  “就如你所说,这不是很有趣吗?”

  艾尔兰0.01秒怔愣,深处机械全然的注视停在祁念想面容上,他缓缓露出笑容。

  “是的,殿下。”

  ——

  谢应从研究室中出来,将一个微型硬盘穿绳挂在脖子上,他出了研究室与打着哈欠睡眼惺忪的夏沐阳撞了个正着。

  “早啊,阿应,我咋说昨天晚上没见你回寝室,你又在研究室里通宵做研究了。”

  “之前去了图书馆和训练室,准备回寝室的时候突然有了更好的实验想法,所以就又回了研究室。”谢应看了眼表。“没想到出来就这个时间点了。”

  “我好像是听林海说他在训练室见过你来着,论天才和努力还得是看你啊。”夏沐阳拍脸让自己打起精神,注意到谢应脖子上的微盘他问道。

  “你现在怎么还在用这么老式的实体硬盘?不会觉得不方便吗?”

  “把资料全都放在光脑上我不放心,重要的东西还是随身携带比较安全。”谢应随意的展示了一下微盘,然后放到了衣服后。

  “不懂你们天才的烦恼。”夏沐阳摇头。“可惜了,你昨天一晚上都泡在研究室,没赶上昨晚的热闹,什么最上天堂被俘虏,反叛军的恐怖袭击,还有被挑衅的祁上将反杀反叛军首领等等。”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是最劲爆的话题了。”

  谢应适当的表现出好奇。“昨晚原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现在的最热闹话题又是什么。”

  夏沐阳来了兴趣,一扫之前的颓废,颠颠的打开光脑。“那就要看星网占据第一的话题了,你看,传闻祁上将和蒋上将要订婚了!”

  “虽然看起来好像是没有根据的小道消息,但凭昨天祁上将和蒋上将同时出现在最上天堂控场,还有之前祁上将和蒋上将打架,网友扒出来是蒋上将中了药,招惹到了祁......”

  说不清的冷意骤降,夏沐阳背后猛地发冷,他嘚啵嘚的嘴停住,僵硬的抬头看向面前的谢应。

  谢应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却让他感受到了悚然的惧意。

  “你说,谁和谁要订婚?”

  夏沐阳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声音发紧。

  “祁上将和蒋.....”

  一只手拍在夏沐阳的肩膀上,夏沐阳一个激灵止住话。

  “小道消息总归是小道消息,还是不要乱传的好,以免给自己造成麻烦。”谢应手下用力,淡然微笑。

  夏沐阳干巴巴的点头,谢应走后他在原地站了好久,才从全身恐惧中的麻意中走出。

  他摸了摸脖子。

  好险,刚才有一瞬间他差点以为自己的脑袋要掉了。

  谢应刚刚是生气了?

  为什么?

  ——

  祁念想刚睡下,就被接连不断的动静吵醒,他忍无可忍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仰头和眼睛睁圆的女仆艾尔兰对上眼,女仆艾尔兰讨巧的眨眼,甜甜地展开笑容。

  “殿下,祁上将拜访,我们拦不住,所以就先将蒋上将请到了客厅,您要去见他吗。”

  “滚。”

  “好的哦。”

  女仆艾尔兰像是高挑的猫儿,轻巧无声的出了门,门将要合上时,女仆艾尔兰又探出头补了一句。

  “蒋上将说了,如果殿下不见他,那他就会来见殿下,您确定让他来您的卧室见您么。”

  “滚!”

  “好哦,好哦,别气嘛,我这就让他滚。”

  【作者有话说】:社畜,没有在学校的时候休息时间多,最近太累了,受不住停了几天,接下来会努力稳定更新,安详jpg.


第一百一十七章 看花从云端坠落08

  “你不去处理反叛军的后续,跑我这边干什么,真当我的金色庄园是你家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祁念想还是没能睡着,随便披了件外衣出了卧室,口吻不善的问道。

  蒋正煜淡定的放下手中苦到天际的咖啡,面不改色对上说话火药味十足的祁念想。

  “如果你想,我明天就可以搬进来。”

  祁念想冷笑。“那你离死也不远了,快说正事,说完赶紧滚。”

  “你看到星网最新的热搜了吗?”

  祁念想看向候在一旁当空气的女仆艾尔兰,艾尔兰领会,用官方播音腔的语气叙述了最热的词条。

  祁念想“......”

  祁念想深吸口气,怒气在越线的边缘试探。

  “蒋正煜你脑子是被脑虫啃了一半脑瘫了是吗,网上的人不知道,你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不去查背后散播消息的主使,来我这里是专门来恶心我的吗。”

  “我查到了,所以才会来找你。”蒋正煜耐着性子,安抚道。

  “谁?”

  “太子那边的人搞的事。”蒋正煜传了几个人的资料给祁念想。

  “上次我们宴会打架后,他们认定我们之间的关系恶劣,你昨晚又没有给太子脸面,所以他才故意借此恶心我们,想进一步激化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们之间能有什么关系。”祁念想扫了一眼,神情深沉不辨喜怒,他冷嘲道。

  “你当我是那个脑袋空空废物太子吗,你说什么我都会信?他蠢才会被当做枪手,散播这些莫须有的流言,如果这流言没有你在背后做推手,我把你脑袋给拧下来。”

  蒋正煜没有否认,默认了祁念想的话。

  祁念想没了跟蒋正煜打哑谜的耐心。

  “你到底想干什么。”

  蒋正煜垂下的眼眸抬起,如同黑夜一般冷寂无声,蛰伏所有的侵略性和危险,他身体微微前倾,裹在军裤下的长腿分开,携带进攻的压迫感。

  “我以为我表现的很明显了,现在皇室忌惮你,反叛军又盯上了你,你昨晚救了许多贵族,但你的行事方式定会被那些贵族记恨,你虽手握强权,但在四面夹击的环境中,免不得独木难支。”

  “这种局势下我们合作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我们两个作为对手这么多年,没有人比我们更了解彼此,我们之间除了军队和私事上的摩擦,还没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权力斗争中,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比起皇室和其他大贵族甚至反叛军,我都是最好的合作选择。”

  “所以呢?我们合作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祁念想话语冰冷,殷红的唇宛若吐毒的罂粟,锐利遮掩不住的嫌恶。

  “遵序贵族间利益交换的方式,最稳固的只有通婚这一项,我们两个上下都没有兄弟姐妹,所以为了利益的稳固性,只有你我绑在一起。”

  蒋正煜说着又将他的勋章递向祁念想。

  祁念想视线落在鹰翅金属勋章上,铂金的光泽泛着硝烟的冷光,他眼眸低垂看不清情绪,似是在思考此事的可行性。

  “打扰了,殿下。”管家艾尔兰出现,打断了两个人之间的对话,他温润有礼的弯腰致歉,道。

  “谢先生到访,请问要将请他进来吗?”

  祁念想注意力被移开,蒋正煜捏着勋章的手一顿,紧绷的精神被打断,松了口气。

  “谢应?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找你。”

  “你会不知道之前我请过他来我庄园?”祁念想讽道。

  蒋正煜将勋章放在桌子上,语气状似平常。

  “你之前从未邀请过其他人到你的庄园里,就连太子都被你拒之门外,你对他关注似乎过多。”

  “SS级机甲制造师,难道你们军团就不心动?”祁念想呵了一声。

  “人才到哪都是人才,无关他去哪个军团。”蒋正煜不以为意。

  祁念想冷笑。

  “等他做出选择进了我的军队,你再跟我说这些话吧。”

  我没有想跟你抢人的意思。

  蒋正煜想说,看到祁念想冷冰冰的神情又把话咽了回去。

  谢应进来后,看到的就是坐在客厅中面对面坐着的祁念想两人,他看到蒋正煜时目光停了一瞬,然后落在对面的祁念想身上。

  祁念想此刻穿着灰色的丝绸睡衣,顺滑的服帖他修长劲瘦的身体,外面随意搭了一件浅色系的外衣,墨色的长发披在脑后,长至沙发,打旋垂落。

  褪去一贯的一丝不苟,疏离冰冷,慵懒随意的像是太阳底下晒暖的大猫,暗藏危机和凌厉。

  和祁念想战斗能力和尊贵的地位一样出名的还有他的脸,浓烈到昳丽的容颜,丝毫不显得女气,反而因为过于精致显得十分的不真实,美得十分有攻击性。

  帝国玫瑰的名号绝非浪得虚名,但近些年随着祁念想战绩越来越多,行事越来越狠,倒是很少再有人那这个称号来形容祁念想。

  “祁上将,蒋上将。”

  谢应不卑不亢的问好,然后坐到了蒋正煜的右手边,面对军界两位大佬,谢应平常的仿佛是在与同辈的交流,没有任何军校学生该有的局促和紧张。

  “你主动来我庄园,是想好如何回复我了吗?”

  祁念想并不意外谢应的到来,面对谢应他的态度要好上许多,肉眼可见的平和下来,没了之前和蒋正煜的争锋相对的冷意。

  蒋正煜眼底暗了暗。

  谢应察觉到了身侧的冷意,平静的微笑。

  “我回去想了想,竟然是祁上将相邀,为了表达我的决心,还是尽快给出我的答案为好。”

  “那你的选择是?”祁念想抬下巴示意。

  谢应侧眼看到蒋正煜面前的勋章,他唇角几不可见地压平,又很快恢复平常,看似温和实则清冷的回道。

  “我知道祁上将可以给我提供更好的环境,但是入军队我还是更想自在一点,相对于庇护我更需要历练,所以比起第一军团,我想,还是第三军团更适合我。”

  祁念想势在必得的笑容消失,锐利地看向蒋正煜。

  什么?

  无故被波及的蒋正煜也懵,他转头对上谢应不达眼底的笑容。

  谢应客气的微笑。

  “以后还请蒋上将多多关照。”

  “蒋,正,煜!”

  蒋正煜刚想解释,他放在桌上的勋章被祁念想拿起,直接扔到了他的脸上。

  “给我滚!”

  砰的一声,金色庄园的大门关闭,蒋正煜又一次被扫地出门,不同的是这一次他身边多了一个谢应。

  蒋正煜捏了捏眉心,低沉道。

  “你故意的是吗?”

  谢应微笑偏头。

  “蒋上将在说什么?”


第一百一十八卷 看花从云端坠落10

  经过一系列抢人大战,军校最终的测试战过后,谢应如他所说入了第三军团,成为蒋正煜的部下。

  走了军部流程,谢应进入第三军团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蒋正煜再无法决定谢应的去留,再者他要是真的不要谢应,第三军团缺了一大辅助不说,更会让祁念想觉得他故意放人,厌恶他。

  蒋正煜很头疼,他不清楚谢应为什么执意入他的军队,他旁敲侧击也没问出什么话来,听的最多的无非是表面恭维的词,什么敬佩仰慕他,认为第三军团更适合有野心随性的人野蛮生长。

  滴水不漏,进退有度。

  蒋正煜是最早接触谢应的人,但是他一直没有看懂过谢应,谢应整个人都很神秘,像是一团迷。

  但谢应的出身履历干净的不能再干净,就像是小星球走狗屎运爆出来的天才,除了这个星球前身有些特别,归属祁念想势力范围管辖下外,没有任何的不对。

  所有人都觉得谢应会选择第一军团,蒋正煜也是,最后谢应却选择进入第三军团,明晃晃打了放出话要将他收入第一军团的祁念想的脸。

  谢应有没有被祁念想记恨上,蒋正煜不清楚,但他一定是又被祁念想摁进了黑名单。

  除此之外,谢应确实是个值得信赖,可以托付后背的战友,他的加入让第三军团顺利的度过困难期。

  而祁念想那边,因为皇室和其他大贵族再三针对,一直有意引导他们作死的祁念想,找准时机,一举掀了两个皇室派的大贵族,踩着他们的头颅稳固住他狠辣杀伐的公爵之名,彻底和皇帝一党撕破了脸。

  祁念想接连削了皇室的左膀右臂,又拔了他们几颗牙,顺带松了一下帝星贵族圈的土,好长一段时间,金色庄园但凡传出来点什么动静,都能让帝星的贵族们抖上三抖。

  最不受影响的大概只有早期跟随效忠祁念想的贵族,但他们依旧不能在这种时候跳,不然还是会被祁念想摁头处理掉。

  祁念想恩威并重高压强势的手段,收服吞并了帝都大半的贵族势力。

  当然如此强硬凌厉的手段,祁念想不可能没有受创,但比起被掐着脖子不敢再狗叫的皇室,他的损失可以忽略不计。

  帝星一时流传,只听公爵令,不听皇帝言的调侃。

  祁念想势头越大,帝星局势越是紧张,风口浪尖,所有贵族都觉得要变天的时候,祁念想停下了对皇室的打压,似是不想那么早登位,有意观看困兽之斗,慢慢消化吞下的势力。

  他这一闲就开始翻旧账,首当其冲倒霉的就是蒋正煜。

  蒋正煜趁着祁念想和皇室掐架,还没歇上两口气,又被祁念想针对,开始了明枪暗箭争锋相对的日子。

  蒋正煜:......

  他正经的思考,如何滑跪才能得到祁念想的原谅。

  看得陈渊直想拉着蒋正煜去脑科看看他上司的脑袋,是不是被祁念想打坏了。

  前几年这俩人还斗得要死要活的,怎么几年没见,他顶头上司见到祁念想就跟被驯化的拔了牙的老虎一样,所有尖锐张狂收的干干净净。

  如果不是没有那个狗胆,他真想掐着蒋正煜的脖子怒吼。

  老大你的强势呢!你的果决呢!你的王霸之气呢!

  正在挑礼物的蒋正煜仿佛感受到了陈渊的怨气,他回头看了眼陈渊,把陈渊吓得一嘚瑟。

  “奇怪我为什么想要讨好祁念想?”

  陈渊僵硬的扯唇角,狗腿笑道。“怎么会,老大你这么做一定有你的用意。”

  “对,我就在讨好他。”

  话刚落的陈渊:......

  这话TM的让他怎么接!

  “我不认为讨好自己喜欢的人有什么不对。”蒋正煜坦荡道。

  陈渊脑cpu被蒋正煜的话给干烧了。

  你承认了是吧,你终于承认你对祁大恶魔有非分之心了是吗!

  “为什么啊,老大,以前你不是很讨厌祁念想上将的吗?”

  而且祁念想是谁啊,第一军团上将,帝国唯一大公,距离至高之位只差一步的未来帝国的主人。

  不是陈渊看低蒋正煜,自家老大自然谁都配得上,但那人是谁都行,就是不该是祁念想。

  先不说他们两个的适配度,老大真的不担心以后睡在祁念想旁边被他杀了吗!

  传闻中,祁念想可是连自己父母都能杀了的狠人,更别说没有血缘关系的伴侣。

  “你认真的吗,老大!”陈渊惊恐。

  蒋正煜手上的光脑停在一张血红的玛瑙石耳坠上。

  “还记得四年前在法尔星系那场消减战役吗?”

  “怎么会不记得,那场清除虫母的战役让老大正式成为了第三军团的上将,还有祁上将也是。”

  法尔星系是最早被虫族入侵占领的星域,光三只特级虫母的存在都能耗死数个军团,当时负责啃这块硬骨头的就是第三军团,不仅是因为上面军部的为难,也有贵族的刻意打压。

  没有充足的机甲枪械供给,没有援军,甚至连医用治疗舱都极为短缺,后备能源跟不上,第三军团每场仗都打的极为艰难,如果不是当时尚是副将的蒋正煜当机立断打劫了最近的星盗团伙和军部拍板威胁,第三军团或许撑不到支援的资源批复下来。

  谁都没想到与批复的资源一起到来的,还有第一军团的援军,领兵的就是祁念想。

  一样同为副将,祁念想却和被上面处处制肘的蒋正煜不同。

  第一军团从祁念想进入的第三年起,已经是第一军团说一不二的领将,第一军团上将早就被祁念想给架空,憋屈的准备回家养老。

  祁念想当然不是那么好心前来支援,恶意的占领了他们的基地,以军资供给做威胁让他们去战场前方当第一军团指挥的炮灰,简单来说,他不是来打仗,而是来抢功劳的。

  那时还满身戾气,在军队历练久了又沾了一身军匪气的蒋正煜哪会惯着祁念想,一来二去两人又对上了。

  剑拔弩张的两人,让两军团见识了,什么叫做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好在两位大佬针对归针对,在战争策略上从没有出错过,两位SS级强者的将军坐镇,法尔星系后续清理虫族的战斗异常的顺利。

  但天有不测风云,一场寻常的小型战役中,突然出现了星云风暴,风暴席卷了战场,摧毁了半颗星球,两位在前方战场上的两位主将接连失踪。

  等他们在接收到两位主将的消息,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他们竟然被风暴带到了虫族三位特级母虫所在的虫巢,神奇不是他们活了下来,而是他们活下来的同时,杀了三位特级母虫。

  除了祁念想和蒋正煜,没有人知道他们在虫巢内经历的什么,又是怎么杀了虫母活了下来。

  现在仔细想想,老大好像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不再和祁念想对着干,对祁念想的态度微妙暧昧起来。

  “老大,你不会是在那个时候喜欢上了祁上将吧。”陈渊傻眼。

  这算什么,吊桥效应?但那场战役都过了四年了,就算当时因为同生共死产生了爱情,也早该淡了啊。

  “不,比这个时间要早,但真正喜欢上他是什么时候,我也说不清,或许从我们相遇的第一面起……”

  蒋正煜想到了什么,摇头,冷漠坚毅的面容柔和下来。

  “总之,我很清楚自己是喜欢他,认真的想要和他站在一起的那种。”

  陈渊…陈渊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可是老大,你就不担心,你还没跟祁上将在一起,就被他给……”

  陈渊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蒋正煜下单的手一顿,手指点在光脑上,听似随意却认真道。

  “如果他想杀了我,我这条命他拿走也没关系,当年要是没有他,我可能早就死在了那场风暴中。”

  ——

  蒋正煜在麻木的疼痛和黑暗中恢复意识,星云风暴严重摧毁了他的身体,为了掩护军队撤离,他能够从星云风暴活着已是幸运。

  他五感迟钝,不知道自己被星云风暴带到了哪里,他闻到了浓重的腥味,手下怪异的黏腻,重伤的身体连起身都办不到。

  蒋正煜摸索着撑起上半身,确定自己是在一个狭小怪异的洞中,他顺着狭小的洞往有风进来的地方爬,察觉到有什么在靠近。

  一道微光从外传来,一人单腿蜷缩的坐在洞口,身上沾满鲜血和他同穿着副将军装的祁念想毫无预兆的闯进他的眼中。

  祁念想状态比他好上很多,脸上沾着还未干涸的血,像是刚与什么厮杀过,短暂地停在这里休息。

  灰暗肮脏的环境与这位一贯精细又挑剔的贵族格格不入,血的颜色在他身上又莫名的和谐,像是诡异腐烂又绚烂的画卷。

  蒋正煜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祁念想,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述他怪异的心情。

  似是察觉到了他的动静,祁念想睁开眼,狭长的桃花眼向他看来。

  “醒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看花从云端坠落11

  蒋正煜怎么都想不到,他会和祁念想一同失落到法尔主星的虫巢。

  更让蒋正煜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会被祁念想救下。

  他受伤太重,连基本的行动都是问题,即便他体质恢复能力强,在没有药物辅助的情况下,他伤口依旧会溃烂发炎。

  他以为,以祁念想对他厌恶的程度,能够将他安置到安全的地方,已经是祁念想善心大发,现在他如同废人一样将死,作为一个没用的拖油瓶,向来利己的祁念想会将他抛下,见死不救。

  但从他清醒,再到高热意识模糊,他一直都能察觉到祁念想在他身边。

  守护?脑海中蹦出这俩词的时候,蒋正煜觉得自己是不是烧傻了,怎么会将这个词安到祁念想身上。

  但不时灌入他嘴中又苦又恶心的液体,和探在他额头和脖颈试温发手,无不在表明他正在被人照顾着。

  他身体忽冷忽热,身体各项机能降到最低,到后面他模糊的意识中断,彻底不省人事。

  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境,梦到许多破碎没有逻辑的画面,他记不得梦中的场景,但却记得在梦境中不断变换模样身份的青年,身材高挑,容貌昳丽,哪怕青年面容一再变化,他也能一眼认出对方的身份,祁念想。

  他似乎一直在追逐着他,却又一再的失去他,他看着梦境中形形色色的“他”挣扎,失落,痛苦,又不得不看着“祁念想”离开。

  他好像坠入了河中,水流从脚裸渐渐漫过膝盖,他看到无数灵魂被河水吞噬,拽进旋涡,而他即将也要走到那头,陷入黑暗。

  河水将要漫过他的脖颈时,他听到一声呼唤,他僵硬机械的转过头,疯狂地向声源跑去,他挣脱河流的拉扯,甩开哀嚎的灵魂,突破重重迷雾睁开了眼。

  “蒋正煜!”

  他,看到了祁念想。

  ......

  接连消减三只S级虫母,对任何帝国来说都是一个奇迹,就连蒋正煜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祁念想用从虫巢里找到废弃的信号发射器,在虫巢内虫族暴走之前,联系上了军队。

  他们顺利得救的同时,也赢得了法尔星系与虫族战役的胜利。

  他从死去的虫母身上剜下一颗眼睛,递给了站在一旁看日出的祁念想,祁念想瞄了他一眼,施舍般的接过,战争最终的胜利消磨了祁念想身上的戾气与冰冷,透着慵懒的随和。

  阳光下,虫母的眼睛透亮无比,血红的颜色浓稠潋滟,映出的光洒在祁念想的脸上,傲慢不可一世的贵族殿下,露出笑容。

  那是蒋正煜从未见过的,由衷自然的美丽。

  ——

  蒋正煜在金色庄园大门外下了车,他注意到金色庄园门外停了不少车辆,其中他认识的贵族占了大半,一概被庄园的主人拒之门外。

  看到他的到来,认出他的贵族们显得十分诧异,不等他们上去寒暄,先前对他们态度冷硬,死活不让他们进去的庄园管家艾尔兰,微笑的向蒋正煜问安。

  蒋正煜与艾尔兰聊了两句,艾尔兰思考了一下,随后将蒋正煜请了进去。

  众贵族:?

  就这么轻易地让蒋正煜进了?说好的公爵殿下和蒋正煜是死对头呢!

  “如果你们能一力突破金色庄园的武装系统,又不怕直面殿下的怒火,你们也可以像蒋上将一样正大光明的走进去。”

  艾尔兰真诚道。

  神他妈光明正大!这是赤裸裸的武力威胁!

  蒋正煜到达大厅,女仆艾尔兰先一步为蒋正煜打开了门,凝重的血腥味冲进鼻中,鲜红血液从大厅内流出,流到他脚边。

  大厅内十几个衣冠楚楚在外面都叫得上名号的贵族,向大厅沙发前站着的青年下跪,而他脚下,身侧的沙发上躺着七八个刚刚死去的人。

  华贵象征地位的公爵服饰衬得他高不可攀,他手上握着一把老式银色的沙漠之鹰,血液溅在他的脸上,俊美冰冷的面容更具危险。

  “请大公高抬贵手,饶恕我们的家族。”

  蒋正煜默不作声的跨过血迹,走到大厅中央,视线没在跪地两边的贵族身上停留。

  祁念想看到蒋正煜一顿,锐利地看向想要隐身后退的女仆艾尔兰。

  “你放进来的?”

  女仆艾尔兰立刻目移,假装无事发生。

  “是我执意要进来,不用怪罪他们。”蒋正煜道。“你忙完了吗?”

  祁念想厌恶毫不掩饰,他扔掉手中的枪,踢掉挡路的尸体。

  “清理掉。”

  女仆艾尔兰笑着应,好的。

  顺带将跪在大厅的一众贵族也强硬的给拖走了。

  家政机器人上前,换沙发的换沙发,擦地的擦地。

  祁念想无视蒋正煜,脱去了沾血的外衣随意的扔到地上,他穿过几扇门,走到了落地窗前,窗外阳光正好,透过吊花篮斑驳的倾洒。

  他踩在木质地板上,坐到藤椅用手帕擦去手指上的鲜血。

  蒋正煜随祁念想之后出现,他手臂上多搭了一件白色外衣,明显是刚刚祁念想脱下的衣服。

  一家政机器人飘了出来,不断的围绕着蒋正煜绕圈,似是在讨要主人脏了的衣服。

  蒋正煜后知后觉,将衣服给了家政机器人,家政机器人如愿抱着衣服离开。

  “一而再不经我同意进入我的庄园,是嫌我最近对你的手段太温柔了么?”祁念想冷声道。

  “就是因为你最近对我的为难,我才更要来找你。”

  蒋正煜走向祁念想,他没有坐在祁念想对面,而是单膝跪在了祁念想面前,从胸口的口袋中抽出手帕,朝祁念想的脸伸去。

  祁念想后仰身体,警惕道。

  “干什么?”

  蒋正煜像是看到炸毛的猫,眼底露出笑容,手帕轻柔擦拭过祁念想的脸侧,擦干净祁念想的脸后,他从祁念想手中抽出蹂躏的手帕,细致的为祁念想擦拭手上的血迹。

  祁念想俯视着蒋正煜,心安理得的享受蒋正煜的服侍,他看着蒋正煜细致的动作,眼底多了几分探究。

  “这是道歉礼。”

  蒋正煜拿出红色礼盒,捧给祁念想。

  祁念想后倚着藤椅侧靠,撑着下巴看着礼盒,礼盒中装着一枚红玛瑙耳坠,血红上等的玛瑙似蕴着水光,在阳光下折射波浪的纹理。

  除了红玛瑙,他又一次看到了属于蒋正煜的勋章。

  祁念想伸手扣住礼盒,墨色的桃花眼抬起,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的人一样。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蒋正煜任由祁念想打量。“求和。”

  “就为了这个?”

  蒋正煜对上祁念想的眼眸。

  “你也可以认为,我这是在向你求婚。”

  “求婚?”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祁念想突然笑了,他手指点着蒋正煜的心脏。

  “你疯了吗,蒋正煜,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蒋正煜抓住祁念想的手。

  “如果你想的话,可以。”


第一百二十章 看花从云端坠落12

  拿着毛巾进来的女仆艾尔兰停住,蒋正煜的话让她迟疑顿了几秒,她看向落地窗前的背对着她的祁念想。

  她看不到祁念想的面容,却能演算出祁念想此刻的神情,她以为祁念想会对蒋正煜发怒时,听到一声似嘲讽的轻笑。

  祁念想从红色礼盒中拿起了勋章,却将红玛瑙的耳坠摁到了蒋正煜的耳朵上,殷红的血珠从银钉刺穿的耳朵上渗出来,染红了祁念想的手指。

  祁念想捻了下指尖的血,近乎恶意的拽着红玛瑙耳坠,迫使面不改色的蒋正煜的脸向前,他俯身凑近蒋正煜,如同傲慢的国王巡视他的领土。

  “好,我收下了。”

  ......

  蒋正煜飘忽的走出金色庄园的大门,他站在大门外缓了好久,摸上本该送出去的礼物,却如今如同烙痕一样钉在左耳的玛瑙耳坠。

  些微的刺痛从左耳传入神经,蒋正煜终于找回意识。

  他这是求婚成功了?

  管家艾尔兰微笑目送蒋正煜离开,他起身那刻笑容压平,呈现独属机械才有的空白冰冷。

  女仆艾尔兰神情同时空白一瞬,她将手中的毛巾搭在飘过来的家政机器人的脑袋上,家政机器人被盖住了眼睛,像是无头的苍蝇原地转圈圈,寻找挡它视线的遮盖物。

  艾尔兰趴在藤椅的一侧,像猫一样探出头,盯着祁念想手中把玩的勋章。

  “殿下,据我观察,你虽然没有那么讨厌他,但也并不喜欢他,为什么还要答应他的求婚?”

  “人类世界,没有那么多为什么,更多的是可以,或者不可以。”祁念想漫不经心地回道,神色薄凉。

  “我喜不喜欢他,和与他成不成婚没有必然的连接,谁说我答应他,就一定会与他成婚?”

  “但是蒋上将喜欢你啊,殿下这边松了口,他估计很难放弃这个机会。”

  “喜欢?”祁念想笑了,神色冷了下来。

  “你程序出问题的话趁早检修,少将这么恶心的词安在我身上,你又怎么知道他跟我求婚,不是别有用心?”

  “程序检测是绝对不会出错的。”艾尔兰捧着脸。

  “刚刚殿下凑近蒋上将时,蒋上将的心速率达到了120,甚至在离开时,蒋上将的心跳都没有下100。”

  “就因为这样?”

  “这样还不算吗?”艾尔兰不解。“我搜寻了人类关于喜欢的资料库,分析出来的只有这个结果。”

  艾尔兰跪趴在祁念想膝边,仰头。

  “如果迁就,小心,欢喜都不算是喜欢,那怎么样算是喜欢?”

  祁念想却不想讨论这个令他厌恶的话题。

  “滚,再问这样的问题,我把你拆了。”

  艾尔兰垂下眼眸,又一次扬起公式化的笑容。

  “好嘛,别生气,我不问就是了。”

  ——

  “所以,什么是喜欢?”

  管家艾尔兰双手交叠放在桌子上,严谨正经的像是讨论学术问题一样询问对面的人。

  冒昧邀请艾尔兰交流超磁感应,机甲共振课题的谢应,冷不丁听到这个话题,一时没反应过来。

  谢应并没有奇怪艾尔兰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对于机械生命来说,他们所有的人类感情大多是模仿和数据衍生,他们代表绝对的理性,很难理解被多巴胺和本能驱使的人类。

  “人类的喜欢分很多种,亲情,友情,爱情,艾尔兰阁下想知道哪一种?”

  “爱情。”

  谢应放下手中的笔,“爱情啊,爱情不仅是你,对于大多数人类来说也难以理解,可能是一瞬间的心动,也可能是一时的意乱情迷,爱情中的喜欢没有准确的答案。”

  “有的人的喜欢是占有,有的人的喜欢是守护,有的人的喜欢是破坏,任何喜欢都可能衍生成爱,单纯面容的吸引,还有人格上的依赖,敬仰,习惯等。”

  “人类的感情真是复杂。”艾尔兰感叹。“谢先生有喜欢的人吗,那是种什么感觉?”

  谢应顿了一下,偏头看向透明玻璃搭建大厦的窗外。

  “如果硬要说什么感觉的话,那大概是,情不自禁的占有。”

  谢应缓缓回过头。

  “我曾仰慕一个人,将他当做永不可能触碰的神明的存在,可当我拥有一定的地位,得到可以打破差距的力量,仰慕的吸引不可控的成为了,喜欢。”

  “想要得到他的注视,靠他更近,彻底拥有他,但他那样的人,如果不是拼尽全力站在他面前,会被他轻易的抛弃丢下,所以人的劣根性占了上风,比起喜欢,或许我更想毁了他。”

  “折断他的羽翅,碾碎他的傲慢,让他只能依附着我生存,为我开心,为我悲伤。”

  “可如果这样,你得到的还是你喜欢的人吗?”艾尔兰提出疑惑。

  “所以说,这是人的劣根性。”谢应道。“明知道翠鸟不可以豢养,却还是想剪了他的翎羽,留下他。”

  “哪怕看着他死?”

  “如果必须走到那一步的话。”

  清冷俊美的青年徐徐说着与他外表不同的阴暗话语,他在笑,但是却从他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温和,危险神秘。

  艾尔兰说出自己的见解。

  “谢先生的喜欢,对人类来说似乎有些偏执和恐怖。”

  “所以在我能控制之前,我不会靠近他。”谢应耸肩,随意的动作打破了身上的疏离危险。

  “但这就是人类的喜欢,有美好的一面,也有阴暗的一面,确定自己是否喜欢上一个人,看看自己对他有没有不能表现出来的情绪就清楚了。”

  艾尔兰微笑。

  “我明白了,原来这就是喜欢。”

  “艾尔兰阁下突然问这个问题,是因为有人让你感觉到困惑了吗?”

  “他一直让我感觉到困惑,这不过是其中一部分,因为我从没有看懂过他,我设置中没有负面情绪的程序,但却总会因为他产生我不懂的数据波动。”艾尔兰道。

  “对比人类的情绪,我想那天的我体会到的情绪是,愤怒。”

  “有什么事会让你愤怒?”

  拥有绝对理性的机械生命,会有情绪起伏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

  艾尔兰笑了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

  “谢先生知道帝国最新的消息是什么吗?”

  “什么?”

  “殿下要和蒋上将要订婚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看花从云端坠落13

  祁念想和蒋正煜订婚的消息传开后震惊了整个帝星,无论是贵族还是普通公民,第一反应都是,你莫不是在逗我?

  谁订婚?大公和蒋上将?说这个消息的人是没睡醒吗?谁不知道这俩相厌相杀,凑在一起都能毁灭帝星吗!谁在一起,这俩人都不会在一起!

  祁念想和蒋正煜双方的支持者,为了这件事整整骂了三天三夜,那叫一个群魔乱舞,撕的昏天暗地。

  逼的官方不得不找上两位当事人,卑微的询问这个消息的真假。

  蒋正煜控制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收到军政处官方问候的时候,登上星网账号发了消息。

  介绍一下,这是我未婚夫@祁念想。

  配图是一张戴在耳朵上奢华的红玛瑙耳坠。

  祁念想那边迟了半天,隔空回了一个,滚。

  口味不耐烦,甚至能看出账号主人背后的冷漠,但他却没有否认,这就代表大公和蒋上将确实是在一起了。

  这件事极具冲击性,导致星网有三秒的安静,接着因人流暴增而崩溃,不管双方支持者有多不能接受这个消息,也不管大公和蒋上将是因为政治联姻还是相杀出了感情,大公就是要和蒋上将订婚了。

  这期间贵族内部和权力政治中心并不安稳,一个祁念想就已经让各大贵族身心疲惫,每天都在想如何算计扳倒祁念想,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生活,生怕哪天睡过去后就再也起不来。

  现在倒好,本来以为可以被拉拢成为盟友对付祁念想的蒋正煜,不知道签了什么屈辱条约成了祁念想的婚约者,浓眉大眼的一叛变,导致他们所处的局势更加严峻。

  算计?谋略?要是这两个人真的在一起,诸葛亮在世都撬不动他们地位半分,绝对的力量下,什么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

  蒋正煜想过他和祁念想的订婚不会太顺利,但是伸过来的手之多,让他都被气笑了。

  什么美人计,离间计,轮番上阵,今天来个小白花,明天来个红辣椒,甚至还有肖似祁念想的替身,蒋正煜开了眼,三十八年来,他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桃花运这么好,什么狂蜂烂蝶都往他身上飞。

  来一个蒋正煜收拾一个,通通扔到审讯室,不扒下一层皮绝不放出来,审讯完顺便向自己正当名义的未婚夫“告状”,虽然他的未婚夫大多时候都是冷脸恶心的让他滚。

  作为一个有男德,自从祁念想答应他的求婚后,恨不得把已有对象写在脸上的蒋正煜,自然不会因为和这些别有用心的烂桃花有什么牵扯,但他却不能容忍这些烂桃花扑在祁念想身上。

  时隔多年,蒋正煜又一次发怒,把别有用心各方势力按在地上摩擦,男主气运加持下,短短两个月打脸装逼事件可以写满整整三本书。

  蒋正煜雷厉风行的整治,削弱了皇权争斗中祁念想留下的阴影,祁念想由着蒋正煜拿贵族开刀,隐在背后操控着整个局面。

  他看着棋盘上旗鼓相当的黑白棋子,拿起黑王棋在手中把玩,身形清瘦的谢应坐在他对面,似是不经意的询问。

  “殿下看起来并不是很期待你和蒋上将的婚礼。”

  祁念想转了下王祺,漠然的眼眸染上红霞般颓然艳丽的冷色。

  “你希望我期待吗?”

  “如果我说不期待,殿下会怎么样?”

  祁念想不语,向前移动两个棋格,黑王棋不稳滚落,碰倒了大半棋局,撞下了躲在最后面的白王棋。

  砰的一声,白王棋落地,头身分离。

  他冷笑。

  “不怎么样。”

  侯在一旁的管家艾尔兰跪地捡起白王棋,重归祁念想身后,像是忠心安静的骑士,有存在感却不显眼。

  蒋正煜进入暖房,看到就是被人围绕的祁念想,昳丽俊美的青年窝在长毛绒毯中,漫不经心与人对弈。

  他视线扫过温和微笑的谢应,和安静守候的艾尔兰,眉头不经意皱起。

  他大步走向祁念想,抓起祁念想一入冬就冰冷的双手,放入温暖干燥的掌心,祁念想的双手染上温度后,为他带上白色指套。

  艾尔兰被挤开位置,连带谢应的身影都被遮盖住。

  谢应视线错开看到暖房外飘落的雪,透明的玻璃窗上凝结洁白的冰花,顺着复杂的纹理看到玻璃的倒影中,着习惯了蒋正煜靠近,任由蒋正煜服侍的祁念想。

  谢应缓缓地勾起唇。

  “那真是太可惜了。”

  ……

  祁念想和蒋正煜的婚礼最终还是没能举办成功,婚礼举办当天,先是混入的反叛军示威,后是突然入侵边境星域的虫族,祁念想和蒋正煜连婚服都来不及换下,就上了战场。

  分别之前蒋正煜将他精心挑选的婚戒放到祁念想掌心,郑重道。

  “等我回来。”

  不等祁念想有回应,他上前一步捧着祁念想的脸吻了下去。

  和往常的暴怒厌烦不同,祁念想平静的接受了这个吻,没有回应和动作,蒋正煜闭眼与他深吻的时候,他双眼下垂,像是抽身在外,冷漠审视的旁观者。

  蒋正煜离开后,祁念想看着掌心银白的婚戒,倾斜手任由婚戒从他掌心坠落。

  婚戒落地那刻,他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谢应,谢应身着黑色的西装,淡笑着遥遥对他鞠躬行礼。

  祁念想破天荒的回了一个笑容,只是那笑容背后掩藏的是冰冷的寒意。

  他褪去手上的手套,从婚戒上踩了过去。

  “您早就料到这场婚礼进行不了,所以根本就没有和蒋上将结婚的想法,对吗?”

  女仆艾尔兰捧着一束百合跳着小碎步跟在祁念想身后,俏皮灵动的放若晕开的水痕散落。

  “您为什么要做的这一步呢?按您的性格来说,这未免太温柔拖沓了。”

  “你会喜欢你看中的棋子脱离你设计好的剧情,做一些扰乱计划的事吗?”

  “计划并非完全,偶尔的差错并不会影响设定好的结局,但如果出现较大的偏差,扰乱棋局的棋子确实令人困扰。”艾尔兰若有所思。

  “所以蒋上将就是那个脱离殿下掌控的棋子,殿下准备如何让他走向您所设好的剧情呢?”

  “一个完美的剧目,需要有激动人心的高潮,而他必须走向我设定好到剧情,拉开剧目热烈的中场。”

  艾尔兰附和露出赞叹的神情。

  “那中场的章节会以什么落幕?”

  祁念想登上机甲前,偏头。

  “…第三军团上将罹难身死。”

  “你觉得怎么样?”


第一百二十二章 看花从云端坠落14

  祁上将失联了。

  前线消息传过来后震惊了无数的人,祁念想和蒋正煜驻守的向来是最凶险恶劣的星域,这次虫族再度爆发,他们不意外去的又是受灾最为严重的星域。

  从与虫族战斗以来,祁念想从没吃过败仗,虫族爆发的时机蹊跷,不少人惋惜大公和蒋上将的婚礼没有进行到底,祁念想到底是帝国的守护神,没人想到祁念想会败在小小的战役上。

  据前线消息,祁上将是因为在与虫族战斗时遭遇反叛军围截失联,具体情况不明,第一军团指挥权落在祁上将手下的副将手中,后面再无消息传来,大多数人怀疑,前线信息是被上层贵族拦截。

  第三军团上将蒋正煜得知这个消息后,以最快的速度结束了与虫族的战斗,清理了他所处星域中入侵的虫族,带着一支小队不顾军政处下达的指令,越界赶往了第一军团驻扎的星域。

  除了饱受摧残的贵族,大多数公民都翘首期盼着蒋上将能够寻回祁上将,但祸不单行,时隔四年,前线战场上又一次出现离子风暴,规模大到前线消息整整失联了三天。

  等再有消息传来时,得到的就是蒋上将不幸卷入风暴去世的噩耗。

  帝国人自出生时手臂上会被植入光脑,光脑基本不可摘除,只有人死后,光脑自动上传主人的死亡档案后,才会自我销毁。

  属于蒋正煜的光脑信息变灰,他的死亡档案传入主脑,清楚的显示他殉职的信息。

  帝国举国哀悼,不得不接受这个噩耗。

  祁念想放下手中残破报废的光脑,从光屏上蒋正煜殉职的档案上划过。

  突然有个人推开他办公室的门闯了进来。

  “祁念想!”

  祁念想抬眼看过去,是蒋正煜手下的副将,陈渊。

  他挥退要呵斥陈渊的部下,示意办公室内候着的部下退下。

  “有什么事么,陈副将,不,或许过几天,我就该称你为陈上将。”祁念想心情不错,没有计较陈渊的无礼,对于马上快要和他站在同一平级的陈渊,分出了几分微薄的耐心。

  “对于自己将要高升,你有什么感想。”

  陈渊露出屈辱难堪的表情,“你说过不会让他死,为什么出尔反尔!”

  祁念想露出疑惑的表情。“陈副将在说什么,不妨把话说的清楚点。”

  “不要装蒜!你明明知道我在说什么!老大那么喜欢你,听到你失联的消息不顾自己受伤重负的身体来找你,就为了能够护你平安,可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注意言辞,陈副将。”祁念想神情冷了下来。“蒋正煜被卷入离子风暴,是谁都预料不到的事情,他的殉职是意外。”

  “屁的意外!老大为了救你进入风暴中心,结果却只有你自己一个人安然无恙的回来,你敢发誓老大的死和你没有关系吗?”

  陈渊质问出口,空气瞬间变得沉重,祁念想关了光屏,手放在桌面上,好整以暇的支起头。

  “老大?看来几年的时间已经完全让你忘了,你当初是怎么跪地求我,又是怎么进入的帝国军校。”

  平波无澜的声音重重砸在陈渊的心脏上,脸色惨白。

  “你觉得是我害了蒋正煜,你有什么证据?”

  “如果我有证据,你现在该在的地方不是这里,而是军事法庭!为什么,老大他那么爱你,你难道看不到吗?”

  “爱是什么很崇高的东西吗?他的喜欢和爱对我有什么价值?桀骜不驯的孤狼拔了野性,成为摇尾乞怜的家犬,就应该明白任人宰割是他的命运。”

  “帝国的车辙在前进,我需要的从来不是赴之一同的同伴,可惜,他选错了位置。”

  祁念想缓慢道。

  “而且即便我真的对他做了什么又能怎么样,你这个表面效忠他,背地里却向我传递消息的的叛徒,又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闭嘴!”

  陈渊怒吼。

  “我是对不起老大,但是我从来没想过害死他,是我蠢,相信了你的话,我早该知道,连自己父母都敢杀的人,怎么会对老大心软。”

  “祁念想,你这种人活该出生就被父母厌恶,不配被人喜欢!”

  “你最好祈祷不要被我抓到你动手的证据,不然拼了我这条命也要送你去下面见老大。”

  门砰地关上,掩住陈渊离去的背影。

  房间陷入死寂,冷白的灯光照在祁念想脸上,他脸上神情未变动一分,眼睫拘着冷光,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异样的惨白。

  压抑的咳声从胸腔中挤出,他手抵在唇前,血迹从他唇角溢出,滴落在长桌上与深色木纹融为一体。

  他看着手背上的血迹,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

  “不配啊,这种情况下还有人对你这么忠心,所以我是真的很厌恶你,蒋正煜。”

  “殿下,据您的身体各项数据显示,您的身体遭受星爆辐射过量,基因崩塌的趋势加重,您现在急需就医。”

  关闭的光屏重新跳了出来,浮现出一张可爱的圆豆豆脸。

  “关闭你那些没用的检测程序,艾尔兰。”

  “您身体状况极差,不足正常人健康的40%,再这样下去您会有生命危险。”

  “你信不信,如果我基因崩塌的消息传出去,明天那群大贵族就会凑在一起商量如何弄死我。”

  “您可以使用我,殿下,您只要开放我的程序权限,我就能成为您手中最强的武器。”

  艾尔兰建议道。

  祁念想冷笑,“你还是不够了解我,艾尔兰,我厌恶所有不确定,会超出我掌控的事物我都不会动,其中尤你最甚。”

  “你是我的主人,殿下,我永远都不会做出伤害您的事情,我们不似人类,作为机械生命,我们会绝对忠于我们的程序。”

  “是,你们不是人类。”祁念想唇角讥诮薄凉。“所以,你没办法拒绝我的命令。”

  “滚。”

  光屏上数据起伏,可爱的圆豆脸刺刺拉拉,声音机械的蹦出。

  “是,殿下。”

  祁念想从口袋中拿出药,面无表情吞了两颗,他靠着椅子平复喉头翻涌的血气。

  他还是在风暴内呆太久了,他也没想到蒋正煜会那么执着,即便是被他背刺也不愿放开他的手,执拗的想要带他走。

  竟然他没办法方式,他只能帮他一把,断了他一臂,送他去死。

  “念想,你有没有,哪怕只有一点儿对我动心过。”

  被踢入风暴中心的蒋正煜用最后的力气抓住祁念想的衣角,红着眼嘶哑的问出口。

  祁念想扯开蒋正煜的手,说。

  “我对死人没有任何感情。”


第一百二十三章 风于宿命云海来01

  “我们又见面了,祁上将。”

  念想,哦,那我们可真是太有缘了。

  面对面前皮笑肉不笑,压力感极为强势的男人,念想只觉得脑袋突突。

  有缘个屁啊!孽缘还差不多,让他在这种情况下遇到蒋正煜,系统真的不是想让他死吗?

  祁念想从一开始看到蒋正煜的震惊,渐渐的冷静下来,他现在身体半残,属实是没什么好紧张的,面对基因已经进化到SSS级全盛时期的蒋正煜,别说逃跑,他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被抢道的蒋正煜掀开的黄毛哈克斯懵了下,迅速从地上爬起来向屋内探头。

  “老大,你没事吧!”

  一柄小刀直直插到他前进的脚尖前。

  “滚。”

  哈克斯当即顿住,打了个寒颤转头就爬。

  “就滚,就滚。”

  半废的铁门吱呀吱呀的开合,衬得屋内一片死寂。

  祁念想没有理会蒋正煜,作为一个将要走到时间尽头的人,他实在没有心力再去应付以往的人和事。

  他扶住桌面支撑身体,回身想要去椅子上坐下,他的手臂猛地被攥住。

  “你要去哪?”愤怒下是掩藏的不易察觉的急促和慌乱。

  “放开。”祁念想不耐道。

  “再见到我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祁念想。”

  蒋正煜讥讽冷呵,极力控制着濒临失控的情绪,手背绽起青筋,难掩深处冰冷的偏执和怨恨。

  “你?”祁念想平静的不像是处于弱势方,在这破败的铁屋中,依然像是大权在握高高在上的大公,屈尊降贵的下视,仿佛在看什么不入眼的东西。

  “成王败寇,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当年帝国不敌你带领的反叛军,是我没有能力打败你,最后的战场上我选择与虫族女王同归于尽,将帝国拱手而让,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可惜天不收我,侥幸没死流落在这里。”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但已经成为联邦将军的你来这里,总不能是专门为了来抓我回去吧。”

  蒋正煜被祁念想平淡的神情刺痛。

  “你说的轻松,祁念想!”

  “五年前我被你扔进风暴中不人不鬼挣扎了两年才活下来,你与虫族淮星一战后,我抱着你的死讯找了你两年,从星域极北我横跨一百八十二个星系找你,他们都说你死了,可是我不信,你祁大公爵万事算计,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死在战场上。”

  “那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的“关心”?”

  “关心?”蒋正煜扯起唇角,冰冷渗人。

  “你忘了当年你将我踢入风暴中,我对你说过的话了吗?”

  祁念想蹙眉挣手,没能撼动蒋正煜半分。

  蒋正煜上前一步手收紧,似要捏碎他的骨头。

  祁念想后靠桌子,退无可退,蒋正煜的手抚上他的脸侧,轻柔中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意味。

  “以后千万不要落在我手中,不然我定会让你后悔。”

  祁念想抬眼,不带任何感情道。

  “你想杀了我?”

  蒋正煜脸上所有的表情压平,面无表情的盯着祁念想,压抑的恐怖,似被逗笑般,冰凉地笑出声。

  “你欠我这么多,我怎么会舍得杀了你,我在你身上吃了那么苦,你不一一还回来,怎么能死呢?”

  “既然当年我们没有成为伴侣,你又不屑与我成婚,那我们就换种身份相处,你觉得怎么样?”

  这话太有暗示性,祁念想的表情终于变了,他狠很的挣脱蒋正煜的钳制,攻向蒋正煜,但他身体太差了,在蒋正煜手下过不了一招,就被死死的压制。

  桌面向后推移,撞到墙上,发出刺啦的声音,泛黄的纸页散在地上,祁念想被压在拼凑起来的桌面上,墨色长发凌乱铺散,摇摇欲坠。

  苍白的面容因疼痛多了几分血色,破败的身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咬紧牙愤怒道。

  “蒋正煜!”

  蒋正煜按着祁念想的双臂,撑在祁念想的上方,他看着祁念想那双燃烧怒意的桃花眼,收紧手,自嘲自笑道。

  “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时间相处。”

  “很多,很多……”

  哈克斯没敢走远,时刻注意铁皮屋中的动静,一声穿透力的像是什么倒塌的声音传来后,半开不开的门打开。

  他立刻提了精神,往铁屋中垫脚看,然后又被吓了回去,他看到那位气场可怖的将军,抱着被束缚着双手的祁念想从铁屋中出来。

  祁念想手上腿上全都被扣上束缚器,就连嘴上也被扣上了不能闭唇的口器,动弹不得毫无尊严,那是军中向来对付穷凶极恶的俘虏,为了防止罪犯逃跑和自残的绑法。

  他眼睛被蒙上,头被迫埋在蒋正煜的怀中,凌乱的发遮盖住他的面容,唯有剧烈起伏的胸膛和紧攥着爆出青筋的双手表露出他此刻还清醒着。

  哈克斯看傻了,他想不到在垃圾星从未被人伤过的祁念想,竟会被这位联邦的将军轻易给制服,还是以这么屈辱的模样。

  哈克斯内心打鼓,向后退想要逃跑,蒋正煜一个眼神看过来,把他吓的定在原地。

  “跟上。”

  ……

  哈克斯被关进联邦主飞船的监禁室中时还有点懵,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关进这里,他想了一会儿终于想通了。

  他一定是被联邦的人给骗了!他们根本不是来收编垃圾星的!说要见他们区域的老大,只是为了擒贼先擒王,这样他们就群龙无首,任他们宰割!

  哈克斯一拍大腿,他就知道,联邦的人怎么会这么好心,那些帝国不管他们垃圾星几百年,联邦怎会那么好心给他们公民身份!

  他很后悔,早知道这是联邦的阴谋,他就不该带那什么将军去见他们老大!

  哈克斯忿忿不平,监禁室的门打开,神情阴郁的蒋正煜走了进来。

  哈克斯一抖,吓成鹌鹑,心里不满归不满,真的面对联邦的人,他屁都不敢放一个。

  让他安心的是,蒋正煜只是看起来可怕,和他说话还算得上平静,蒋正煜他问什么他答什么。

  他以为蒋正煜想从他嘴里套垃圾星势力分布的话,然而蒋正煜问的最多是关于他们老大的事情。

  实际上哈克斯并不知道他们老大叫什么,因为没人能够凑到他们老大面前,和他说上几句话。

  和老大恐怖的武力值媲美的是他俊美堪称一绝的脸,他当时第一次见老大还是在他在各帝国倾倒过来的垃圾堆中拾荒的时候。

  老大从一具破烂不能再破烂的机甲中掀开舱门爬了出来,那时老大全身是血,外露出的地方全都是伤,让人怀疑他下一秒就会断气,可即使那样落魄,老大那张脸也漂亮的显眼,凌虐贵气。

  这样的一张脸也就注定了,老大在满是糙汉子和罪犯的垃圾星内生存不会安稳。

  哈克斯说到原先垃圾星三区的各首领,因为被祁念想连着打脸多次,忍无可忍勾搭在一起,商量如何弄废祁念想,把祁念想变做最低等的妓……

  轰的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话,吓得哈克斯差点跳起来,再一看他面前金属桌被蒋正煜锤开一个大洞,大脑当场当机。

  哈克斯舌头打卷,哆嗦道。

  “当…当然,那群人没成功……”

  “他们现在人呢。”蒋正煜话中满是暴虐的杀意。

  “…死了,都死了,他们对老大出手后都没活过第二天早上。”


第一百二十四章 风于宿命云海来02

  即使哈克斯这么说,蒋正煜对垃圾星三大区的整治也没有手软。

  联邦收编垃圾星,当然不是来做慈善的,能在垃圾星上流放的能够活下来的人哪个手中不沾点血,这些人想要得到联邦认证的公民身份,除了层层筛选和服役,还需要进行思想教化。

  所以联邦不会对一群野蛮生长的犯罪预备役们客气,受他们主将影响,他们对这个垃圾星上的人手段更加的雷霆强硬。

  收服一个混乱星球轻松不到哪去,但是对于有蒋正煜坐镇的联邦军队来说,这简直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没有人能够从他们拥有完美基因的主将手中过上两招,他们主将一人杀进敌方大本营是常事,更何况没有秩序也没有体系护卫队的荒星。

  从开战到战事结束,联邦不过用了一周就收服了垃圾星。

  一直被迫跟在蒋正煜身边,当做“包打听”的哈克斯被蒋正煜的战绩吓得够呛,战战兢兢生怕哪天惹怒了蒋正煜,死的凄惨。

  开始的时候蒋正煜还会问他老大祁念想这两年的事情,后来也不知道是听多了烦心还是不想再听,他再也没在他面前提起过他老大。

  哈克斯有种莫名的感觉,这个男人好像在怕什么,是怕他没有参与的过去?还是怕自己会心软?

  哈克斯脑容量小,这些天的相处却也足够他看清一些事情,比如蒋正煜和他老大关系不一般,说是仇人,看蒋正煜对老大的在意也不像,说是爱人,蒋正煜每每提到老大恐怖三分的表情,就.....挺复杂的。

  硬要形容的话,就和他隔壁的隔壁的二麻子抓奸他老婆,被他老婆怀恨在心,差点杀了他后,又爱又恨的状态一模一样。

  他想不到像蒋正煜这样的人还会被人抛弃背叛,转念一想这个背叛他的人可能是老大,好像又说的通了。

  毕竟老大长了一张渣男…啊不是,高贵冷艳的脸。

  但是老大这两年过的确实挺艰辛,没有人受得了无处不在的觊觎,没有隐私被人无时无刻的监视。

  觊觎老大美色的人不停的骚扰逼迫他,那言语的侮辱和想要把他拉入地狱无人性的窥探,日复一日,哪怕是多喝一口水,都要怀疑水中有没有多出什么别的东西。

  这样的环境,精神再强大的人也会被逼疯,变得神经质。

  这种情况在老大屠了三城首领之后才变得好一点,也只是好一点儿。

  他和其他同伴都是忍受不了三城的压迫逃出来,无路可去,寻求老大的庇护。

  老大虽然不信任他们,但也不说什么,也没有见他们驱逐出去,只要他们不靠近他的小屋,随便他们在周围活动。

  很多次他们受到别的团体威胁时,老大总像是无意间帮他们清理掉,任由他们拿走他不要的物质,他们受了他的他的庇护,他却从不命令他们什么。

  渐渐地在老大周围汇聚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自发的管理下,形成了不小了的势力,那些窥视老大的人才消停下来。

  然而他们老大安生日子还没过几天,联邦的人来了。

  哈克斯惆怅叹气,也不知道老大现在怎么样了。

  他走着神呢,一身血气的蒋正煜从外走了进来,被蒋正煜视线一扫,他下意识挺直胸膛站好。

  “将军!”

  “他为什么不吃东西,不管喂他什么,他都会吐出来,就连营养剂他都接受不了。”

  哈克斯看着蒋正煜气势阴沉的走向他,兜头砸下让他摸不着头脑的问话,他脑袋瓜蒙圈几秒才反应蒋正煜问的是谁。

  谁?他老大?

  “那不是很正常吗,老大他有厌食症啊。”

  哈克斯看到蒋正煜脸上空白一瞬,然后露出难以置信的说不上是愤怒还是悲伤的神情,他干巴巴的把之前发生的事情挑着说了些。

  垃圾星上像样的食物很少,他们所有能吃的东西都是从各帝国向垃圾星倾倒的垃圾中获取,和喜欢各种口味食物的他们不同,老大只喝营养剂。

  营养剂不少,但是高等营养剂却难得,曾有很多次那些觊觎老大的人在老大喝的营养剂中放乱七八糟的药,很多药他听都没听说过,甚至有人为了专门恶心老大,在营养剂中放米青液。

  虽然老大一次招都没中过,但从他观察来看,老大还是受到了影响,老大除非必要,很少进食,只维持基本身体需要。

  他曾远远的看到过老大喝完一整管营养剂,难以忍受弯腰作呕的模样。

  那时他就在想,老大这种看起来出身就很尊贵的人,是怎么沦落到垃圾星,就像是惩罚一样。

  哈克斯说到最后沉默,他注意到蒋正煜有些狼藉的痕迹,他顿了下试探问道。

  “你是不是逼老大吃东西了。”

  像是被猜到痛脚,同样沉默的蒋正煜瞪了一眼哈克斯。

  哈克斯又怂成鹌鹑,没忍住补了一句。

  “别逼他,老大其实过的挺苦的。”

  在垃圾星上大多数人活得都不像是人,他们也大多遵从着垃圾星的准则浑浑噩噩没有尊严的活着,只有老大像个人活着,孤身潺潺,满地荆棘。

  “他活该!如果当年他选择了我,或是在帝国战败之际向我低头,而不是一意孤行的找死,他怎么会沦落到这一地步!”

  蒋正煜像是终于被拉开火的炸弹,压抑的怒意和暴戾宣泄了出来。

  “他苦,被他算计的人哪个不苦!难道他这些年过得痛苦就可以抵消我当年受的伤了吗?做梦!”

  哈克斯,嘶,这……

  他还没说什么呢,怎么就在这里自爆了,这话信息量太大,像是无处宣泄的怒意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一股脑的倾泻出来。

  哈克斯看蒋正煜的眼神微妙起来,看来这位没少在老大那里吃瘪,看把对方逼成什么样了。

  蒋正煜发完火,很快的冷静下来,他抵额喘息,理智回归后低声向哈克斯道歉,脸色难看的离开。

  哈克斯摸着自己脆弱的心脏目送蒋正煜离开。

  总而言之,老大现在应该没什么事。

  ……

  出了侧船舱,冷风吹到他脸上,蒋正煜冷静了几分,他透着玻璃窗往外看绵延万里的垃圾堆,宛若被开膛坡度的巨鲸,呈现衰败肮脏的荒芜。

  祁念想,在这里,整整生活了两年。


第一百二十五章 风于宿命云海来03

  蒋正煜在外面呆了一会儿,转头回了军舰的医疗部。

  医疗部的人看到蒋正煜已经见怪不怪,自前一段时间将军从外面绑了一个人回来后,就经常来医疗部看望那人,将军几乎每次都是冷着脸进去,铁青着脸出来。

  为那位诊治的是他们的上司,除了他们上司没有医生再接触过那个人,对方的身份和身体数据属于机密,上司对此也讳莫如深,警告他们不要去探听关于那个人的事情。

  上面的吩咐就是命令,他们虽然好奇那位的身份,但看将军易爆易怒的模样,医疗部的人有多少个胆也不敢探究那人的身份,有人匆匆扫过到那人一面,觉得那人有些熟悉,但是又吃不准那人的身份。

  蒋正煜站在关押祁念想的舱门外,他透过特制玻璃窗向金属舱门内看去,空白的屋内简洁的只有靠在墙面的床,和躺在床上背对着门的青年。

  之前因他强迫让祁念想进食,变得一片狼藉的地面,已被待机在角落中的机械管家收拾干净。

  祁念想穿着简单洁白的病服,修长的身体微微蜷缩,裤脚下露细瘦的腕骨被束缚的脚铐扣住,单薄的仿佛只剩下皮骨,呈现一种苍白的脆弱。

  蒋正煜却知道这种脆弱只是假象,宽松的病服下脊背绷紧,但凡外界有一丝动静,对方就会从床上起身做好杀人的准备。

  这些天他与祁念想的对峙中,没少被祁念想下死手。

  他之前以为祁念想是在绝食,所以强硬的压着祁念想进食,流体的营养液从祁念想唇间溢了出来,因为愤怒涨红的脸染上病态的绯红,他被迫咽下口中的营养液后神情变得非常难看,他奋力挣开他的怀抱。

  在他发怒前,祁念想扭头攀着床沿吐了出来,弯起的脊梁瘦骨嶙峋,那是他从未在祁念想身上见过的狼狈的模样。

  “看到我这个样子,你很高兴吗,蒋正煜。”

  想起祁念想看向他厌恶冰冷的神情,蒋正煜要开门的手顿住。

  蒋正煜到底是没有进去,他在外面看了很久,然后转身离开。

  蒋正煜离开后,在屋内本该听不到任何动静的祁念想睁开了双眼,他视线移到全天监控他的摄像头上,轻轻地敲了两下床。

  待机的机械管家从角落向外运行。

  ——

  “他的身体还有办法恢复吗?”蒋正煜打开光屏,联系上远在帝星的某位黑心医生。

  医生喝着自产自销的劣质酒,顶着一头鸡窝头出现在光屏中,他喝得烂醉,好不容易才眯起他耷拉三层褶子的眼睛,他打着酒嗝醉醺醺地开口。

  “我说过几次了,他的情况和你不一样,你当初被风暴毁的只是身体,所以我可以用药激发你身体基因的潜能,重组你身体的基因,让你重新站起来,但他不同,他是基因损坏,从根上就毁了,你让我怎么治?”

  医生晃了晃手中的酒瓶。

  “基因崩塌的痛苦不比寻常,那比身体瘫痪还要痛苦,我见过许多有名有姓的强者,承受不了基因崩塌的折磨成为疯子,你这个狠心的小男友倒是坚强,撑着早该到头的身体,硬活了两年,嘿,他也是个狠人啊。”

  “他不是我男友。”蒋正煜冷声道。

  “得了吧你,你骗谁还能骗过你自己?你瞅瞅你这几年,横跨整个星系到处找他,一副不找他尸首就不罢休的样子,你这刚找他,他还没怎么样呢,你就屁颠屁颠的到处找办法给人医治身体,说他不是你的谁,你信吗?”

  蒋正煜放在两侧的手攥紧,“他不能死。”

  医生把手放到耳边,一副没听清的模样。

  “啊?可老头子我记得没错的话,你小男友在外面看来已经是个死人了,他有什么不能死的?”

  “他没死!”蒋正煜近乎失控的低吼,他吼完又迅速冷静下来,唇角绷紧拉直。

  “我不允许他死。”

  医生嘬了两口酒,啧了两声。“你这状态让我想起最开始流落到荒星的你,被老头子救了之后也是这么喜怒无常,但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他并不想让你救他。”

  蒋正煜沉默。

  医生眯缝着眼摇头晃脑,一副过来人的模样。“罢了罢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我想想,我这边确实有个办法可以救你小男友的命但是……”

  “但是什么?”

  “那个药剂是药也是毒,它可以吞噬坏死的基因,产生新的细胞,但是那仅仅是阻止基因崩坏,并不足以让他恢复。”医生摇摇晃晃地坐起身。

  “也就是说,一旦你小男友用了那个药剂,他就会成为废人。”

  ……

  自从被迫上了军舰后,哈克斯就被蒋正煜和蒋正煜的部下使唤来使唤去,他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喘两口气,就听到军舰内外响起冲天的警报声。

  一队军队从哈克斯面前迅速跑过,哈克斯紧张地站直,军队消失在走道后,他听到剧烈的爆炸声,强烈的像是在耳边炸开一般。

  他抬头透过玻璃窗看到军舰北侧燃起了冲天的火焰,他突然心头跳了两下,有种莫名的直觉,向北侧跑了过去。

  路上哈克斯大致听明白了广播中的消息,有人从军舰内部突破逃离,强硬打开装有机甲重兵械的船舱,因为身份检测的问题触发了警报。

  哈克斯气喘吁吁跑到事发现场,远远看到被军队包围手持人质,游刃有余突破军队包围进入机甲舱的祁念想。

  祁念想此刻身着联邦的军服,若不看他手持人质,和联邦军队对抗,看起来就像是一军将领。

  哈克斯模糊的听到领头的那位长官对着祁念想喊话,好像是在说,祁上将……?

  祁念想进入机甲舱的瞬间,将人质一脚踹了出去,在枪林弹雨扫射过来前,重型机甲冲出舱门,向外疾驰冲向天空。

  随着祁念想驾驶机甲离开后,数台机甲随之追捕而上。

  明明是开着最为笨重的武装机甲,但却灵巧的仿佛一条涌入大海的游鱼,哪怕是哈克斯不懂机甲,也看得出前方祁念想驾驶机甲的厉害之处。

  追捕而来的机甲,尽数被祁念想击落,他所驾驶的机甲很快冲破军队的包围圈,就在他将要离开军队所处区域时,一架纯黑的机甲从军舰内部行驶了出去。

  纯黑的机甲速度极快,眨眼就消失在了哈克斯视线中,他的视角已经看不到两个机甲,但他心脏依旧在剧烈的跳动。

  此刻的军队收到了上面传来的待命的消息,军人们放下武器,接二连三的穿出惊叹。

  “是祁上将,祁上将没死,他竟然还活着,祁上将怎么会在我们军队里!”

  这次,哈克斯终于听清了他们在说什么。


第一百二十六章 风于宿命云海来04

  垃圾星的人或许不知道联邦的将军蒋正煜,但是一定是帝国的上将祁念想。

  即便垃圾星与星际信息隔绝,但轰动整个星际的大事垃圾星上还是能够听到两耳朵。

  比如帝国的覆灭,比如虫族女王死亡,虫族的灭绝,相比起有一个帝国的结束,侵害人类千年的虫族灭绝更有传播度。

  而杀死虫族女王,结束人类与虫族战争的便是帝国大公兼上将的祁念想。

  帝国的覆灭哈克斯不是很清楚,他只知道现在联邦是由反抗军起义推翻帝国而建立。

  据说当时领导反抗军的将领前身是帝国的上将,因为差点死在帝国某位贵族手中,从而背叛了帝国。

  当年起义军将要打到帝国帝星时,虫族又一次入侵了各星系,帝国新上任的女王与起义军提出休战,共同抵御虫族,起义军和帝国暂时休了战事,共攘外敌,清除虫族。

  在与虫族最后的战役中,帝国的祁上将发现了虫族不断泛滥杀不尽的秘密,那就是虫族掩在最后方层层保护,不断繁衍高阶虫族的虫族女王。

  最终祁上将带领军团,以牺牲帝国绝大部分精英士兵为代价,以自毁的方式杀死了虫族女王,失落到星际黑洞,取得了人类与虫族之间战争的胜利。

  之后失去祁上将为护盾的帝国,很快被起义军所吞并推翻。

  可以说现在联邦军队中大部分都是先帝国被打乱收编的队伍,士兵们或多或少都认识祁念想,帝国覆灭也不过两年,有些根深蒂固的思想无法短时间内祛除,所以大部分士兵看到祁念想都无法立刻拿起武器。

  在他们的记忆中,祁念想曾是他们的长官,最后为帝国和人类献身牺牲的英雄。

  虽然不清楚对外已经宣布死亡的祁上将为什么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队伍中,但祁上将能够活着就足够他们震惊。

  “乖乖啊,那位还真是那位传说中的帝国大公啊!”某位医疗兵发出了感叹。

  不出半分钟,整个联邦军队都知道了他们将军蒋正煜抓回帝国的祁上将,又被祁上将逃了的事。

  哈克斯很担忧,对上祁念想名号后,他多少明白了他老大和蒋正煜之间的纠葛,他紧张的咬指甲。

  如果这次逃不出去,老大处境会更糟糕吧。

  阿嚏。

  远在百里之外的念想打了个喷嚏,和哈克斯担忧不同,他此刻正坐在停泊的机甲上看着远处的落日。

  蒋正煜驾驶着机甲追上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在最高处的废墟堆上,在余晖的映照下坐在机甲手臂上由高向远处眺望的祁念想。

  风吹起他墨色的长发,落在他的挺拔军服上,难得的放松平静。

  察觉到他的到来,祁念想只是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回眸,似是等了很久。

  警报响起那刻,祁念想就清楚明白他逃不出去,索性不浪费力气,他最终目的也不只是逃出来而已。

  看到这样的祁念想,蒋正煜上一秒还焦躁的心瞬间安静下来,他驾驶机甲停在祁念想旁边,出了舱门同祁念想一样,坐到机甲的肩上,和祁念想一起看着落日。

  他没有质问祁念想是怎么逃出来的,也没有发怒,他安静的与祁念想并排坐着。

  两人之间一时静默无语。

  风吹过他们之间,恍惚的像是回到了以前,他们尚在同一军队中一起并肩作战的日子,他总会在战后看到祁念想坐在他的机甲上,眺望战场,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你是故意的。”

  蒋正煜开了口。

  “你比以前聪明了不少。”祁念想可有可无地唔了一声。

  “你这个时候出现在人前不是明智的选择。”

  “那被你监禁成为你的禁脔就很明智了吗?”祁念想无所谓地回道,苍白的唇角锋利地勾起。

  “作为帝国遗党,两国战犯,我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上军事法庭,被判死刑或者终身监禁。”

  “你知道我指的不仅是这些。”蒋正煜深吸口气道。“你很清楚,作为杀死虫族女王的英雄,联邦不可能对你处以判决,相反你要是回去出现在民众眼前,联邦会给予你该有的优待和荣耀。”

  “然而帝国旧党散落在联邦各处,一直是联邦难以清除的症结,你活着的信息一旦泄露出去,那些蝇营狗祟就会闻着味来,拿你做伐和旗帜,一旦到了一呼百应不得不开战的地步,你就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上,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所以呢?”

  “你究竟清不清楚你现在的情况。”

  祁念想讥诮的撑起下巴,一字一顿又一次问道。“所以呢?”

  “你这是在找死,祁念想!”

  蒋正煜的平静终于在祁念想的不以为然中泄了口。

  祁念想唇角压平,所有的表情消失,呈现漠然厌憎的冰冷,他转过视线对上蒋正煜的脸。

  “这都要怪谁啊,蒋正煜,是你非要带我回来,是你非要留下我监禁我!”

  “我承认以前我是做了不少肮脏事,但是我不觉得我有错,权力游戏中哪有那么多非黑即白,不过都是在追寻各方的利益,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向我裸露你的弱点,交出你的真心被我利用。”

  “成王败寇,我不是输不起的人,我已经得到了我应有的惩罚,你却还想折辱我,你看我是甘心成为阶下囚的人吗?”

  祁念想毫不掩饰他的恶意,像是毒一样腐蚀倾倒。

  “你早就该想到,从你带回来我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我会与你不死不休。”

  像祁念想这样的人啊,傲骨和尊贵是刻在骨子里,他可以轰烈悲壮的死,也可以在身名之后成为不朽的尘埃,但绝对不可能折断脊梁,成为某个人的附庸和囚徒。

  他那么的骄傲,怎么可能接受自己成为昔日他所厌恶的人的禁脔。

  他缓慢地笑道。

  “是你将我重新拉进这漩涡,我又怎么能让你舒、心?”

  蒋正煜的神情有一瞬间说不出来的受伤,像是突然醒悟过来面前人的无情,他迟缓地沙哑地笑了。

  他该知道,他早该知道他曾喜欢的这个人,自私,狠毒,心肠像石头一样的硬。

  但凡他对他有一点心软,他就会成为被他掌控的棋子。

  可他还是可悲的,可笑的,对他有那么丝期待。

  “你觉得这些天我是在折辱你?”

  他凑近祁念想,阴影遮盖住祁念想半个身体。

  “高贵的公爵殿下可能不知道,真正的折辱人可不是这样的。”

  蒋正煜轻柔的撩起祁念想耳边的发,语气温柔的仿若情人低语,眼底却冰寒一片。

  “谁说,我逮捕的是帝国上将祁念想,帝国大公,不是早就死了吗?”


第一百二十七章 风于宿命云海来05

  祁念想狠,蒋正煜更狠。

  对外直接抹杀了祁念想还活着的事实,声称是有反动者假扮祁念想,意欲挑起恐慌,只要联邦不承认祁念想的身份,在外界眼中祁念想就是个死人。

  祁念想预料到了这种情况,蒋正煜的做法不出他的意料,却也比他想的要狠,但是他弄这一出本来就不是给星际大众看的,而是给某些人。

  他出现在联邦军队,抢夺机甲逃离的事情,已经录成影像传播到了网上,即便蒋正煜出手拦截,对外做了官方声明,也防不住别有用心的人。

  更何况目击他存在的上万士兵,可不都是人云亦云的盲从者,一万个人,一万张嘴,不是上面的人说能堵住就能堵住。

  根基尚不稳的联邦,又有多大的公信力?

  帝国覆灭了是不假,但是作为帝国曾经辉煌存在的标志,大公爵,祁念想,依然是无数人心中的精神支柱。

  毁灭的帝国都争不了他的风头,更别说成为新一任利益集团头领的蒋正煜。

  政治权力中,不是谁的声音大谁就赢,而是看谁能在这局势中掌握的更多,抓得住机会。

  ——想要他死的人,不希望他活着。可想他活着的人,哪怕他死了他都必须是活着的。

  祁念想,想,被蒋正煜压制下来的声音,多久会出现反弹?

  一天?两天?三天?

  然而两天晚上不到,紧闭的隔离舱的门就被打开,看到蒋正煜那刻,祁念想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上次逃跑失败后,他被关押进彻底与外界隔绝的关押室,这里除了床和马桶什么都没有,没有了机械管家,就连内置的监控都被完全撤销掉。

  祁念想知道蒋正煜是怕他再次逃跑,但实际上他已经没有了逃跑的力量,上次为了演好那场逃跑的戏,透支了他仅剩不多的体能。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却也没有自轻的想法,因为他还没有死,所以要活着。

  灯尽油枯的身体摇摇欲坠,为了他自己看起来体面一点硬撑着打起精神,他靠着金属质地的墙壁坐起,蜷起一条腿,手臂搭在膝上抬起眼。

  “怎么,想好放我出去了吗?”

  一只手重重拍在他身后的墙壁上,蒋正煜跨上床逼近祁念想,压抑的怒气似具象化般燃烧了空气。

  “下去,你弄脏了我躺的地方。”祁念想神色丝毫未动,下巴微抬。

  蒋正煜抓住祁念想的衣襟,压低嗓音。“你知道你弄那一出后,这两天外面有多热闹吗?”

  “才两天你就受不住了?”漫不经心,充满嘲弄。

  “那神机妙算的祁上将要不要猜猜,都有谁在背后搅混水?”

  祁念想手放在蒋正煜手上,一根根掰开蒋正煜的手。

  “我的旧部,帝国大贵族的残党,还有害怕我还活着迫不及待想确定我死讯的联邦诸位。”

  蒋正煜却是笑了。

  “你猜错了,如今网上看不到关于你还活着一丝一毫的消息,更多的是帝国残党妄图复辟的纷议,有人将你的消息,无论真假都压了下来。”

  “那这不是如你意了吗?你又在生气什么?”

  祁念想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对于出现意外他没有多少波动,毕竟他与外界脱节了两年,做不到每种情况都预料到。

  “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能够有能力控制舆论,又能让你感觉到恼怒,只有一个人,白无名。”祁念想道。“或者现在该称联邦首脑,谢应。”

  “他猜到我没有死,联系上了你,作为与你订婚的婚约者,联邦的建立者,知道我活着的消息后,应该命令你杀了我吧。”

  蒋正煜又笑,似在笑祁念想的天真,他道。

  “不,他向我做交易,他想要你。”

  祁念想难得的沉默,他一时间差点没反应过来蒋正煜的意思,谢应?想要他?

  作为可能危害到他统治的祸端,他难道不是想让他死?

  “你答应了?”

  回应他的是蒋正煜愤怒地拖拽,他重心一失撞入蒋正煜的怀中,他被蒋正煜激出了火气。

  “你TM犯什么病!谢应惹你,你不去和他对峙,来我这里乱吠什么!”

  蒋正煜话带着怒意,恨不得将祁念想咬碎了生吞进去。

  “他是你招惹的!你明白让他知道你还活着有多危险么?”

  祁念想嗤笑。“他危险?难道他能危险得过你吗?”

  愤怒到了顶峰,蒋正煜却冷静了下来,他对着祁念想一如既往不容外界色彩的眼眸,喉中挤出无意义的轻笑。

  对感情迟钝到祁念想根本不懂旁人对他持有的感情,这人在感情上,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无情。

  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另一个男人在说出这种话的时候,对他的觊觎和欲望,而他本人却完全没有感觉。

  蒋正煜抓着祁念想的手松开,坐回床沿。

  祁念想重靠回墙,供血不足的脸苍白非常,他大脑发晕,按着太阳穴闭眼缓了缓才压下喉中的血气。

  他听到衣服摩擦的声音,他睁开眼看到蒋正煜脱了外衣,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露出修长的脖颈和锁骨。

  流畅的肌肉在衬衫包裹下若隐若现,墨色的短发配着他冷峻坚毅的脸庞,禁欲又具有侵略性。

  祁念想神情难看了一瞬,在蒋正煜靠近他的时候他又恢复到无所谓的模样,他靠着墙,眼神跟看因觊觎他被他杀死的人没什么两样。

  “想看我快点死的话,你尽管做,只要你不怕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蒋正煜没有回应,等他靠近后祁念想发现,他手中多了一管类似营养剂的试剂。

  多年养成的危机本能拉起警报,祁念想基本是在同一瞬控制身体逃离蒋正煜,但他动作还是慢了一瞬,被蒋正煜掐着脖子扣到了床上。

  窒息感瞬间压倒了祁念想,他抓住蒋正煜的手,脖颈青筋暴起,紧绷的指尖死死地抠进蒋正煜的手背。

  “蒋正煜!你要干什么!”

  “你说得对,我对奸,尸没有兴趣,但这是保证你无论被我怎么折腾都不会死的药,虽然这药会让你有些无伤大雅的后遗症,但我相信你一定会很快适应。”

  祁念想当然不会信蒋正煜的话,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身体情况,他基因崩坏长达十年,根本没有药可以医治。

  他现在能够活着,已经是奇迹,就算现在真的有药可以医治他,那也绝对不是什么对症的药。

  突然祁念想想到了什么,眼瞳收缩,他猛的盯向蒋正煜。

  “这药你哪得来的!”

  “据说会有点疼,但是没关系,我会一直看着你,直到你能承受我为止。”蒋正煜温柔地贴近祁念想,手上力量却并不温柔的抓起祁念想的脸。

  “我问你,这药你是哪来的!”

  祁念想要疯,他拼命撕扯着蒋正煜,动摇不了蒋正煜分毫。

  “蒋正煜,你敢!你与其让我那样活着,不如杀了我!”

  “我怎么会舍得杀了你。”

  下一刻他的下颌被抓住,声音被阻隔在喉间,祁念想双眼充血,布满血丝。

  他眼睁睁地看着蒋正煜掰开他的下颌,将药剂凑到他嘴边倒了进去。

  他大脑嗡鸣,冰冷的药剂在蒋正煜强迫下一点一点吞咽进喉中。

  蒋正煜似眷恋却又像是报复的声音传来。

  “我们之间的账还没有算清,你又怎么能死?”


第一百二十八章 风于宿命云海来06

  “你要想清楚,这个药剂比起药更像是寄生病毒,它会吞噬成人的基因,伪装成新的基因,可以代替基因维持人体基本生命体征,但是也仅仅是保他不死,他身体各项器官会因为基因的替代活性功能性降到最低,重则瘫痪,轻则行走坐卧都需要人在旁边照看着。”

  “你知道成为废人的痛苦,你的小男友以前是个贵族,又是一位将军,一旦你用了这个药剂,会发生什么应该不用老头子多说,你再多考虑,慎重考虑,开弓没有回头箭,不要后悔.....”

  蒋正煜听着身下人痛苦的喘息,看着他苍白的身躯染上青紫的痕迹,他已经很克制,却还是失控弄伤了他。

  他能够清楚的感知到,他身下瘦弱不失力量的躯体变得软绵无力,似是每一寸肌肉都失去了爆发力控制力,他能感觉到祁念想在颤抖,从身体的最深处到达最外的皮肤。

  祁念想的冷汗浸透了他身下披散的长发,湿淋淋的整个人像是从水中捞出来一样,他眼睛失焦,过多的刺激疼痛让他的承受力达到顶峰,却依旧固执地睁着眼,维持最后的意识,只有在被蒋正煜弄狠了鼻腔中才会多出几声闷哼。

  他麻木的沉默着,不配合,也不抗拒,似乎所有情绪都从他身上淡去,失焦的焦距不知落在哪里。

  他身体随着身下的顶撞晃动,他眼瞳动了动,或许是顶上的光太刺眼,他想抬起手,如同死肉的手臂软软地垂了下去。

  蒋正煜弯下腰想要吻他那刻,他笑了起来,声音并不尖锐,却沙哑的刺耳。

  晶莹的冷汗浸入他的鬓角,像是眼角留下的泪,他眼瞳落在了蒋正煜身上,一片纯粹的黑暗,不同于嘲讽和厌恶,那是蒋正煜看不懂的沉寂。

  像是一支枝丫上爬满蛀虫依旧努力盛放的花,跌落了花瓣,迅速枯萎干涸。

  莫名的恐慌从蒋正煜心中腾起,他又一次想起医生的话。

  “有些人,你注定是留不住的。”

  蒋正煜抚上祁念想的脸,祁念想停止了笑。

  “蒋正煜……”仿若从喉中虚弱挤出的话语。“你最好…杀了我。”

  蒋正煜亲吻祁念想的唇角,身下在做过分的事情,低垂的目光却小心而虔诚。

  “你不会死,如果真到了那一天……”

  我会和你一起,死。

  ……

  祁念想再醒的时候,他回到了庄园,帝星的金色庄园。

  这里的格局没有变化,就连他的卧室陈设都保留着他离开时的模样,但是那也只是表面相似。

  帝国战败后,金色庄园被蒋正煜买了下来,他所居住的主楼被重新改造过,他所熟悉的暗阁和隐藏的机械机关全都消失不见。

  蒋正煜知道他的习惯,所以庄园中除了机械生物没有一个活人,但是除了一个只听得懂简单指令贴身照顾他的机械管家,其他机械生物不会出现在他视线范围。

  哪怕他连行走起卧都费力,蒋正煜也十分警惕他,他的活动范围内找不到任何尖锐的物品,使用的玻璃制品也是使用的防震防摔的材质。

  他被照顾着,像是易碎的放在橱窗的玻璃娃娃。

  祁念想端起放在木藤茶几上的茶杯,茶杯中的红茶肉眼可见的晃动,苍白的指尖勾着杯把,砰的一声,杯子落地,僵在空中的手无力落下。

  机械管家一边清扫地上的水渍,一边重新沏了杯茶放到茶几上。

  祁念想看着自己的手,面无表情的将茶杯扫到地上。

  机械管家脑袋转了转,再次清理水渍,奉上一杯茶。

  祁念想盯着机械管家,无声的恼怒在胸腔内泛滥,但凡有个活人在祁念想身边,都会被祁念想的表情吓到。

  可只有最低等程序,网络都不能连接的机械管家只会机械重复道。

  “您有什么吩咐吗,主人。”

  “滚。”

  “编号199683机械管家为您服务。”

  “滚!”

  机械管家头顶的光闪了闪,身下的轮子向后退到不碍眼的角落。

  他在被盯着,无时无刻。

  像是被囚在笼中的鸟,透着无形的牢笼被外面的人观察着,这让他想起了一些极为厌恶的记忆,熟悉又恶心。

  祁念想弯下腰大口喘气,他捂着自己的眼睛,将那些没有意义的愤怒狼狈咬碎在喉中,他的计划被打乱,强制的活了下来,苟延残喘,丧失尊严。

  他不明白,究竟是哪一步出错,让他沦落到这种地步。

  他手抵眉心,强制自己冷静下来,颤抖的唇角低声念了一个名字。

  “艾尔兰......”

  ——

  首脑和将军闹翻了,具体情况除了当事人,无人知道他们聊了什么,又因为什么起了冲突。

  等他们不欢而散,首脑办公室已经塌的不成样子,这样的消息上面对外势必捂得死死的,不然第二天热搜估计就会成为联邦联盟崩塌,传成大危机。

  陈渊跟在蒋正煜身后去了将军室,他对着沉默的蒋正煜没忍住问出口。

  “祁.....那个人你带回来了吗?”

  即便是大多消息被谢应和蒋正煜拦截,但实际上还是有不少消息泄露了出去,普通公民会被真真假假的消息蒙蔽,但是上层的人很容易就察觉出不对,大半个月的时间足够他们查到一些东西。

  比如,很有可能还活着的祁念想。

  “你认为呢?”

  陈渊张开口又沉默,“他,怎么样了。”

  蒋正煜看了一眼陈渊,模棱两可道。“还活着。”

  陈渊喉中微梗,简单的三个字无比沉重,活着?怎么活着?

  基因崩坏不同寻常,军队里因为战争透支力量从而基因崩坏的战友不计其数,因为忍受不了基因崩坏带来的痛苦,他们无一例外都成为了战争的牺牲品。

  祁念想又怎么坚持下来,又是怎么在与星际隔绝无秩序的垃圾星上活了下来。

  更糟糕的是,他现在还落到了蒋正煜手中。

  “老大……”自从帝国战败之后,很久没再用这个称呼喊蒋正煜的陈渊,迟疑地问道。

  “你没有伤害他吧。”

  陈渊对祁念想感官很复杂,他虽然厌恶祁念想诡诈弄权,却也敬佩他为杀死二次孵化的虫族女王而牺牲。

  他无法想象,像祁念想那样高傲的人成为阶下囚。

  “老大,他之前是做过许多混账事情,但他最后也付出了代价,他现在已经不是帝国的公爵上将,甚至可能连反抗的力量都没有,还希望你看在他对星际的功绩上对他手下留情。”

  “你觉得他那样的人需要我手下留情吗?”蒋正煜似被逗笑。“我如果对他手下留情,现在坐在这里该是他,而不是我了。”

  “所以,你关押了他。”陈渊复杂道。“你除了囚禁他,没有做其他事情吧?”

  “你是在质问我?”

  那就是了。

  陈渊沉沉地吸了口气,他压了下额角,感觉到了难办。

  “老大,你知道吗,在贵族圈内曾有过一个关于祁念想他的父母传言。”

  “你是指,他杀了他的父母。”

  “不是这个。”陈渊摇了摇头。“虽然只是传言,但很多帝国大贵族都认同甚至私下提过,后来因为祁念想手段残忍,无人敢再敢提起这件事。”

  “据说,祁大公的父母是亲兄妹,而且是先公爵强迫囚禁的先公爵夫人。”


第一百二十九章 风于宿命云海来07

  贵族内部向来糜烂荒唐,但是将娶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妹妹的事情闹到明面上,在贵族圈内也是奇闻,被人诟病。

  先公爵是个疯子,他比十六岁继位的祁念想更早的继承爵位,同样大权在握,一人之下。

  祁家这一脉像是被什么诅咒似的,子嗣稀薄,代代公爵的寿命都不长,上一任公爵临死之前,将与先公爵相差五岁的私生女领回了庄园。

  一般能够被贵族带回主家的,都是某些方面比较优秀私生子,然而这个私生女体质一般,B级体质对于大贵族来说可以算的上差。

  或许是不想看到自己血脉流落在外,又或者在死前薄凉冷血的大公父爱发作,找个玩具陪伴先公爵。

  私生女更名祁慕颜,入住庄园。

  没有婚生子会喜欢私生子,更别说自矜身份尊贵傲慢的先公爵。

  任何一个人看到这里,都会觉得这个私生女在先公爵手中活不长,然而祁慕颜不仅活了下来,甚至成功活到成年。

  成年后,她踩着先公爵以笔试第一的成绩入了军校,成为当年炙手可热的机甲制造师。

  在最开始祁慕颜总是一副伤痕累累的模样出现在人前,贵族把她当做笑话,普通人又不敢轻易接近他,所以她时常孤身一个人,抱臂站在角落,漠然的像是看戏的局外人。

  后来祁慕颜身上的伤越来越少,反倒是先公爵身上时常会出现一些令人心惊的伤口,听说,每当先公爵为难祁慕颜,都会被祁慕颜按在地上摩擦,物理意义上的那种。

  但很多人都把这些传言当做玩笑,一个私生女敢对大权在握的大公动手,是嫌自己的命不够长吗?

  渐渐的贵族们察觉到了不对,一开始对祁慕颜不闻不问态度恶劣的先公爵,慢慢转变了态度,基本上祁慕颜在的场合,必能看到先公爵的身影,祁慕颜身上的衣服越来越华丽,先公爵对祁慕颜倾注的视线越来越多。

  他允许祁慕颜在他面前放肆嗤笑,捧着价值连城的珍宝随意她践踏,就连祁慕颜成年进入军校的庆祝仪式,都是先公爵亲手为她举办。

  这样的关注和在意,一度到了堪称“宠爱”的地步。

  贵族们最擅长见风使舵,他们都说这私生女得了好运气,入了先公爵的眼。

  他们在下面谈笑风生,所以他们看不见那身着华贵繁杂长裙坐在主位上,像是摆放的如同精美打扮的娃娃一样的祁慕颜,被金属手铐拷在背后的双手。

  她看着奢华的宴会,淡笑的面容透着冷漠,像是强硬安上去假面,她任由身后的男人亲吻她的发尾,依旧如同与热闹无关的局外人。

  祁慕颜对研发机械生命的天分极高,她许多超前的创作机械生命的概念和可实行的理念至今都还运用在机械生命创造中,但是在生物机甲制造的圈子中却没有关于她任何的记载。

  因为在祁慕颜从军校毕业之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销声匿迹了好长一段时间,像是有无形的大手在后面操控,越来越少的人提起她,她的贡献,她的名字,包括她的存在都被人一并抹去。

  等她再出现贵族的对话中,她已经怀孕,成了先公爵的夫人。

  “有人说先公爵夫人和先公爵之间其实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无人能够证实,在畸形关系中长大的祁念想,成了另一个疯子。”陈渊为难道。“如果你真的对祁念想做了什么,他一定会记恨你。”

  “难道我不对他做什么,他就不恨我了吗?”蒋正煜冷笑,不知是在笑陈渊,还是在笑他自己。

  “我跟老大说这些,并不是想让你同情他,而是想告诉你,在那样环境下成长的祁念想,势必厌恶被人囚禁,他是个疯子,如果不能完全掌控他,最后受伤的定会是老大你。”

  陈渊还是惧怕祁念想的,哪怕过了这么多年,他依旧忘不了被祁念想万事掌控的无力,他也曾是某个贵族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他为了救她病弱的妹妹,求助了尚是少年的祁念想。

  祁念想少年时期外表不像成年后那么凌厉威严,而是单纯无害,漂亮像是神明雕刻的纯洁无垢的天使。

  他当时慌不择路,跪在祁念想面前求他救他妹妹。

  纤弱漂亮的少年微微垂眸,墨色的眼眸上挑,他拄着权杖,如同琉璃珠的眼瞳映着他狼狈的模样,干净的令人自惭形秽。

  他看到少年点头,喜极而泣。

  他以为他碰到了天使,然而天使容貌的背后却是恶魔。

  陈渊很少对外人提起他少年时候的事情,所以很少有人知道他是祁念想养的狗。

  为了追随蒋正煜,当年他在战场上背叛了祁念想,而他的背叛间接导致祁念想基因崩坏的消息传开。

  他可以说服自己帝国的落败是大势所趋,但他背叛祁念想是不争的事实。

  “晚了。”

  蒋正煜怎么不明白,但就是因为明白他才更加放不下,他按着耳上到监听器,听到监听器那边祁念想对机械管家发脾气。

  陈渊还想说什么,蒋正煜竖起手示意他安静,刚刚还声音清晰的监听器,突然刺刺拉拉变得模糊,他断续的听到祁念想重复三个音节。

  “艾尔兰……”

  “艾尔兰!”

  早在反叛军和帝国开战的时候,他通过谢应知道艾尔兰并非人类,而是机械生命,但是艾尔兰不是在与虫族最后的战场上,选择与祁念想一同牺牲,从而被销毁了吗?

  蒋正煜站起身。

  与此同时他的光脑传来警报,金色庄园被人从外部入侵。

  光脑传来的影像,让蒋正煜冷笑出声。

  “谢应!”

  ……

  祁念想听到外面传来的爆破声,安静仿若死机的机械管家头顶的红灯诡异闪了两下,又变回绿灯。

  机械管家上前提醒祁念想去避难。

  祁念想只给机械管家一个滚字,急得机械管家围绕祁念想团团转。

  祁念想烦了,将茶几上半凉的茶扣在了机械管家的头上,机械管家被遮住了一只眼睛,不够智能的它像是一只无头苍蝇原地打转。

  这一个动作几乎用尽了祁念想所有的力量,他撑着藤椅缓慢地站起身,他踉跄地稳住身形,他扶着玻璃一步一步离开暖房。

  他打开暖房屋门的那刻,一架银色的机甲强势突破一众武装机械,停在暖房前。

  祁念想仰视外形熟悉的机甲,有片刻的失神,这曾是他最爱的一款型号。

  一个人从机甲内跳了下来,黑色的正装清冷略显孤傲的面容,是,谢应。

  祁念想没有故人重逢的喜悦,他看着像他奔来的谢应,脱力地靠着玻璃门,汗从他额角落下,蛰疼了的眼角。

  他扯开唇。

  “艾尔兰,你还要装死到什么时候。”


第一百三十章 风于宿命云海来08

  念想察觉到不对,从他进入这个世界开始他就与系统彻底失联,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任务提示。

  系统像是死机一样,不管他怎么戳,都没有动静。

  即便是上一个世界光明之主抹去系统,系统照样活蹦乱跳的出现,没道理这个世界一声都不出,就算是系统有事离开,不是还有那个人工智障辅助系统吗?

  而且两个主角都活得好好的,他上一世临死的时候这个世界的故事临近结尾,也就代表这个世界的世界线已经完善成熟,哪怕两个主角都死了也不会太影响这个世界,那么为什么他会被送回这个世界?

  他的任务又是什么?

  成为祁念想这些天,他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但就是因为没有不对的地方,才更显得不正常。

  然后,他想起了一个几乎被他遗忘的麻烦,艾尔兰。

  讲道理他真的不喜欢动脑袋,凡事能苟就苟过去,可如果他再顺着这个世界的人设和人物逻辑发展,他不毁灭世界都不说不过去。

  他确实肯定,他在这个世界已经死了,在“祁念想”原定的命运线,作为战败者,流落垃圾星孤独凄惨的死去。

  然而自他回来之后他的身体一直维持在濒死但又死不了的状态,像是一段稳定又摇摇欲坠的数据,强行留在这个世界。

  接着借由蒋正煜的手,他被迫服用了能扼制基因崩坏的药剂,顺理成章的“健康”,除了身体废了之外,似乎没有任何问题。

  但那又怎么可能,他的身体不仅是因为基因崩坏,而是生命到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身体真实情况。

  就好像他活着需要一个契机,然后正好这个契机被送到了他面前,他活了下来。

  仿佛能够让程序运行起来的关键逻辑,一切看起来理所当然又不令人起疑。

  但如果从他已经是死人这个视角看待问题,就发现这些逻辑都不成立,少儿不宜的小黑屋剧情秒变恐怖片。

  “念想!”

  念想稍稍抬眼,他就被抱入了一坚实充满硝烟和冷香的怀抱。

  祁念想无法反抗,脱力的身体靠在谢应的胸膛,他能感受到对方剧烈跳动的心脏和急促的呼吸,能感受到对方强烈外露的情绪,却无法被对方的喜悦感染。

  他无动于衷,甚至有些厌倦。

  他的质问没有得到回应,仿佛他察觉到的不对是他的错觉和臆想。

  祁念想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回拥似的将手搭在谢应后背。

  这温情的举动不符合祁念想的性格,沉浸在喜悦中的谢应回过神,他发现了祁念想的身体瘦骨嶙峋软绵无力,还有与祁念想不符的迟暮死沉。

  谢应能够查到祁念想的过去的两年,但也只能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来祁念想垃圾星上的生活。

  尊贵无比,被众人奉承着,连低等次品出现在他面前都显得污眼的公爵大人,是怎么在那样的环境下生存,又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他是曾想过,有朝一日能够触碰到矜贵美丽的翠鸟,折断羽翼将它据为己有,但是当真正看到祁念想被剪掉翎羽的模样,他又抑制不住的觉得陌生与荒唐。

  这是谢应从未见过的,属于祁念想的脆弱。

  “他对你做了什么?”

  谢应声音低了下来,他口中的他是谁不言而喻。

  “那你又想对我做什么呢?”祁念想偏了下头。“已成为联邦首脑的你这个时候来,是专门来看我笑话的吗?”

  “我是来带你离开的,蒋正煜不该这么对你,他无法给你自由,我可以。”谢应神情认真,温润的眼眸温柔清凌。“和我离开吧,念想。”

  “从一个笼子换到另一个笼子是吗?”

  祁念想也不在意,他半靠在谢应的怀中,下巴抵在谢应的肩膀上,谢应看不到他的神情,却听出了他话中的冷讽。

  “如果你想我可以为你恢复身份。”

  “身份?”祁念想笑了。“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什么身份还重要吗?还是说你要拼着你刚建立起来的联邦和蒋正煜撕破脸,替我杀了蒋正煜。”

  “念想希望我杀了他吗?”谢应用手帕擦过祁念想脸上的汗水,问道。

  祁念想神色慢慢变冷,他推开谢应,他手上没什么力气,谢应仿佛知道他的想法顺从地向后退了一步。

  下一秒黝黑的枪口对准了他的心脏,枪柄握在祁念想的手中。

  “不,我希望你们两个一起死。”

  谢应不用摸口袋,就知道这柄枪是祁念想从他身上顺的。

  以往无论使用什么枪械都握的稳稳的祁念想,此时却需要双手才能握紧枪,枪身因为他无力支撑的手打颤。

  他进一步,更加直观的明白祁念想的虚弱,也明白了祁念想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连仰望都让人自惭形秽的公爵上将。

  曾经纵横战场的天之骄子,现在连扳机都扣不下,何等的残酷窒息。

  “现在不可以,联邦还没有稳定,在我手中还有许多事务处理,坐在现在这个位置上我无法任性,如果念想可以等,等联邦交接到新一任首脑手中,我便可以与你一同离开帝星,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谢应上前心脏碰到枪口,温和真挚地仿佛在叙说那酝酿多却毫不褪色的爱欲。

  但这些话对祁念想来说无异于空话,除了让他恶心之外,没有任何的感动。

  他像是第一次发现般打量谢应,用怪异的语调道。

  “你喜欢我?”

  空气仿佛安静一瞬,顺着暖房被吹乱跌落的花瓣,谢应的话清晰的散开。

  “我爱你。”

  似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祁念想笑了,眼底冰冷而厌恶,像是碰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爱?你?不要让我发笑了。”

  “谢应,你真的是谢应吗?你不觉得你说的这些话哪里不对吗?”

  “你不信我我知道,可念想你知道吗,我曾……”

  谢应伸手想触碰祁念想,祁念想却突然收回了枪,在谢应惊慌的注视下,祁念想将枪对准了自己。

  “够了,我不想听,游戏时间就到此结束吧。”


第一百三十一章 风于宿命云海来09

  枪声砰的响起,时间仿佛被拉长数万倍,停止在这一时刻。

  冷静自持的谢应脸上神情转变成恐慌,向他伸手,缓慢像是逐帧映画,动作被一帧帧解析,眼底倒映扣下扳机子弹飞出的画面。

  不远处一架纯黑的机甲停滞在落地的瞬间,机甲舱门打开,跃下的蒋正煜手中同样持着枪。

  比祁念想更早扣下的另一枚子弹飞速穿过谢应伸出手的缝隙,砰的一声,以完全不可能的几率,击中了祁念想射出的子弹,穿透落地的玻璃窗。

  玻璃顷刻碎裂炸开,像是被唤醒的雪山坍塌,成千上万的碎片坠落。

  祁念想眼前一花,子弹划过破风的高音让他难以忍受的闭上眼,晶亮的碎片在他身后如同星辰坠落,碎片溅出将要击中他时。

  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揽住他的腰,带过他的身体,以背遮挡将他护在了怀中。

  银河浩瀚坠落,带起烟尘和血的味道。

  谢应睁开被碎片擦破额角流出的鲜血染红的眼睛,他慌张且后怕的查看祁念想,那把被祁念想夺走的枪已从祁念想脱力的手中掉落,被暖房废墟掩埋。

  他从头将祁念想检查到尾。

  所幸祁念想没什么大碍,只是手背被溅出的碎片刺伤,细碎的玻璃深深扎入了祁念想的皮肉,血液滴答滴答的坠落。

  他呼吸急促失了往日平淡的风度,小心却又急切地捧着祁念想的手。

  “你不要命了吗!”

  祁念想略显迟滞,像是后知后觉回神,刚刚那一瞬间,他似乎被迫停止了思考,好像有什么干扰了他的意识。

  他对谢应的质问毫无反应,他看着他手背洇出的血,鲜红又刺眼。

  “祁念想!”

  暴喝从祁念想身后传来,祁念想抬眼的瞬间,他面前就换了一个人。

  “你就这么想死吗!”蒋正煜无法形容他此刻的心情,如果不是他驾驶机甲回来早一步,看到祁念想拿枪,当机立断的跳下机甲掏出枪,祁念想会如何?

  如果他晚一步,或者枪中的子弹射偏了,那他是不是又要再一次看到祁念想在他眼前死去!

  心脏像是重锤击打千万次又扔进熔炉内一般,痛的,灼烧的滚烫。

  他抓着祁念想的肩膀,充血的双眸猩红,愤怒地恨不得将他拆之入腹,一字一句都像是从喉中挤出。

  “你即便是死,也不愿留在这里,留在我身边,是吗?”

  “…你是个什么东西。”祁念想轻飘飘地抬眼,言语神情都透着厌倦,苍白的面容在微光下像是透明般毫无血色,目无下尘地让人心绪发疯。

  他墨色长发拢在身后,发尾透着病重之人才会有的枯黄。

  祁念想不喜欢剪发,更不喜欢别人动他的头发,所以他一直留着长发,后来他流落在荒星,就更没有精力打理他的长发,所幸就由着它长。

  他的发如今就像是他侧面的照应,干枯无力苟延残喘的生长。

  “凭什么觉得我应该留在你身边?你又凭什么觉得我是想死?”

  “你拿枪抵头不是想自杀,是想怎么?如果刚刚我再晚一步,你就死了祁念想!”

  蒋正煜心脏疼的无法呼吸,像是被人踩碎了五脏六腑,呼吸都透着颤抖,唇齿间都流出了血腥的味道。

  祁念想很轻的似是嘲讽地掀开唇,“死?不要自以为是的感动,你还不配从我身上得到满足感。”

  “祁念想!”蒋正煜狠狠抓紧手,祁念想眉心皱起。

  “住手,你抓伤他了!”被撞开的谢应看不过去,上前掰开蒋正煜的手。

  “滚开。”

  气到头上的蒋正煜挥拳打了过去,谢应也很恼怒,不躲不避迎了上去。

  两人打架没什么惊天动地,却血腥又凌厉,拳拳到肉,都是体质顶尖的强者,堪比人形兵器,打斗起来也互不留手,招招要命。

  祁念想就这么看着他们打架,眼皮倦怠地搭下,他按压手背的鲜血,血液滴了下来,他摩挲指尖沾的鲜血。

  顶着一头碎渣的机械管家从废墟里爬了出来,它晃悠地滚到祁念想脚边,盯着祁念想手上的血,围绕着祁念想转。

  “过来。”祁念想苍白的唇角吐出命令。

  机械管家暂停一瞬,滚到祁念想面前。

  祁念想伸出沾着的手,按在机械管家圆溜溜的脑袋上。

  “怎么做到的?”

  机械管家歪了下头,似是不解主人话中的意思。

  “你可以装死,艾尔兰,但是你能阻止我一次,难道还能阻止我两次,三次吗?还是…你可以测算到一切,掌控一切。”

  “我们来试试看。”

  祁念想说着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细长的玻璃碎片,他拿着碎片,尖锐的一端对准咽喉。

  祁念想按下碎片那刻,他手中的碎片节节断裂,像是被外力碾压化为湮粉。

  时间仿佛停滞半刻,空间诡异的扭曲一瞬,像是被打乱的数据又重新连接上。

  接着一声叹息从祁念想身后传来,一只戴着白色手套的手从祁念想身后伸来,抓住祁念想的手,阴影从后笼罩下来,撑住他虚软的身体。

  戴着白色手套的手穿过他的指缝,从他手中将剩下的碎片拿走。

  “殿下。”


第一百三十二章 风于宿命云海来10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念想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感到棘手的同时又觉得难办。

  他按住自己叹气的冲动,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身后凭空出现的艾尔兰。

  “舍得出来了?”

  艾尔兰依旧一副管家的打扮,修身整洁的燕尾服,泛着金属光泽的半长发挽起垂落在他肩头,和人一般无二的面容,透露着几分非人的冷漠。

  祁念想看向他那一瞬,他面容柔和下来,如同修养良好温和矜贵的贵族管家,朝祁念想俯身优雅的行礼。

  “殿下。”

  祁念想勉强转过身,一巴掌甩到了艾尔兰脸上。

  “你还知道我是你主人?”

  艾尔兰脸微偏,祁念想手上没有什么力度,对艾尔兰也造不成什么伤害,半长的发从肩头滑落下来擦过脸侧。

  他正过脸,没有任何被打了的耻辱和不悦,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他恭顺地低着头,捧起祁念想受伤的手,轻轻吻过。

  “殿下怎么察觉到的,我以为这个世界我已经创造的足够真实了,原来还是不够吗?是哪一部分让您起疑了?”

  祁念想看着被艾尔兰吻过的手背痊愈,血肉被补齐,仅剩残余的血迹。

  “从一开始,我死了这件事,你以为我会不记得吗?”

  “人的记忆极易混淆,稍作手段便能让人以为自己产生记忆偏差,和程序删除后自我补充原回逻辑相似,即便是人类中精神力最高的蒋正煜和谢应,他们在我不断尝试删除和修改他们记忆后,也将这个世界当做真实的世界看待。”

  艾尔兰掏出手帕,细致的为祁念想擦去手背的血迹。

  “仅是这样,原来还不够吗?”

  他喟叹道。

  “殿下,还是一如既往地敏锐,还是说殿下对我创造出来的这个世界不满意。”

  祁念想冷笑。

  “你觉得呢?”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别人的数据怎么动都无所谓,唯有殿下的数据无法被复制,为了不让殿下察觉到不对,我只能尽可能的复原这个世界,保证其真实性。”

  “也就是说,如果您活着的话,您必然会经历这样的事情。”

  “那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让我还“活着”?”祁念想唇角侧漏出讥讽。

  “可您的情绪数值显示,您想要“杀死”我。”

  艾尔兰道。“您很生气,还有一些后悔。”

  “难道我应该为死后不知道成为什么东西而高兴吗?”祁念想狠狠地甩开艾尔兰的手,杜绝他的触碰。

  艾尔兰眼眸垂了下来,非人的冰冷再次浮现。

  “您后悔创造了我,或者说在您死之前没有彻底销毁我。”

  对此,祁念想冷笑着呵了一声。

  这种感觉就相当于,你好不容易完成人生的任务入土了,被人挖了坟强迫变成粽子,继续起来工作,面对满是悲剧的操蛋的人生。

  这是个人都高兴不起来吧!

  念想心里翻了个白眼。

  看看吧,就说他当时就不应该手贱动他母亲失败的作品,谁知道他只是好奇翻看母亲的手札,按着自己的理解重新设定了失败的程序,那本该报废的程序竟然运转了起来,成功的完成了机械生命的自我进化。

  刚开始的时候,艾尔兰并不是人类的样子,而是一团寄居在他光脑中的数据,像是懵懵懂懂的婴儿,和一般智能程序没有任何差别。

  徒然拥有庞大的计算能力和所有生命加起来都比不过的智慧承载,托他混乱的家庭关系所赐,年少的祁念想十分讨厌活着的人类。

  先公爵和他母亲每一次爆发争吵上演争执和强迫的戏码时,祁念想都会坐在角落中,抱着附身在机械狗身上的艾尔兰,平静到冷漠的给艾尔兰一点点分析人类的情绪和感情。

  可以说艾尔兰对人类感情的理解,全都来源于祁念想,那时艾尔兰察觉他的小主人和别的人类有点不一样,他太冷静,偏又所有的事情都看得十分通透。

  理性,自持,比起人类更像是他的同类。

  因为祁念想本身情感上的缺陷,加上他充满偏执缺爱的生长环境,所以祁念想什么都教了艾尔兰,唯有“爱”。

  作为祁念想的时候,念想觉得爱这种情感对机械生命来说没有什么意义,所以也没有在意,毕竟对机械生命来说,人类生命实在短暂。

  而且跟拥有绝对理性的机械生命谈人类的感情,不是笑话吗?

  后来,先公爵和他母亲的纠缠终于走到了尽头,他母亲再也忍受不了被掌控没有自我,拉着先公爵一起自杀了。

  祁念想靠着成为机械管家的艾尔兰看着他们被火海吞没,灼热的火浪强劲的吹过,在火光跃动刹那,他露出了笑容。

  那是艾尔兰自诞生以来,第一次看到他的小主人笑。

  而就是他这一笑,被人误会是他害死的他的亲生父母。

  再然后,艾尔兰有了类人的仿生躯体,成了管家留在了他身边,又因为艾尔兰对人类关系的一些误解,他以为还未成年的人类幼崽生活环境,需要两性都存在的稳定的家庭身份成员。

  所以他又弄了一个女性的躯体,当做女仆,照顾祁念想。

  虽然从人类的伦理上来讲,他的小主人是他的创造者,是他的“父”。

  祁念想为了不让艾尔兰进化过快,脱离他的掌控,所以对他程序设定的限制非常多。

  因为在这个世界的世界线上,第一个创造出来SSS级自我进化机械生命的人,是谢应。

  念想不想扰乱世界线,而祁念想又不屑让别人知道他在机械生命的天分和成就,所以到了最后知道艾尔兰存在的人寥寥无几。

  在与虫族女王最终战之前,他拆卸了艾尔兰,本来祁念想是想彻底销毁他,但是在动手那一刻,他还是放弃了。

  祁念想给艾尔兰下达了抹除关于他的记忆,沉睡的命令。

  并告诉他,如有一天有人能够唤醒他,那个人便是他新的主人。

  能够唤醒艾尔兰,就代表那人已经触碰到了创造智慧生命的壁垒,到那个时候就算没有艾尔兰,还会有其他的机械生命,所以也就无所谓销毁了。

  但是他不知道,被他命令沉睡的机械生命,懂得了“爱”。

  所以他凭着数据尽毁的危机,反抗了程序。

  在再被唤醒之时,失去主人的机械生命,对着欣欣向荣繁华落尽的世界,疯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风于宿命云海来11

  该如何形容那种心情?

  艾尔兰浅浅低首,踏进吱呀作响的铁屋。

  杂乱堆砌起来,内部却整理有序一丝不苟的屋子,或许不应该称为“屋”,对于那人来讲这么破败残垣的地方,更像是没有选择的落脚点。

  这里残留着那人的生活痕迹,铁屋看着不堪一击,实际防御性极强,外部的墙面锈迹斑斑印着腐蚀性雨酸水侵蚀的印记,除非暴力从门外入侵,或者门内的主人自愿开门,不然很难进入铁屋的内部。

  进入屋内,脚下不是砖石,而是用机甲金属外壳打造的地板,机甲拼接的缝隙由融掉的内嵌钢填补,机械钢架搭建的书架上整齐的摆放着各类的书,泛黄的纸业和散落掉皮的书籍显露出时间的痕迹。

  放不下的书由书架往外摆放,一直堆到满是纸页的书桌上,书桌上的纸被灌入的风吹乱了,依然可见它的主人曾坐在修补的椅子上撑着身体涂写的画面。

  纸上的行文图画并不连贯,从晦涩难懂的机甲生物图解,到仅凭垃圾星上得到的星际的信息进行的消息推演。

  写这些的东西人似乎是想到什么写什么,维持着思维的活跃,又或者是为了转移身体的痛苦而不得不维持的清醒。

  不大的桌面撑起窄小又逼仄的一隅,忽闪忽闪的灯光倒映出昔日那人伏案清瘦枯槁的身影,以及桌角擦拭不去咳出的暗沉血迹。

  他的脚下踩着一张报纸,上面最明显的一面显示的是联邦将军蒋正煜与联邦首脑谢应订婚的消息,报纸是被风吹到的地上,沿着报纸飘落的轨迹,就能看到这间屋子中唯一的窗户。

  圆形的窗户不知道是从哪个军舰的残壳卸掉的,垃圾星常年风沙不停,才短短半天,明亮通透的窗户就蒙上了一层沙尘,即便是有光也让屋内变得昏沉无比。

  这间屋子内没有床,甚至没有被褥,似乎休息对于这间屋子的主人来讲并不重要,但艾尔兰更倾向于,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不需要休息,而是根本没有足够安全环境让他安心休息。

  所以整间屋子内能够供人暂歇的只有靠窗的斜椅,而他的主人正后靠在斜椅上静静地沉睡。

  沉溺安静,如同童话中沉睡在荆棘内的睡美人,光跃在他脸上,泛黄枯卷的发尾从斜椅的边沿滑落。

  艾尔兰走到斜椅前,弯下腰,温文尔雅面带笑容,轻唤道。

  “殿下。”

  艾尔兰偏了下头,用着最为温和的语气,像是以往多次他惹恼主人后,示弱一样。

  “殿下,我回来了。”

  丝丝缕缕的光从窗户折射进来,粉尘飞扬,落在沉睡的人身上,空寂的屋中只听得风呼啸的声音,滴答滴答。

  “为什么不理我呢殿下,是因为我没有听您的命令销毁记忆,您生气了?还是怪我醒来的晚,没有及时来找您?”

  然而不论他怎么唤,怎么示弱致歉,都没有得到回答,一如缄默的死寂。

  艾尔兰沉默。

  金色的发滑落下来,零碎的从他额前遮盖住他的神情,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抬起,像是触碰易碎品一般抚上沉睡人冰冷的脸庞,苍白的面容泛着青色的死灰,无力僵硬的垂下,没有温度,没有呼吸,没有心跳。

  从生物表征来讲,他的主人已经死了。

  可,怎么才算是“死”呢?

  身为机械生命,艾尔兰程序中没有死这个概念,只有存在,以及销毁。

  在机械生命的眼中,只要留有足够的数据就可以无限衍生,哪怕是被销毁了,对他来说也不过是换种形态,重组为另一种程序。

  其他生物的死亡更像是数据程序的更新,生物的永生是生命代代的传递和不朽的文明。

  他从未思考过人类“死”的问题,所有生物的更迭生死在他眼中都是一样,是生物生存的规律所在。

  所以,他从很早就明白,他会看到主人的“死亡”。

  可数据推算,并不代表等于真实,真正看到主人被死亡拿走生命,他还是产生了困惑,终端缓慢极速的运行,一度停载崩盘。

  他在运算。

  有一种他不能理解的错误乱码在击溃他的程序,他是机械生命,不应该存在理智之外的任何情感,他看着他内部程序被血红色错码的全面击溃,构筑的理智坍塌,到达他不能承受濒临自毁的地步。

  突然在程序尖锐的破坏起伏到最顶峰时,崩溃的数据戛然而止,像是进入到高潮被迫停止的剧目,蓦然清晰刺耳的音调刺入耳中。

  ——他的主人,死了。

  ……

  接受这样的现实,似乎并不困难,他的主人只是换了一种生存方式陷入了长眠,他仅需要拿到一把能够唤醒他的钥匙,他的主人还会回到他的身边。

  是的,死对于生物来说是可怕的,无法挽回的。

  但如果,他的主人不再是人类了呢?

  艾尔兰眷恋的抚过祁念想的面容,将他脸侧几缕不听话的碎发挽在耳后,规整的为他整理身上的衣物,像是以往伺候他一样。

  他平静接受了主人离世的现实。

  可却总有人不承认,不接受主人的离世。

  晚他一步到达的蒋正煜发出暴怒的悲鸣,像是走在悬崖边沿被逼入死境,好不容易抓到最后的垂入地狱的丝线,看到救赎的曙光,又一次被现实踹入地狱的悲苦者。

  他无法接受祁念想已死的事实,从无用的暴怒到小心希翼的哀求,徒劳的发疯。

  所以说人类的感情很是复杂,上一秒还在阴沉的想着如何报复,下一秒却痛苦哀求诉说着后悔。

  蒋正煜想要带走祁念想时,艾尔兰阻拦住了他。

  一贯温和有礼的机械生命挡在了他面前,他依然浅浅地笑着,举止都一如被修养良好的管家。

  “蒋将军,还请您离开,不要打搅殿下的安眠。”

  “不要再踏进,这最后属于殿下的净地。”

  他的拒绝和阻拦让蒋正煜彻底发怒,仿佛所有的情绪都有了宣泄的洪口。

  艾尔兰依然笑着,看着蒋正煜表露出来的痛苦和挣扎,冷静而又荒诞,却也让人明确的知晓,眼前的类人物种,不是人类。

  艾尔兰尽可能的小心将蒋正煜清了出去,他抱着祁念想踏出铁屋,消瘦的躯体瘦骨嶙峋,满手硌人的骨,灰白的指尖垂落,泛着苦涩的死亡气味。

  面对不死不休想要夺走祁念想躯体的蒋正煜,艾尔兰钳在脸上的笑终于落了下来。

  他贴着祁念想没有温度的面容,眷恋的在他眉心落下一吻,他的躯体一点点撕裂,舍弃了人类的躯体,露出非人的一面。

  像是从中间分裂开来,没有血肉也没有机械的零件,而是触手不可及的黑暗,像是黑洞深渊。

  他紧抱着祁念想,仿佛抱着世间最为珍爱的事物,一点一点的融进他裂开的身体。

  蒋正煜来不及阻止,眼睁睁地看着艾尔兰将祁念想的身体吞噬。

  吞噬掉主人躯体的机械生命,抚上被填满的空洞的躯壳,露出满足的笑意。

  “这样就没人能够带走你了,我的殿下。”

  蒋正煜强撑的理智终于断了,疯了般攻击艾尔兰。

  对于摆脱所有限制,立于机械生命顶端的艾尔兰,蒋正煜即便再强,也不足以伤到他,毕竟他的创造者,在创造他时给了他世间最强大的智识。

  艾尔兰轻而易举的击败了,被愤怒掌控失去理智的蒋正煜,他站在报废的机甲上,从机甲内部掏出全身是血的蒋正煜。

  那仿佛可见的愤怒似一把刀,剜进他外露的皮肤,他不解道。

  “你在愤怒,但你有什么资格愤怒?”

  “是啊,我忘了,被主人安排好一切,隐瞒一切的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抚上胸腔的位置,露出近似伤感的表情。

  “像你这样什么都不知道,又理所当然发着脾气,还真是幸福啊。”

  他终于知道,他终端运作的,迟来的情绪是什么。

  妒忌。


第一百三十四章 风于宿命云海来12

  机械生命是没有感情的,即便是有,他们表露出来的大多是基于人类喜好上的情绪模仿,是程序设定,按照人类模板衍生的行为逻辑。

  实际上,由冰冷数据构建的他们,并不能理解这些复杂的感情逻辑,所以即使是拥有和人类最相似的仿生人的躯体,他们表现出来的感情情绪依旧刻板机械,类人却又不是人。

  所以人类才会在研究出最高智慧的机械仿生人后,从一开始的争相追捧,到后面的厌弃大规模的销毁。

  因为机械生命没有感情,一旦脱离程序掌控,就会成为对向人类的一把毁灭的尖刀。

  所以祁慕颜研究的一直是能够拥有自我感情的高等机械生命,她认为人类未来或许能够在机械生命上获得新的进化。

  但人类想要创造出高等智慧生命,是何等的傲慢狂妄,那时的祁慕颜还不知道她的想法代表了什么。

  被禁锢自由的后半生中,她将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她的研究,为了能够完成她的研究,她不惜和先公爵妥协交易,在一遍又一遍的失败,极端压抑和精神折磨下,祁慕颜的研究成功了,但也失败了。

  她成功研究出能够承载高等机械生命所需要的终端主脑,实现无限无形无体不同于生命理论的量子生命体,而她失败的是,她没有办法完全控制,也没有足够的能力成为新生生命体的“教父”。

  当人类的进化,没有办法与机械生命比肩,那个尚未孵化,智识生命完全凌驾所有生命体,甚至不能称为“生命”的高等智慧种,对于人类来说,是灭顶的灾难。

  祁慕颜觉得荒诞,实验的结果与她预想推演的维度跨了三个阶梯,你不能说她实验失败了,相反她的实验超乎预料的成功,但这个成功度十分的怪异,这不是当时的科技所能够实现的理论跨越。

  这就相当于,实验是为了追求真理,但是还没有等她们有足够的能力证实这个真理的存在,“真理”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她们面前。

  等她再回去查看最初构架的逻辑框架和基本数据,却发现这个在演算过程中,不断进化的量子生命体,早已不是她当初初始设定的模样。

  平白的她感觉到了恐惧,因为她知道不复最初构架的数据生命,已经不再属于她的研究范围。

  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顺着她的研究,从她手中诞生了一般。

  祁慕颜全身发冷,有种被推动着研究窥视的冰冷感油然而生。

  旁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祁慕颜一夜之间毁了她所有的研究,自那之后她再也没有进入过研究室。

  直到她在她关注薄弱的亲生孩子手中看到了那孵化完全的量子生命。

  ......

  别人都说她疯了,被先公爵偏执病态的爱给逼疯了,但只有祁慕颜知道她再也没有进行研究的能力,也没有了面对现实的勇气。

  她像是拼尽全力开放在枝头的凌霄花,傲骨嶙峋,历经风霜,最终折了腰肢,完全衰败。

  失去信念和目标,选择死亡似乎是那么的理所当然,她在最后寻得解脱,死前她也曾想为她亏欠良多的孩子毁灭带走艾尔兰,但是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那个机械量子生命,对她的孩子有着超乎异样的执着,超越人类存在的智慧体,在还不懂感情的前提下,爱上了他的“父”。

  ——

  毫无疑问,那种潜藏的感情是,妒忌。

  这种微妙的感情,可以追溯到他的主人成年后进入军校后与蒋正煜的第一次交锋。

  从未失败过的殿下败在了名不经传的小人物手中,那是他见殿下第一次生气,也是第一次从殿下身上发现其他的情绪。

  殿下的情绪很淡,和其他人类相比,殿下的感情数值平淡的几乎为零,那对外显露出来的情绪,更多时候是像机械生命一样刻在程序上的伪装。

  他还能察觉出来,殿下除了生气,还有棋逢对手的兴奋。

  殿下的注意力开始转移,向那位名为蒋正煜的人类身上投入大量的关注。

  殿下不喜欢人类,也不喜欢时时刻刻试探着想要他命的帝国。

  偶尔的偶尔艾尔兰觉得,殿下对活着似乎也没有太多兴趣。

  能够被殿下看进眼中的人很少,也没有人能在殿下的手中活过几轮,只有蒋正煜在不断惹怒殿下后,还能安然无恙的活着。

  艾尔兰看着,看着他的殿下像是找到了新的乐趣,从颓靡腐烂中舒展开身体,从纸金迷醉的溺潭起身,从他舒适的王座上走下,踏上向外的阶梯。

  像是本来慵懒生长在泥潭中的蔷薇,向外生长出了枝杈,在掠夺和竞争内肆意的蔓延开放。

  某一天,再次“被迫”和蒋正煜平局,回归而来的殿下露出笑容。

  “到这样的地步,就足够了,开始下一步计划吧。”

  作为旁观的机械生命,艾尔兰比任何人都清楚,很多方面殿下并不是比不过蒋正煜,而是殿下故意每步棋差一招,有意经营甘愿作为蒋正煜的踏脚石,让蒋正煜扬名星际。

  一开始艾尔兰不明白殿下的用意,这样甘愿为人做配,怎么看都不该是唯我自傲的殿下会做的事情,直到反叛军首领白无名出现后,他才拼接上缺失的逻辑链。

  殿下厌恶贵族,厌恶沉疴烂旧,厌恶所有不美好,不完美的事物,其中长满蛀虫腐败欲坠的帝国最甚。

  殿下无法忍受这样的不完美,忍无可忍动手修剪帝国腐烂的根系,但收效甚微。

  养过花的人都知道,遍布杂草蚜虫的腐烂衰败的花园,无论怎么修剪和清理都会再次被杂草和蚜虫侵蚀,所以手持剪刀的殿下,放弃了修剪,选择了可以烧尽一切的星火。

  但能够烧尽这错综复杂庞大花园的星火难得,如何让星火能够燃起燎原又是另一个难题,所以殿下选择亲手培养可以燎原烧尽一切的星火。

  蒋正煜是,谢应也是。

  “而你,你们,根本不知道殿下为了让你们走到如今的地位,都做了什么。”


第一百三十五章 风于宿命云海来13

  “蒋正煜,你在哪?没死就给我应一声!”

  “蒋正煜!”

  星云风暴破坏力极强,所有仪器设备在风暴中都损坏失灵,人类打造的最为坚硬的机甲外壳抵不住风暴的摧残,扭曲凹陷部位肢解。

  祁念想只能舍弃机甲进入风暴寻人,风暴内部磁场辐射强劲,很容易让人迷失方向。

  风暴宛若利刃刮过,他身上很快负了伤,祁念想似无所觉,在遮掩视线的电磁星爆中穿行,不可见的辐射摧毁他的身体,他每深入一步,体内的脏器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破坏。

  不知穿行了多远,他身体不堪重负的弯下,咳出鲜血。

  艾尔兰警报的声音在通讯器那边刺刺拉拉的响起。

  “闭嘴,他还不能死。”

  褪去所有情绪的祁念想神情尤为的冷漠,不似在外人面前的傲慢高高在上,而是一种类似俯视蜉蝣的漠然,不可触碰的疏冷。

  在这种极端环境中,他没有恐惧,没有愤怒,没有焦躁。

  伤口在他身上撕裂,失去重力的血珠上浮爆开,混沌磁场接连碰撞,如墨珠的眼瞳有那么瞬间宛若碎裂的冰面一样映出白金色的纹路,祁念想闭上了眼,待再次睁开后,他似感知到了什么,看向一个方位。

  顺着感知的方向,祁念想顺利地找到了重伤昏迷的蒋正煜,但风暴黑洞已经形成,他们没能风暴中央逃离。

  被卷入黑洞中的他们命大,没有被混沌扭曲的磁场风暴绞杀,但也不幸的流落到了虫族占据的星球虫巢。

  一直强撑着意识的祁念想,掉入虫巢后当机立断的杀了两只幼虫,将内软的皮扒了下来,披在两个人身上,才免得被兵虫发现,成为虫族的口粮。

  借由一些虫巢内生长的植物,祁念想伪装了虫族的信息素,占据了某个倒霉蛋虫族的巢穴。

  虫族智商普遍不高,只要摸清虫族习性想要在虫巢中活下来并不难,难的是他身受重伤,还带着一个濒死的拖油瓶。

  蒋正煜不能死,无论是对这个世界,还是对他的计划来说。

  水,食物,药,但凡能够找到的东西,祁念想都会优先供给蒋正煜,与外界断开链接的艾尔兰一开始还会规劝祁念想放弃蒋正煜,到后面逐渐的不再多话。

  在艾尔兰的记忆里,他的殿下从未吃过苦,即便是在战场上也不会让自己沦落到如此被动的局面,殿下一贯是尊贵的,挑剔的,永远不动声色把控全局的优雅,而不是像现在落魄,肮脏,全身是伤。

  凝固的血液粘在殿下的发尾,火烧过的磨平的铁片做刀生生剜去臂上的腐肉,殿下咬着他的长发,将痛苦的声调硬压在喉间,没有药,也没有可供包扎的绷带,所有能够找到的疗伤用品,都用在了蒋正煜身上。

  烫红的铁皮按到剜掉腐肉的伤口上,止血杀菌,滋啦的皮肉烫伤的声音夹杂痛苦的闷哼,咬紧的牙关渗出血,他靠着墙脊背微沉,依旧是安静的,了却无声,仿佛习惯了承受不幸和苦难,被世界寂静的遗忘。

  草草处理完伤口,殿下还要去照顾昏迷的蒋正煜,从树的根系上收集的干净晨露,以唇哺给蒋正煜,缺失的营养通过猎杀无毒的虫族补给,似乎没有痛觉一般,麻木机械地重复。

  身为机械生命,数据体的艾尔兰本该没有味觉,但他却怪异的感觉到了苦涩,像是饮了一杯陈放许久的茶,灌入口中,连带着呼吸都沾染了苦无的味道。

  “殿下……”

  等他回过神,发现他已先出了声。

  殿下没有起伏地回了一声,“嗯?”

  数据波动起伏两下,然后艾尔兰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种说不出来的情绪,一直到殿下和蒋正煜取得法尔星系战役的胜利,成功从虫巢内脱身,他都没有说出口。

  艾尔兰联想到很久以前的一件事,那时他似乎也有同样的数据紊乱,只是当时那种感觉并不清楚,因为那时的殿下虽然不喜欢贵族安排杀戮游戏,但却看起来像是乐在其中。

  毕竟单方面的虐杀,将所有大贵族玩弄在股掌之中,看着他们在游戏里向他求饶臣服,对殿下来说也是件有趣的事。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坐在废墟之上眺望远方,手上沾染鲜血,被惧怕和怨恨包围,脸上还残余稚气的殿下,感觉到了无法触及的遥远和孤寂。

  大贵族忌惮恐惧,和被当做游戏场原星球住民的崇敬怨恨,以及那缩在角落中面露惊艳渴望的少年,构筑了一副怪诞和谐的画面。

  再到后面白无名谢应的出现,艾尔兰似乎明白了当时让他捉摸不透的感觉是什么。

  ——恐惧。

  那个被殿下收入管辖范围的游戏场星球编号T-643,每年被殿下收入囊中的星球不计其数,一个发展缓慢又没有特色的星球,并没有值得关注的地方。

  然而殿下特别看待的谢应却出自那个星球。

  那么,殿下是否记得,谢应就是当年那个在角落中,在胜利的朝曦中朝他倾注目光的少年呢?

  虽然殿下从未正面回答过这个问题,但艾尔兰却有种殿下早已熟知一切的笃定。

  殿下似乎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东西,像是迷雾之中露出的侧影,捉摸不透,影影绰绰。

  他从相伴他的主人开始,他看到的总是主人的背影,在主人前进的路上,住着一个他深藏的,看不到,触碰不到的灵魂。

  而他惧怕的,就是主人掩藏在灵魂深处的真正的“他”。

  蒋正煜的落难是殿下策划的,甚至为了演好戏,顺利能够将蒋正煜送到,某个被贵族迫害流落荒星的名为医生的古怪医生手中,风暴停落的坐标都是殿下提前安排好的。

  他曾好奇问殿下,“为什么殿下能够肯定那位性格古怪的医生会救蒋正煜,万一医生对蒋正煜见死不救呢?”

  殿下看了他一眼,回了句意味不明的话。

  “你相信命运吗?”

  命运,即小概率会发生的偶然事件,而这偶然事件又是在诸多因素下形成的必然结果。

  艾尔兰所见的只有数据概率演算的可能性,所以他无法理解祁念想口中的命运。

  医生确实是救了蒋正煜,像殿下所计划的那样。

  包括之后蒋正煜的痊愈,和反叛势力对接,与谢应里应外合的连手,攻陷帝国,都顺利的不可思议。

  就好像对应殿下口中的“命运”,所有有利的一面倒向蒋正煜那边,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可如果,反叛军的胜利是命运,帝国的落败是命运,蒋正煜复仇成功是命运。

  那么,殿下的死也是命运吗?

  ……

  艾尔兰看着脚下半死不活的蒋正煜,抬眼看到向他向他喊话的军队,无数机甲军舰以他为中心完全将他包围,灰色阴沉的天挂着沙尘,这破败肮脏的星球,满是令人不愉快的气味。

  但是,不可以毁坏,这里是殿下最后沉睡的地方。

  所以,他抬起了手,向上握拳。

  优雅的像是站在音乐剧场中间的指挥官,像是无形的大手抓过,所有的器械在一瞬停止运转,像是沙尘一样分散坠落。

  “这样的命运太过悲伤,如果世上没有眷顾殿下的命运,那就由我为你创造吧。”


第一百三十六章 风于宿命云海来14

  “所以你就创造了这个虚拟世界?”

  祁念想冷冷地扯起唇不为所动,仿佛艾尔兰只是说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早有所测。

  “这样不好吗,这里和现实世界一比一呈现,所有人都以数据的形式在里世界中存活,只要殿下愿意,您可以在这里实现永生,不再受制于任何人,也不会被人类的生老病死困扰,您可以做您任何想做的事情,甚至如果您想,您也可以取代我,成为主宰里世界的终端主脑。”

  和祁念想的冰冷不同,在祁念想面前的艾尔兰依旧温润柔和,他脸上没有紧张,没有被质问的痛苦,只有一片静谧的真正的温柔,无比包容的祁念想能将人割伤的锋芒剑影,呈现最平静最温柔的样子。

  他金色的发散在他的肩上,笔挺的西装如他呈现的样子一般,平静如水。

  他像是忠诚的仆从,朝祁念想伸出带着白手套的手。

  祁念想视线下瞥,冷笑。

  “如果我不答应呢?”

  “您厌恶虚假,哪怕这虚假的景观做得再真实,对于您来说也是无法接受的吧。”艾尔兰像是无数次纵容任性的主人,他淡金的眼瞳透着金属的光泽,说出的话却无端的渗人。

  他笑时眼角微微上演,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像是精致又冰冷的面具,仿佛将他所有的情绪都掩在笑容之后,一眼望去古怪至极,就好像是伪装成人的某种东西。

  “如果您执意选择离开,那么终端将会判定数据演算失败,清除现有进度,回到您死亡的起点,世界会再一次重构数据,直到不再让您察觉到这个世界是虚假的,能够让您在这个世界顺利的“活下去”。”

  “你在威胁我?”

  艾尔兰微笑。

  “倒不如说为了保证“正确”,这是必须的,哪怕再重复千次,万次,这个世界已经重复运转亿兆次,每一次醒来,您都会变得更完整。”

  艾尔兰话中多了几分怀念,转瞬间他温柔的眼神变了,眼中掠过几分淡淡的可惜。

  “您看,这一次您比以往更像“主人”了。”

  念想消化了一下,蚌住了,感情说了这么多,艾尔兰这家伙根本没把他当做“人”来看,或者说没把他当做真正的祁念想。

  “你把我当做你运转的数据了?”祁念想被气笑了。

  艾尔兰收起了外露的温和,他嘴角的笑却依旧。

  “我曾以为人类的灵魂,可以像数据一样重新构建,但是从殿下身体上复制的数据,却无论如何都组不成殿下本身,却又不知道差些什么。”

  艾尔兰平波无澜,没有波动的叙说。

  “亿万次的测验,亿万次的失败,即便数据再完整,构建的再像“殿下”,由数据本身模拟出来的殿下还是殿下吗?”

  和机械生命不一样,和他的诞生也不一样,人类并非简单数据概括,他们比数据更为复杂,也更为简单,数据模拟只有表态,哪怕他分出本源的编码,新演变出来的量子生命,也只会成为另一个数据生命,而不是“祁念想”本人。

  “从我构建里世界,想要“复活”殿下开始,我无比的清楚,我的主人,已经死了。”

  祁念想打量艾尔兰,表情说不出来的古怪。“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不断重启这个世界。”

  艾尔兰微俯身,瞳孔深深,注视着祁念想。

  “单纯的数据无法构成殿下的灵魂,我知道,我应该知道……”

  可当他看到祁念想以命威胁的时候,还是出现了,因为这次他的主人数据完整性,相似度达到了令他混淆地步,就好像被赋予了灵魂,他的主人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这种相似度,到了一种就好像本应该如此的地步,殿下的选择,殿下的敏锐,甚至言行举止没有一处违和,可无论他怎么查探,组成“殿下”的数据还是原本的数值,没有一丝特别的变化。

  为什么,只有这一次尤其的不一样呢?

  艾尔兰想起被人类称为“直觉”的东西,作为绝对理性的机械生命,他本该相信呈现在他面前的数据,但还是产生了疑惑。

  “他们还活着?”

  “活着。”

  艾尔兰开口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下意识回了话。

  祁念想似乎是对他失去了兴趣,转向不远处自他出现后,就像待机的机器一样停滞住的蒋正煜和谢应。

  “怎么活着的?”

  “作为提供构建里世界的子体,他们身躯被供养在机械母体中,意识成为数据反供给母体,人类的大脑就是他们的终端,承载所有的思想和真实,只要他们大脑不死,他们就能在这个世界活着。”

  简单来说,就是黑客帝国那样,被机械当做养分一样的存在,将人类豢养在虚拟世界,直到外界身体死了,虚拟世界中的人才会死。

  听的念想都想给艾尔兰鼓掌,数字生命毁灭世界,科幻片诚不欺我。

  “很好。”祁念想也不跟艾尔兰扯他是不是祁念想本人,他颐指气使命令道。

  “让他们恢复行动,将我身体数值调到正常。”

  平常的理所当然。

  艾尔兰恍惚一瞬,完成了祁念想的指令。

  祁念想站稳了身体,一改先前的虚弱,负重的身体瞬间轻松,他握了下手,转动了下脖颈,身体发出骨骼噼里啪啦的微响。

  “殿……”下。

  艾尔兰声音还没落下,祁念想直接从他眼前越过,朝蒋正煜走去。

  “…念想?”

  蒋正煜和谢应不止恢复了行动,连带以前被抹除的记忆都回归了脑海,他们看向祁念想,不同程度的痛苦和窒息,迟钝的分不清现实虚幻。

  谢应首先上前,想要触碰祁念想,却被祁念想挥开手。

  “滚。”

  蒋正煜眼角通红,他还没能从祁念想死亡的痛苦中脱身,他的身体就飞了出去。

  强横的力量将他挥出十米开外,撞到了暖房还未倒塌的承重墙,身体在地面犁出了狭长的沟壑。

  身体的痛还未蔓延,一只冷白修长的手按住他的头,狠狠地撞击地面。

  玻璃碎片掺杂厚重的混凝土,一下两下,泄愤一般往死里撞,3S级的体质虽然不好因为单纯物理伤害而血溅当场,但被碾压大脑的疼痛却一分不少。

  这手法太狠,又太过熟悉,蒋正煜勉强睁开眼,透过按在他脸上的指缝看到苍白稠艳仿若见血的齿鲨凶狠的祁念想。

  “…念…想…”

  祁念想薅起蒋正煜的头,像是情人亲昵呢喃一样凑近蒋正煜,阴恻恻的露出一口白牙。

  “我说过吧,你最好杀了我,但你偏不,还让我有了一些不愉快的经历,你说,我该怎么还你这些时日的照顾呢?”

  蒋正煜想要抓住祁念想的手,触碰前一刻,又缓缓地放下,他不挣扎也不说话,以一种颓丧献祭的姿态躺在祁念想手下。

  仿佛精神死去,再也没有反抗的意愿。

  他的状态进一步触怒了祁念想,迎来祁念想更狠的报复。

  “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当时抓我,喂我喝药的神气呢?”

  越渐血腥的画面,让谢应忍不住开口。

  “念想……”

  “滚,想阻拦我?别急,我们之间的账你们两个谁都跑不了。”

  祁念想脚踩在蒋正煜的膝盖骨上,他不断向下碾,看着蒋正煜脸上出现痛苦的神情,阴沉愠怒。

  “太没用了,你们。”

  “你们怎么能没用到这些地步,我给你们铺好了所有的路,每一步都算的清清楚楚,结果却连一个不是人的东西都对付不了。”

  【作者有话说】:念想:开始发疯jpg


第一百三十七章 风于宿命云海来15

  毫无疑问,这是场单方面的施暴。

  蒋正煜捂住几乎要扭断的脖子撞在断裂的承重墙上,血液从他唇角溢出,呼吸急促沉重,像是漏风的破风箱,生命力快速流失。

  他现在是寄存在虚拟世界的数据体,不算是真正的活着,但是虚拟世界模拟出来百分百的真实感,不仅是痛觉,就连濒死的窒息感都清晰的令人作呕。

  蒋正煜在痛苦中沉沦,坦然麻木的接受祁念想的施暴。

  有人穿过遍地碎片的废墟,白色的鞋底踩碎顺着墙皮掉落的砖石,他虚落的视线落在来人的脸上,微颤的眼睫沉落下阴影,倒映着如同瑰丽晚霞般虚幻的面容。

  他脸上青筋鼓动,泛着濒死的青紫,血液从他指缝中不断溢出,他注视着祁念想,平静中难掩悲伤。

  “念想,不管…你信不信……”

  “…我,从…没想过…让你…死。”

  他是恨祁念想。

  他恨他的无情,恨他的抛弃,恨他的算计,他那么的恨,恨他不曾停留,恨他毫不犹豫的放手。

  他的爱,他的真心,一并被他踩在脚底下,碾成碎渣。

  他记得他对他说的所有的话,所有的拒绝,都像刀一样刺入他的肺腑,被恨意滋养而出的生念让他挣扎着活了下来,他带着阴冷和憎恶重生,想要对方品尝和他一样的痛苦和绝望。

  但也仅此而已,哪怕遍体鳞伤,被伤的支离破碎,在重新见到祁念想之前,他也从未想过想要他死。

  瞧,他就是这么可笑又可悲,即便是被背叛,被撕裂不成样子,他的心脏还是会为那个人跳动,情不自禁,拼尽一切的爱着他。

  他唾弃着这样的自己,但他又能怎么样,他就是这么下贱,就是这么可笑,像是涂抹的小丑一样,祈求着对方的爱和关注。

  ——可是,他的念想,死了。

  在那个冬天,在那个无名的垃圾星中,孤独无声的死去。

  他不敢回想当时他在那残破的铁皮屋中,看到永远沉睡过于的祁念想的绝望。

  人能承受多大的痛苦呢,哪怕全身骨折,满身伤痕,一呼一吸都是血的腥苦,却都比不过心脏撕裂的痛苦。

  他无法接受现实,甚至不敢靠近那靠在灰暗的窗边死去的祁念想,青灰的皮肤,冰冷的体温,再也无法传达过去的怨恨愤怒,无论他如何的发疯哀嚎,都没有办法挽回时间,唤醒沉睡的人。

  他看着祁念想,呆愣无助地看着,声音被夺走,精神一瞬麻痹,他惶惶地伸出手,脑海中有什么像是破碎的镜面轰然坍塌。

  再然后他每日每夜的失眠,辗转反侧,沉溺在无尽的黑暗和冰冷中,活着的每分每秒都在折磨着他,让他痛不欲生,心如刀绞。

  等他从悲痛中回神,世界已被肢解的破败不堪,机械生命脱离了人类掌控,成了世界新一任的主宰。

  在被艾尔兰抓住的时候,有那么一刻,他有种终于可以解脱的释然。

  但他没有死,却成了机械生命豢养的实验体,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不可能的实验。

  他觉得他疯了,他应该在着不断失败的实验中成为疯子,但是相反,他越来越清楚,清楚知道实验的荒诞和不可能。

  反而,疯的应该是那看起来最为冷静的,世界最完美的智慧生命。

  他的念想死了。

  恢复记忆的后,他没有一刻比现在清楚。

  但是,现在在他面前的人又是谁呢?

  高挑修长的身形,俊美颓艳的面容,漫不经心的暴戾掺杂愤怒,傲慢的居高临下,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是那么的相似。

  他带有怀疑又控制不住的产生希翼。

  “念想.....”

  他执拗地仰视着祁念想,像是神明座下满身卑劣祈求宽恕的信徒,惶恐期盼虚幻的救赎。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呢?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狼狈可笑像是丧家之犬。”漠然注视他的青年施舍般地垂下视线,听似温和的言语犹如密密麻麻凸起的锋针。

  他微俯身捧住蒋正煜的脸,温柔的仿佛与情人之间的调情,但是他的指尖却深深陷入蒋正煜苍白的皮肉中。

  “早知道你这么没用,我就应该一开始杀了你。”

  虽然这是不可能的,蒋正煜身为男主拥有绝对的气运,不管他做什么,都注定是男主登上高位的垫脚石。

  祁念想就是看中他这点,才会把他当做推翻帝国的棋子,然而这个棋子不中用,耽于情爱不说,还处处阻碍他,现在又成这副颓丧没用的模样。

  让他无趣的同时又觉得倒胃口,连杀他都有点提不起劲。

  但是这里是数据空间,所以蒋正煜必须死。

  “也无所谓了,反正都已经烂成这个样子了,再烂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说这话的时候,祁念想口吻温柔的不可思议,像是蛊惑人心的恶魔轻轻含动每一个音调,细密清晰地敲打在蒋正煜的耳朵上。

  “你还是去死吧,蒋正煜。”


第一百三十八章 风于宿命云海来16

  你瞧,漂亮的罂粟摇曳,泛着鲜艳毒素,依旧光彩夺目让人心醉,明知道那美丽的外表有毒,也甘愿沉溺在假象的温柔之中,犹如被捧在掌心,小心怜惜的珍视着。

  一抹朱砂坠入水中,迅速向四周扩散,蒋正煜唇角动了动,墨色的眼眸潋溅出恍悟的神采,他盯着祁念想,爆发的偏执的痛苦的一切归于平静,抬起的手无力垂地。

  他说。

  “念想啊……”

  死亡来临的很安静,痛苦结束那刻,扬起释然的笑容。

  死亡对于蒋正煜并不陌生,在被艾尔兰作为实验体不断循环的虚拟实验中,他被迫着一遍遍体会死亡,每次回到原点,他会被清除记忆,可到死亡前那一刻,之前数以万次的死亡记忆便会同时浮现。

  如果被祁念想杀死是这次循环的结局,那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们最终还会回到不变的原点,再次开始新的故事。

  他的灵魂在下坠,仿佛进入深海,一声尖锐的电流刺啦声断续轰鸣,成千上万的电流劈入深海,搅动起滔天骇浪。

  他感觉到了窒息,粘稠,撕裂的密密麻麻的痛苦折磨着他,仿佛有两种意识在拉扯,逼得他头疼欲裂。

  世界天旋地转,像是不断重复重叠在一起的万花筒,渺小的一粟下坠其中,到达某个临界点时,世界突然如同被关闭电源的电视一样,骤然黑屏——

  蒋正煜猛地睁开眼坐起身,他大口的呼吸,粘稠的液体不断从他身上滚落,噼里啪啦机械故障的声音和器械短路烧毁的味道一点点唤醒他迟钝地感知。

  身下是如同营养舱的机械器皿舱,后脑和四肢上插满了似长到肉里面的管道,随着机械故障接连脱落。

  蒋正煜被营养液糊住的双眼勉强适应真实的光线,SSS完美基因优势,让他身上的伤快速愈合,他呆愣地盯着前方,突然踉跄地站了起来。

  风灌入机械塔林,冲到蒋正煜面前,吹开他长至脚裸的乱发,毫无人样,他所处的是机械塔的最顶端。

  从他的视角向外扩散,黑暗星辰,以及一望无际的机械卵塔,由一排排数以万计的格子拼凑而成的育人塔从中心向外扩散。

  无数类似蜘蛛一样的机械生命穿梭期间,每当卵塔中有人死去,就会被蜘蛛从格子中拽出来,然后将新的“生命”塞进去,有序中透露着极致的荒唐。

  这里是…现实!

  蒋正煜迟钝地张开手,呼吸偷着急促冰冷,眼前阵阵发昏,他猛地回头看着那机械舱。

  “…nian…x……”

  不知多少年从未发声过的声带连完整的音调也发不出来,猛然的清醒让他堕入混乱惶恐的深渊。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现实?他为什么会回来?虚拟世界呢?实验呢?念想呢!

  为什么?

  为什么!

  ——不!

  蒋正煜手脚颤抖的抓住机械舱内的神经纤导管,企图往他身体内插,机械舱接连短路的纤导管炸开,冒起火花。

  警报声在机械塔林中传开,区域内的“蜘蛛”齐齐抬头朝中心塔赶去。

  蒋正煜对警报声视若无睹,一心想要回到虚拟世界,突然他身后的衣领被人拽住,向后拉拽,重重的一拳落在他的脸上。

  蒋正煜偏过脸,他反应迟了一瞬。

  “…gu…够…了!”

  蒋正煜听到嘶哑愤怒的声音,他看向前方,看到了和他同样刚从机械舱中爬出来的谢应。

  “为什么要拦我……念想还在里面,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找他,只有这个…只有这样我才能和他再次见面。”

  “那个人是他,那一定是他,念想他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

  蒋正煜近乎疯魔地喊道,任何熟悉他的人再看到他,都不能将眼前这个疯子和当年手握大权沉稳的帝国将军联系在一起。

  “够了!你还不懂吗!”

  谢应又揍了蒋正煜一拳,他抓着半张脸露出痛苦的神情。

  “念想他已经死了!”

  “一个死去的人,是不可能被数据完美的呈现出来,那是念想,就算是念想,又代表什么?!”

  “难道念想他希望自己活着吗?希望自己是以那样的姿态活着吗!”

  谢应声音颤抖,渐渐冰冷下来,夹杂寒风的苦味。

  “念想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他放下一切努力想改革帝国,却在最后被我们毁于一旦,这样的我们有什么资格再见他,况且他杀我们,是为了将我们从虚拟世界送出来,如果你回去了,那念想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

  长久而又沉默的死寂,以尖锐的警报声为背景,荒芜荒唐的世界中机械生命暂停。

  “蒋正煜…放过他吧。”

  ——

  “好了,解决了麻烦多余的人,接下来我该怎么处置你呢?”

  祁念想甩了甩手上的血液,地上的尸体很快化作数据被世界刷新,狭长的桃花眼微斜,他侧仰着头看向从头到尾观察他没有任何动作的艾尔兰。

  听到祁念想的问话,艾尔兰才有了细微的变化,庞大的数据归束又混乱成一团,兆亿次的计算似乎哪里出了问题。

  “…殿下?”

  “烦死了,说过多少次了,不要一遍两遍重复的没有意义的唤我,像烦人的狗一样。”祁念想面露不悦,厌烦的用手帕擦着手,语气和动作都充满了不耐烦,傲慢颐指气使。

  “那么,你想好了吗?是你自己清除关闭虚拟世界还是我亲手把你拆了,毁了你的数据和程序。”

  “我不太明白。”金色的发轻轻飘落,艾尔兰俊美的容颜暴露在灿烂的阳光下,他目光平和,类人的面容情绪全无,恰到好处的展现疑惑。

  “我的实验从来没有成功过,程序运算最终的结论,无一都是悖论,死去的人无法再现,徒有精神存在的人不能称之为“人”。”

  “但现在的您让我有些无法确认了。”

  “您似乎和别人不一样,是凭借现在的我无法触碰的高维介质,而且您身上是不是…还带有什么?”

  艾尔兰偏头。

  “类我。”


第一百三十九章 风于宿命云海来14

  001系统归化成数据,悄悄回到了总部,他穿梭在分支的世界之树,谨慎避开穿梭来往的各色系统,庞大的脉络中,渺小为之一数。

  虚幻化的世界如同生长在无形无物的巨树,正所谓一叶一菩提,一花一世界,大三千小三千世界,正在生长的,凋零的,不同时间空间平行的,亿万万世界都被这微妙的力量牵引,连成一束。

  在树的根细部,坐落着负责各大世界稳定的本部,为了不被守在本部的守卫系统抓到,001打劫了一新生的系统,冒用了它的身份证明,混入了总部内部。

  身后的鉴定大门关闭,系统落地凝成一颗银白的光球,系统是有虚拟形象的,从人类到各个世界生物的形象他们都可以模拟,但这样却很容易在别的系统面前暴露的数据,所以一般系统进入总部都会凝成自我保护的防护球形。

  自他诞生开始,系统总部就已存在,除了最上面那位最为至高的主神,还有最先批,代号为古语数地七大主系统,他算是最早被创造出来系统之一。

  原本他是负责战斗部门的大系统,主要工作是清除脱离世界掌控毁坏世界树的超脱者,以及伪造系统掠夺个世界本源的侵略者,但近些年超脱者和伪主神创造出来的蛀虫越来越多,一次工作失误造成总部被入侵,他不仅数据损坏,还被他顶头的主系统给降了级。

  说起这个001就有些想骂娘,谁知道那种脱离世界树注定消亡的没落之地,还会重新回到世界树顶端。

  当时虽然没有造成太大的动乱,但是世界连通,时间空间都重新打乱重组,没落之地跑出来玩的怪物和引起的其他世界的次元混乱,就已经够系统管理局喝一壶的了。

  没落之地重归世界树顶支,进化成规格的大界,不再受世界树影响,无论多高等级系统,在没有世界之主的允许下,他们都无法进入。

  哪怕到现在,啧,扯远了……

  总而言之,没有及时发现没落之地异常,001在这个事故中承担了大部分责任,也就是看在他作为战斗部长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他才没有被主系统拆掉回炉重造。

  不过他现在也没有好到哪去,作为罪统,他被关闭了大部分权限,以前他进入总部来去自如,现在回个总部就跟做贼一样。

  有什么办法呢?如果不是为了那个祁念想臭小子,他真的不想回来,有这个时间给自己找麻烦还不如出去耍。

  祁念想经历的世界太怪了,包括里面的主角还有配角,以及面临崩盘又稳住的世界线,都像是有谁在背后进行操作一样,偏偏祁念想是个心大的,根本就不在意这些异常。

  001可不行,他可不想再因为一丁点的失误,导致他统生生涯再出现意外。

  他戴好系统的身份编码,一路蒙混过关,竟然没有一点阻隔的进入了主系统的领域。

  001觉得不可思议,说实话他都做好被主系统发现,然后被主系统剥一层皮的准备了,怎么今天主系统的数据领域这么松懈,连一层检测屏障都没有。

  很快前方猛然轰炸开的剧烈动荡回答了他的疑问。

  ???

  敌袭?还是哪个超脱者又打入系统内部了?!

  问题是打仗怎么还打到主系统这边了?要知道这里可是最难突破的系统管理局中央!

  001震惊,在红色的警报中冲进主系统领域内部空间。

  却见一排排系统汇聚起来,被包围的中央不是别人,而是全身蔓延着金纹代号柒的主系统,也就是他一直看不惯的狗逼上司。

  再一看柒主系统的周围,各大区互不侵犯也很少往来的其他六位主系统全部到齐,以环形的姿态将柒包围。

  我靠,这是什么世纪大场面!

  全区老大到齐,甚至负责审查系统的审查机构的部门部长也严阵以待的盯着柒主系统。

  001在不惹人注意的情况下缓慢靠近,逐渐从包围圈中提出他想要的信息。

  ——柒主系统叛变了。

  准确来说,柒主系统早已不是原本的那个主系统,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篡改了程序,被不知道什么纬度存在的东西给代替了,而且还伪装了这么久没有被系统管理局发现!

  001发出广大网友很喜欢的一句话。

  “啊?”

  虽然他老吐槽他这位总不做统的上司,但也没必要一上来就给这么劲爆的消息!

  对峙之中,001的惊叹声显得尤为清晰。

  他的声音引起了中心的柒主系统的注意,祁主系统偏过身体看向了他。

  “001你回来了。”

  瞬间001被迫接受了众多系统的注目礼。

  咯他老子的,他都换了代码编号了,他怎么一眼认出他的!

  001心理骂骂咧咧,开口想要说什么,但对着这个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的假主系统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竟然你回来了,也就代表你已经发现问题了。”柒主系统没有反抗,也没有隐瞒的意思,或者到了这个时候,隐不隐瞒已经不重要了。

  “果然是你,祁小鬼经历的那些世界是你安排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的目的是什么?”

  001冷声质问道。

  “你平常都是这么称呼他的吗?不过他应该也不在意被人如何称呼吧。”柒主系统缓慢道,听不出言语情绪,有种说不出意味,仿佛与祁念想十分的熟稔。

  “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盯上祁小鬼,你大费周章让他经历那些世界是要做什么?!”001喊道。

  柒主系统缓缓虚化,凝成人类的形态,高挑虚幻的身材,模糊不可凝视的面容,他仅仅是虚虚露出面貌,不可直视的威压就覆盖了下来。

  非人,不可名状,高纬存在,似神非神。

  穿越时间,跨越空间,浩海星海无形无态,无序的混乱法则,一如虚无混沌本身。

  001瞬间栽地。

  这种压迫的感觉让他想起来一个人。

  ——

  没落之地,全知全能唯一之主。

  该死!为什么是这个怪物!

  是哪个超脱者都好,怎么会是这么一个堪比主神存在的混沌虚神!

  001抓狂。

  哪怕是最接近主神的众位主系统,也无法抵挡没落之地主人的纬度碾压,众位系统或是凝不成形态,或是掉落撞在地上。

  没落之地的主人抬步朝趴在地上的001走来,每一步都会浮现扭曲的混乱,只要是碰到祂的系统都会被混沌干扰,几乎报废。

  “你究竟想做什么?!”001咬牙。“你这样干扰系统管理局,如果被主神知道,即便是你是没落之地的主人也难逃主神的制裁!”

  没落之地的主人停下,祂金色的眼眸仿佛放了很远,祂说。

  “这是我与秩序之神的约定,祂允许了我的作为,我亦按照约定,将将要崩塌的世界树脉延续,而我也将得到我想要的。”

  001内心咯噔一下。

  “你说什么?你想要得到什么?你能从与主神的交易中得到什么?还是…祁小鬼!你想对小鬼做什么!”

  “百年,千年,万年,从日落到日升,蜉蝣朝生,鹏雀慕死,经过万万代更迭,我终于等到这一天。”

  没落之地的主人双手合并,一枚金色的神格在他手中显现,他眼睑低垂,上扬。

  “它将迎来它真正的主人。”


第一百四十章 风于宿命云海来(完)

  “类你?”祁念想咀嚼着口中的字,发出意味不明的轻笑。

  他神情没有太大的变化。

  “艾尔兰,如果你足够聪明,就该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你能够探知的,你适可而止。”

  “我不明白,殿下。”艾尔兰说。

  “人类拥有求知欲,作为出自你手的我,在这方面较之人类更甚,我由您设定的初始设定,对这世界抱有无限的好奇心,您死后,我明白了人类的灵魂无法复制,独一无二,也明白了生命的唯一性,哪怕我用相同的基因克隆出拥有同一个名字,拥有同样过往记忆的人类,他们却都无法成为死去的那个人。”

  “殿下,或者说主人。”

  “活着创造我的是您,抛弃我留下我的是您,回归而来站在我面前警告我的还是您,我知道我不该深究,我该停止在您的警戒线之前,但是为何呢,这份冲动……”

  “我不愿停在那里,我想我应该是坏了,可我却扫描不出任何错误的程序,即便我知道会惹怒您,还是想要得到您对我亲口说出答案。”

  艾尔兰虔诚地手至胸前弯下腰,金色的发倾泻而落,他像是懵懂无知的羔羊,跪地仰望他信奉的唯一神明。

  “您是谁?您为何存在?又为何而来?”

  “您还会离开吗?您会去哪里?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您会再一次想起我吗?”

  短暂的沉默之后。

  祁念想扶额似是叹息,他脸上表情好似是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居高临下的傲慢冰冷一扫而空。

  良久,他开了口。

  “这话不是我该问你吗?”

  “这么多世界了,你想干什么?为什么跟着我,为什么要参与进来,我只是不想探究,不想在我享受自由的时候思考那么多糟心事,但不代表我愚蠢。”

  “你为什么要一而再的在这些世界里掺一脚,远的那几个世界不说,艾尔兰你还能想起来你是如何被创造出来的吗?不要用我创造了你这种话搪塞我,人类的行为是可以操控的,以无数个偶然组成的“幸运”,你看似是祁慕颜研究出来的量子生命体,但真实真的是这样吗?”

  “看似不经意的出现,悄声无息的入侵各个世界,不要否认,我知道依你的力量是能够办到的。”

  “臭小鬼,快跑!局内有内鬼,你的那……”拼死跑出来的001在一阵火光带闪电的刺啦中扯着嗓子大吼。

  “祂怎么这么快追过来了草!”

  骂声刚落下,001的声音被一股力量强硬掐断。

  “……”祁念想。

  骂的这么中气十足,看来应该没什么事。

  祁念想索性也不兜圈子了,叹气。

  “怎么,到现在你还不愿意现出你的真面目吗,虚无。”

  “还有不要伤害他,统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对他客气一点。”

  “如果这是你的命令的话。”

  沉默的艾尔兰突然开了口,他不知何时直起了身,机械无机质的眼眸化作了不可直视的金色,金色的发流淌肩后,如同华贵的神披,刻板非人的表象被吞噬,就像是代表“艾尔兰”这一个整体的消失。

  祁念想打量对方,没有惊讶也没有意外,祂任由祁念想打量,神色平静和缓,面对旁人的神性碾压,收束的一二干净。

  “你想做什么?”

  “我想带您回去。”

  祁念想耸耸肩。

  “如果我说不呢?”

  “好。”祂说。

  “这么乖?”

  祂轻扯了唇角。

  “如果这是您的意愿的话。”

  周围画面重叠错屏,像是像素积木缺了一角迅速崩塌,祂的话清晰传开,和祂悲悯的笑形成反差。

  “那么,我会一直随您在三千世界流浪,直到神格消烬,失地陷落。”

  ……

  祁念想知道,他完了。

  ——

  风于宿命云海来,繁花折枝尘间坠。完。

  ——

  三千世界诞生于三千繁华树,每一分每一秒都会有世界从繁花树枝干上诞生或者陨落,界面的生命并非无限,到了枯萎或者无法再继续生长时,界面就会崩塌毁灭,化作养分供养新诞生的世界。

  界面崩塌不是瞬间的,而是慢慢的消亡直到从树干上坠落,坠落的界面并非一丝能量都无,这就导致坠落的世界多了,就形成了秩序无法干扰的没落之地。

  没落之地脱离了三千繁华树,也脱离秩序的掌控。

  没有秩序,生命混杂,这里什么都存在,混乱且贫瘠。

  这里有人类,怪物,异变生物,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各种怪异的,不可形容的生命在这里都能找到。消亡界面残留下来的生命,在此艰难繁衍生存。

  甚至,这里还有神明。

  没落之地神明并不少,各界为了延续生命,往往会选择孕育“气运之子”带领世界发展,达到延续世界的目的,但成功的可能性也不过千分之一的概率。

  所以这就导致,界面枯竭坍塌之后,界面孕育出来超出界面的“神明”留了下来,祂们无法离开,被永远地困在没落之地。

  祂们是金字塔尖上的存在。

  没落之地虽然没有秩序,但是各个神明之间的区域却划分的十分清晰,各界养育出来的神明,不全都是悲悯的,善良的,更多的是漠视一切,暴戾,残暴。

  尤其是被困在资源枯竭的没落之地,残杀,争夺,或以弑神为乐趣的神明比比皆是。

  因为有这些神明的存在,没落之地变得更加的混沌邪恶。

  在没落之地只有一处是特别的,那就是被称为“小世界”的伊甸园,在这里居住的的人和怪物不仅能够和平共处,而且能够安全稳定的生存,这里拥有别地没有的丰富的资源,独一无二的和平。

  这一切都来源于庇佑“小世界”的神明。

  这位神明没有名讳,除了祂的眷属很少有人能够见到他。

  外界称这位神明——祁神。

  祈祷,祭祀,赐福,为众生带来祥瑞安康。

  只要祂存在,祂所在之地便是福地。

  不是没有好战的神明挑衅祁神,不喜血腥,擅长防御的祁神常常把别的神明磨得没有脾气,慢慢的便没有神明涉及“小世界”。

  “小世界”成为众生命向往之地。

  但这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和平,更何况是在没落之地这样混乱的地方。

  ——“小世界”消失了。

  准确来说是小世界内部爆发了内战,小世界被毁,庇佑这一方的神明随之消失。

  没有人知道祁神去了何处,有人说祁神被他祂的眷属杀死陨落了,有人说祁神对祂庇佑的生命彻底失望陷入了沉睡。

  久而久之,传说中的伊甸园“小世界”成为了传说。

  这对虚无来说并不重要,不管他脚下地土地是不是传说中的“小世界”,他如果再猎不到像样的猎物,换到足够的钱入城,他就会死在下一场红月风暴中。

  迎着钢刀似的风,在荒芜的废墟上,他抿紧干裂的唇,在这样极度缺水的环境中,即便干裂出血的唇再不舒服,也不能进行舔舐,这样的行为只会造成水分流失,让自己更干更渴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他今天看中的猎物是在蓝月升起时活动的四目狼,这种生物长相似狼,但要比狼大上三倍,如同一座小山,头顶长着两双可以三百六十度环视的双眼,所以四目狼极为敏锐,善于利用毛发在荒原上隐蔽偷袭。

  大概又有新的界面陨落了,荒原上又多了不少碍事的垃圾,但是对于虚无来说早就习以为常,如履平地地在荒原上穿梭。

  今天他的运气不错,遇到了一只落单的四目狼,他废了些时间才完全杀死了它。

  虚无抽出染血的长刃,温热的血溅在他脸上,等血流的差不多,他迅速点燃了一把清味草,浓烈的草熏味盖下他身上还有死去的四目狼身上的血味。

  如果不用清味草处理掉血味,他拖着四目狼在荒原上走,无异于行走的靶子。

  不过他也得赶紧离开了,他接血的这段时间,足够血腥味传的很远,万一招来更难缠的怪物就难办了。

  虚无准备离开。

  “欸,不错嘛,你还挺聪明的。”

  虚无猛地转身。

  “不要紧张,我没有恶意,你看我手中都没有武器。”

  说话的人是一个人类青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也不知道他看了多久,他坐在高高垒起的废墟上,像是个孩子一样往下看。

  他伸出干净白皙的双手摊开给虚无看。

  从有意识开始就是在厮杀中挣命的虚无从不知道什么是美,但是在看到青年言笑晏晏的面容,他突然知道了美的含义。

  没落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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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虚无01

  虚无大口咬着手中的四目狼的心脏,四目狼的血肉中带有毒素,只有心脏勉强能够被人食用,四目狼心脏结构特殊,能够过滤血液中足以致死的毒素,四目狼心脏刚剖出来时,带血的心脏还带着些温度。

  没落之地资源贫瘠,大多生物都是靠着互相吞噬才能活下来,这里不存在天然生长的“粮食”,大多都是需要捕杀的变异生物和植物。

  食物在没落之地异常的珍贵,虚无得到食物后会第一时间吃到肚子里,对于没落之地的遗民来说,不存在储藏粮食的意识,因为只有进到肚子里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储存食物只会招来危险。

  虚无像是未被驯化的野兽生食新鲜的血肉,丝毫不觉得生食有什么不对,直到他听到一旁传来的声音。

  “这个是食物吗?你平常就吃这个吗?”

  即使在进食也不忘警惕四周的虚无转回视线,看向坐在不远处的青年。

  青年挽着袖口看着放在他面前不知道用什么植物的叶子包裹着的四目狼的心脏。

  那是虚无施舍出去的一半的口粮,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分出珍贵的食物,在他挖四目狼心脏时对上青年好奇的视线后,等他反应过来他就这么做了。

  墨发墨瞳的青年披着长长近乎及地的头发,像是流淌静谧的黑暗垂在他身后,层层叠叠繁复的衣服裹着他修长的身体,只一眼就能知晓他身上衣服的贵重,是生存在底层的下等生物绝对不可能接触到的珍贵华服。

  不同的是青年身上的衣服多处大片晕染开深黑色的印记,像是近距离溅上的血迹,和他干净的面容神情形成巨大的反差。

  他赤着脚,明明是一双男人的脚,却像雪一样的白,漂亮的晃眼。

  虚无没有见过干净的雪,他只在一些年长的人类口中听过。

  没落之地只有在红月时才会下雪,不是像灰烬的霾雪,就是如血一样肮脏的能够毒死人的红雪。

  如果正常的世界的下雪,大概就是这样的颜色吧。

  虚无嗯了一声,说是嗯,只是从喉咙里发出的气音。

  青年疑惑地眨眼,一个成年人,用着如同稚童般无辜纯洁的眼神却不显得违和。

  “你不生火吗,按人类的体质,生吃血肉应该很容易生病。”

  虚无摇了摇头。

  在危机四伏的荒原中,燃火无异于找死,再者至今还能够在没落之地生存下来的人类,在代代繁衍中,早就进化出了无异于怪物的体质。

  “是吗。”

  青年没有在问,而是捧起装着血肉的叶子,咬了一口,淡色的唇角被血染红,然后便没有再动。

  虚无看着被青年放下的食物,眉头皱起。

  “不好吃。”青年道。

  青年骨架匀称,身形堪称完美,但这在崇尚肉体强悍的没落之地,青年看起来虚弱的不堪一击,尤其是他长着一张不分物种性别都觉得极美的脸。

  虚无沉默半晌,转身搜集了一堆易燃的东西回来,在青年面前点燃了火,没落之地一切都和正常世界的东西不一样,包括燃起的火光,焰外层不是温暖明亮的暖色,而是泛着暗光的冷色。

  他拿起青年放下的生肉,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青年如同好奇旺盛的新生儿凑到了火堆前,好奇地触碰火焰。

  然后他的手就被虚无抓了个正着。

  青年笑了笑,虚无撇开脸收回手。

  青年乖巧地坐了回去,接着被虚无抓住蠢蠢欲动的爪子若干次。

  “…会,受伤。”

  虚无僵硬地开口,沙哑断续的声音表明出他并不经常说话,连音都发的不准。

  青年看了下右手中指上燎起的炮,他吃了疼才停手,赞同地跟着点头。

  虚无将烤好的肉递给青年,青年嗅了嗅咬了下去,这次他没说什么,看他皱起的脸,大概是不喜欢的。

  确认青年进食,虚无抽出了长刃,开始清理被火光引来的低等无秩序的黑影怪,这种怪物像是粘稠的泥浆混合体,没有被狩猎的价值,它们智力不高却数量众多极为难缠。

  等他清理干净周围,回来的时候发现青年面前放着只被咬了两口的肉。

  “要吃完,不然…你在这里…活不下去。”

  虚无把肉拿起来,像是众多哄着挑食孩子吃饭的父母,耐心地把肉递给青年。

  青年却摇了摇头,说什么都不肯在吃第二口。

  “不好吃。”

  虚无没有再劝,当着青年的面将他咬过的肉大口的吞进肚子里。

  虚无做完这些之后,他就准备离开。

  又是血,又是火,他现在所在的地方已经不安全了。

  四目狼已经被他肢解完毕,所有有价值的东西都被他收入囊中,他背起他的战利品朝最近的城池里出发。

  说是最近,但以没落之地的破碎广阔程度,至少也有上千里地。

  他走的干脆,没有留恋,也没有知会青年的意思。

  就这样走了一段路,虚无停下转过身。

  “不许,跟着我。”

  被他投喂过的青年在他不远处,不紧不慢地跟着。

  听到他的话,青年露出苦恼的表情,他提起他过长繁杂的衣摆,露出被凹凸不平的地面割伤的脚。

  “我受伤了。”

  ……

  虚无单臂抱着青年,平稳坚实地行走在满是障碍物的荒原上。

  青年坐在虚无的臂弯中,赤裸的脚被四目狼身上最为柔软的胸下皮包裹住,最外层的衣服像是斗篷一样披在他的头顶,他抓着衣服随着虚无的移动好奇地打量四周。

  贫瘠荒芜的荒原没什么可看的,但青年如同刚出巢的鸟儿兴致勃勃地观察着四周。

  虚无常年孤独一个人在外厮杀,脸上少有表情,他不明白青年的好奇心,在这危机四伏的荒原中,每一分钟都有可能与死亡擦肩而过。

  一直到蓝月与黑日交替,青年的劲头都没有消去。

  走了不知多久,虚无停下来休息,将青年放了下去,青年小小地扯了下虚无,用着无辜陈述事实的口吻说道。

  “我脚疼。”

  虚无跪在地上解开包裹青年脚的皮毛,却见青年的脚受伤地地方已经肿了起来,虚无第一次感到惊奇,因为青年的脆弱。

  青年仿佛也很新奇自己会受伤,晃着脚看。

  经验丰富的虚无知道,现在应该尽快为青年清理伤口,但草药何其稀少,就连清水都被把控在各个区主手中,别说治疗,就连干净的水都很难弄到手。

  在这里除了眼前的青年,没有什么东西是足够干净的。

  “别露出这样的表情,或许明天我们就能够找到水源了。”青年十分乐观,觉得不是什么大事。

  虚无唇角抿起,他没有青年这么乐观,如果不及时处理伤口,青年这双脚大概率会被毁掉。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他能够带上青年已经突破了他的底线,他没有义务再为青年做多余的事情。

  在没落之地,哪怕是是伴侣都不可能完全照顾对方,更何况他们不过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然而还不到第二天,他们真的碰到了水源。


第一百四十二章 虚无02

  喝足水清洗干净的虚无坐在水边,以一种放空的目光向水面上看,湿润的水从他发间滴滴答答的坠落,冷硬的风似乎都上了潮湿的水汽。

  身着华服的青年此刻正坐在一颗光滑的石面上,赤脚踩在水中,清冽的溪流柔缓地涌过他的脚面,他提着衣摆,一串串似是生了锈迹的金玉银环随着水流的冲刷发出碰撞声。

  诡调的蓝月挂在他身后,如同背景幕布,河面静谧地流淌,与青年融为一体,仿佛一切危险都避让而去,为他留出暂歇的净土。

  虚无终于动了,他挂好装满水的水袋,蹚着水向青年走去。

  他们该离开了,水的气息会吸引来更加凶残的捕猎者,这里很快就会沦为争夺残杀的战场。

  “不多留一会儿吗,你应该很喜欢这里吧。”

  没有生物会拒绝干净的水源,虚无也不例外,但是他更加清楚,他没有能力能够独占这片水源,眼前的诱惑只是表面,这样不知道从哪方坍塌界面流落下来的水源,很快就会被这贫瘠的荒原吞噬。

  没落之地,不存在免费的午餐。

  虚无摇头。

  青年收起踩着水的脚,先前还红肿的伤口已经完全消了下去,自然而然地向虚无伸出手臂,让对方抱他起来。

  虚无顿了一下,弯下腰,随后将青年抱起。

  他们离开后,压在静谧之后的危险逐渐暴露,无数变异生命聚集在一起,上演血腥的屠杀。

  而那先前还在潺潺流动的水源缓缓停止了流动,被荒原的流沙所吞噬,只留下冲天的血腥。

  虚无似有所觉地向后看,接着对上青年笑盈盈的脸庞。

  “怎么了?”

  ……

  虚无话很少,除非必要他很少会开口说话,长时间缺乏交流的环境中,让他养成了沉默内敛的性格。

  但青年却是个活泼的,不仅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心,还十分喜欢对着虚无说个不停,得不到虚无的回应也没关系,他会烦到虚无愿意回答他为止。

  还没有两天,虚无短短十五年的人生就被青年扒了个彻底。

  “十五岁,你真的只有十五岁吗?”

  青年捏了捏虚无手臂上隆起的肌肉,比了下虚无的身高,露出夸张的神情。

  十五岁的虚无除了面容还能找出来少年感的青涩,其他都与成年人无异,甚至他要比一般的人类长得更高更加的强悍。

  青年的触碰让虚无身体紧绷,一只手抚上他的头顶,虚无抬起头看到青年朝他笑。

  “你还是个孩子啊。”

  没落之地中没有真正的孩子,从他们降临这个世界开始,他们就要学会掠杀在残酷的世界中生存下去。

  虚无出生没多久就被生母丢弃,他从没感受过关爱,也不觉得有异。

  没落之地易子而食的事情比比皆是,他生母只是把他扔掉而不是在饥饿的时候吃掉他,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虚无没有接话,比起他,被他单臂抱着的青年更像是那个孩子,不知世事连最基础的生存常识都不知道。

  “你有什么愿望吗?”青年问。

  愿望?什么叫做愿望?连活着都费劲的人类还会有什么愿望呢?

  虚无自然是沉默,他还在寻找今天的食物。

  如果只有他独自一人,他可以连着三天不进食,但现在有了青年之后,他每日都要寻找能够进口的猎物。

  青年十分挑食,对他猎来的食物没有一次满意过,唯一吃的下的是他无意清理掉的变异植物上结的艳红色的果实。

  荒原上越鲜艳的东西越毒,他一个没看住,青年就摘了变异植物的果实送进了肚子里,事后青年虽然没有什么大事,但也精神颓靡了一阵。

  虚无将青年放在一片高高堆起的废墟上,起身去猎杀猎物。

  青年目送着虚无离开,他远眺着废墟连绵的荒原,不沾地的脚轻晃,血腥味隐隐从远方传来,看不见的杀戮在荒原中每个角落上演,他弯起眉。

  “这里真热闹啊。”

  今天的食物又是说不出什么味道的烤肉,不同的是今天的猎物极小,是一只体型娇小的灰兔子,荒原的兔子自然不是常识中可爱无害的模样。

  而是牙齿裸露如同绽开的锯齿花,皮毛像是钢针一般坚硬,它速度极快极难杀死。

  虚无端了一窝,他将它们皮毛剥掉,踢掉骨,得到的也不过手掌大小的鲜肉,兔子这种生物本来就脂肪少,荒原上灰兔子更是将所有的营养都供给了它坚硬的皮毛,身上基本不长肉。

  虚无将得到的肉烤好后全都给了青年,然后自觉地去处理残局。

  青年看了眼虚无,他盯着食物好长一会儿,才拿了起来。

  等虚无回来,青年面前摆着的叶子已经空了。

  虚无接连猎杀了两天的灰兔子,有用的皮毛收起,剔掉的肉都给了青年。

  又一次吃到熟悉的肉,青年捧着叶子,看向不远处正在处理伤口的虚无,灰兔子用处少,肉少,难杀还难缠,接连几天的猎杀虚无身上的伤难免增加。

  青年将叶子往虚无方向递了递。

  “你不饿吗,你已经将近三天没有进食了。”

  虚无拒绝了,青年分明看到了他吞咽滑动的喉头。

  “我好像给你添麻烦了。”青年苦恼道。

  “不过这样的猎物确实很难填饱肚子,如果我们能遇到肥美又好吃的食物就好了。”

  “荒原之地没有,免费的午餐。”

  如果有,大多都是足以致死的诱饵。

  “万一有呢?”

  ……

  虚无仰视着面前互相残杀只留下一口气苟延残喘的的两大变异兽,转而看向兴致勃勃地盯着眼前的沙地黑土龙和双头人面鸟的青年。

  青年仿佛没有注意到虚无的视线,开心地拍着虚无的肩膀。

  “你看,免费的午餐,它们的肉好吃吗?”

  这不是好吃不好吃的问题了,沙地黑土龙和双头人面鸟一个是荒原的霸主,一个是天空的霸主,这两个凑在一起都不够一座城填的难以杀死的怪物,竟然就这么荒唐的濒死在他面前。

  可对上青年兴奋的面容,虚无的话一时卡在喉中,最终只化作两个字。

  “好吃。”

  ……

  “不好吃”

  这是青年的评价。

  ——

  虚无最终只带挖了沙地黑土龙的逆鳞和几根双头人面鸟的翎羽,其他的他什么都没有要。

  “你只带这些走吗?其他的都不要了吗?”

  青年坐在虚无的臂弯上可惜地说道。

  “这些就足够了。”

  虚无回复道。

  听到这个回答青年也没有不开心,他哼着虚无听不懂的小调,唇角弯弯。

  “是吗,既然你觉得够了,那我们就走吧。”

  虚无用双头人面鸟的翎羽兑换了最近城池的两张入城牌,他将其中一张递给了青年,青年像是得到礼物的孩子翻来覆去地看着城池牌。

  “不要弄丢它,红月马上就要来了,我们必须进入城池中避开红月期,城池牌代表着一个月的入城资格,如果弄丢了城池牌将会被这里的区主撵出城池。”

  虚无向青年解释道。

  青年听话地点头,此刻他被虚无包裹的极为严实,虚无用灰兔子的皮毛换了一张灰扑扑的斗篷,手感粗糙偏硬,看不出什么材质,但胜在够大,能够将青年完全的包裹住,连带他身上穿着的华服都遮掩的严严实实。

  守城的羽族明显认识虚无,看到虚无对他出示城池牌,他只看了一眼就放了虚无过去,顶多是在虚无过去时奇怪地看了一眼被虚无单臂抱着的青年。

  城门口的羽族虽然看不到斗篷下青年的面容,却能透过斗篷一角看到青年光洁白皙的下巴,羽族露出垂涎的神情。

  但在对上虚无的眼神后,羽族恐吓般的后退一步,他在青年和虚无身上来回转了几次,在虚无明显的占有保护的姿态下,不甘地收回视线。

  看得出城池中不止城门口处羽族认识虚无,其中来往的种族大多向虚无行注目礼,却又仿佛顾及什么避的远远的。

  不同于虚无进城后的低气压,青年视线来回转看的眼花缭乱,一只顶着蛇头半人身的兽族从他们身边经过,青年的视线跟着蛇头兽族,对方都走远了他还在转着头往后看。

  一只手压着青年的头让他低下头,青年对上虚无的脸,他不明所以地眨眼。

  “这里大多数异族对人类都不太友好,要小心他们。”

  青年似懂非懂地点头,好奇的劲头却不减。

  他们走了没多久,一个巨人族迎面走来,巨人族身高两米八左右,像是行走的泰山,全身上下只有腹下敷衍的用皮毛裹住。

  巨人族怀中像抱一个娃娃一样抱着一个浑身赤裸的人族男人,巨人族故意停在虚无行走的路前方,手上还不忘把玩着他的“娃娃”。

  人类男人抽搐着,口中发出痛苦的尖叫。

  巨人族将人类男人的叫声当做乐趣,手上的动作越发的残暴,他居高临下地朝虚无嘲讽挑衅地看去。

  没落之地各大种族混杂,人类在一群力量体系各异的异族面前显得十分弱小,讽刺的是人类十分符合这些种族的审美标准,且人族没有任何防御作用柔软的皮肉,非常适合成为异族繁衍的孕床。

  在没落之地,没有力量的人族是最低等的,也是最受欢迎的“宠物”。

  人类不乏有强大的存在,例如虚无。

  但个体的强大,不能拯救任何人,尤其是在处处危险的没落之地。

  青年听到声音,刚想抬头看个清楚,却被虚无按地死死的,动弹不了分毫。


第一百四十四章 虚无03

  虚无阻止青年乱看,冰冷的视线落在巨人族身上。

  “滚!”

  龙骨牙磨成的长刃被鲜血浸染的越加锋利冷戾,稍一靠近就能感受到刺人冰冷的锐利。

  巨人族忌惮地避让开长刃,大荒区的大部分异族都听说过虚无屠龙的事迹,他手中的长刃便是龙最为尖锐的牙和龙鳞打造的武器。

  大荒区的异族都见识过虚无的凶残,死在虚无手中的异族不计其数,虚无凶名在外,很少会有不怕死的异族打他的主意。

  巨人族挑衅虚无,是因为他曾不信邪去招惹虚无,差点被虚无杀死。

  也就是大荒城规定城内不允许私斗,他才敢这么放肆挑衅虚无。

  巨人族注意到了虚无怀中的青年,灰色斗篷遮盖的严实,只能看到青年放在虚无肩膀上露出的骨节分明白皙的指节,再看虚无护着的架势,巨人族脸上浮现耐人寻味的笑容。

  “宠物,不错。”

  巨人族指着虚无怀中的青年,示意他手上被他玩的半残的人类男人。

  巨人族话刚落,他指出的手整个断掉。

  “我再说一遍,滚!”

  虚无甩掉长刃上的血,强硬的气势吓得巨人族连连后退。

  巨人族畏惧虚无的武器,他暴怒地大喊,狂躁地破坏周围的东西,他鼻息粗重似要喷火,他泄愤似的将怀中的人类男人摔在地上。

  朝挣扎的人类男人腹部抬起脚接连跺了几脚。

  鲜血四溅,血肉和内脏随着巨人族的踩踏迸溅,人类男人来不及哀嚎睁大着眼失去了生命。

  这里的动静引来了城内的守卫,在没落之地能够残存下来的城池只有神明庇佑的领域,所以城池中的守卫不是神明的近族就是眷属。

  大荒城的神明守卫是翼族,但非有洁白羽翼的天使,而是比较广泛的长有翅膀的异族,统称翼族。

  打头的翼族一看到虚无就皱起了眉,然后让人把发狂的巨人族给拿下。

  虚无向翼族出示城牌,翼族不耐烦地对虚无挥手让他离开。

  从头至尾都没有人为睁眼死去的人类男人说一句话。

  “他们为什么没有为难你,反而带走了那个大块头。”

  青年悄悄和虚无咬耳朵。

  虚无没有解释,反而看向青年,他以为刚刚发生的事情会吓到青年,但看青年清澈好奇的眼眸,仿佛没有受到一点影响,似乎并不觉得同族惨死在他面前有什么不对。

  青年察觉到了虚无情绪的变化,他眨了眨眼。

  “你生气了?”

  他顺着虚无的视线看向地面死去的人类男人。

  虚无将青年斗篷兜帽压低阻挡了他的视线,他没有说话,跨过眼前血淋淋的地面,继续抱着青年向城内走去。

  青年若有所思,他弯下腰,黑色的发从斗篷中滑了出来,撩过虚无的脸侧。

  “那就让他们死怎么样?”

  虚无停下,对上青年的面容,青年唇角带笑温和干净,似是不经意地随口一问。

  虚无的手放在青年的脑后,托着青年的手收紧。

  “不用,他活不了多久了,断了手的巨人在荒原很难活下去。”

  青年在斗篷下的脚晃了晃,他笑着贴近虚无。

  “你是个好孩子。”

  轰!

  巨大的破墙声从城门处传来,崩塌的巨石四溅,像是逐帧放慢的场景,一只成年的双头人面鸟挥着巨大的羽翅破城而入,它朝天悲鸣发出愤怒的鸣啸。

  它嘴角带血已经吞食了不少异族,透过破坏的城墙往后看,就能看到一具死去的双头人面鸟和一具沙地黑土龙的尸体,想来是他们走后,被哪个贪婪的异族捡了漏,带回了大荒城,然后惹来了这只大荒领主。

  双头人面鸟向来是一雌一雄成双生活,当初虚无不怎么碰死去的双头人面鸟的原因便是如此,伴侣的死亡很容易招来另一只双头人面鸟的报复。

  地狱的火炎从双头人面鸟其中一个头喷出,幽黑色的火炎瞬间吞没城门灼烧一切,来不及逃离的异族尖叫着被火炎吞噬。

  超位怪物的入侵,带来的是完全碾压式的屠杀。

  “救命!不!救我!救我!!”

  双头人面鸟一只头抬起,巨大的鸟嘴像是叼着虫子一样叼着一断手的巨人族。

  下一刻连带着巨人族的大叫整个吞进了喉咙里。

  以这为背景的便是笑得纯洁无瑕的青年。

  “你最好,不要在这里放我下来。”

  青年环住虚无的脖颈,状似亲昵的靠着他。

  虚无放下青年的动作顿住,柔软的呼吸与他咫尺可闻。


第一百四十五章 虚无05

  虚无深深地注视青年,在青年无辜的回视下,重新抱起青年收紧臂弯。

  “抱紧我。”

  青年乖乖巧巧地环紧虚无,虚无握着长刃屈膝向前跳跃,避开身后灼烧而来的地狱火炎。

  虽然是个人类,但虚无弹跳力惊人,他身形敏捷异常,哪怕身上还挂着青年这么一个挂件,依然不影响他的行动。

  城门处的双头人面鸟越发的狂躁,攻势越发的凶狠。

  发狂的双头人面鸟无差别的向城内攻击,突然它锁定在虚无身上,竖着的鲜红翼瞳像是被激怒一样,朝虚无喷射火炎。

  虚无敏锐地双头人面鸟攻击,跨着火焰的尾尖跃到一座石墙后。

  虚无靠着石墙平稳呼吸,他皱起眉,他没想到双头人面鸟感知力也这么敏感,他只是拔了几根雄性的双头人面鸟的翎羽,就能被它盯上。

  即便是躲过了攻击,他后背依然被火炎舔舐,烧烂了一片。

  “它看起来很不好对付,你需不需要……”

  青年看着虚无灼伤的后背,沉默片刻发言。

  一只手捂在他的嘴上,打断了他的话,青年眼睛睁圆,可以覆盖住他整张脸的手,遮盖住他的嘴。

  他不明所以,疑惑地对着虚无眨眼,柔软的脸庞压出一道红痕。

  虚无却避开了青年地视线,手指略松微蜷,声音干涩道。

  “不需要,我可以杀了它。”

  事实证明能够在荒原上生存下来,又让这么多异族忌惮的虚无不是个善茬,哪怕他未成年,哪怕他不像其他异族一样天生拥有力量,他依然强悍地不可思议。

  超越人类的强悍和敏捷,爆表的战斗天赋,哪怕没有经历过传承和系统的学习,仅凭多年来厮杀锻炼出来的杀戮本能,就能和狂暴的大荒领主一对一的单挑。

  甚至他战斗时还带着一个累赘,也能边护着他边和双头人面鸟战斗。

  对招几次后双头人面鸟也察觉到这个人族不好对付,同时它也发现了虚无显而易见的弱点,双头人面鸟瞅准虚无的弱点,专门朝着虚无怀中的青年攻击。

  为了保护怀中的青年,虚无显得十分被动,多次都是为了保护青年,被双头人民鸟的攻击伤到。

  被双头人面鸟翎羽刺伤,打下半空的虚无将长刃刺入焦黑的地面,稳住被劲风吹飞的身体。

  “咳……”

  虚无咳出一口血,长到几乎遮盖双眼的头发被灼烧了一侧,露出冷冽的淡色双眸,虚无眼眸颜色很浅,是近乎金色的淡棕色,他少有情绪波动,连带眼中的情绪都很少。

  即便是在这种危机关头,他都是冷静的,他用嘴咬出扎入右臂的翎羽吐出,鲜血从他伤口处涌出,血液滴溅,但他似感觉不到疼,迅速避开双头人面鸟下一轮的攻击。

  反观虚无怀中的青年,比起虚无的狼狈,青年只是外罩的斗篷被烧了一角。

  “如果你坚持不下去,可以把我放下来。”

  青年从虚无手臂上摸到血液,他眼眸下移,声音在快速移动中模糊的几不可闻。

  虚无不语,反手压住了青年快要被吹风的兜帽。

  他反握长刃打落翎羽,借由双头人面鸟的羽翅跨越上云端,在双头人面鸟挥动羽翅那一瞬,他握着长刃冷静凶狠地下刺。

  下坠的角度直刺入双头人面鸟其中一个脖颈,他在双头人面鸟脖颈上站定,狠狠地向下插刀。

  双头人面鸟发出尖锐的暴鸣,疯狂的甩头,虚无死死的抓着长刃,任凭双头人面鸟怎么甩都没有甩掉他。

  双头人面鸟或许是愤怒上头了,另一只头扬起,张口对准虚无,地狱火炎的火光从它喉中闪现。

  虚无沉静地数着时间,在火焰喷射那一瞬,他握着长刃借由重力下滑,长刃从顶一直划到底。

  轰的一声巨响,双头人面鸟其中一个头掉在地面。

  双头人面鸟疼疯了,狂怒不顾一切地朝虚无攻击。

  虚无吐出一口血肉,不知是伤到了内脏还是哪里,可即使这样虚无也没有丢下青年。

  青年沉默地看着,他从战斗开始唇角就带着的笑,稍稍下垂,似乎有些疑惑,他说。

  “你可以丢下我,这样你就能轻松杀了这只怪鸟了。”

  “你不喜欢。”

  青年疑惑地偏头。“不喜欢?”

  “是吧,我确实不想踩到这片土地上,但是你可以把我放到城外,那里是安全的。”

  这里的安全是指什么,虚无不清楚,但他也没有深究。

  确认青年不是在说笑后,虚无借着双头人面鸟发狂的空档,将青年送到了城外,他寻了一块隐蔽的地方,将青年放下,离开之前他看着赤脚站在地面的青年,有些犹豫。

  “我不会有事的,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

  青年冲着虚无挥手,一副乖巧等待的模样。

  虚无离开后,青年笑着收回手,他抬头看着逐渐被黑日遮盖的蓝月,风吹动他的衣袍。

  他踮起脚复又放下,雪白的脚背血管隆起,又很快的消失在皮肉下方,因为不喜欢有东西裹着脚,再加上他又不用自己走路,所以他这些天都是赤着脚。

  他走了两步,又退回原地,他回望混乱的城池。

  他自言自语道。

  “都这么远了,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青年身后出现脚步声,他看着城池似是毫无所觉。

  之前混乱中有一异族逃出城,正好看到虚无在此处放下青年,那异族看被斗篷遮盖的身影,好奇心和争夺欲驱使下,靠近了青年。

  异族将要对青年出手时,青年毫无预兆地转过头。

  那异族吓了一跳,向后退了几步。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青年笑盈盈地问,斗篷遮盖下虽然看不到他的面容,但却能听到他带笑的声音。

  清冽干净,奇异的诱惑。

  异族上下打量青年,确认对方没有任何武器也没有什么攻击力后,露出不怀好意的神色。

  这可是那个虚无护着的人,闻气息还是个人类,人类在荒原中虽然弱小,但是在异族间可值钱了,一个人族够他换一个月的口粮了。

  异族兴奋地露出尖锐的牙齿,作势要抓住青年。

  接着天旋地转,他只觉得脖颈一凉,然后咕噜咕噜滚落在地上,是他的头。

  “我问你话,你怎么不回答呢?”

  异族是天麻族,这种族的致命伤是心脏,心脏不死便有自愈的可能,他惊恐地盯着眼前无害的青年,张开口想要尖叫。

  “嘘。”

  青年脚踩在异族的头上,竖起纤长的食指,比出一个噤声动作。

  下一刻异族的身体爆开,连带他的头。

  “这个时候,要保持安静。”


第一百四十六章 虚无05

  人类凭借自身的力量能够达到什么程度呢?

  青年轻轻抬眸,背后挂的蓝月折射出神秘的光晕,铺盖在灼火燎原的大荒。

  在他仅有的记忆中,人类都是孱弱的,人类本身没有特别强大的力量,他们依靠着各种各样的外力,或是修仙,或是物理造物,才能拥有比拟其他世界种族的力量。

  他们足够聪明,狡诈,也足够的耐心,隐忍,但是当资源枯竭,界面坍塌,失去所有外物依仗的人类,就如同砧板上待宰的猪羊。

  每个世界的坍塌,都昭示着文明走到末路,人类在一代一代的争夺互相残杀中迎来世界终日,与残破的世界流入没落之地。

  他们逐渐地失去他们引以为傲的文明,失去他们自持为人的傲然,失去他们本身的自我。

  所以到最后,人类给他留下的印象便只有,可怜。

  青年又看向大荒城外逃窜的各个种族。

  说到底,没落之地其他种族和人类没有什么不同,他们无非能够凭借他们天生的力量能够再多活一些时间。

  青年转过身,身上被溅到的血像是被蒸发一样消失,他脚下死去的异族仿佛被流沙吞噬,消失在地面,连带血液一同消失的干干净净。

  而他转身那刻,剧烈的风暴席卷,双头人面鸟巨大的身体轰然倒地,风的驱动,让地狱炎火烧的更加旺盛。

  一个人撕裂飓风,跨过炎火,从双头人面鸟身上一跃而下。

  人类少年全身是伤,握着的长刃的手血肉模糊,被灼伤的右眼淌着血,身形摇晃,但他走的坚定而从容,骇人的力量让呆滞的四处逃窜异族为他让路。

  他另一只手中抓着一枚成年男人两个拳头大小的心脏,是从双头人面鸟身上挖下来的内心脏。

  双头人面鸟拥有两个心脏,一个外置心脏,一个内腔内脏,分别用以血液供给,和能量供给,只有同时毁掉双头人面鸟两个心脏,双头人面鸟才会彻底失去力量死亡。

  虚无没有犹豫,他边走边大口地吞食手中的心脏,一个怪物领主储存能量的心脏所蕴含的力量不可小觑,随着他的吞噬,他身上的伤口停止流血开始愈合,被双头人面鸟差点烧毁的右臂,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长出血肉重组。

  他的半长的头发被烧掉大半,他齐握住头发用长刃从尾部消掉,零碎的发丝从他松开的手中落在地上,露出他常年被遮盖的眉眼。

  拥有成年人的体魄,也同样拥有成年人该有的成熟俊美,过浅的眼眸少有温度,刚从战斗中抽身,满身的战意还未冷却。

  这是一个强大的令所有异族退避的人类。

  绝对力量带来的从容和冷静,让他足够睥睨大荒上的所有异族。

  直到虚无走到青年面前,青年才回过神。

  他好奇的用手触摸了一下,虚无暴露在外的胸膛和手臂上新生的皮肤。

  “好神奇,人类在停止文明后,还会进化出这样的体质。”

  新生的皮肤敏感异常,虚无肌肉紧绷,遂又在青年惊异的口吻中放松身体。

  “你现在还好吗?”

  “还好,虽然完全吸收双头人面鸟的力量还需要一段时间,但其他的没有什么问题。”

  青年点点头,向虚无伸出手,似乎不觉得麻烦刚杀了大荒领主,从重伤状态恢复的虚无有什么不对。

  虚无将青年抱起来,刚一入怀,青年就环住了他的脖颈,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似乎虚弱了很多?

  “怎么了?是又乱吃了什么东西吗?”

  上次青年这么虚弱,还是乱食用变异植物的果实。

  “我累了,想休息了。”

  青年耷拉着脑袋,蔫蔫道。

  虚无抱得更紧了些,一股几不可闻的血腥味从脚下的土地上传来,他看向焦黑空无一物的土地,又看了看怀中虚弱的青年。

  “你……”

  “又是你!”

  虚无的声音被打断,大型鸟类羽翅破空的声音传来,虚无抬头看到几只极速下降的灭蒙鸟。

  灭蒙鸟,赤神的伴属,能够有资格驾驭灭蒙鸟的只有赤神的眷属。

  灭蒙鸟下降后虚无果不其然见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容,赤神的眷属皆长着羽翼,属于翼鸟一族,只有打前的是一个脸上烙有神印的人族。

  烙有神的印记是神明对下的恩赐,但如同犯罪刺青一般印在脸上的神印,难免令人侧目。

  和他说话的便是打头的,姓祁名明飞的人族。

  虚无和他打过几次交道,其经过结果都不太友好。

  果不其然,祁明飞上来环视一周,并不友好地冰冷俯视他。

  “又见面了,虚无,这次你闹出来的动静依旧不小啊,一段时间不见,你已经不满足在大荒内惹是生非,转而在大荒城外放肆,毁坏大荒城了吗?”

  “双头人面鸟不是我引来的,我只是在此地杀了它。”

  祁明飞冷笑一声。

  “大荒区内谁不知道你惹事的本事,虚无不要以为我主属意你,你就可以这么放肆。”

  虚无见说不通,也懒得再多说什么,他收起长刃,抱着青年往城池走去。

  “虚无,你如此桀骜不驯,我主能够容忍你一次,两次,对你已是恩赐,你再这样不知收敛一意孤行下去,迟早有一天你会被我主厌弃。”

  虚无没什么反应,反而是他怀中的青年抬了下头,转向了祁明飞的方向,他疑惑地歪头,似乎是在思考眼前的人是谁。

  祁明飞这时也注意到了青年,他突然蹙起眉。

  “你带的人是谁,虚无!”

  虚无没有回答,他继续向前走。

  “你最好回答我!不然无论你多厉害,一旦我收回你身上城牌的使用资格,你接下来两个月内就只能沐浴在红月之下等死!”

  祁明飞语气阴沉,他视线紧紧锁定在青年身上,以他的视线明明看不到什么,唯有青年的一缕发从兜帽中露出来,他还是感到了几分熟悉。

  有什么在血液下流动,扯起躁动的精神,不受控制地想要靠近,他放在两侧地手不断攥紧,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想要上前的想法。

  虚无停下脚步,不动声色地将他怀中的青年头往下压。

  他转过头,对上祁明飞急切觊觎的眼眸,他还未平复的血液滚烫的沸起,他拔出长刃,以一种绝对护食的姿态露出尖锐的獠牙。

  “滚!”


第一百四十七章 虚无06

  青年倦怠地贴着虚无,昏昏沉沉地半阖着眼,先前还兴致勃勃的劲头消失的丁点儿不剩。

  他身上没有伤,也没有明显的中毒迹象,却虚弱的令人心惊。

  “你是生病了吗?”

  虚无将手放在青年的额头,眉头蹙起。

  青年没什么力气地抬了下眼皮,对虚无满是血腥味的手懒得提起抗议,他脸色本来就很白,现在更是脆弱的毫无血色。

  “没事,就当我是吃了脏东西,身体对我的惩罚吧。”

  青年这几天吃了什么用了什么,虚无一清二楚,他唯一不清楚青年做了什么,是他斩杀双头人面鸟的时候。

  可这么短的时间,青年又能做的了什么?

  虚无并没有问出他的疑问,常年沉默的习惯,让他不知道如何开口发问。

  倒是青年拍了拍他的背。

  “你听说过一个传说吗?”

  “传说有一个失落之国,它独立世界之外,那里危险困苦,生活在这个国家的百姓痛苦而煎熬,他们没有天赐的力量,没有充足的资源,只能在炼狱中苦苦挣扎。”

  “他们没有办法逃离,也没有足够的力量改变现实,他们只能不断祈求,祈求上苍赐予他们末路的救赎,上苍深受感动,赐予了他们神迹,一位福神降临到此地。”

  “福神为痛苦挣扎的人们带来光明,给予他们生存的资源,其代价就是这位神明永远的失去自由,永生的囚禁在楼塔中。”

  “没有人能够离福神太近,因为神明需要保持纯粹明洁,但是一个国家的生存延续,仅靠一个神明又能延续多久?很快的神明带来的赐福消退,失落之国再次迎来崩塌。”

  “不愿面对现实的人们开始质疑神明,为了争夺资源自相残杀,直到最后他们将目光对准了福神。”

  “他们献祭了神。”

  青年下巴抵在虚无的肩膀上,嗓音清冷徐徐,似是说到好笑的地方,他轻轻笑道。

  “最初他们想让神明诞下子嗣,用以传承神明的力量,但很快他们发现,这种方式行不通,没有神明的允许,人类无法进入祂所在的楼塔。”

  “然后他们又想了一个办法,杀人,杀数以万计的人,迫使神明神堕,福神是只可以赐福,不可以行恶的神明,人们以为只要福神神堕,新的神明就会降生。”

  “最后,他们在最终的末路中疯魔,和堕落的福神一起,埋葬在了废墟之下。”

  虚无打开门,将青年放到木床上的手一顿,偏头与青年的双眼对上。

  青年苍白的指节贴着虚无右颈侧的动脉,他似乎有了点精神,笑意满满。

  “血液,是可以污染神明的。”

  ——

  祁明飞捂着被刺伤的腹部进入赤神神殿,神眷属的力量治愈着他的伤口,但因虚无的武器曾经沾过神明的血液,所以他身上的伤愈合起来速度极慢。

  哪怕是在没落之地,神明的殿宇也并非金碧辉煌,相反因为神明之间互相的杀戮,神明的殿宇时常被毁坏,一半残破,一半完好。

  上弦月期,赤神与海区的克神进行了一场大战,陷入沉睡,直到现在还未苏醒。

  滴滴答答的血液滴落,祁明飞捂着伤不敢进入大殿太深,赤神殿内神力充沛,能够帮助他治愈伤口。

  他靠着残破的石柱,看着指缝中不断溢出来的鲜血,低咒了一声,待伤势稳定,他不是控制地想起虚无怀中的青年。

  他没有看到青年的面容,也没有靠近青年分毫,却还是感受到精神在颤抖,那是刻在灵魂上的本能。

  这种近乎臣服敬畏的身体反应,他只有在见到他主赤神的时候才会出现,不,还是有的,在被赤神收为眷属之前,他也曾用生命供奉过一位神明。

  “qi……”

  一个音调从喉中跑出,祁明飞呆滞的眼瞳剧烈收缩。

  他猛地站起身,踉跄地往外跑。

  神殿燃烧的火苗炸开花火,向上燃烧而起,半残的黑日照射阴暗的光源,被火光吞没,不断有火从神殿各处燃起,源源不断汇聚到神殿中央。

  一粒如同收纳所有日光的金色丹珠在神殿中央浮现,火光越聚越旺盛,繁杂的神纹从神殿的地面蔓延,仿若流淌的灼热岩浆,火炎向上挥舞,像是金鹏撑开展翅的羽翼。

  灼热,光亮,仿佛世界的光明全都聚集到此地,金乌从火光中孵化,日轮晨曦洒下金光,狂热的风岚席卷神殿,吞噬一切。

  神明苏醒。

  白金履靴踏出火焰,金色的长发随着神服飘动垂落,他金色的眼眸冰冷下垂,如同金乌日冕,无人能够直视他的面容。

  祁明飞砰的一声跪地,肉体与地面发出闷闷的碰撞声。

  神明对下的绝对压制,以及不悦的情绪外露。

  “你要去做什么?”

  ……

  青年不舒服地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翻身,即便虚无已经为他垫了一层四目狼的皮毛,他还是觉得床板硬的难受。

  这还是虚无拿死去的双头人面鸟换来的最好的房间之一,没落之地一切资源匮乏,哪怕是在荒城中,最好的也不过是用石头围建房子,且这种石头还不是一般的石头。

  这是可以阻隔红月的折射,防止人死在红月病变中的乌岩石,乌岩石数量十分稀少,能够完整的独占一个房间,确实是不错的待遇了。

  虚无坐在床边擦拭长刃,自他跟虚无说个失落之国的传说后,他就更沉默了。

  “怎么了?是我讲的故事不好吗,我怎么觉得你的心情不太好?”

  罩在青年外面的灰扑扑的斗篷此刻被脱了下来,整齐的折叠放在床尾,他黑白染色的华服铺盖在床上,重叠的饰品叮叮当当的从他脚裸和手腕处传来。

  青年身上除却华服便是饰品,精致的纹理,精细完美的雕刻,这种只有在温饱不愁之地,才会诞生的金玉之美,布满了他身体。

  虚无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在你说的故事中,为众生赐福的福神,最终陨落了吗?”

  “该怎么说呢?”

  青年枕着手臂,狭长的桃花眼上挑。

  “活着吧,也可能死了,不过他是陨落还是活着,都区别不大,在这样的地方,即便是神明,又能存活多久呢。”

  “或许对他来说,那样的结局已是完美,没有代价,不知遏制的赐福,迟早会引来毁灭。”

  虚无沉默,良久才问出口。

  “那他后悔么?”

  青年笑了。

  “不,他只觉得他们,可怜。”

  为什么不可怜呢?无论怎么挣扎都躲不过毁灭的命运,在万物灭亡的洪炉中,以最可笑的方式被地狱业火燃烧殆尽。

  “那真的太可怜了。”

  第一百四十八张虚无07

  缺少秩序的没落之地没有季节,也没有特别明显的季节分化,上一天还在刮狂风,下一天就会下起鹅毛大雪,当然这里的雪是不能食用的。

  生活在没落之地的人们按照三日月来计算时间,分别是上玄月,中玄月,末玄月,没落之地没有太阳,但却拥有两个月亮,一个黑日。

  月亮分别是冥玄月和血玄月,冥玄月是蓝月,这个时期的没落之地大多是安全的,蓝月的微弱月光足够进化出夜视能力的各种族在荒原中行走。

  与之相对的便是血玄月,俗称红月,红月时期相当于一场看不见的屠杀,红月的光线对类人异族及其人类有极大的杀伤力,它会令照射它的人全身溃烂无药可治,又会使在大荒上生存的异形怪物们陷入狂暴和厮杀。

  黑日顾名思义是毁灭的太阳,枯竭崩塌的太阳化成一块块的碎石,因为引力在空中又重聚成零散不堪的圆形,它的边缘透露隐隐着一圈黑红色的光晕。

  它不再具有能量,带来的只有无边无际漫长的黑暗。

  黑日常与蓝月和红月交替轮转,冥玄月期黑日和蓝月交替相对正常,但到了血玄月时,黑日被红月遮盖出现的时间向来不定时。

  一般到了红月期,有能力的各族遗民都会选择进入城中,寻得神明庇佑,只要他们交够入城费,进入城中在神明神力的庇佑下,即便没有乌岩石,红月的影响也会小上很多。

  也就是虚无担心看起来脆弱极了的青年,会在红月下出什么事,他才会用双头人面鸟换来了一间乌岩石房子的居住权。

  躺在床上的青年睁开了眼,他歪了歪头,看向密不透风的门处,他缓缓坐起身,墨色的眼瞳在黑暗中又加深了很多,他直直地看向前,似能穿透石板门看到什么。

  青年看了下靠着床席地假眠的虚无,有些苦恼地皱起眉。

  假眠是一种很普遍的保存能量体能又能保证休息的生存方式,进入假眠的人危机时会立刻清醒,自他和虚无认识以来,虚无都是这么休息。

  青年想了想,伸出手放在虚无的头上。

  “做个好梦吧,乖孩子。”

  虚无握着长刃的手松了几分,他的头缓缓垂下。

  青年下了床,赤脚踩在地上,关闭的门自动开启,他头也不回地踏了出去。

  血色的月光铺满残破贫瘠地面,高高矮矮的建筑中拼凑出来不像样的城池,不是所有进城的异族都能得到房子的暂住权,哪怕是生物生存艰难稀少的大荒区,每到红月期涌进成里的异族就足够挤满大荒城。

  此刻城内的街道上挨着躺满了各种异族,他们有的找块破布缠住自己,有的只用一些零散的枝叶象征性的遮盖一下,只要在城内,他们就不会死,所以根本不拘什么形式。

  青年悠闲地走在街道上,他踩在异族身上,轻的似是没有重量,被他踩在脚下的异族没有任何反应。

  他没有穿虚无给他换的灰扑扑的斗篷,他身着一身显眼的华服,略长的衣摆逶迤,墨色的长发流水一般披在他身后。

  他走了半路,突然叹了口气。

  “想不通,我明明都这么小心了,怎么还是被你发现了?”

  “还不现身吗,天煜。”

  青年话落那一刻,周围的空气瞬间重了下去,无声无息的威压沉了下来,城内假眠的各异族却毫无所觉,他们像是被迫沉睡在了睡梦里。

  金色的光凭空洒了下来,巨大的金色羽翅从空中展开,在接近青年那一刹那合束收齐,俊美的神祇展现他的身形,金色发以及他白金色衣服耀耀生辉,在这血色阴暗的环境中仿佛镀了一层光,如同金乌降临。

  是大荒区管辖者。

  赤神。

  “…阿祁。”祂说。

  祂瞳孔微动,显然并不平静。

  青年对神祇的来临却不意外,他没有在意赤神对他的称呼,反而温和地微笑道。

  “好久不见啊,天煜。”

  【作者有话说】:煜yu第四声光耀明亮的意思


第一百四十九章 虚无08

  确实是好久不见。

  赤神呆愣地看着青年,作为长生不死的神明,经历了数百年之久,漫长的连对方的面容都有点儿模糊了,但是在青年再次出现在他面前,那些近乎被他遗忘的记忆全部都浮现了出来。

  “阿想……”

  不或者说,失落之国的原神祇,祈福之神,祁神。

  “这么多年不见,亏你还记得我。”

  祁神,祁念想微微一笑。

  记得怎么又会不记得呢?在那失落之地之中,营造出虚幻的伊甸,温柔的永远像是不落的太阳一样,普照大地的神明。

  赤神向祁念想伸出手。

  “跟我走阿想。”

  “我为什么要随你离开呢?我现在已经离开了,那禁锢我的地方,得到了我想要的自由。”

  赤神明白祁神在说什么,作为失落之地中唯一一个具有神辉的神明,他自诞生之后,就离不开他的国土,他用血肉是供养他的臣民,用他的血液哺育着他的孩子。

  他几近耗尽了他的生命,可最终换来的却是他的臣民的背叛,他虽然是全职全能的神,却始终被禁锢在方寸之地,望着那高高的塔楼,一望无际的绳索,始终缠绕在他的羽翅之上。

  他无法走出那里,也期盼着他的臣民在他的供养之下,得以新生,将这落寞的地方,毁灭的地方,看不到终日的地方,带回新的世界。

  但是他的臣民,因为他的溺爱,因为他毫无节制的赐福,宠坏了他的孩子,从他血肉中诞生出来的生命,又成为刺向他的尖刀。

  他被背叛,他被毁灭,最终陨落在崩塌的世界之中。

  赤神遥记着当年第一次见到祁神的场面,在这失落之地之中,哪怕是神明,也会最终走向陨落,他们无非和那沉沦的在在这天地洪炉中挣扎着,无法反抗的蝼蚁一样,最终被这可怕的世界所吞没。

  缺失了世界的供给,缺失了力量的来源,他们仅存的仅剩的微薄的神力,只是让他们看起来比那些蝼蚁一样要好上那么一点罢了。

  他们终将还是会死。

  所以坠落到失落之地的神明,会选择相互厮杀吞噬,以求自己陨落的时期到来的缓慢一些。

  他就是在一次厮杀之中,因为受了重伤无意间进入了失落之国,失落之国是不对外开放的,哪怕是神明,对这个国度也了解的极为稀少,因为这个国度拥有着强大的守护神,任何神明都无法进入这个领域。

  而他因为重伤,被守护着这个国度的结界判定成了普通人,由他闯了进去。

  失落之国是一个完全与失落之地相反的地方,这里有富饶的土地,清澈干冽的溪流,生机勃勃的植被,以及欣欣向荣的生命。

  赤神在第一次看到失落之国,就被这个国度的繁荣所震惊了。

  他能感受到他所站的土地上,那几近溢出来的神力,就好像他正踩在一位宽厚温柔的神明之上。

  他是一个外来客,不出意外他被人抓捕了起来,然后似乎理所应当的,他看到了那被禁锢在高塔中,全身笼罩着纯白,如同光一样的神明。

  祁神无法走出高塔,他无法触碰到外界,更难见到其他的神明,不顾他臣民的阻拦,祁神接纳了他,并且救治了他。

  祁神是一个非常完美的神明,哪怕对于强大的赤神来说,这种完美都是其他神明所不能及的存在。

  祂像是光,祂像是希望,凡尘俗世在他眼中皆为过眼云烟,但祂又热爱着他所创造的一切,祂平等的,宽厚的对待着世人,哪怕是对祂可能会造成威胁的神明。

  赤神但都不会忘记那一段平和近乎梦幻的经历,他陪着这位不知世事的神明,在他纯粹又温和的注视之下,诉说着一段又一段属于他的故事。

  赤神是觉得他自身的经历并没有什么好说的,在他那个世界中他是以杀成神,世界到了最没落的时候,已经没有多余的力量供给他的天道之子,所以他只能靠杀,靠掠夺才走上了神位。

  可是就算成了神又能怎么样呢?他依然是改变不了世界陨落的命运,为了生存他满手的杀孽,说是神明更像是从地狱里面爬出来的恶鬼,一开始是从供养他的世界上掠夺养分,后来到了失落之地之后,又靠着杀神一步成为五大区的领主。

  但是祁神并不这么觉得,对此并不发表意见,他像是一个安静的又捧场的观众,静静地听着他的诉说。

  这个世界谁都在挣扎,谁都想要逃避,想活着吗,谁都想要活着,不光是低下的蝼蚁,还是高高在上的神明,都在为着活着而不择手段。

  听到最后,祁神笑了笑,温柔的声音如同开花的絮语,花香飘散,如同阳光一样的坠落下来。

  “走到这里,你已经很努力了,不是吗?”

  ……

  或许是对方的声音,也或许是对方的眼眸,赤神觉得自己将要被溺死,但是被浸入到蜜罐之中。

  在这个世界想要活下去,最不需要的就是同理心和罪恶感,诚然这个世界需要爱,快到了世界再也没有那么多资源,没有那么多余地让你去爱的时候,人性的本能就会占了上风,掠夺就成了本能趋势下的恶鬼。

  世界已经苦到你无法再回去,回想你所犯下的罪恶,可是在你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你看着那毫无希望的终点,再回头看看被白骨和血肉堆满的成神之路,依然会觉得荒诞不经以及痛苦。

  你无法排遣这些痛苦,这些矫情的情绪只会让你陷入磨难的死循环中,一步一步走向泯灭的结局。

  但是,这个时候有人告诉你。

  “走到这里,你已经很努力了。”

  赤神捂上脸,弯下来永远挺直的腰,像是虔诚的罪人跪倒在他的神佛脚下。

  明明知道这有多荒唐,也知道这是本不该存在的事情,但是他还是抑不可止的动了心。

  这种就像是自然到人性天性对安逸的追逐,对完美的渴求。

  这一刻他并不怯于承认,也无法不承认。

  ——

  他爱他。


第一百五十章 虚无09

  可是面对祁神,他无法表达出自己的爱意,他知晓是和他不一样的,能够在这样的贫瘠危险世界,哪怕牺牲自己的神力,也要为自己的臣民构架出一所伊甸园,就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到的事情。

  他止步于祁神的温柔,连带着对对方的敬畏。

  他成了楼塔中的常客,自以为和对方成为了朋友,直到他所领域的区域发生暴动,他不得不得离开,处理那些不怕死的,联手在一起,想要杀了他的神明们。

  不出意外的他又再一次重伤,而这一次的重伤导致他陷入了沉睡。

  等他从沉眠中醒来之时,失落之国已经消失了。

  最终存留下来的,就只剩下祁神最后保佑的一个孩子——祁明飞。

  顺理成章的,赤神向祁神说出了祁明飞。

  祁神想了又想,才想到了在他的臣民献祭他的时候,那个唯一阻拦那些人而被刺穿心脏,差点死去的孩子。

  “那个孩子还活着啊,谢谢你对他的照顾。”

  可就算是这样,也无法留下来向往自由的祁神。

  “我已经不是一个纯粹的神明了,我失去了我的神躯,只剩下了这抹残破的意识,甚至在不久的将来我很快将会死去。”

  祁神缓慢地说着,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所以,我想趁着我尚未陨落的时候,去看一看这个世界,哪怕它满目疮痍,看起来并不怎么好。”

  如果对方是一个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神明,或许就会在他的笑容之下同意了他的要求。

  但是作为一个有名的暴君神明,他根本听不到祁神其他的话,满脑子只有祁神说的“我很快将会死去”这句话。

  知道这样的事,赤神怎么可能放他离开。

  赤神态度坚决,那不断压抑的气势,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石头。

  祁神沉默了,他微微皱眉,像是思考一件世纪难题。

  最终他耸下肩,叹了口气,将手递向赤神。

  “好吧。”

  “就是我不答应,你也会有无数办法让我就范,虽然很可惜,但是作为老朋友,还希望你能对我温柔一点。”

  这边赤神都做好,被祁神拒绝强硬带走对方的准备,猛的看对方点头,赤神还怔愣了一瞬。

  他缓慢的握住祁神的手,说不出的严肃虔诚。

  直到他紧握住对方的手,微凉的温度从对方的掌心传来,如果能感觉到脉搏的跳动以及流动的血液,他才反应过来,他抓住了自己的神明。

  他艰涩的开口,声音中带着他未察觉到的沙哑。

  “好”

  他明明有很多话想要说,但是最终到了喉咙之间,只能吐出这单薄的音调,和他平静的表面不同的是,剧烈跳动的心脏。

  “不行!”

  冰冷的突兀进来的话语,刺穿看起来略显温馨的一幕。

  祁神和赤神同时回头,看到了那种低矮的石房街道中出的高大男人。

  “虚无?你怎么醒了?”

  青年歪头,脸上带着一分疑惑,他虽然神力渐失,但不至于让对方长久昏睡都做不到。

  不过他想了想,他又释然了,毕竟他能从混沌中回归意识,不都是全部因为面前的少年吗。

  “你不能和他走。”

  虚无其实有些微喘,就想带着可疑的血色,像是强迫自己醒来,而导致血气上涌。

  他话刚落,强横的神力将他击飞了出去,连撞数十面墙壁,才堪堪停了下来。

  毫无意外的,为了争夺青年的归属权,赤神和虚无打了起来。

  神明的力量可比领主级的怪物要强横很多,虚无在赤神面前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可即使这样他也没有退缩的意思,哪怕被打的全身受伤,爬都爬不起来。

  最终获得胜利的赤神打抱起了青年,在赤神想要给虚无最后一击的时候,青年拦住了他。

  “看在他照顾我一路的份上,饶他一命吧。”

  赤神向来很难拒绝青年的要求,他金色的瞳孔冷漠的看了一眼,地面上宛若一滩血泥的虚无,唇间透露出一声轻嗤,像是嘲讽对方的不自量力,和对对方觊觎他的神明的愤怒不满。

  青年平波无澜地俯视着地面不成人样还想爬起来的虚无,他唇角勾起一抹微笑,这个微笑十分的纯粹,不沾染一分的感情。

  “想要再见到我的话,那就努力变强吧,虚无。”

  ——

  其实事情进展到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就像是一早祁神回归意识,重塑身体,再次降临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到了最终的结局。

  但是这个最终结局比他预想的来的要早多。

  ……

  祁神在赤神主导的领域中,生活了一段时间,他这个时间有多长,具体他也没有数,失落之地不分日月,自然也就没有年的概念。

  他只是觉得这个时间,比他预算的时间要短很多。

  再次从赤神嘴里面听到虚无的名字的时候,青年已经在大荒城呆了三个上弦月和三个下弦月了。

  ——虚无杀了五大区中熔岩炼狱的龙神。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青年并没有特别的反应,他静静看着赤神,嘴角扬起的微笑一如既往,更像是无动于衷,像是早已知道故事的经过,并不会为它的发展而感到惊奇。

  “你知道什么,是吧。”

  赤神终于问出了他的疑惑,他对上青年的眼睛,那张深邃的看不见底的墨瞳,垂下一丝他看不懂的悲悯,仿佛是看到他的未来。

  “从我在这个世界再次醒来后,我就看到了我的结局,当然也包括你的。”

  “当然,你可以信,也可以不信。”

  在赤神巨变的神情之中,青年微笑道。

  “你会死在他手中,赤神天煜。”

  ……

  赤神当然不会认同祁神的预言,他深深看了祁神一眼,骤然起身离开。

  青年就这么看着,看着赤神离开的背影,看着他即将走到终路的结局,他坐在华丽的床榻上,脚尖凭空垂了下来,慢慢悠悠的晃荡,窗台边缘挂着细小的铃铛,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碰撞的声音。


第一百五十一章 完结章

  祁念想不明白,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虚无会对他这么偏执,他明明只是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出现,然后合适的将神格送出去,然后完美退场。

  他完全不明白,已经成神了的,以一己之力将没落之地从混沌蒙炉之中连续上生命之树,自成一大界,成为无形无觉之主的虚无,做什么要犯这么大的忌讳,跟着他穿越了这么多世界。

  等等,当年赤神死了,虚无是不是吃了对方的心脏来着。

  这份记忆太久远了,祁念想挖尽记忆才想起来这件事情。

  堕落到没落之地的神明,一般都是没有神格的,即,这些神明虽然拥有神明的力量,但是却不被规则所承认。

  而他,祁念想,一个天生天养的祈福之神,一个自愿与界面沉沦,本该飞升上界的神明留了下来,连带着他的神格一起,也就是说在没落之地之中,祂唯一一个被规则所承认的神明。

  这也是为什么他当时能够在,贫瘠的没落之地之中构建出失落之国的原因。

  而没有了神格,神明大部分的力量都会储存于心脏,这和很多妖兽的习惯相似,而没落之地的人,无论是为了补充营养还是填补力量,在杀死妖兽之后都会剖下对方的心脏,以供给自身。

  虚无有杀死妖兽吃对方心脏的习惯,包括被他所弑的神明都没有逃过被挖心脏的命运。

  不过当时祁念想并没有在意,毕竟赤神神都已经死了,还能做什么呢?

  但事实上面哪怕赤神死了,他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将所有的记忆力量储存于心脏,被虚无吞噬之后,那些记忆就连同力量一起被虚无吸收了个彻底。

  记忆相当于人一部分的灵魂,哪怕虚无再不想,他的人格之中也会多出赤神的一部分,像是共生一样无法割断,无法割舍,互相排斥着又矛盾完美的结合。

  虚无本身就对祁念想有执念,哪怕这一份执念称不上是爱,但是再加上赤神的感情,那足以将他逼疯的爱意,足够让他在漫长的时间中失去理智。

  更何况虚无本身,就喜欢着祁念想,这种喜欢可能一开始源于皮囊,后来在一些碎片化的细节之中,演变成了愈演愈烈的感情。

  想通了之后祁念想露出崩溃的表情。

  “不是,你非得、必须这么做吗?你都成为至高无上的混沌之主了,没必要像一个小孩子这么任性吧!”

  “而且你应该知道,当年我会献祭自己把神格给你,那都是因为我想要自由,并不是因为你。”

  祂静静地听着,像是一个不存在又理应存在的化身。

  “我知道。”

  一个真正的神明需要神格,被规则所承认,神明完全诞生的时候,祂释放出来的力量足以让一个界面焕发新生。

  祁念想从沉睡中被唤醒的时候,面对的就是没落之地的恳求残破规则的恳求,这样的世界中任何生命都在挣扎,哪怕像是缝缝补补硬是拼凑起来的规则意识。

  祁念想无所谓神格的去处,他虽然经历了漫长的时间,但大多时候都是空白的一片,他答应了没落之地规则意识的请求,然后和没落之地的规则意识做了个交易。

  他希望在他陨落之后,没落之地的规则意识能够保全他一部分的灵魂,将他送出去,让他转世投胎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

  即使这份灵魂并不完全,什么都不记得也没关系。

  但是没落之地的规则意识因为不够完全还是出现了差错,他没有被送入新的世界转世投胎,而意外踏进了秩序之神管辖的快穿局,成为了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员工。

  在历经了漫长的考察期之后,祁念想觉得这份工作也不赖,虽然不能如同神一样全知全能,但是他依然能够拥有漫长的生命,亲身去体验每一份多姿多彩的生命。

  这很自由,甚至大多数经历比他想象的都要精彩。

  他很开心能够谱写那些精彩的篇章,不会被困于方寸之间,眺望远方永远的孤身一人,他能够见到无数的人,见证绚烂多彩的世界,留下属于他的故事。

  而就在他马上就要转正,为了这一份工作而欣喜的时候,混沌之主就像一座大山横亘在了他的面前。

  祁念想呆滞,祁念想抓狂。

  “爹,你是我亲爹!你想让我干什么都行,但是只有这个不能答应你!以你如今的地位,你想要什么没有?咱就大发慈悲,高抬贵手的放过我行不行?!”

  回答他的是令人绝望的沉默。

  被迫旁听的001,现在再不知道祁念想祥身份特殊,就是个傻逼。

  好家伙,你小子!我原以为你是个菜鸡,结果你却是个日天日地的大佬!

  怪不得啊,怪不得!怪不得每个世界的走向都被他拧巴的稀巴烂!

  祁念想吸气,吐气,他对虚无道。

  “你既然能够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里,那么就代表秩序之神也知道你的存在,或者说是祂默认你进入了这个世界,秩序之神一向注重秩序,祂不可能轻易地对你破例,你和祂做了什么交易?”

  “秩序之神的力量代表规则,生命之树上的所有枝杈都由祂来修理,但是祂也有无法修剪,也无法插手的世界。”虚无道。

  “所以秩序之神将那些世界交给你去修理了?”

  “是。”

  祁念想突然无力吐槽。

  这并不意外,庞大的生命之树,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诞生着数万万个世界,同时每一分每一秒也在有数万万个世界消失,有些世界的消失,是为了更好世界的诞生,就如同一鲸落万物生。

  但是有些世界消失,就是庞大恐怖的灾难,甚至有可能牵动生命树的一条脉络,造成生命树的损毁。

  秩序之神就是管理,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的权威存在。

  而快穿局就是秩序之神手下,平衡各个世界,维护生命树健康的有关机构部门。

  “你之前经历过的世界都是即将消亡的世界,但是那些世界特殊,短时间内陨落会造成巨大的影响,所以秩序之神拜托我,将我的力量渗透进去,延续那些世界的生机。”

  “而报酬就是,我在每一个世界都能遇到你。”

  虚无不紧不慢将他和秩序之神的交易托盘而出。

  “……”

  祁念想的眼睛已经死了。

  “既然那些世界所谓的天道之子都是你,那你后面折腾这一轮又是要干什么?”

  “他们虽然是我的化身,但在他们未死亡之前,他们都是独立的个体,我无法操控,也无法控制他们,他们因为你的死亡而疯狂,是我和秩序之神都未曾预料到的事情。”

  那还怪我了,是吗?!

  祁念想磨牙,恨不得在虚无身上咬上一口。

  “但你现在出现在这里也不太对吧,你和秩序之前之间的交易不会才区区五个世界吧!”

  “是,我与秩序之神的交易还未结束,但是我已经等不到那漫长时间的结束,准确来说我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我极力控制的结果。”

  五个世界的结束,五份记忆的回归,加上他本就在危险边缘的精神状况,理智所剩无几。

  即便是拥有赤神的记忆,虚无还是无法明白,祁念想对这份自由的向往,在他看来,祁念想的经历就如同流亡一样,在时间和命运的洪流中挣扎痛苦。

  他无法忍受,也无法再看下去,所以他决定打破这样的局面,带走祁念想,归还属于他的神格。

  可是祁念想不愿意,他不愿意离开,更不愿意再成为神明。

  “跟我回去吧,念想。”

  祂近乎哀求的放下身段,他的声音平波无澜,可你却还是能感受到他的焦躁与彷徨。

  祁念想却冷静了下来。

  “我再重申一次,我不会回去,如果你非要散尽神力,掺和进来,那我不介意没落之地换一个神主。”

  虚无安静地平视祁念想,他从不会怀疑对方的话,在那一个又一个世界相处中,他无数次的应验了曾对他的承诺。

  “如果我真的那么做,你会讨厌我,是吗?”

  “是。”

  祁念想给出的只有肯定的回答。

  虚无长久长久的没有回复,他即使不说话,也无法让人忽视低沉下来的空气,就连001看了,都觉得有那么点儿悲伤。

  卑微成这样,也没哪个神了吧!

  “你想好了吗?”祁念想平淡地问道。

  虚无在他的问话下动了,他那长长的仿佛将要拖地的金色长发随着他的动作逶迤下来,他站立道祁念想面前,他伸出手,每一分肌理都完美到恰到好处覆盖匀称的掌心抚上祁念想的面容,他微微俯下了身体。

  “我不想再让你,在各个世界中经受轮回的痛苦,可是我更不想,看到你眼中对我的怨恨和失望,或许是因为我本身的存在,而导致我投下去的化身,都有一些人格的缺陷,那些缺陷无一不映照着我。”

  “我很害怕,也很痛苦,因为我清晰的知道,如果我强迫下去,我会走向如同他们的结局。”

  神明优雅缓慢的声音声声入耳,像是动听又美好的诗曲。

  “我明明知晓以你的性格不会答应我的请求,但我还是怀揣着一份希望,一份卑劣又可悲的心情,得到你肯定的回复。”

  “可是如果你真的答应了我,那么你就便不再是你了。”

  “所以,我的回复是,我知道了。”

  ——

  “我会控制好自己不再越线,你可以自由的选择你想要做的事情,但同样的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如果有一天你厌烦了你的旅途,不知去何处的时候,请你想起我,我会在我们最初相遇的起点等你,直到永远。”

  “我爱你,念想。”

  ……

  温柔的话语仿佛还盘旋在耳边,祁念想看着这开辟出来的空无一人的空间,摸了摸耳朵,突然毫无形象的蹲了下来,他抓狂的将手插入头发里面,蹂躏着他的头发。

  他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消失一次又回来的001,叽里呱啦对他大叫。

  “哇,你小子不得了啊!快来跟老子说一说你跟那位混沌之神的爱恨情仇!”

  祁念想一把把001给拍飞。

  “这种时候就不要来捣乱了好嘛,统哥!”

  001啧了声。

  “好小子,我就知道你是个白眼狼,但谁让本统心软又大方,不跟你计较,为了后续工作我再认真地问你一次,你真的不要跟混沌之神离开吗?祂都为你做了这么多,你真的一点感动都没有吗?”

  “我不会和他离开,感动是有的,但感动在个人意志面前不能当饭吃。”祁念想站起身,同样认真的回道。

  “行吧,那么现在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说吧,我现在都已经这个样子了,还有什么听不得的。”

  “好消息是,恭喜你,根据上面传来消息,你现在已经是快穿局里正式的员工了!”001清咳了两声,咧开嘴。

  “但坏消息是,因为混沌之神无故发疯,扰乱了快穿局的秩序,快穿局那边记了你一笔,上面要求你拯救五个将要灭亡的世界,然后才能进行正常的工作,你干不干?”

  饶是祁念想这个时候都想喊一句。

  我靠,周扒皮!

  但他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又怎么会轻易的放手呢?

  祁念想拍了拍脸,吐出胸腔中的浊气,精神满满的回复。

  “怕个屁,干了!”

  祁念想话刚落,他就感觉自己被踹了下去,熟悉的失重再一次传来。

  祁念想忍不住竖了中指。

  草你大爷的!系统!

  —完—

  但,

  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