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兔崽子昨天晚上彻夜处理公务,怎么说都不听。陆钰便把前些天刚买到的小玩意,塞到了萧云景里面。
“你...放过我,求你了...”萧云景手中的笔掉到地上,整个人趴在桌子上,喘着粗气。
陆钰把萧云景抱到自己怀里,恶劣道:“昨晚死活不睡觉,还顶撞我的劲呢,怎么没了?”
萧云景快要被陆钰折腾哭了:“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
“我是你的什么人?”
“师尊。”
陆钰似乎极为不满这个称呼,咬着萧云景的耳朵说道:“再给你一次机会,我是你的谁?”
萧云景马上就要坚持不住,只得小声说道:“道侣。”
“那你什么时候才能与我结契?”
自从几年前,他向萧云景表明了自己的感情,萧云景也接受了之后,陆钰便开始了他的漫漫结契路,但无奈萧云景一直用各种理由搪塞他。
不过这次他不准备再让萧云景逃了。
萧云景眼神躲躲闪闪:“我...先忙完这一阵再说。”
陆钰闻言,一把将萧云景压倒在地:“每次都用这些理由敷衍我,你到底在顾虑什么!”
“还是...你根本就...不喜欢我,答应我只是因为我是你的师尊。”陆钰松开萧云景,站起身,失魂落魄的往里屋走去。
萧云景想追上去,但他忘记自己现在根本没有力气,刚站起身,膝盖便一软,身体猛地跌下去。
陆钰回身接住萧云景,将人打横抱起,走进里屋,喃喃自语:“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呢?”
萧云景把脸埋进陆钰怀里,闷着声音说道:“我没有不喜欢你,也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师尊。”
陆钰自嘲道:“那看来就是单纯不想结道侣契。”
“没有。”萧云景被陆钰放到床上后,强撑着直起身子:“我是因为...”
陆钰有些心累的摆摆手,准备离开:“你不用说了...无所谓了。”
萧云景见陆钰要离开,一时情急,脱口而出:“我怕你受到伤害!”
陆钰回过头,震惊中带上些许疑惑:“什么?”
萧云景强忍着下边的不适,深吸一口气说道:“修真界虽然不禁男修士同男修士结为道侣,但也不是多么认同。你是玄道宗前宗主,化神期修士,是当前修真界修士的长辈。”
“若你与一个男修士结为道侣的事情传出,我不敢想象你会受到多少风言风语,被多少人挂在嘴边辱骂,我...不舍得。”
萧云景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结喉滚动。
陆钰原本已经死的彻彻底底的心,被萧云景这一番话震的重新跳动起来,顾及萧云景还难受,不忍心太过用力,就轻轻一吻后,松开了萧云景。
“我会受到何种伤害?那你呢,你这个现玄道宗宗主,又会受到什么?”陆钰捏了捏萧云景的脸。
“我没什么...”萧云景垂头,他才不在乎,只要陆钰在他身边,他就什么都不怕。
陆钰被萧云景气笑,压着床上的人,将他身体里的东西取出来后,咬上心口。
陆钰舔了舔嘴角的鲜血:“现在不管你有何担心,都没用了。”
萧云景感受着体内道侣契的结成,扑到陆钰身上,紧紧抱住他:“我一定不会让你受到一点伤害的。”
“这句话该我对你说。”陆钰回抱住萧云景。
——万缘客栈
“家中事已经解决,你以后便安心修炼。”
念安冲凌清故行过一礼后,拉过旁边的素衣女子,一起跪在凌清故面前。
“师尊,您能不能把艳蝶姐姐也收为徒弟。念安知道自己的请求有些过分,但是艳蝶姐姐的身份,进宗门必定会受欺负。”念安恳求道。
凌清故神色淡淡,没说什么。念安推推艳蝶的手,示意她说话。
门外的楚时月刚好听到收徒的字眼,直接原地气炸,阴沉着脸走进房间,连敲门的规矩都忘了。
凌清故蹙眉看着一身杀气的楚时月。
楚时月沉声问道:“还要收谁?”
凌清故抬手灵力一抽,楚时月吃痛,跪倒在地,一道威压即刻降下。
“发什么疯?”凌清故问道。
楚时月被凌清故压在地上,无法动弹,不满道:“不是师尊说要收徒的吗?”
“一个不够,还要再收一个。”
“我…呵…”凌清故气笑,扶额无奈的笑叹道:“谁说我要收了。”
“不收吗?”楚时月期待的看着凌清故,后者一推他的脑袋。
“好了,别闹了,回去收拾包袱,我们即刻出发去千草谷。”
昨天陆钰给他发了道传音灵力,让他最近去看望一下千草谷的那两位老人家。
确实该去了,他百年前突然封山,也没有与师尊他老人家说明。如今又与人结为道侣,自然是要去看看。
凌清故没有忘记跪着的二人,说道:“艳蝶姑娘,之前我同你说过,你如今是自由之身,想去哪里都可以。若你想修道,自然也是可以。但收徒一事,还请就此作罢。”
“你放心,一入宗门,前尘便如过眼云烟,没有人会因为你之前的身份如何,而对你心生排挤之意。”
“忘记过去,放过自己,珍惜当下。”
“明白吗?”
艳蝶在云良阁这么多年,这些道理她都明白,凌清故此时重复,只是让她看清自己接下来要走的路。
艳蝶对凌清故重重的磕下一个头,感激道:“艳蝶明白了,多谢凌峰主。”
楚时月靠在门边不知道与复摇在说什么,逗的复摇直笑。凌清故看着阳光下的楚时月,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都收拾好了?”默尘问道。
“嗯。”凌清故回过神来:“你当真不一起去吗?”
默尘撇撇嘴:“我才不去呢,你也知道千草谷那老头子不待见我,我这次要是去了,能不能回来都不一定呢。“
凌清故轻笑道:“好,那接下来你与复摇准备去哪?”
默尘思索一番,缓缓说道:“这天地之大,何处去不得,摇摇想去哪,我便陪他去哪。”
凌清故无奈的摇摇头,与默尘复摇告别。
“师尊。”楚时月拉起凌清故想御剑的手:“您忘记了一件事。”
“嗯?”
“您百年前答应过我,要陪我逛街的。”楚时月弯腰与凌清故平视:“师尊不会是想反悔吧。”
凌清故闻言一愣,他竟忘记了,他答应过面前的人要陪他逛一次街。百年前还没有实现,便...
“承诺之事,自然不会反悔。”
“好耶。”
——千草谷
因凌清故与楚时月一路游山玩水过来,期间楚时月还给凌清故买了一柄梳子,两人甜甜蜜蜜,以至于晚到了千草谷一月之久。
凌清故把楚时月挡在身后,认真听着药王的数落。陆亦失笑,把药王喊走了。
临走前,药王还在喋喋不休的说道:“把外面那一片药圃全给我弄好,弄不好就别叫我师尊!”
凌清故冲药王躬身:“是,师尊。”
“好了,他什么脾气你也知道,刀子嘴豆腐心,你晚了一月才来,他担心的不行。”陆钰拉下凌清故的行礼的手。
凌清故颔首道:“清故明白,是清故玩心太重,让师尊担心了。”
“当真是你的玩心重吗?”陆亦歪歪头,看向凌清故身后的楚时月。
凌清故注意到陆亦的视线,微微侧了侧身体。陆亦见状,直接一把将凌清故拉到自己旁边。
楚时月顿时整个人都暴露在了陆亦眼皮底下。
“师尊...”凌清故心急的叫道。
陆亦瞥了他一眼:“为师又不会吃了他。”
凌清故讪讪一笑,楚时月已经在凌清故被拉走的时候,就跪下规规矩矩的给陆亦行礼。
“师祖。”
陆亦抬眼灵力一扫楚时月,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意味不明的看了凌清故一眼。
陆亦柔声问道:“你便是清故座下那个由道入魔的楚时月?”
楚时月规矩道:“是。”
“……”
“道侣契结下的感觉如何?”陆亦突然问道。
楚时月顺着陆亦的话,仔细回答道:“很好,我很喜…”欢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凌清故的手堵住了。
凌清故蹙眉说道:“师尊,这招您还真是百用不厌!”
陆亦笑道:“那你也从来没中过啊。”
楚时月听到凌清故与陆亦的对话,才反应过来,脸腾的一下烧了起来。
“好了。”陆亦把凌清故拉回来,让他安稳在这待着:“我问他几个问题,你不许插嘴,也不许回护,不然你就出去种药材。”
凌清故知道陆亦不会为难楚时月,但他就是担心,不清楚这种情绪是怎么来的:“清故知道了。”
陆亦低眸看着地上的人,喊道:“楚时月,把头抬起来。”
“是。”
陆亦看着楚时月的眼睛,正色道:“你喜欢清故,是徒弟对师尊的喜欢,是晚辈对长辈的喜欢吗?”
楚时月迎上陆亦视线,不躲不闪,坚定道:“时月喜欢师尊,是见不到就会想念,是受伤会想为对方去痛,是可以为对方付出一切的喜欢。”
陆亦继续问道:“可你的师尊是化神巅峰修士,修真楷模,与自己座下的男魔修弟子结下道侣契,你让世人如何看他?”
凌清故想出声打断,但是楚时月冲他摇摇头。
师尊,这次就让我自己来吧。
您护了我这么多年,也该让我护你一次。
楚时月没有逃避陆亦的问题,回道:“弟子确实配不上师尊,此生能得师尊,花光了我所有的运气。但我会努力,我会用我的一切来爱师尊,包括我的命。”
“至于世人的看法,由我一人承担。就说是我强迫师尊,师尊不喜欢我。”
凌清故闻言,上手揪住楚时月耳朵质问道:“谁说我不喜欢!”
楚时月疼的眼泪汪汪。
陆亦笑着摇摇头,走到门边回头说道:“清故,你这个弟子傻的可爱。”
“是啊。”凌清故蹲下身,轻柔的抹掉楚时月眼角的泪花:“但弟子就是喜欢他。”
“记得药圃。”陆亦一笑后,离开了。
第一百零一章 回宗
凌清故把楚时月拉起来,略带严厉的说道:“谁允许你胡说八道的!”
“师尊。”楚时月握住凌清故的手,激动的问道:“师祖是不是同意了?”
凌清故眼中含笑,重重的点点头。楚时月抱起凌清故转了一圈后,轻轻吻上。
这次与之前的吻都不同,这次的吻既轻软又虔诚,像是一个胆怯,不敢靠近自己心中信仰的人,终于得到认可一般。
“不想做些别的吗?”凌清故引着楚时月躺到床上,当着他的面解下了自己的外衫。
楚时月看着凌清故这个样子,结喉微动。良久,欲盖弥彰般移开视线,正襟危坐:“不行师尊,我会弄伤你的。”
“没做怎么就怕弄伤我呢?”凌清故勾住楚时月的脖子,原本一双渗着寒气的桃花眼,如今含情脉脉,楚时月却不敢直视。
“上次...云良阁...”楚时月红着脸磕磕绊绊说道:“我...控制不好...力道...把师尊弄伤了...”
“上次的事,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凌清故贴到楚时月耳边,呼出的热气喷洒在楚时月脸上:“再做一次吧,这次我是清醒的,不会弄伤我。”
楚时月终于忍受不了凌清故的撩拨,一把扯下凌清故的腰带,欺身下去。
凌清故如愿以偿,抬手落下一道结界。
日落时分。
凌清故眯眼看着外面的景色,突然坐起来,又立刻跌了回去。
楚时月护住凌清故的头:“怎么了,师尊?”
凌清故不禁懊恼:“师尊说让我去把外面的那一片药圃处理好,现在太阳都落山了。”
楚时月闻言,把凌清故单手抱起,另一只手提起一把椅子放到门边,等凌清故坐好后,自己走到药圃里,撸起袖子:“这些活怎么能让师尊沾手呢。”
“师尊看着,我干便好。”
夕阳下的人,笑容明媚。
如果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凌清故突然有一个想法。
“时月,等念安长大,能独当一面。清月宗也有人接任之后,我们归隐可好?”
“好。”楚时月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师尊在哪儿,哪儿就是时月的家。”
凌清故嘴角含笑,眼泪却不自觉流下,轻声说道:“你在哪儿,哪儿也是我的家。”
半月后。
凌清故有些无奈的看着面前哭的已经不顾形象,也要把自己留下的药王。
“师尊,我是一峰之主,时月也有自己的宗门,我们不能一直在这里住着。”
药王此时才听不进去任何话,撒泼道:“我不管,你一走就是百年不见,你这个小没良心的。”
凌清故失笑,冲药王躬身:“那弟子答应师尊,以后一定不会再这么长时间不来看师尊了。”
药王揪起袖子擦了擦泪水:“真的吗?”
凌清故保证道:“真的。弟子什么时候骗过师尊。”
药王闻言,终于松了口,恶狠狠道:“你要是不来,我就让陆亦去抓你。”
陆亦在旁边无情拆台:“我可没说,这是你自己说的。”
凌清故低头轻笑,与楚时月踏上了回程的路。
——清月宗
凌清故在路上一直与楚时月争论自己是回玄道宗还是去清月宗,最后以楚时月胡搅蛮缠,凌清故惜败结束。
“师尊,您先在这里休息,我忙完就回来陪您。”楚时月讨好的给凌清故捏肩膀。
“一个时辰。”凌清故淡淡道。
“师尊。”楚时月哀嚎一声,瘫倒在地:“您就可怜可怜我吧,您罚我,师兄也骂我。”
“我怎么这么难啊!”楚时月又是捶胸又是捶地的,直把凌清故逗笑了。
“戌时回,否则三个时辰。”
“好嘞。”楚时月立马蹦起来,在凌清故额头上吧唧亲了一口后,跑了出去。
“等我回来!”
楚时月还没走进议事厅,就听见叶阑在里面破口大骂,刚伸出去的脚,默默收了回来。
“楚时月呢?我就问你们楚时月呢!”叶阑气的脑袋嗡嗡作响。
底下的几位长老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开口。他们原本以为楚时月走后,可以过一段安稳日子,没想到叶阑的脾气比楚时月还爆。
甚至可以说楚时月只是有些疯,但脾气还算好。而叶阑则是尽得凌清故真传,这脾气简直让人想死的心都有。
可偏偏他们还不能反驳,抛开玄道宗归雪峰峰主凌清故的弟子,他们宗主的师兄外。叶阑还是修真界同辈中,至目前为止药修一道最出色的。
他的药道,甚至长辈中都有些已经不及他的。
就在几位长老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们的救星终于做足心理建设,姗姗来迟。
“师兄,我回来了。”楚时月刚踏进大厅,便看见一册书猛地朝自己砸过来,急忙避闪。
叶阑抄起桌上的书册,还欲再砸。楚时月身形一晃,赶紧来到叶阑面前,把可怜的书册解救下来。
“都下去。”
几位长老如释重负,立刻退下。
“师兄,你辛苦了,先坐下。”楚时月按着叶阑坐下:“别生气,你看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是啊,三个月才回来,你可真是快啊。”叶阑拍开楚时月的手,阴阳怪气道。
楚时月理亏,自然不敢生气,笑着回道:“师兄,这不是事情太多,耽误了吗,你别生气了。”
“这是生气不生气的事吗!”叶阑一把掐上楚时月胳膊,楚时月疼的直接叫出来。
幸亏他刚才让几位长老先离开,否则他这个宗主的颜面就要保不住了。
叶阑的手缓缓收紧,想起这一段时间自己累死累活的帮楚时月处理事务就生气:“当初说着很快便回,结果一去就是三个月。你看看外面的天,走之前还是秋风瑟瑟,如今雪都要下下来了。”
楚时月感觉肉都要被叶阑掐掉了,赶忙认错:“对不起,对不起,师兄。以后不会了,真的不会了。”
叶阑终是放过了楚时月,拽过楚时月阻自己的手,搭上脉。
楚时月现下不敢再说什么,乖乖等着叶阑把完脉。
叶阑诊着楚时月的脉,脸色越来越难看。
魔气为何会如此紊乱,明明没有受伤,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过魔气。
“怎么了?”楚时月瞅着叶阑的脸色,小声问道。
叶阑蹙眉问道:“你这次出去,可是遇到生死一线的情况了?”
“啊...”楚时月思索一番:“是入了个化魔阵。”
化魔阵...怪不得...
化魔阵可吸魔修魔气,也难怪楚时月体内魔气会这么紊乱,能活下来都算是万幸了。
叶阑从纳戒中拿出一个药瓶,递给楚时月:“每日午时二刻服用一粒,总共十粒,连续服用十天。”
“十天后再来找我诊一次脉,若那时你的伤还没有好,我便告诉师尊,你不按时服药。”
楚时月连忙摆手:“别告诉师尊,师尊身上本来就有伤未愈,我不想师尊再为我忧心了。”
“嗯。”叶阑因着楚时月的态度,脸色好歹是缓和了些:“你体内魔气极为杂乱,每日服药后,打坐静心一个时辰,梳理体内魔气。”
“啊,好。”楚时月看着叶阑起身,似是要往外走:“师兄去哪啊?”
“你说师尊有伤未愈?”叶阑回过头询问道。
“是。”
“我去师尊那里看看。”
——楚时月房间
房门被敲响三下,凌清故以为是楚时月,便没有抬头,继续津津有味的看着手里的话本。
“进。”
叶阑在凌清故面前站定,行过一礼后喊道:“师尊。”
凌清故听到叶阑的声音,轻咳一声,偷偷把话本放进自己的纳戒中。
叶阑默默看完全过程,缓缓开口:“师尊不用藏了,弟子早就知道了。”
凌清故霍地抬起头,惊愕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好多好多年前吧。”叶阑搬过一个板凳在凌清故旁边坐下:“伸手师尊。”
凌清故看叶阑这个架势,就知道他要做什么,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摇摇头。
“我没有受伤,不用诊脉。”
叶阑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是吗?”说话间,叶阑手中闪过一枚银针。
凌清故无语的看着自己身上的银针,威胁道:“我劝你现在拔掉,否则你会很惨。”
叶阑不甚在意地点点头,拉过凌清故的手腕,细细诊着。
“叶阑!”凌清故厉声喊道。
他受了多少伤,他自己知道,也只能他自己知道,又不是什么不治之症,他自己清楚就行,让别人知道了只是徒增担忧。
“弟子在。”叶阑拿出银针袋:“我知道师尊会如何罚我,但是师尊,你就这么不在乎自己身上的伤吗?”
“耗尽灵力,剑伤,再加上灵识也有些震荡。你若不是我师尊,我现在看你和死人没区别。”
凌清故突然有些后悔把叶阑送去千草谷修习了,这药修一道学没学到不知道,千草谷药修的伶牙俐齿,阴阳怪气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堵塞的灵骨已经疏通好,剩下的伤靠师尊化神期的修为自愈即可。”
叶阑起身,冲凌清故躬身:“银针一刻钟后失效,弟子自会去抄《药书》一千遍,明日傍晚给师尊。”
“弟子告退。”
一刻钟后。凌清故活动着有些僵住的脖子,突然一下笑出声来。
“还真是长大了。”凌清故看着窗外的白色,一时间感慨万千。
第一百零二章 失约
雪越下越大,凌清故窝在床上看话本,时不时的往窗外望一眼。戌时一到,凌清故起身打开房门,看着外面的景色,微蹙着眉。
凌清故在房里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楚时月来,索性直接穿上外衫,凭着上次来的记忆,找到清月宗的议事厅。
但他并没有进去,而是安安静静的倚在门边,看着高位上的人。楚时月坐在上面,与几位长老商议清月宗弟子接下来的历练事宜。
凌清故微微有些失神,当初那个被派任务,操办宗门大比,怕自己做不好,扑到他怀里哭的孩子,终是成长到自己一人建立一个宗门,游刃有余的处理一宗事务了。
不知过了多久,议事厅外的树枝被大雪压折,发出一声巨响。楚时月循着声音看过去,看到了凌清故。
师尊...
楚时月一路小跑到门边,看着凌清故冻红的鼻尖和身上单薄的衣衫,心疼不已。从纳戒中取出一件大氅,不由分说的就把凌清故卷在了里面。
凌清故像木偶一样,任由楚时月摆弄。
楚时月眼角挂着泪花,凌清故不知道楚时月为什么哭,明明挨冻的是自己,失约的是他。
楚时月半搂半抱,把凌清故扶到自己座位上坐下。抬手一挥,无数魔火出现在大厅里,大厅温度顿时升高。
“师尊,这样有没有暖和一些?”
凌清故看着楚时月,没有说话。
楚时月急的团团转:“师尊,您说句话,您到底…”
“你看现在几时了?”凌清故终于开口道。楚时月一愣后,看向大长老。
大长老急忙回道:“宗主,现在已经亥时三刻了。”
楚时月闻言,自责填满心头。怪不得凌清故要冒着大雪来找自己,原来是自己误了时辰,还让凌清故挨了这么长时间冻。
“师尊,对不起,是时月的错。”楚时月站起身,准备往外走:“按之前说好的,三个时辰。”
几位长老皆一惊,在外面三个时辰,这么大的雪,会出人命的吧。
凌清故拦住楚时月,摇摇头:“不用了,外面太冷,这次先记着,以后再罚。”
“师尊又心软。”楚时月半跪在凌清故身边,替他愤愤不平:“师尊总是这样,我根本就不值得同情。”
凌清故手指勾起楚时月的下巴,大拇指摩挲着楚时月的嘴唇,贴近说道:“小骗子确实不值得同情,但道侣却值得。”
此话一出,大厅静的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几位长老生怕自己发出什么动静,引起两人的注意。
楚时月没想到凌清故直接就这么说了出来,磕巴道:“...师...师尊,您...您...怎么...”
“怎么?”凌清故轻挑眉头:“敢结不敢认。”
楚时月赶忙摇头:“没有,没有,就是...”
凌清故怎会不知楚时月的心思,屈指敲了一下他的额头:“长辈都见过了,有什么不能说的。”
“嗯!”楚时月对凌清故笑着应声。但回头看几位长老的时候,又恢复了淡漠:“你们都听到了?”
几位长老不知道自己是该说听到还是没听到,只能将视线移向大长老。
大长老扶着自己还有些疼的背,缓缓说道:“回宗主,听到了。”
楚时月微抬下巴,眼神睥睨,虽是跪在地上,却让几位长老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压迫。
“该说什么?”
二长老瞅着楚时月的脸色,躬身喊道:“祝宗主与凌峰主万年好合,白头永偕。”
其余几位长老当即附和。
楚时月满意的点点头,挥手示意几位长老退下。几位长老如释重负,一刻也不耽误,立马跑的干干净净。
“你怎么对他们这么凶?”凌清故微微一笑。
楚时月低头去蹭凌清故温暖,带着薄茧的手心,回道:“若是不凶,他们便不服。”
凌清故有些诧异:“他们不会是你打服收来的吧。”
“师尊真聪明。”楚时月冲凌清故笑,现下没了外人,楚时月没有再冷着一张脸。
“我当初除了一身化神期修为,别的什么也没有,想要建立宗门,就只能一个一个收服。”
凌清故捧着楚时月的脸,在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以后不会了。”
“有我。”
就在凌清故和楚时月过着甜甜蜜蜜小日子,不亦乐乎的时候,总有来煞风景的。
“清故,你回玄道宗一趟呗。”陆钰在灵玉里商量道。
楚时月闻言,收衣服的手慢下来。天气愈发的冷,凌清故也被楚时月养的娇气了些,每天窝在床上能不动就不动。
“你又要折腾云景?”凌清故懒洋洋的问道。楚时月轻咳一声,脸有些红。
陆钰一听,不满道:“什么叫折腾!”
“话说你和时月那小子怎么样了?”陆钰搂着萧云景的腰问道:“到哪一步了?”
“到哪一步了?”凌清故伸腿把楚时月勾过来:“你说我们到哪一步了?”
楚时月双手撑床,才避免自己直接跌在凌清故身上。
“咳...师尊...”
凌清故坏笑着放开了楚时月:“我明日回玄道宗,只看三天。”
“行。”陆钰挥灭了灵玉,抱着萧云景进了里间。
“师尊。”楚时月撅起嘴,眼眶开始发红:“您真的要去玄道宗吗?”
凌清故纠正道:“是回,不是去。”
楚时月不甚在意,玄道宗里对他好的人他都记得,但也有对他不好,怀着恶意的人。
对他来说,归雪峰是他的家,是真正对他没有任何恶意的地方。
何况现在他有凌清故,师尊在哪儿,哪儿便是他的家。
“那师尊能带上我吗?”
凌清故的视线从话本上挪下来,盯着楚时月道:“你有时间?”
楚时月每天处理清月宗的事务从早到晚,凌清故每次醒来,身边的床榻早已凉透。
天天忙成这个样子,还跟自己回去,嫌不够累吗?
“我...”楚时月心虚的小声嘀咕:“也可以有时间。”
凌清故揉了揉楚时月的脑袋,温声威胁道:“行了,三天就归。在此期间你好好吃饭睡觉,要是让我发现你少一顿饭或是一宿觉,我就把你屁股打开花。”
“师尊!”楚时月惊呼:“我都多大了,您怎么能...”
“你多大?”凌清故揪着楚时月的耳朵问道。
楚时月倒吸着气:“没多大,没多大...呜...”
凌清故心满意足,把话本扔给楚时月让他放好后,抬手把房间的蜡烛灭掉了:“睡觉。”
楚时月轻轻在凌清故嘴唇上落下一吻:“好梦,师尊。”
翌日清晨,凌清故摸着凉透的床榻叹了一口气。刚想伸手拿衣服,结果抓到了一张纸条。
“等君归。”
凌清故看着纸条上的字,没忍住,笑出声来,穿好衣服离开了清月宗。
——玄道宗
凌清故刚踏进玄道峰,铺天盖地的传音灵力向自己袭来。凌清故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下去。
“陆钰,你给我滚出来!”
陆钰两耳不闻窗外事,继续和自己身下的萧云景亲热。
凌清故一边累死累活的处理事务,一边暗暗骂着陆钰,准备在下次见到陆钰时,把想好的一百种酷刑用在他身上。
“唉...”凌清故停下笔,活动了活动脖子,看着外面天色,离卯时也没有多久了,便没有再回归雪峰,干脆直接伏案小憩片刻。
不过一刻钟,一道传音灵力飞来,吵醒了凌清故。
凌清故揉眼,听着传音灵力里的对话,脸色越来越黑。
“宗主,您和凌峰主谁那啥?”
楚时月笔下没有停顿:“自然是我。”
“那家中事自然也是宗主做主了吧。”
“嗯。”
二长老笑着默默离开了议事厅,走到门口时还有些自豪,宗主不愧是宗主,把修真第一人都治的服服帖帖。
凌清故挥断传音灵力,咔嚓一声,手中的笔变成两截,而楚时月此时还不知道他大祸即将临头。
三日很快过去,凌清故算着时辰一到,就把面前的东西一推,撒手不管。
“三日已到,我走了。”
“好,辛苦了。”陆钰餍足的说道。
凌清故归心似箭,马不停蹄地赶回清月宗。走到门口,听到叶阑的声音,推门的手停了下来。
叶阑捏着手里的药瓶,那里边还有三粒药,气的声音都在发抖:“你告诉我,你这三天都干什么了?为什么不吃药?“
楚时月眼都没抬,飞快的阅着手里的事务。听到叶阑的问话,敷衍的回答道:“没有吧,我记得我吃了,或许是你药瓶里多放了三粒。”
叶阑肺都要气炸了,口不择言道:“你在质疑我!你竟然敢质疑我!楚时月你真是的...愚顽!”
楚时月无奈叹息,他的伤没什么大碍,实在用不着再服药,不过看叶阑这个架势,他还是不说话为妙。
叶阑见楚时月不说话,也冷静下来,想起今天是第三天,凌清故马上就要回来了,不禁开心起来。
叶阑戏谑道:“等师尊回来我便将这个事情禀告给师尊,你就等死吧!”
楚时月霍地抬起头,语气带上了讨好:“师兄,这么一件小事,就不用告诉师尊了吧。”
“这可由不得...”
“我已经知道了。”凌清故阴沉着脸推门进来。
第一百零三章 想念
楚时月在见到凌清故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好日子到头了,当即跪下去。叶阑嘲讽一笑,冲凌清故行礼。
凌清故瞥了一眼叶阑,淡淡道:“叶阑抄一百遍《礼义》,明日这个时辰给我,嘴不想要,可以直接毒哑。”
“现在出去。”
“是。”叶阑躬身:“阿阑知错,以后不会再说这些污言秽语。”
凌清故坐在楚时月刚才坐的位置,看着桌上凉透的饭食和药瓶里的三粒药,没有说话。
“师尊...”楚时月弱弱的叫着,凌清故没搭理他,楚时月便又叫了一声:“师尊,我不是...”
凌清故打断他的话:“我走前你答应我什么?”
楚时月拉着凌清故的衣角,小声说道:“答应师尊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然后呢?”
“让师尊失望了。”
凌清故冲楚时月伸手,楚时月会意,从纳戒中拿出墨竹,放到凌清故手里。凌清故拿到墨竹,一秒没有停顿,猛地抽上楚时月的手臂。
楚时月疼的浑身一抖。
“这个。”凌清故把一个长条的木头扔到地上:“跪上去。”
楚时月看着地上的物件,膝盖一阵抽疼,试图再为自己求个情:“师尊,您只说打...没说还要跪搓衣板啊。”
“等这个事情结束,还有一个事情要好好和你聊聊。”凌清故拿墨竹戳了一下楚时月肩膀:“上去。”
楚时月把搓衣板摆正,一条腿刚跪上去,就疼的弹了下来,眼泪汪汪的抬头看凌清故,后者不予理睬。
楚时月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忍痛跪上去:“师尊,您来吧。”随后紧闭双眼,就像马上要上刑场一般。
“把衣服脱了。”
楚时月倏地睁开眼,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服:“师尊,我就算不加上死了的那一百年,现在也有十七八岁了,您真的不能这样。”
“说什么呢!”凌清故屈指敲了一下楚时月的头:“我是怕衣服弄上血,清洗还麻烦。”
“哦。”楚时月开始慢吞吞脱衣服,突然动作一顿,难以置信的看着凌清故:“师尊说弄上血?”
凌清故耐心告罄:“嗯,别磨叽,快脱。”
楚时月耷拉着嘴角,知道凌清故现在已经不想再听自己说话,抽抽嗒嗒的把衣服脱了下来。
凌清故一棍子甩过去,在楚时月那处白嫩的皮肤上留下一道红肿的伤痕。
楚时月死死咬着嘴里的软肉,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这么大人了,被打屁股本来就难堪,要是再发出什么声音,那可真是丢脸丢到千里之外了。
凌清故开始问话:“为什么不按时吃饭,服药?”
楚时月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羞的,额头上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喘着粗气说道:“我不敢了,以后会按时的。”
“还想有以后!”
“没有以后,没有以后。”楚时月忍着眼泪没有流下来,委委屈屈的说道。
身后越来越疼,楚时月的手不自觉往后伸去,想要拦住凌清故。
“拿开。”墨竹附上,点了点楚时月的手。
“师尊,不打了好不好,真的好疼啊。”
凌清故一棍子打在楚时月的掌心,楚时月的手顿时疼的缩了回去。
“疼才长记性,每天和你说,就是不听,不如一顿打来的方便。”
凌清故直打到楚时月的皮肤上冒出血珠才收手,楚时月脸色涨红,趴在凌清故的腿上,说什么也不起来。
“别撒娇,事还没有说完呢。”凌清故把楚时月推开,冷着脸问道:“这个家里,我归你管?”
楚时月一愣,想到之前二长老问自己的话,后悔的想回到那时候把自己打死。
但他忘记了一件事,就是谁把这件事传到凌清故耳朵里的。
楚时月立刻喊道:“不是,我归师尊管!”
凌清故不用想都知道这传音灵力是谁送过来的,对楚时月先前在外人面前说的话不甚在意。
外人如何评价他们,他不在乎,他与楚时月关起门来两个人知道就行。
凌清故点点头,用灵力催热了桌上的几盘饭菜:“吃饭,吃完服药。”
“坐不下。”楚时月可怜巴巴的望着凌清故。
“那就跪着吃吧,正好我还没有消气。”凌清故把筷子递给楚时月:“今晚你出去睡,不许进来。”
楚时月看了一眼外面厚到都可以没过脚踝的雪,打了个哆嗦,思考着如何才能留下。
一顿饭在诡异的气氛中吃完。
“师尊…”楚时月扒完碗里的饭,嘴都来不及擦就拽上凌清故的衣角,小心翼翼的问道:“能不能不出去?”
凌清故把自己的衣摆救回来,从衣柜中拿出被褥和衣服,扔给楚时月,一指房门,示意楚时月出去。
楚时月扒拉下头上的衣服,飞快擦干净嘴,眼疾手快地抱住凌清故。他比凌清故要高,而且作为纯道修,他的力气其实要比凌清故大上许多。
这是他刚才吃饭时想出来的方法,虽然笨,但有效。
凌清故试着挣扎了一下,不动灵力,根本挣不开,便也就不再动,只是挑眉看着自己这个胆大包天的徒弟。
楚时月撇着嘴:“师尊,您忍心这么冷的天,把我赶出去吗?”
“忍心。”凌清故残忍的说道。
“师尊!”楚时月把凌清故禁锢在怀里:“您这样对我,我可就要闹了。”
凌清故极具挑衅的一挑眉,似乎是想看看楚时月如何闹。
楚时月见凌清故不松口,直接把凌清故打横抱起来,放到床上。
“师尊,这是你逼我的!”楚时月从床头扯过绳子,把凌清故的双手绑起来后,狠狠吻下去。
楚时月从上亲到下,还特别恶劣地把凌清故的嘴唇咬肿了。
“楚时月,你…想…”死被楚时月堵在凌清故嘴边,让凌清故气的涨红了脸。
“师尊…”楚时月略带薄茧的手在凌清故敏感细腻的身体上游走着:“一走就走三天,我给你发传音,你一个也没有回我。”
“你就那么不想我吗?”
凌清故被楚时月弄的激起了火,但楚时月又一直不做,让凌清故忍得难受,只能微张着嘴,用深呼吸压下。
“师尊,和我说句话,好不好?”
“你要做就做,磨蹭什么!”凌清故双手被绑,不能自由活动,只能瞪着眼前的人。
楚时月嘴角勾起一抹坏笑,从凌清故身上下来,手臂抱胸,居高临下的看着床上的人:“师尊,你就服个软吧。”
凌清故咬牙切齿:“楚时月,一会你死定了!”
楚时月笑出声:“师尊,让你说句好听的,简直比登天还难。”
“不过…”楚时月重新跨坐到凌清故身上,慢慢俯下身,就在凌清故以为楚时月终于不折磨自己了,一盆冷水猛地浇在他头上。
“师尊今日要是说不出我想要的,那…师尊就自行处理吧。”
“楚时月!”
楚时月明亮的眼睛对上凌清故盛怒的眼神,没有丝毫退让。
半盏茶后,凌清故败下阵来,小声说道:“想的。”
“师尊说什么!”楚时月期待道,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说这话时语调甚至上扬了一个度。
“我说…”凌清故顶着通红的脸说道:“想。”
“很想,特别想。”
楚时月眼眸微动,一把扯下衣服。
一夜欢愉。
翌日,楚时月还没有睡醒,就被凌清故扔出了房门。
准确的说,是他自己出去的。毕竟凌清故现在躺在床上,行动困难。
凌清故好不容易走到窗边,看到楚时月头顶着一堆雪,手里还拿着两团雪,有些想笑。
“师尊,您别出来,外面太冷了。”楚时月见凌清故一瘸一拐地走出来,着急道。
“头上这么多雪,冻着怎么办。”凌清故拍了拍楚时月脑袋上的雪,楚时月随着凌清故的动作,乖顺的低下头。
楚时月嘿嘿一笑:“我没事,师尊还好吗?昨晚我不是故意的。”
“是吗?”凌清故低眸想看清楚时月的神色。
楚时月心虚,头低的快要埋进胸前,装听不见。
凌清故淡淡瞥了他一眼,没再计较。
“师尊,今日我不处理公务,陪您可好?”楚时月抱住凌清故,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凌清故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行啊。”
“先去把被褥换下来,洗干净后去挑水。”
楚时月闻言,撅着嘴问道:“师尊,您不爱时月了吗?”
凌清故把挂在自己身上的楚时月扒拉下来,指了指床。
楚时月无法,只能耷拉着脑袋,拿好东西去河边。凌清故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天还没有回春,河面结上了薄薄一层冰。楚时月用魔气在冰面上打破一个洞,在里面洗着。
凌清故倚着树,静静的看着河边的楚时月发呆。突然几道女声把他的思绪拉回来,他循着声音看过去。
“是宗主哎。”一名女修戳戳旁边的人。两人对视一笑,走上前向楚时月行礼。
楚时月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洗被褥。
其中一名女修指指河面,示意另一个说话,另一个犹豫了好久,才小声开口。
“宗主,您是怎么打破冰面的啊?”
楚时月终于洗完,手冻的已经没有知觉,闻言淡淡回道:“将魔气凝于一点,看好要打的地方,打下即可。”
说完,便起身离开。
刚才说话的女修向前一步想拦住楚时月,太过心急没有看到脚下的石头,被绊了一下,眼见就要摔倒。
楚时月转身扶住她,待那女修身形稳下后,立刻松开手。
不远处传来树枝断裂的声音,楚时月暗道不好。回头看去,果然有一抹白影闪过。
楚时月急忙拎起木桶往回跑,河边只留两名女修面面相觑。
第一百零四章 又起
凌清故气呼呼的回到屋里,看到衣架上的玄色衣服,直接一把扯下,冲着房门扔出去。
正好这时楚时月匆匆赶回来,还没进门,就被衣服糊了一脸。
“师尊。”楚时月放下木桶,叠好衣服后,走到凌清故面前,想牵手但怕冰着凌清故:“我…不是,我…”
凌清故别过脸,不想看楚时月,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楚时月只是扶了一下那个女修,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他就是生气。
“师尊,对不起,我下意识就…”楚时月受不了凌清故对自己冷漠,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凌清故依旧没有搭理楚时月。
楚时月慢慢蹲下身,拉着凌清故的衣摆,把头埋进自己的臂弯里。
凌清故听着没了声音,转过头来,看着把自己缩成一团的楚时月,疑问道:“做什么?”
“师尊…”楚时月闷声道:“我以后会乖的,您说什么我都会照做。”
楚时月抬起头,眼眶通红,眼泪在里面打转:“您能不能别不要我?”
凌清故蹲下身,与楚时月齐平,指腹轻轻抹掉楚时月脸上的泪痕。
“就知道哭。”
“我不哭了。”楚时月用力擦掉眼泪:“我以后都不会哭了,我很乖的师尊,您别不要我。”
这时的楚时月,神色可怜,害怕说出让自己生气的话,但又不得不说。
对于自己生气,他更害怕自己离开,不要他。
楚时月害怕失去,源于他的童年,凌清故这些年也没有过多在意,现在这情况越来越严重,凌清故不得不正视这件事了。
“你哪里乖了?让你往东,你往西,这叫乖?”
楚时月直摇头,紧紧抓着凌清故的衣摆,把原本没有一点褶子的衣摆,捏的皱皱巴巴:“以后不会了,真的不会了。”
“真的不会了?”
“再也不会了。”
凌清故视线移向桌面,楚时月会意,把凌清故扶到椅子上坐好后,自己跑到外面打水泡茶去了。
凌清故靠着椅背,想起他之前曾问过楚时月为什么要给宗门起名为清月宗,楚时月是这般回答的。
“因为弟子从拜您为师后,所学所思,皆是您教授的。弟子有现在这般修为,全归功于师尊的严格教导。”
“命名为清月宗,是为了让自己时刻谨记,弟子现在的所有成就都是师尊一手教出来的,师尊在弟子心中居首位。”
当时凌清故只道孩子大了,知道心疼师尊了,如今再想,才觉出些不同的东西。
楚时月从来没有表现出来,但凌清故和他相处这么长时间,不难看出,楚时月不喜欢自己接触一切人事物,就算是陆钰,默尘他们,楚时月也不喜欢。
凌清故重重叹了一口气,闭眼假寐。
这一觉,凌清故直接睡到了晚上,等凌清故反应过来时,时间已经过去三个时辰。
屋内还维持着楚时月走之前的样子,也就是说楚时月根本没有回来。
凌清故皱皱眉,一道传音灵力从掌心飞出,不过一盏茶,又飞了回来。
“糟了。”
传音灵力找不到楚时月,只有两种可能性。
一是楚时月周身已经没有半分魔气,沦为废人;二是人已经...身死魂消。
凌清故夺门而出,匆匆跑到河边。
雪花落到凌清故有些凌乱的发丝上,湿成一片,黏黏答答的糊在凌清故额上,狼狈至极。
但凌清故如今已经没有心思想这些事了,他看到一个人。
一个倒在雪地里,脸颊被冻的发青的人。
凌清故扑跪在地,抱起浑身冰凉的楚时月,紧紧抱在怀里。
“时月,你醒醒,你醒醒。”
凌清故声音哽咽,无意识往楚时月体内输送本命灵力,楚时月原本冻僵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温度。
不要命的灵力往楚时月体内送,楚时月意识回归,回抱住这天寒地冻间唯一的热源。
“师尊...”
凌清故听到声音,与楚时月对上视线,眼泪再也绷不住,大颗大颗砸落。
“师尊,您...我没事...”楚时月摸了摸凌清故因为耗损过多本命灵力,而有些发白的嘴唇,任由凌清故哭个够。
如果今天是凌清故倒在这里,他想他也会情绪失控。
楚时月将凌清故打横抱起,回了房间,在路上已经把自己晕倒前的事情记了起来。
他在河边打完水准备回去时,一道黑影突然袭击了他。
那道黑影楚时月一眼便能判断出只是个合体期修为的修士,他疑惑的是这个合体期修士是怎么突破他的结界进入清月宗的。
现在他明白过来了,是魔气。
他是被一道魔气强行入体疼晕的,现在他体内的魔气和这道外来魔气对抗,形成对峙局面,便出现了先前凌清故的传音灵力找不到他的情况。
凌清故默默听完,沉着一张脸瞪楚时月。
楚时月结喉滚动,后背发凉,冷汗都要下来了。
“师尊,您别那样看我。”楚时月讪讪一笑。
“遇袭为什么不找我?”凌清故淡声问道。
楚时月往旁挪了挪,环住凌清故的腰:“师尊,我能处理好,要是什么事都找您,那我不就成废物了吗?”
凌清故凉凉的说:“是啊,能处理好,都被冻成雪人了。”
楚时月这下是连笑都笑不出来了,尴尬的无地自容。
“行了,我先不同你计较这个,眼下最要紧的是你体内那道魔气。”凌清故解下外衫,只穿着里衣盘膝坐在床上。
楚时月舔了一下有些干裂的嘴唇,也褪下外衫坐在床上。
凌清故双手结印,在两人周遭打下一道结界,随后以灵识调动本命灵力,开始在楚时月体内寻找那道外来魔气。
楚时月难耐地扭动着身体,凌清故抬手打下咒印,限制住楚时月的行动后,继续寻找。
楚时月体内魔气杂乱,之前在化魔阵受的伤因为他的不吃药,到现在都没有好。
药都不吃,更不会听叶阑叮嘱的一个时辰调息。
凌清故好不容易才在一堆杂乱的魔气里找到那道外来魔气,正准备引出,楚时月突然眼眸赤红,冲破凌清故给他打下的咒印,五指成爪,将凌清故摁倒在床上。
凌清故皱紧眉头,看着楚时月周身的杀气,轻声喊道:“时月。”
楚时月闻言,眼眸渐渐变回墨黑,近乎疯魔的神情褪去,松开手,看着凌清故脖颈上发青的指印,视线像被烫到一般,仓皇移开。
凌清故起身走在桌前喝完满满一杯水后,离开了房间。
楚时月没有追上去,只是定定的望着凌清故离开的方向。
“清故,这大晚上的,有事?”默尘语气发沉,一副被打搅了好事的口吻。
凌清故没听出意思,问道:“化神期魔修容易被外来魔气侵入吗?”
默尘与复摇对视一眼,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时月那小子怎么了?”
凌清故坐在一块落满雪的石头上,抬手摸着脖颈上的指印,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和默尘说了一遍。
默尘在听到楚时月发疯的时候,就已经从床上站了起来,开始穿衣服。
“默尘,我该怎么办?”凌清故看着一片一片雪花落在自己身上,像是在问默尘,又像是在询问自己。
“清故。”默尘喊道:“今晚把那小子锁在屋里,你去别屋睡觉,明天一早我便能赶到。”
“保护好自己。”
凌清故应了一声,又说道:“对不起,打扰你和复摇了。”
默尘停下动作,揽着复摇吧唧亲了一口,声音挺大,凌清故在这边都能听到。
凌清故放下心来,嘴角轻轻翘起,起身回了房间。
楚时月头发凌乱,里衣被揉成一团扔在地上,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发抖。
听到门声响起,又往床角缩了缩。
凌清故进门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心疼不已,可他不能心软。
默尘告诉他,化神期魔修最多只有一成的可能性会被外来魔气侵入体内,一旦侵入,修士便会神志不清,大开杀戒。
如果是普通的化神期魔修,像默尘这样的,靠自己化解便可,但楚时月体内魔气不是他自己修炼的,一旦被外来魔气侵入,就相当于两股不同的魔气,在一个容器里抗衡。
这个容器奈何不了任何一股魔气,还会因两股魔气相争,被拖垮而死。
凌清故走到床前,想揉一揉楚时月的头发,手还没有放上,就被躲掉。
“师尊。”楚时月声音嘶哑:“您今晚先去旁边那间屋子吧,我...我处理好再去找您。”
凌清故直觉不对,一把扯开被子,还在往外滴着血的胳膊映入眼帘。
“你真是疯了!”
凌清故拽起楚时月,扬手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厉声道:“清醒了吗?”
楚时月大口大口喘息着,脸颊被打的生疼,心里却计算着时间,手中银光一闪,又是一刀划过。
楚时月动作太快,凌清故甚至来不及阻止。
“为什么?”凌清故问道。
楚时月松了一口气,轻松道:“我这疯病,一个时辰发作一次,不过没事了,只要身体感受到疼痛,便不会丧失理智。”
“师尊,我不会再伤到你了。”
第一百零五章 封印
凌清故的防线在这一瞬间溃散,下巴搁在楚时月肩头,无声的流着眼泪。
这一夜发生的事情太多了,饶是凌清故这般不怎么流泪的人,在今晚,也流下了许多泪水。
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楚时月现在可以肆无忌惮地抱着凌清故,吸取他身上的味道。
“师尊,要是我以后一直发疯,身上全是伤,你会不会不喜欢我了?”
凌清故敲了一下楚时月的头:“瞎说什么呢,我在这,不许再用自伤的方式。”
“我们一起。”
楚时月用那只没有沾上血迹的手,轻轻摸了摸凌清故的脸,无声的同意了凌清故的留下。
不同意又能怎么样呢,他又赶不走。
至于某位姓凌的化神期修士,早就将魔宗宗主的叮嘱丢在了脑后。
夜深,楚时月蜷缩在床边,强压着魔气,旁边的凌清故呼吸绵长,已然睡熟了。
楚时月翻下床,手掌撑了一下地面,避免身体跌在地上发出声响,随后几近逃命般离开房间。
床上的人睁开眼睛,双眸明亮,哪有半分睡熟的样子。
“唉...”
凌清故起身,打开窗户,看着躺在雪地里,苦苦维持最后一点清明的楚时月,心里不是滋味。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时月,看着我,师尊在这,没事的。”凌清故抱起楚时月,轻声安抚着。
楚时月只穿着一件单衣,浑身冻得发抖,缩在凌清故怀里,一阵一阵痉挛。
“师尊...”楚时月哑着嗓子喊道,他能认出眼前的人,或许也只能认出这一人了。
“我在。”凌清故回应道。
两人在雪地里度过了最煎熬的一段时间,期间楚时月一直没有完全失智。
楚时月像走了一条没有尽头的路,周遭满是黑暗,但每走几步,就会出现一道白光。
那道白光给他希望,给他勇气,让他在这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上,坚定的走下去。
“师尊,好冷,我们回屋吧。”楚时月眼里虽布满红血丝,却无比纯澈。
凌清故闻言,笑着点点头,准备起身时突然发现腿被楚时月压麻了,一时间起也不是,坐也不是。
楚时月瞧出异样,手臂绕过凌清故的膝窝,将人抱了起来。
凌清故看着楚时月娴熟的动作,起了坏心思,探头亲了一下楚时月的嘴角。
楚时月微怔,似乎是在确认嘴上的温度,回了房间,并没有像之前一般把凌清故放在床上,反而自己坐在床上,抱着凌清故。
“师尊,撩拨一个疯子,是一个很不明智的决定。”楚时月放在凌清故腰上的手,轻轻捏了一下那里的软肉。
一声惊呼被凌清故压下,不甘示弱的瞪着楚时月。
我就撩拨了,能怎样!
楚时月读懂了凌清故的意思,手臂用力,将凌清故调了个方向,跨坐在自己腿上。
这下凌清故脸颊连同耳根全都红透了,他不禁怀疑是自己教育方式出现问题了吗?
这些羞到他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的动作,楚时月都是怎么知道的。
楚时月把凌清故散在肩上的头发顺到后面,摸了摸凌清故发烫的脸颊。
“师尊在害羞吗?”楚时月不解道:“不是师尊撩拨的弟子吗?师尊怎么先害羞了呢。”
凌清故把头埋进楚时月胸前,小声道:“别说了。”
楚时月难得看见如此模样的凌清故,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
看自己这个样子,今晚也是睡不成觉了,既如此还不如和凌清故好好探讨探讨呢。
翌日清晨,默尘与复摇匆匆赶到清月宗,一推门看到的就是两人相依在一起看话本的盛景。
默尘的怒火直窜头顶,拽起凌清故看了一圈,确定凌清故没有受伤后,把人扔到门口让复摇看着,自己则拿了一把椅子坐在房间中央,隔开两人。
凌清故对默尘这般如临大敌的样子有些不满,蹙眉道:“不用这样。”
默尘冷冷瞥了他一眼,招手示意楚时月过来,凉声道:“昨晚我怎么和你说的?”
凌清故知道默尘在生气什么,但他不想离开。
“昨晚他没有失控,也没有伤到我。”
默尘闻言,原本给楚时月诊脉的手骤然攥紧,楚时月脸色一白,指尖微微颤抖着。
“没有失控,凌清故,你还当你是从前的凌清故吗!”默尘怒吼道:“他一旦失去理智,破掉你的结界,你当真能像对待那些疯魔修一般,把他打到爬都爬不起来!”
凌清故听完默尘的话,才反应过来,自己昨晚的心软可能会给修真界造成多大的灾难。
是他错了,大错特错。
他是当今修真界最强者,是最不该有软肋,不该有任何犹豫的人。
他有自己的责任,楚时月同样也有。
凌清故深吸一口气,说道:“对不起。”
默尘摆摆手,他说这番话只是为了让凌清故清醒一些,他知道凌清故苦,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多长时间发作一次?”默尘问道。
“一个时辰。”楚时月稍稍动了动手腕,一阵剧烈的疼痛窜进他的四肢百骸。
应当是骨裂,默尘还是留情了。
如果照默尘刚才那通火来说,不卸自己一条胳膊,都担不起他这个嗜杀魔修的名头。
默尘看向门口的凌清故:“现在有两个解决方法,一是废掉他全部修为,没有了修为,那道魔气也就无法再在他体内。”
“二是找一位修为高强,且精通术法的修士,在他体内打下封印,封住那道魔气,不过这个方法极为凶险,也不稳定,有随时冲破的可能。”
默尘微扬下巴,示意凌清故做决定。
“选一。”
“选二。”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不过答案却是不同的。
楚时月上前一步想说什么,但在默尘的眼神震慑下又默默退回来。
“师尊,我知道您想做什么,我不同意。”
凌清故气急,要是废掉修为,楚时月以后怎么办,清月宗怎么办。
“你不同意?什么时候轮到你做决定了!”
眼见着两人就要吵起来,默尘有些心累的捏了捏眉心,复摇见状,走过来给他按肩膀。
默尘环住复摇的腰,手往下摸了一把,复摇浑身僵住,心虚的看了一眼还在吵架的两人,松了一口气。
“宗主!”复摇羞赧的轻声喊道。
反正那两人还在吵着,默尘干等着也是无聊,不如逗复摇来的开心。
这边情意绵绵,那边已经快成战场了。
“师尊,您听我说,修为没了还能再修炼,第二种方法对您消耗太大了,不可取的。”楚时月说道。
凌清故扇了楚时月一巴掌,试图让他清醒一下,还修为没了还能再修炼,他当修炼是过家家吗?
废掉修为,魔骨都碎的没剩几根了,还怎么修炼。
“你到底有几节课是在认真听的!”凌清故踹了一脚楚时月的小腿,楚时月踉跄一下,终于想起凌清故之前讲修为被废那堂课了。
楚时月尴尬的摸摸鼻子,主动把自己送上,让凌清故踹个够。
可自己就算想起,也不能选第二种,第二种封印的术法他不是没有接触过,之前修炼予生时,他狠狠恶补了一顿术法。
这种封印术最是耗损施术者的灵识和修为,还极易被反噬,一旦被施术者出现任何异样,都有可能打断施术。
他无法承受施术失败后,凌清故遭到反噬的代价。
楚时月劝不了凌清故,索性双膝触地,哀求道:“师尊,您就让时月任性一次吧,就这一次。”
“时月真的无法眼睁睁看着师尊为我耗尽心力,到头来一场空。”
凌清故蹲下身,擦掉楚时月眼睫上的泪珠,说道:“你不想我受伤,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废掉修为四个字,说的轻松,废掉之后呢?”
“一辈子当个废人?”
“你甘心吗?”
楚时月胸腔酸水涌起,摇摇头,没有修士愿意将这么多年出生入死,努力修炼的修为,一朝尽毁。
“时月,看着我。”
楚时月抬起头,隔着泪水凝望他的信仰。
凌清故柔声坚定道:“封印打下,只要我不死,你就永远不会失控。”
“我们还有很多很多个日月,要一起携手往前走,不是吗?”
楚时月崩溃大哭,扑到凌清故怀里,像从前挨了罚,躲进师尊怀里寻求安慰一般。
凌清故摸着他的脑袋,给予安慰。
旁边的默尘听到两人推心置腹的话,也不免动容。
易地而处,复摇出现这般情况,他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第二种。
无关其他,因为这是他能做到的。
既然能做到,那就必须去做,就算只有一成把握,他也要做下去。
四人很快商议妥定,由默尘在屋外布下结界并为两人护法,复摇在外巡视。
凌清故与楚时月盘膝相对坐在地上,凌清故先手结好咒印,待默尘将那道外来魔气标好印记后,凌清故打下封印。
原本这计划没有任何问题,可意外还是发生了。
凌清故的封印结到一半,楚时月的一个时辰期限却到了,两股魔气都开始抗拒凌清故的灵力,凌清故嘴角渗出血丝,手上结印却没有停。
楚时月扑上前,一口咬住凌清故的脖颈,尖利的牙齿刺破了凌清故脆弱的皮肤。
整个房间已经被凌清故的灵力和楚时月的魔气包裹起来,饶是默尘也无法将其分散开来。
“楚时月,你冷静一点,你咬的可是你师尊!”
第一百零六章 教训
“师尊”二字让楚时月不自觉地松开了嘴,楚时月眼眸赤红,歪着头似乎在辨认眼前的人。
凌清故趁此空档,续上灵力,继续还没有结完的封印。
楚时月痛叫一声,摸着心口处微微凸起的印记,像一条即将溺死的鱼找到水源一般,眼眸渐渐变回墨黑。
凌清故额上冒出一层冷汗,结印的手都在发着抖。
若他没有感知错,他的灵骨在刚才那场反噬里,碎了三块。
凌清故不动声色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将印记尾部结完。
一个白色,带着竹叶的封印印记在外来魔气寄身的那块魔骨落成,凌清故呕出一口黑血,心里的大石头落地,紧绷的灵识在这一刻放松,意识开始模糊。
“清故!”
“师尊!”
身体有点轻,是要消散了吗?
凌清故有些孩子气的撅起嘴,他还没有和楚时月好好看看这偌大的修真界呢,怎么就死了。
没意思,不过也没办法了。
那就下辈子再见吧,我不当你师尊,你也不是我徒弟,我们是在外历练时遇到的。
你很健谈,我不善言辞。
我们互补。
凌清故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长到他看着清月宗的天花板,感受着手腕处的温度,都没有缓过神来。
“我没死。”
握着他手腕的人动了一下,还没等楚时月说话,一道凉凉的声音响起。
“你死了,尸体都臭了。”
凌清故轻笑道:“修士身死魂消,哪来的尸体。”
默尘翻了个白眼,脑子没坏就行。
楚时月直起身子,往前挪了挪,膝盖处传来一阵刺痛。
凌清故皱皱眉,把人拉起来坐到床上,掀起楚时月的衣服,看着两个大馒头陷入了沉默。
“跪了多久?”
楚时月垂头不语,凌清故把视线移向桌边事不关己的默尘。
默尘嗤笑一声,毫不留情的说道:“你昏迷了多少天,他就跪了多少天,算起来,得有五天了。”
“不吃不喝,就跪在那里,也不说话,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复摇走进屋里,正好听见默尘的话,一脸无奈,只得上手把默尘拽走了。
“师尊,您刚醒,别生我气。”楚时月许久没说话,嗓子像被伤过一般,嘶哑难听。
凌清故没理睬楚时月,盘膝坐在床上调息。
体内灵力虽然有些滞涩,但是不打紧,隐隐有天阶上品灵丹的药力在灵骨间游走,应是叶阑来看过。
将灵力调整好,凌清故抬手落在楚时月胸前,探到封印一切正常后,起身,推门,离开,一气呵成。
楚时月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着急忙慌地追出去。
凌清故昏迷的这几天,天气有些回暖,也没有再下过雪,地上的雪都融化的差不多了。
等楚时月追到时,凌清故正和默尘坐在石桌前聊天。楚时月停下脚步,靠在一根柱子上静静等着。
“清故,我猜你也应该知道那道魔气的来处了。”默尘说道。
凌清故点头,那道魔气他们再熟悉不过。
那是忌屠的魔气。
他们两个能看出来,楚时月必然也能看出来。
只是忌屠已经死了,他的魔气为什么会飞到这么远的地方,进入楚时月的体内。
而且这道魔气不止合体期修为所能修炼出来的。
如果他没猜错,凌清故与默尘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说道:“压缩修为。”
复摇在旁疑问道:“压缩修为,提炼魔气,并非一朝一夕所能做到的,忌屠与时月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这样报复他。”
凌清故沉下脸,冷声回道:“或许不是他,而是他背后的那个人。”
“那个人给他的那本书,真是提升修为的吗?”
人已经死了,他们的这些疑问无从解答。
“好了,先不想这些。”默尘早就看到不远处的楚时月,招手示意他过来。
楚时月走过来,向默尘和复摇行礼,侧身到旁边凌清故时,顿了一下。
原因无他,是因为凌清故在他行礼之前,起身坐到了另一个石凳上。
这么生气吗?连弟子的拜礼都不愿意受了。
楚时月不禁委屈,不管不顾地跪到地上,冲凌清故磕头。
一声比一声大,凌清故岿然不动,倒是复摇看不下去了,拉住楚时月的胳膊,没让他再磕下去。
“你说吧。”凌清故淡淡开口,没有对着任何人说,但他们都知道是谁。
默尘这人素来没有同情心,对于楚时月这种自虐方式,甚至瞧不上。
另一半生气怎么办?能怎么办。
闹一顿就都好了。
默尘轻咳一声说道:“封印现下还算正常,但时间一久,必会松动。时月这段时间少动魔气,避免体内魔气不稳定。”
楚时月颔首。
“至于清故...”默尘佯装严厉道:“他一旦出现任何异样,先把他锁在屋里,然后给我发传音,不许再出现你们二人同处一室的情况。”
凌清故应了一声,大拇指转动着手指上的纳戒,他没听见默尘刚才的话,满脑子只想着怎么罚才能让楚时月记住教训。
默尘像个老妈子一样喋喋不休的说了一会,可惜需要听讲的两个人各怀心事,谁都没有听进去。
凌清故的教育计划完成,回过神来发现默尘还在说,无奈打断了他:“我知道了,叶阑给你们安排了房间,先去休息吧。”
默尘直到离开院子还在喊,复摇赶忙堵住他的嘴,拖着人走了。
院子恢复了寂静。
石桌前,两人一坐一跪,谁也没有先开口。
茶杯落到桌上,发出一声轻响,楚时月抬眸看了一眼凌清故,又低下。
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响起,楚时月如惊弓之鸟一般,立刻绷紧了身体。
没有沾染一点灰尘的衣摆落到楚时月眼里,楚时月习惯性拽上。
“要我先开口,你会比你先开口惨两倍。”
清冷好听的嗓音在楚时月头顶响起,楚时月大着胆子环住凌清故的腰,反正也要挨打,不如多占点便宜。
凌清故没有推开楚时月,甚至还极其温柔的摸了摸楚时月的后脖颈,让楚时月不自觉的陷进这场温柔乡里,从而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一阵火辣辣的闷痛把楚时月拉回现实,只一下就把楚时月的眼泪逼了出来。
墨竹挑起楚时月的下巴,凌清故淡漠的眸子刺痛了楚时月的眼睛,楚时月仓皇移开,却被强行喊了回来。
“看着我。”凌清故冷笑道:“跪的开心吗?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我好像因为这件事罚过你,还记得是怎么罚的吗?”
楚时月怎会不记得,那次打的是屁股啊。
“记得。”楚时月小声哼哼。
可能是许久没有挨过凌清故重罚,楚时月现在还在天真的认为凌清故只是跟他闹着玩玩。
直到墨竹如雨点般落到他身上,他才觉得自己真是被宠坏了。
他的师尊是凌清故啊,是那个在修真界带有严师名头的化神期修士。
是那个让所有修士都想拜入门下,却又因为他的雷霆手段望而却步的凌清故。
就算结下道伴契又如何,凌清故依旧是他师尊,是这天地间唯一可以管教他的人。
玄色衣服染上血迹,凌清故似乎是打累了,停下缓了缓。
“楚时月,这段日子没有对你严厉,是觉得你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从前那个天天闯祸的小孩子,可如今我才醒悟,你无论长到多大,都可以一个动作,一句话,让我生气。”
凌清故将墨竹平放在楚时月眼前,楚时月双手接过墨竹,稳稳举着没有晃动。
“起来吧,去那边面壁,墨竹不许放下,维持现在的高度。”凌清故淡声命令道。
楚时月颔首,摇晃着起身,手中的墨竹却丝毫没有动,每走一步膝盖就一阵刺痛,背后的伤口也撕裂开来。
等楚时月走到墙边,冷汗已经打湿了衣襟。
凌清故见楚时月站好,开始说教:“从现在开始噤声,我说你听,等我全部说完,你再进行复述,别想蒙混过关。”
楚时月不知道现在已经算不算开始,稳妥起见,他只是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凌清故说道:“你这五天没有离开房间,也就是说你这五天都没有处理清月宗事务。堂堂一宗之主,荒废五天时间,就为了陪一个昏迷的人,不知轻重!”
“师尊不是...呃...”楚时月后面的话被剧痛堵在嘴边,凌清故收回以灵力凝成的鞭子,警告道。
“第一次。”
楚时月调匀呼吸,点点头示意凌清故自己知道了。
凌清故继续道:“体内封印初成,不好好调息,加固封印,反而不顾惜自己的身体,不吃不喝不睡,呵,楚时月,你当自己是什么?”
木偶...楚时月默默在心里给凌清故补上话。
不让他说话实在太难受了,根本无从辩解,虽然凌清故说的都是对的,但是这样面壁,师尊还在旁边数着自己的错处,怎么看像是在教训小孩子。
楚时月的院子一般没有人敢进来,有事都是传音,得到他同意才能进。
但现在他无比希望那几个废物长老能给他传音,禀报事情,只有这样他才能逃罚。
第一百零七章 盛会
楚时月背对着凌清故,看不到凌清故的视线其实一直在他身上,他的每一个小动作,凌清故尽收眼底。
凌清故手肘撑在桌子上托着腮,将楚时月仔仔细细,从上到下都看了个全。
凌清故向来的规矩都是罚一顿就翻篇,一睁眼看到楚时月跪在床前确实很生气,但生气之余却也有些心暖。
除了小时候自己偶尔生病,陆钰或是师尊在他床前守着以外,他每天睁眼,床边都是空荡荡的。
一剑宗没有感受到的爱,玄道宗给了他。
长大后没有感受到的温暖,楚时月给了他。
“唉...”
凌清故长叹,把墨竹收回纳戒,牵起楚时月的手回到房间。
“师尊,您不生气了?”楚时月小心翼翼的问道。
凌清故瞥了他一眼,反问道:“我现在消气,你能保证以后都不会惹我生气吗?”
不能...
楚时月心虚道:“能,以后都不会惹师尊生气了。”
凌清故没拆穿楚时月,他现在思绪有些乱,于是接下来一天都沉浸在自己的事情里,没有和楚时月说过一句话。
直到黑夜降临,明月高悬,凌清故合上书,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脖子,起身褪衣准备去沐浴。
桶里是楚时月刚倒好的热水,凌清故泡进去,长长舒了一口气。
屏风后面闪过一道黑影,接着一颗脑袋探出来,眨着亮晶晶的眼睛“光明正大”的偷看浴桶里的人。
楚时月那么明显,凌清故怎么可能不知道,现下没说话,只是想看看楚时月能忍到几时。
果然不出凌清故所料,楚时月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没有等到,就开了口。
“师尊...”
凌清故胳膊搭在桶边,问道:“躲那偷看什么?”
楚时月双手交握在一起,局促道:“师尊,可以一起洗吗?”
凌清故闻言,轻挑眉头,朝楚时月伸手。楚时月立刻脱下衣服,翻进浴桶里,溅起一片水花。
凌清故拍了一下楚时月的脑袋,沉声道:“闹什么?”
楚时月才不管他的师尊说什么,一个劲地往凌清故怀里钻。
凌清故今天一天没有搭理他,他也失魂落魄了一天,连叶阑都觉出不对,来给他诊脉了。
“师尊。”楚时月窝在凌清故怀里问道:“您现在还生气吗?”
凌清故觉得楚时月莫名其妙,这都是些什么问题。
他是气罐吗?天天生气。
“没有。”凌清故冷硬道。
楚时月“哦”了一声,听凌清故语气就知道,气还没消。
看来一会要好好伺候凌清故了,不然自己极有可能今晚连床都睡不了。
凌清故不知道楚时月在想着一会怎么把他吃干抹净,依旧半阖着眸子舒服的泡在水里。
既然楚时月和他一起沐浴,自然擦背,倒热水的事情就交给了他。
楚时月忙活了一通,凌清故总算是洗完了。
凌清故穿好衣服,赤着脚走到床前,随便拿了册话本,看了起来。
楚时月收拾完自己出来,见凌清故脚落在被子外面,拉起自己的衣服给凌清故擦干水后,放回了被子里。
视线被挡住,凌清故的眼睫在楚时月手心里轻扫了一下,放下手中的话本,静静等着楚时月后面的动作。
楚时月宛若拆一件打了好几个结的包裹一般,慢吞吞地解着凌清故的腰带。
直到凌清故面露不耐,楚时月才加快了动作,手指微动,一件衣服就这么轻飘飘的被楚时月扔到了地上。
“师尊,您今天为什么不同我说话?”楚时月啄了一下凌清故的嘴唇。
凌清故勾着楚时月的后脖颈加深了这个吻,听到楚时月的话,微微喘息着回道:“我哪有不同你说话。”
楚时月执拗道:“可您今天在早上那顿罚之后,就再也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
凌清故回忆一番,发现自己好像还真没有和楚时月说过话,就连楚时月叫自己都没有理。
凌清故不走心道:“是我疏忽了,今晚你想怎样都可以。”
楚时月眼眸陡然亮起来,确认道:“真的吗?我怎样都可以?”
凌清故点头。
直至天光大亮,凌清故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昨晚都说了什么。
怎样都可以?凌清故你真的是...
凌清故躺在床上,无时无刻不在叫嚣的腰和想睡觉却睡不着的痛苦,无一不提醒着凌清故昨天晚上都干了些什么荒唐事。
床边有楚时月临走前叠好的衣服,桌上有楚时月做好的粥,炉子上煨着的茶水也是楚时月怕凌清故渴弄好的。
楚时月,楚时月,楚时月!
凌清故往下一缩,把自己整个人埋进被子里,不想接受被自己徒弟折腾了一晚的事实。
而这一切,还是他提出来的。
“啊...”
凌清故在这边天人交战,楚时月那边却收到一道萧云景的消息。
修真界千年没有举办过的修真盛会,将在半月后,玄道宗作为东道主举办。
修真盛会,顾名思义,修真界最为盛大的交友会。
盛会没有请柬,任何人都可以来,就算是没有灵骨或是魔骨的凡人也可以。
盛会不止可以结交五湖四海的朋友,还可以处理一些私人恩怨。
由东道主了解完情况后,决定如何处理,如果纯是仇怨,盛会设有比武台,可供他们打斗。
所以每次的修真盛会必须要由修真界的领头宗门来举办。
楚时月急匆匆回了房间,把这件事告诉了凌清故。
凌清故听完,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没说什么。
现在玄道宗除了他归雪峰还没有由小辈继峰主位,其余三峰都已经继位了。
念安现在还太小,凌清故无法将一宗的事务都丢给她处理,其实归雪峰没多少事,以前除非威胁到玄道宗的事之外,陆钰都不会通知他。
萧云景不告诉他,估计也是陆钰授意的,凌清故不意外。
只是修真盛会,鱼龙混杂,他有些担心楚时月。
楚时月现下封印有他在旁看着,不会出什么事,可等到修真盛会那几天,凌清故必然会因为各路人的拜访而脱不开身。
楚时月作为以一人之力便能建立起庞大宗门的宗主,肯定也会受到很多人的关注。
人太多了,楚时月一旦出现任何问题,凌清故甚至无法第一时间赶过去。
一天一天慢慢过去,修真盛会的日子逐渐逼近,凌清故愈发的担忧,一天下来,皱紧的眉头也就在楚时月缠着他的时候,才会舒展开。
但无论他如何忧虑,修真盛会终究是到了。
凌清故一袭墨白渐变衣衫,宽袖随清风微微晃动着,头发半束起,皱起的眉头不怒自威。
视线一直落在清月宗那边,楚时月手端着酒杯,谈吐得体,俨然一副大宗宗主的模样。
两个酒杯相磕发出一声轻响,陆钰凑过来问道:“怎么心不在焉的?”
凌清故回过神来,淡淡道:“没什么。”
陆钰知道楚时月的事情,懂凌清故的担忧,但他看着时月这孩子挺好啊,实在用不着如此忧虑。
陆钰又和凌清故说了一会话,让他放宽心就被人叫走了。
凌清故仰头喝下一杯酒,在准备倒第二杯时,酒壶被人拿走。
“倒酒这种小事,怎么能让凌峰主亲自动手呢。”
凌清故抬眸看着面前的不速之客,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椅子扶手,没有接话。
那人也不气恼,给凌清故斟满酒后,推到凌清故手边。
“凌峰主大概不认得我,我叫知远,元婴期道散修,十七岁。”知远微扬下巴,显然对自己的修为很满意。
确实有骄傲的资格,但他面对的是凌清故,是被废过一次修为,仍能登顶化神巅峰的道药阵三修士。
凌清故轻笑道:“那不知你来找本尊所为何事?”
知远见凌清故笑了,趁热打铁,说出来意:“凌峰主,我非常仰慕您,不知可否收我为徒?”
凌清故撩起眼皮,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对上少年期待的眼神,冷声道:“十七岁进入元婴期,还是散修,确实厉害,但...”
知远的心脏被一瞬间吊起。
“在本尊这里,不够看。”
心脏重重跌落,知远难以置信的看着凌清故,怀疑自己听错了。
“为什么?你不都说我很厉害了,为什么不收我?”因为凌清故的一句话,知远分寸大乱,已经开始语无伦次。
凌清故不欲再与知远纠缠,他刚才注意到楚时月被一个最近名声大噪的阵修拉走,不知道去了哪,他有些心慌。
知远见凌清故要走,直接逾矩拽住了凌清故的手腕,凌清故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下去。
知远反应过来,急忙松手:“对不起,对不起,我不会故意的。”
一阵烦躁窜上心头,凌清故本不想说什么重话,扰乱知远的道心,但如今他不想再护了。
“知远。”凌清故厉声道:“你认为你有资格当本尊的徒弟吗?我的徒弟十六岁便结丹,同样十六岁跨境界进入元婴期。”
“以一人之力建立一宗,仅仅一年时间跻身五宗之一,同为道修,你能做到吗?”
第一百零八章 苏醒
知远跌坐在地,直到凌清故走远,他说的话都在他脑中环绕。
他确实不够看,也确实不够资格。
知远自嘲一笑,他竟然还妄想当凌清故的徒弟,凌清故是何许人也,每年多少天赋高的修士挤到他面前求他收徒。
自己这样的,估计是里面最差的一位吧。
知远踉跄着站起身,垂头丧气地离开了玄道宗。
凌清故顺着楚时月离开的方向找过去,可惜找了好久都没有看到人。
直到一道魔气冲破天际,凌清故看着手心的封印印记消失,一阵无助涌上心头。
但现在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凌清故召出远游,御剑朝魔气的地方飞去。
楚时月跪坐在比试台上,脸色煞白,冷汗一滴一滴落在地上,胸腔像有什么东西堵着一般,让他喘不上来气。
那个小有名气的阵修早就被楚时月的滔天魔气震晕,比试台下的人不敢冒然上去,生怕楚时月下一秒发疯,把自己伤到。
楚时月死死压制着体内两股魔气,他要等凌清故来,必须要等到凌清故,不能在这里失控。
这里人太多了,还有许多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他绝不能在这里失控。
绝不能。
场下一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修士,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道:“连自己的魔气都控制不住,就这样竟还是凌峰主的徒弟,真给他丢人。”
楚时月的眼眸瞬间变为赤红,抬头视线锁定那位说话的修士,召出再生,一剑刺出。
那修士修为尚浅,反应不过来,眼见着再生就要刺入他的心口,一柄通体雪白的剑夹杂着霜雪袭来,打歪了再生。
“时月。”凌清故扶起楚时月,手放在他的胸口处查看碎掉的封印。
楚时月渐渐平静下来,认出凌清故,眼中没了刚才的杀意,但眼眸依旧没有变回墨黑。
凌清故收回手,封印已经完全碎掉,不可能再修复了。
凌清故召回远游,准备先离开这里,没想到刚才差点被再生杀死的修士拦下他们说道。
“他都疯了,他杀人,你就这么带他走了?”
凌清故周身散出寒气,冷声道:“你待如何?”
修士刚才虽然没有被再生一剑穿心,但肩膀上也被再生的剑锋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他咽不下这口气。
“他怎么伤的我,我就怎么伤回来。”
凌清故上前一步,挡住楚时月,手持远游,眼神睥睨:“想伤他,先杀我。”
修士被凌清故吓到后退了一步,虽心有不甘,但终究没再说话。
台下众修士本着事不关己的原则,都没有阻拦凌清故带着楚时月离开。
就算有人敢阻拦,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打不打的过凌清故。
凌清故半抱着楚时月回到归雪峰,一落地,楚时月猛地推开凌清故,跌跌撞撞地跑进竹林里,凌清故一刻没有犹豫,追了过去。
楚时月闹出的动静太大,萧云景等人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立刻采取措施,没有让消息外散。
外面的人不知道,但玄道宗里面的人呢,修真界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半都来了这里,楚时月当众动手是有目共睹的。
如果不是凌清故到的及时,楚时月便要犯下滥杀无辜的大罪了。
萧云景差弟子去寻那个被楚时月伤到的修士,自己则坐在议事厅玄道宗宗主的位子上等。
陆钰从后面的房间出来,捏了捏萧云景的肩膀,后面还跟着其余二峰现宗主和前宗主。
默尘和复摇并肩从大厅正门走进来,冲萧云景说道:“洛芝喝的有点多,本尊代她来。”
萧云景起身颔首。
等所有人落座,那名修士和他所属宗门的宗主才来到。
宗主哪见过这般阵仗,哆哆嗦嗦地摁着旁边的少年跪下行礼。
默尘嗤笑一声,被复摇打了一下。
萧云景适时开口:“杨宗主不必多礼,请起。”
杨宗主吓出一脑门的汗,闻言站起身擦了擦,只是旁边的少年没有起身。
萧云景没再说让少年也起身,这位杨姓宗主所在的宗门不大,不敢与玄道宗正面起冲突,何况楚时月是控制不住魔气,但如果不是那少年说的那句话,楚时月是能撑到凌清故来到的。
孰对孰错,毫无意义。
“杨宗主,今日之事,我们双方都有责任,但毕竟是我宗弟子伤了您的亲传弟子,这三瓶天阶上品灵丹就当做给贵宗的补偿。”萧云景语气柔和,说出的话却让人无法反驳。
杨宗主愣愣的接过三瓶丹药,他本以为惹到玄道宗不仅讨不到好,自己这傻徒弟肯定也要受一番苦楚,没想到竟还有三瓶丹药可拿。
跪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少年听到萧云景像打发乞丐一样打发自己,梗着脖子吼道:“他差点杀了我!你们就这么解决?”
萧云景皱皱眉,显然对少年的态度不满。果然是年少,再长些岁数,就不会说出如此愚蠢的话了。
“你也说了,是差点。”萧云景眼底泛起杀意,薄唇上下开合,说出了颠覆少年观念的话。
“如果他今日失手杀了你,你与你的宗门将在一夕之间从修真界消失。”
修真界自古奉行强者为尊,只要你够强,你便可以制定规则,让整个修真界活在你的规则之下。
像少年这般的小宗门,玄道宗甚至不用自己动手,底下的附属宗门就可以代劳。
杨宗主活了这么多年自然明白这些事,但少年不知道。
年少凭着一腔热血寻一个公正,确实很有勇气,但也要有自知之明。
萧云景收起杀气,淡淡道:“本尊说过了,这件事双方都有责任,你说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不需要本尊给你复述一遍。”
少年垂头,双手攥成拳,嘴唇抿成一条线。杨宗主虽然心疼自己的徒弟,可终究没敢说什么。
“好了。”默尘懒懒道:“事情解决了,想继续在这里玩就留下,如果不想,就从哪来回哪去吧。”
逐客令已下,杨宗主行完礼后拉着少年离开了,默尘也带着复摇去了归雪峰。
偌大的厅内很快只剩下萧云景和陆钰。
萧云景把头埋进陆钰胸前,闷声道:“我是不是太坏了?”
陆钰嘴角轻轻翘起,他在听到萧云景说让宗门消失的时候,确实惊了一下,但转念一想,萧云景已经是玄道宗的宗主,是傲立于众宗门之上的人。
他有这个底气,也就这个能力说出这句话。
陆钰有些欣慰,他唯一的亲传弟子,终是长成他的样子。
“没有,你做的很好。”陆钰安抚道。
——归雪峰
楚时月头发凌乱,衣服也被割破,整个人狼狈至极,缩在一座杀阵里发抖。
凌清故隔着法阵往里看,鼻子有些发酸,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压下眼泪,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关掉杀阵进去。
“时月,师尊来接你了。”凌清故朝楚时月伸出双手。
楚时月这次比之前多花了两倍的时间才认出凌清故,不管不顾地扑进凌清故怀里,按着他的头狠狠吻上去。
这次比以往都要迅猛,凌清故感觉他的下半张脸都已经麻木了。
“师尊...”楚时月额头抵着凌清故的额头,轻声说道:“把我锁起来吧,桌上放一册话本,我只要清醒就给您读话本,如果突然没声了,那就是又疯了。”
“好不好?”
凌清故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没有流下来,板脸道:“好啊,一天至少要读够半册,少一个字我都要罚你。”
楚时月似乎是笑了一下,轻舔着凌清故眼角溢出来的泪花,在凌清故怀里没了意识。
凌清故没有回房间,就在竹林里抱着楚时月,等默尘和复摇找到他们时,两人相互依偎着,都晕了过去。
默尘又气又心疼,没忍住在凌清故还晕着的时候,踹了两脚。
晕了本命灵力都还在往楚时月身体里送,真当自己的灵力用不尽啊。
过度损耗本命灵力,轻则修为倒退,重则丧命。
凌清故眼前一阵一阵眩晕,他好像看到楚时月被绑在架子上,周遭的人都在大喊着处死他,为首者布阵引动天雷劈向楚时月。
后背一阵发凉,凌清故坐起来,视线正对上眼神不善的默尘。
完了,他大概要挨几百年都没有挨过的骂了。
不出所料,默尘走到床边,把凌清故拎起来站好,凌清故没穿鞋,雪白的裤袜包裹着劲瘦的小腿落到冰凉的地上,让他不禁一阵瑟缩。
默尘抱臂站在他面前,等凌清故先开口。
凌清故抿了一下唇,开口道:“那个,这事你和师兄他们说了吗?”
默尘冷笑道:“怕你别做啊。”
这话是说不下去了。
凌清故弱弱问道:“时月在哪?”
默尘的视线落到桌上的盒子上,凌清故走过去打开盒子,里面霍然是一把带血的匕首。
凌清故手脚发软,扶了一下桌子才勉强站住,颤抖着声音问道:“这是什么?”
默尘嘴唇贴到凌清故的耳边,温柔又残忍的说道:“这上面是你那个宝贝徒弟的血,我用这把匕首刺破了他的心脏,他现在已经身死魂消了。”
第一百零九章 杀戒
饶是凌清故知道默尘不可能这么做,也不可避免的被默尘的话牵着走,怒火攻心。
凌清故弯腰吐出一口血,原本惨白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红润了起来,默尘松了一口气,对在门边藏着的几个人说道。
“好了,都进来吧。”
复摇一脸歉意的朝凌清故颔首,陆钰在后探头探脑。
默尘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我就说了,这种方法对清故来说才最适用。”
凌清故再迟钝也能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哑着声音问道:“时月在哪?”
默尘微扬下巴,点了点旁边,凌清故当即跑出去,怕楚时月看到嘴角的血迹,还特意在进门前擦干净了。
楚时月眼下一片乌青,眼中黯淡无光,听到门响后,抬头捕捉到一抹白色,连脸都没有看清,就迫不及待地小跑到门口,扑了个满怀。
凌清故揉了揉楚时月的脑袋:“现在可以读话本吗?”
楚时月微怔,随即笑起来,点头道:“可以,不过要先向师尊解释清楚封印碎掉的事情。”
凌清故其实在到比试台上时,就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楚时月想解释,自然由着他。
楚时月道:“王兄说他新创了个法阵,邀我去试试,那法阵会压制入阵者的灵力或魔气,我一踏进去体内两股魔气就开始剧烈反抗。”
“最终两股魔气失衡,突破封印。”
凌清故是高阶阵修,他只看比试台上留下的阵法痕迹就知道发生了什么,阵法有些稚嫩,不然也不会控制不住,没能及时收手。
如今封印已破,说再多也没用,凌清故不是什么大度的人,但他也不想灵虚宗失去这么一个好苗子。
楚时月舔了一下凌清故的嘴角,小心翼翼的问道:“师尊您生气了吗?”
凌清故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嗯,生气,气的都有些耳鸣了。”
楚时月耷拉下脑袋,在凌清故胸前拱来拱去,试图通过这种方式获得凌清故的原谅。
凌清故支起一根手指推开楚时月的头,皱眉道:“你没洗澡,我有些嫌弃。”
楚时月睁大了眼睛,似乎是在思考凌清故的话是真是假。
良久,从凌清故身上滑下来,坐到地上愤愤不平。
凌清故微微一笑,右手搭在楚时月的肩膀上,开始往楚时月体内输送灵力。
楚时月近乎逃命般躲开,跑到屏风后面与凌清故保持距离。
凌清故叹了一口气,朝楚时月招手:“过来。”
楚时月摇头。
凌清故语气陡然变冷:“如果让我过去,你会很惨。”
楚时月结喉滚动,手指扒着屏风,拒不过去。
凌清故不欲再废话,直接起身走过去,楚时月连连往后退,很快后背撞到冷冰冰的墙壁上。
凌清故抬手想抓住楚时月的肩膀,楚时月往下一蹲,堪堪躲过去,随后脚下一错,绕过凌清故跑到床边。
“师尊,您灵力消耗太大,再给我输灵力,身体会吃不消的。”
“吃不吃的消,我自己知道。”
两人谁也劝不了谁,就这么在屋里打了起来。
当然是楚时月被迫挨打。
三颗脑袋从门缝中探出来,陆钰一边嗑瓜子,一边感叹楚时月太抗揍了。
这要照自己家那位,挨不到两下就疼的在地上求饶。
默尘朝陆钰要了些瓜子,分了些给复摇,也嗑了起来。
陆钰向两人问道:“你们猜时月能坚持到几刻?”
默尘回道:“这小子皮糙肉厚,没有半个时辰绝不求饶。”
陆钰点点头,赞同默尘的看法。
楚时月浑身上下就没有块好地,全是被墨竹抽出来的红印子,疼的他嘶哈嘶哈的倒吸凉气。
虽然都没有破皮,但凌清故专挑嫩肉下手,楚时月感觉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
在凌清故准备继续打受伤最严重的大腿根时,楚时月截住了墨竹,用力一拽,凌清故失去平衡,栽倒在楚时月的怀里。
“师尊,您怕我再次失控,我何尝不怕自己手上沾上无辜之人的鲜血,但这不该是以您的身体,修为为代价。”
“修真界固然重要,但您也很重要。”
楚时月抱紧凌清故,像是要把人融进自己魔骨中一般:“师尊,你在我心里,胜过这世间所有。”
凌清故攥着楚时月胸前的衣服,眼角泛红:“最后一次,我不会出事的。”
楚时月重重叹了一口气,松开凌清故,手心向上摊开。
凌清故握住楚时月的手,带着强大修为的灵力进入楚时月体内,两股魔气自动给灵力让路,不再相互纠缠。
楚时月原本暴虐的情绪,被凌清故如泉水般冷冽的灵力抚平。
凌清故突然抽回手,弓起身子踉跄着跑出房间,楚时月想追出去,可终究没有踏出房间半步。
凌清故一路跑到竹林,扶着一根竹子咳出几口血,这一段时间他一直在损耗本命灵力,新伤叠旧伤,体内灵力已经偶尔开始滞涩了。
“后悔吗?”
凌清故擦干净嘴角的血迹,闻言抿唇一笑:“若是云景,你会后悔吗?”
陆钰会意,在他手里塞了几瓶灵丹就离开了归雪峰。
心尖之人,除我身死,以命护之。
凌清故在竹林里调息了片刻就回了自己房间,默尘与复摇早已离开,桌上放着一张纸,上面罗列着应对失控魔气的一些方法。
凌清故仔细收好,草草洗了洗,就上了床。
他这次又梦到昨晚的雷刑,只是这次有些不一样,跪在刑架前的楚时月双眸赤红,头发披散,宛若地狱恶鬼。
楚时月挣断铁链,挥舞着再生,杀了一个又一个人,玄道峰广场上血流成河,一身玄色染成了更深的颜色。
凌清故一直跑一直跑,却怎么也到不了楚时月身边,他阻止不了楚时月杀人,也救不下所有人。
眼角缓缓滑下一滴泪,凌清故睁开被眼泪湿润的眸子,耳边仿佛还充斥着梦里的哭喊声。
过了许久,凌清故才辨认出来,不是梦里的,确实有哭喊声。
房门被人大力推开,凉风夹杂着血腥味飘进来,凌清故一下子清醒过来。
“出什么事了?”
默尘沉声道:“还是...失控了。”
凌清故脑中嗡的一声,身体如坠冰窟,冻得他几乎无法思考。
什么叫失控?怎么就失控了呢?
明明昨天还好好的。
凌清故艰难找回自己的声音,问道:“归雪峰他下不去,没事的,没...”
“他已经破掉结界,在玄道峰大开杀戒了!”默尘拽起凌清故吼道:“你清醒一点,修真盛会还没有结束,他是一名化神期魔修啊。”
凌清故还是不敢相信,那只是梦啊。
何况昨天他已经给楚时月稳下了魔气,如果不是受到刺激,断不可能会突然失控。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他要问清楚。
凌清故拿过架子上的衣衫,快速穿好后出了门,默尘紧随其后。
楚时月手持再生立在玄道峰广场中央,四周围满玄道宗弟子和来赴修真盛会的修士,没有修为的凡人被保护在后面。
楚时月脚边已经倒了几个修士,没有伤其性命,只是暂时昏迷。
他想不起来自己叫什么名字,师从何人,但脑中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不能杀人。
他不知道是谁,但本能照做。
萧云景见楚时月没有反应,试探性的往前走了一步,没想到楚时月立刻劈出一道剑气,陆钰抬手化解,将萧云景拉到身后。
在这一片死寂中,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凌清故”,下一秒回头楚时月的脸出现在他面前,一剑毙命,那人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
维持的平衡在一刻倒塌,一些修为较高的修士同时出手,楚时月弯腰躲过武器,右腿一踢,一人倒飞出去。
“先制服他,否则他还会杀更多人。”
众修士群体而攻之,楚时月修为再高,也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很快手臂,后背都被划出伤口。
楚时月头疼的厉害,微微喘着粗气,还没恢复些体力就又有人迎上来。
失智不代表失去痛觉,楚时月无论怎么想都记不起来在他脑中说话的人是谁,身上伤口越来越多。
他好像有些坚持不住了。
一个温暖的怀抱将他拥起,凌清故的白色衣衫染上鲜血,一手扶着楚时月的腰,另一只手持剑架住迎面而来的一柄灵剑。
“凌峰主,事到如今你还继续包庇他吗?没闹出人命也就罢了,可现在既然已经出了人命,就不单单是你们玄道宗的事情了。”
“你该给修真界一个解释。”
凌清故眼中渗出寒意,冷声道:“想听本尊的解释,你还不...呃...”
凌清故看着胸口这柄他再熟悉不过的剑,颤抖着手握上剑身,用力一插,剑入体,凌清故嘴角渗出血丝。
“记起来了吗?”凌清故哑声道。
鲜血刺痛双眼,楚时月松开剑柄,捂着头大吼,他的灵识中出现了两道声音,一道是之前那个阻拦自己杀人的声音,一道是昨晚出现在他梦里的声音。
梦里那道声音让他杀人,让他杀的越多越好。
楚时月问他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他说他喜欢,他就喜欢修真界大乱。
视人命如草芥。
楚时月不应他,他便直接接管了楚时月的身体,调动体内两股魔气相抗,让楚时月在失智的情况下让出灵识。
如今的楚时月,不再是那个整天黏在凌清故身后,师尊长师尊短叫着的乖徒弟,而是杀人如麻的鬼。
真正的楚时月因为凌清故的那句问话,迷失的心智渐渐找回,但那只鬼却不想就这样放过这次机会。
魔气相抗,灵识撕裂,每一种疼痛都让楚时月恨不得一剑抹了脖子。
但他不能,凌清故还在等着他,他也必须要阻止这个疯子屠戮修真界。
“啊啊啊!”
楚时月嘶吼着,猛地撞上一名修士举起的剑,锋利的剑刃刺破了皮肉,楚时月还不满足,一步步往前走,直到利剑穿身而过。
楚时月嘴里流出鲜血,眼底却带着笑,他终是战胜了那个疯子,他夺回来了。
第一百一十章 逃命
凌清故拔出再生,在楚时月跌倒前扶住他,凌清故如今也没多少力气,于是顺着力道坐在了地上。
剩下的修士又围了上来,凌清故旁若无人的在楚时月额头上落下一个吻,胸口处的伤口没有自愈,反而越来越严重。
伤口周围沾染上魔气,正在往凌清故灵骨里钻。
楚时月指尖触碰到凌清故胸口的魔气,想收回来魔气却根本不听他召回。
“师尊...对不起,又伤到你了...”
凌清故抹掉楚时月脸颊的泪水,笑着说道:“以我一伤,换你清醒,不亏。”
“凌峰主,现在就别给我们玩什么苦情戏了吧,不解释解释吗?”
“对啊,解释一下啊。”
“这算什么,杀了人就这么挨一剑过去了?”
周遭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凌清故被他们吵的头疼,胸口的伤泛起细细密密的刺痛,脸色难看,似在发作的边缘。
萧云景来到凌清故身前,朝几名修为较高的修士颔首:“各位稍安勿躁,玄道宗会给各位一个满意的解释。”
“不行,楚时月我们要带走。”
说话的是主杂修的门派,灰元宗的宗主,其宗实力位列五宗之下,众宗之上第一位,实力强劲。
萧云景沉稳开口,大宗宗主气场全开:“凭什么?”
灰元宗宗主没想到萧云景会如此说话,一时间想不出回答。
萧云景也没准备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道:“楚时月是玄道宗弟子,就算惩戒也该由玄道宗动手。再者楚时月还是清月宗的创建人,随便扣押一宗之主,你们灰元宗什么时候有这个胆子了!”
萧云景不徐不疾,两句话怼的灰元宗宗主哑口无言。
灰元宗宗主见没法从楚时月下手,转头盯上了凌清故,阴阳怪气道:“修真界最近都在传不可一世的凌峰主和一个男修结了道侣契。”
“想必就是楚宗主吧。”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刚才凌清故的动作小,很多人并没有看到他亲楚时月,现下灰元宗宗主搬出道侣契这件事,摆明了就是来刁难他们的。
楚时月体内两股魔气还在相抗,灵识里那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也在一直试图夺取灵识,楚时月原本将两者的平衡维持的好好的,但听到道侣契的事情时,还是不免分神。
灵识里的东西趁虚而入,楚时月灵识剧痛无比,倒在凌清故怀里疼的浑身发抖。
灰元宗宗主看见楚时月这个反应就知道自己说准了:“既然楚时月带不走,那就请凌峰主给我们走一趟吧。”
“总得给个解释是不是,放心,灰元宗虽不如玄道宗财大气粗,但也不会委屈了凌峰主。”
萧云景从没见过这般厚颜无耻之人,指节攥的咔咔作响,恨不得上前活撕了他。
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从后搭上灰元宗宗主的肩膀,阴森可怖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想死,本尊成全你。”
灰元宗宗主打了个冷颤,后背冷汗直流,生怕下一秒自己人头落地。
他敢跟玄道宗叫板,是因为玄道宗乃是正道大宗,不能一言不合就杀人,但魔宗就不一样了。
魔修本就嗜血好杀,魔修杀人,大家都当看个热闹就那么过去了,只要不是太过分,杀得不是凡人或是境界差距太大的修士,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也是修真界不成文的规矩。
默尘作为魔修之首,百无禁忌,杀人就像随手折断一根树枝一样简单,大家见到他基本都是绕道走。
他刚才明明开口之前看过一遍,确认默尘不在场才说的,怎么这尊遭瘟的突然来了。
默尘本来没想现身,这事他管不了。楚时月不是纯魔修,他是道修出身,不管是玄道宗还是清月宗都是灵修占多数,楚时月也没有魔修那些喜欢杀人的毛病。
默尘之前问过他,需不需要给他一个纯魔修的身份,这样行走在修真界也能少很多顾忌。
但楚时月拒绝了,他说:“我不想世人提起时,把我和师尊分开,我永远是归雪峰峰主凌清故的弟子,不是杀人如麻的魔修。”
当时默尘没再劝他,现在想来,恨不得回到那时候逼着楚时月点头,也不至于现在如此被动。
楚时月好不容易稳下灵识,听到灰元宗宗主的话,急火攻心,当即爆发强大魔气,连凌清故都无可避免的被波及到。
默尘接住凌清故,迅速在他身上打下几个印,护住最重要的几块灵骨。
楚时月爬起来,往宗门口的方向走了一步,又回过头来,向凌清故无声的说了三个字。
随后一掌打飞几名修士,破掉他们的防御结界,往山下飞掠而去。
楚时月一走,大半修士都不再继续围着,也纷纷跑下山追楚时月去了。
凌清故怔在原地,他看懂了楚时月说的那三个字。
“我爱你。”
我爱你,所以不愿你受伤。
我爱你,所以不愿你被世人所诟病。
我爱你,所以不愿你左右为难,为我,自断后路。
凌清故仰头忍下快要流下的眼泪,召回远游,准备下山。
“默尘,依我一次。”
默尘叹息,掌中化出本命魔气打入凌清故体内,助凌清故快速恢复。
“谢谢。”凌清故颔首。
默尘没说话,朝凌清故身后的陆钰递了个眼色,陆钰会意,趁凌清故不注意,一记手刀劈晕了他。
萧云景在旁吓了一跳,就这么把师叔劈晕了,等师叔醒来真的不会把玄道宗掀了吗?
掀了就掀了吧,他再重建就好了。
陆钰拍了拍手,叉腰道:“默契。”
默尘冷淡回道:“就这一次,关哪?”
陆钰不甚在意默尘的态度,反正几百年都是那个死样,闻言,指了指议事厅后面:“先关我屋里吧,清故修为太高,我们合力布下结界。”
默尘点头,抱起凌清故去了陆钰房间。
楚时月一路躲躲藏藏,最终在一处山洞里暂时歇脚。
啪的一声,楚时月引出一团魔火点燃了几根他找的干树枝,火花映在他惨白,血迹点点的脸上,说不出的落寞。
楚时月靠着洞壁,手放在心口处摩挲着道侣契印记。
玄道宗是不能再回去了,清月宗估计也埋伏着不少人,看来自己真要当街边乞丐了。
幸亏像他这般修为的修士就算不吃饭也死不了人。
楚时月太累了,脑子有些转不动,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凌清故被胸口的疼痛疼醒,被化神期魔修的魔气伤到的伤口没有那么容易好,就算是默尘给他渡了些本命魔气,消解了楚时月的魔气,自愈依旧很慢。
凌清故扶着架子慢慢走到门边,一推门却发现推不开,还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手,有些疼。
“结界?”
这不是他的房间,看这房间的布局,倒像是陆钰的,是陆钰把自己关起来的。
不对。
结界上有魔气,还有默尘。
凌清故抬手一拳狠狠砸在墙上,皮肉破损,渗出血珠。
“陆钰,默尘。”凌清故向外吼道:“我知道你们听得见,把结界撤掉!”
在外的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都没有理睬凌清故。
凌清故等了半晌都没有人回应他,气的又砸了一拳。
后面几天,凌清故一直在试图突破结界,外面的楚时月东躲西藏,摆脱一波又一波的追杀。
身上被砍出来的伤口已经超过身体极限,化神期修士的自愈能力失效,有一些没有及时处理的伤口已经溃烂化脓。
楚时月找到一块掩体藏进去,一把从衣服上扯下布条,草草给自己的手臂止了血,就继续逃命。
迎面而来一群修士,楚时月现在已经不祈祷他们是路过的,召出再生,先手出击。
后面的修士也追了过来,成包围之势,把楚时月困在里面。
楚时月握紧再生,他自出玄道宗开始逃命以来,从未杀过一个人,但今日他可能要沾血了。
他会失控。
只有失控,才可能逃出生天,可楚时月不想将灵识交给那个疯子。
他不知道那个疯子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他赌不得。
其中一名为首者举剑喊道:“楚时月,束手就擒吧,你师尊已经被我们囚禁了,如果你不乖乖投降,我不能保证你师尊会受到什么。”
只一句话,就能让楚时月的灵识如波涛般震荡,他开口道:“什么意思?”
“这意思还不够清楚吗?”为首者摊手:“如果你不投降,你的师尊,玄道宗归雪峰峰主凌清故将会顶了你的罪名,接受刑罚。”
楚时月眼眸骤缩,手中的再生像有千斤重一般,无论如何都举不起来。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师尊在你哪?”楚时月没有丧失理智,凌清故教过的,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持理智分析敌人说的是对是错,是真是假。
如果说现在的楚时月还能理智思考的话,那接下来的楚时月将会分寸大乱。
为首者从怀里取出一柄断了的梳子扔到楚时月脚边,楚时月蹲下身拿起梳子,是他送给凌清故的那把。
这把梳子的花纹奇特,楚时月当时觉得好看,就给凌清故买了。
是真的,师尊真的被他们...
楚时月霍地起身,眼眸赤红,周身魔气如利刃般割破离他最近的几个人的皮肤。
楚时月一步一步向为首者走过去,杀气四溢。
“师尊,在哪?”
为首者被楚时月这副骇人的神色吓得连连往后退,威胁道:“你想清楚,要是伤了在场任何一个人,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力道,都会落到你师尊身上。”
楚时月闻言,眼眸变回墨黑,魔气消散,跪倒在原地,咳出一口血。
“是不是只要我去了,你们就会放过师尊?”
为首者道:“当然,我们本意也不是想和玄道宗作对。”
楚时月抹掉嘴角的血迹,笑了笑,眼中的杀意早就被爱意占据,轻声说道:“好。”
楚时月身体一歪,躺在地上,望着有些黑的天空,疑惑道:“刚才不是白天吗?怎么突然黑天了?”
为首者一听,抬手在楚时月眼前晃了晃,楚时月没有丝毫反应,为首者大喜,招来几名弟子打晕楚时月带走了。
凌清故嘴唇毫无血色,灵力不要似的往结界上砸,可终究连一条缝隙都没有。
凌清故靠在门边,喃喃自语:“求求你们,放我出去,时月快撑不住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赶赴
门外的陆钰和默尘听到,心里都不是滋味,萧云景急匆匆地走过来,指了指结界。
陆钰道:“结界是单向的,放心说。”
萧云景点头,从纳戒中取出刚传回来的消息,递给二人说道:“时月被抓住了,他们要在今日午时引动天雷消解时月的魔气。”
“荒唐!”陆钰把手里的纸震成碎片:“以天雷消魔气,亏他们想得出来。”
天雷中所蕴含的天地灵气太过庞大,修士所进阶时引动的雷劫就是天雷,但天道自有规则法度所约束,该是什么等级的天雷,就是什么等级。
当年楚时月进阶大乘期时那场雷劫就是天道从中做的手脚,天道不惜冒着被反噬的风险,也要将楚时月的雷劫提升一个境界。
不过现在的天道和凌清故做了交易,不会再抓着楚时月不放,但若是有人布下引雷阵,那便不妙了。
引雷阵自万年前修真界初创时便有,布阵者可靠着法阵引动比自身境界高一阶的天雷。
有舍就有得,想要让天道借给你天雷,就要用自己的寿命来抵。
因代价太高,引雷阵已经千年没有人用过了。
萧云景双膝触地,他在路上已经想好,楚时月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师弟,在他心里早就把楚时月当成了亲弟弟,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楚时月被折磨致死。
不远处隐隐约约出现三道身影着急赶来,与萧云景并排跪在地上。
“阿阑,思音,世昔,你们怎么都来了?”
叶阑抱臂,一脸我不想承认的表情:“我是怕师尊伤心,才不是非要救那个小骗子。”
徐世昔锤了萧云景一拳:“还是不是好兄弟,救时月这事怎么能不叫上我!”
向思音微笑着朝萧云景颔首,意思显而易见。
萧云景不再有所顾及,俯身恳求道:“师尊,云景辜负了您的教导,没有扛起玄道宗的责任,如果这次云景能捡回一条命,弟子一定回来。”
陆钰闻言,屈指重重弹了一下萧云景的额头:“你不回来你去哪!”
“师尊是同意...”
一道足以震破耳膜的声响淹没了萧云景的话,房门打开,凌清故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不甚在意手上的血,抬脚走出去。
“怎么会...”陆钰惊讶道,他每天和默尘轮流守在这里,结界没有任何异动,为何会突然被凌清故破开。
凌清故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师兄,论结界之术,你是不是忘记输给我多少次了?”
陆钰快步走到门边,手指往上一放,不过一息就知道凌清故是怎么避开他和默尘的注意,破开结界。
这道结界其实是由两道结界合成,一道阻人出来,一道阻隔声音。
那道阻隔声音的结界,看痕迹,凌清故早在两天前就已经破掉,但又再上面加了一层伪装结界,让他们以为结界没有任何异常。
后面的两天,凌清故一直在专攻防御结界,直到刚才他听到萧云景和陆钰的对话,调动全身灵力一击,终于击破了结界。
陆钰扶额叹了一口气:“整个修真界,你的结界术也无人能出其右。”
萧云景几人已经在陆钰与凌清故对话时站起身,等着凌清故离开,他们就立刻跟上去。
凌清故回头对上几道跃跃欲试的眼神,毫不留情的掐灭了他们希望的火苗。
“我自己一个人去,玄道宗不能趟这浑水,更何况一个玄道宗宗主,两个峰主,一个炼药大师,传出去丢不丢人。”
叶阑急道:“您自己身上的伤都没好,强行破掉结界,灵力也没剩多少了,孤身一人前去,先不论能不能救下时月,您自己可能都会搭在里面。”
凌清故不容拒绝,强硬说道:“说了不准就是不准,都老实待在这里,哪也不能去。”
话音落下,凌清故召出远游,御剑离去。
陆钰没有拦,一次就够了,他们原本计划着先找到楚时月带回玄道宗藏起来,没想到被那些人捷足先登,先抓到楚时月。
既如此,那便只有硬抢这一条路了。
“云景,愿不愿意给师尊干个大的?”
萧云景迟疑道:“你说的是...”
陆钰扬起下巴,点了点凌清故离开的方向。
萧云景默默给陆钰举了个大拇指,敢顶着凌清故怒火往上撞的,除了楚时月,就是陆钰了。
几人一拍即合,悄摸摸跟着凌清故走了。
凌清故飞到玄道宗门口时,有三人在等自己。
凌清故没有停,三人等凌清故飞过来后,也召出自己的武器飞至上空。
默尘坠在后面,懒洋洋问道:“玄道宗一个都没有陪你去的吗?”
凌清故摇头:“玄道宗不能卷进这场纷争。”
默尘会意,没再说话。
凌清故是楚时月的师尊,他可以仅代表师尊这一个身份去,但不管是陆钰还是萧云景,他们都与玄道宗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一旦他们出手,那便证明,玄道宗站楚时月这边,彻底与众修士开战,这与玄道宗一直保持中立的态度不符。
灵虚宗宗主江韵熙明确表示过玄道宗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向灵虚宗传信。
无妄宗自那场大战就已闭宗,至今未开。
五大宗中,玄道宗,灵虚宗,清月宗,魔宗为友,无妄宗中立。
虽然能放在明面上支援的宗门只有魔宗,但足够了。
凌清故控制远游,俯冲下去,刑台越来越清晰。
引雷阵在半个时辰前已经启动,楚时月的衣服已经被劈烂烧焦,身上黑乎乎的,有些地方还在往外渗着血珠。
粗大的锁链锁住楚时月的四肢和腰,锁链的长度刚刚好,用来折磨人再合适不过。
楚时月一旦有一点弓起身子或是想蜷缩起来,拴在手腕上的锁链便会紧紧勒住皮肉,锁链上带着与魔气相斥的金咒,金咒深入骨髓的滋味,楚时月已经在这半个时辰中体会了无数遍。
鲜血模糊了视线,楚时月能感觉到他快到极限了,再来两道天雷,他就会被劈的身死魂消。
他现在唯一记得的就是那个抓自己回来的修士,明明说好行刑前给他看一眼凌清故的,可直到现在,他都没有看到。
天雷每一盏茶时间落下一道,楚时月惨叫一声,身体晃动,带着锁链哐啷作响。
楚时月大口大口呼吸着,天雷劈入身体,里面的灵力游走在四肢百骸,剧痛无比。
楚时月用微弱到几乎连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哀求道:“最后...一道...求...求求你们...让我见...师尊...”
刑台下的人都在等着最后一道天雷落下,有些修为高的修士听到了楚时月的哀求,不屑一顾。
他们不是什么大善人,用不着给杀人犯实现愿望。
无论楚时月怎么求他们,他们都不理睬,时间一到,雷云飘来,像是最后的审判一样,突然刮起了狂风。
楚时月闭上眼睛,两行泪缓缓流下。
他终究是在死前见不到凌清故了。
有点难过,明明上一次死的时候,还在师尊怀里呢,这次待遇完全不一样,不仅浑身疼的要死,还没有师尊哄。
算了,让师尊看到我这狼狈样子也不好,容易破坏我在他心里的形象。
那就这样吧。
师尊,凌清故,让我们,下辈子再见。
天雷轰然落下,雷光模糊了所有人的视线,等光芒消失后,上空中出现一道身影。
刑台上的楚时月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凌清故,他却不敢认了。
“师尊?”
“嗯。”
凌清故从药瓶中倒出一枚灵丹,塞进楚时月嘴里。
楚时月等灵丹完全融进魔骨中,又叫了一遍:“师尊?”
“嗯。”凌清故不厌其烦的回应着。
“真是我的师尊。”楚时月搂紧凌清故的脖子,把脸埋进凌清故的颈窝处。
“师尊,他们骗我,说你被他们关起来,还说我不投降就让你顶罪。”
“师尊,我乖乖被他们抓来,他们说只要我来就让我见到你,可一直没有见到。”
“师尊,我身上好疼好疼,幸亏坚持住了,不然就见不到你了。”
凌清故耐心听着楚时月的诉说,适时给予回应:“这么可怜啊。”
“嗯。”楚时月撇着嘴,重重的点点头。
凌清故指尖化出灵力,顺了顺烧焦的发尾,楚时月像献宝一样从怀里拿出一把断掉的梳子递给凌清故。
“这是你送我的那把?”凌清故接过梳子,仔细看了看。
楚时月一脸认错的样子,垂头道:“我原本没信师尊被他们关起来了,是他们拿出梳子我才信的,对不起。”
凌清故眼底染上笑意,他的小道侣还真是傻的可爱。
这柄梳子似乎是他着急去护楚时月时,无意间掉落的,被这群人拿来糊弄,真是可耻。
楚时月双手被绑着,不然他现在如果拥抱凌清故,一定会摸到凌清故后背上被天雷劈出的伤口。
哪有什么话本子当中的持剑打碎天雷,英雄救美,根本来不及。
他能以血肉之躯护住楚时月,已然是万幸了。
上空的身影右手缓缓抬起,楚时月浑身剧烈痉挛,体内魔气像听他召唤一般,纷纷往他那边飞去。
“这个废物总算在死后干了一件像样的事。”身影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声嘶力竭哭喊过之后的声音。
凌清故警惕起来,挥剑斩断锁链,楚时月因为剧痛,拼命挣扎的时候,已经把手腕磨的血肉模糊,双臂无力的垂在凌清故身上。
凌清故半跪在地,让楚时月靠的舒服一些,随后抬头向上看这个在他来之后就出现的“人”。
只一眼,就唤醒了他百年前的记忆。
“言赫。”
言赫视线移向凌清故,有些新奇:“你知道本尊的名字?”
凌清故没有因为言赫威压而乱了分寸,淡声道:“之前进入过你的记忆。”
“哦?”言赫把玩着手里的魔气:“看来是我捏出来的小魔人告诉你的啊。”
凌清故闻言,脑中像是被糊住一般,根本转不动。
什么叫捏出来的小魔人?
这一切不是巧合,是圈套,是跨越千年的局?
言赫见凌清故想通,勾手示意凌清故靠近:“过来,我的继承。”
凌清故嫌恶的皱皱眉,冷冷道:“你还不配这么叫我。”
言赫轻笑一声,手成爪状,楚时月伏在凌清故怀里,止不住的吐血,鲜血染红了凌清故的衣襟,像无端生出的一朵花。
“住手!”凌清故厉声道。
言赫耸耸肩,表示他没做什么。
凌清故给楚时月输送了些灵力,稳下楚时月的状态后,交给了默尘,随后脚下灵力凝剑,飞至上空。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一局
“你想做什么?我陪你玩。”远游剑鸣与凌清故的声音相叠,化神期修士的剑意,将下面许多低阶修士压跪在地。
言赫摇摇头:“我的继承,你的道侣也是魔修,你应该是最懂我的人。”
凌清故冷笑:“一道残影,本尊没有必要懂你。”
言赫笑了,是那种疯狂又打心底里觉得凌清故幼稚的嘲笑。
“残影?”言赫上前抓住凌清故举剑的手腕:“现在还觉得我是残影吗?”
皮肤温热细腻的触感,让凌清故一下子绷紧了身体。
借身还魂吗?
不,眼前这个人的容貌确实是言赫本人,如果是借身还魂,容貌必然不可能是他原本的样子。
是...时月!
凌清故隐在衣袖里的手缓缓攥成拳,修剪整齐的指甲深深嵌进肉里,渗出血珠。
“你一直把时月当容器,来滋养你的身体。”
言赫松开凌清故的手腕,挑起他的下巴,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如果不是我死前放出的一缕魔气,他甚至都不会降生于这世间。”
凌清故只觉得遍体生寒,百年前天道说他与楚时月初见是必救,而楚时月进阶大乘期是不可救。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眼前之人的圈套。
前天道继承人言赫在死前放出一缕魔气孕育诞生了楚时月,下一任继承人凌清故救下了被屠村的小时月,从此言赫的计划展开。
空澜秘境中魔气侵身是开端,锦城血阵失控是预兆,魔宗入魔是必然,而后一招致命。
但他仍有疑问。
“你在这世间只留下一缕魔气,那现在时月体内另一股魔气是谁的?”
之前他们就已经知道魔气是忌屠的,但他想知道的是言赫如何在楚时月没有一点魔气的前提下,还能让他的修为暴涨到大乘期。
言赫像逗猫一样挠了挠凌清故的下巴:“你这么聪明,不妨猜一猜。”
凌清故下意识躲开,没想到言赫陡然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到了更近的距离,如果是从后面看,就像是他们两个在抱着一般。
抱着?
糟了!
凌清故反手一剑挥出,远游擦着言赫的后脖颈往上划出一道漂亮的剑影,言赫立即松开凌清故,低头避过远游。
凌清故趁此机会以灵力远程控制远游拦住言赫,自己则从半空中倒垂而下。
在快落地时,陆钰的本命剑飞出,稳稳接住了凌清故。
“胡闹!”陆钰呵斥道。
凌清故朝陆钰微微颔首,刚准备靠近楚时月,就被突然暴涨的魔气震开。
默尘退到凌清故身侧,沉声道:“别过去,现在的楚时月本就被折磨的几近崩溃,一点小刺激都能让他失智。”
“贱。”
默尘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凌清故冲进魔气里。
凌清故说的很轻,但默尘在旁离得近听到了,他好像已经有两三百年没有听到凌清故骂人了。
啧啧啧,这人挺有本事啊,竟能让凌清故气急骂人,也是个人才。
魔气如刃,六亲不认一般攻击着每一个进入它所在范围内的人,凌清故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无可避免的被划伤,衣服也被划破,好不狼狈。
凌清故脚步丝毫没有因为伤势有所减慢,一步一步朝着中心的楚时月走去。
立在上空的言赫好整以暇的看着底下的两只蝼蚁,楚时月他不担心,稍微动一动魔气,就可为自己所用。
他现在做这么多,都是为了凌清故啊。
他要让他的继承同样尝到他的痛苦,要凌清故在痛苦绝望中由灵入魔,修真界的最强者,化神期巅峰杂修。
若是杀起人来,一定是方圆千里,血流成河,寸草不生吧。
言赫毫不克制的笑了起来,只是想想就觉得有意思。
凌清故一身白衣染成了血衣才终于走到楚时月身前,双手颤抖着抚摸上楚时月的脸,轻声喊道:“时月,师尊在这,你睁眼看看。”
楚时月眼睫微动,睁开血红的双眸,里面早已看不见楚时月曾经的影子,留下的只有无尽的杀意和空洞。
“时月,还认得师尊吗?”凌清故想用灵力平复楚时月体内的魔气,却怎么样都不行。
楚时月的身体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不管进入里面的是什么,都会被吞噬。
楚时月歪歪头,显然没有认出凌清故,抬起持剑的手,一剑刺出。
铮的一声,远游架住再生,凌清故指节抹掉眼角的泪花,灵力灌入远游当中,楚时月被震退数米。
凌清故周身升起净化法阵,不过三息,围绕在四周的魔气就消散的干干净净。
“既然叫不醒,就打到你醒。”
凌清故身形如影,快到难以用肉眼捕捉,楚时月手臂被割伤,快速反应,与凌清故拉开距离。
台下原本等着看楚时月身死魂消的众修士在玄道宗和魔宗弟子的剑下,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徐世昔布下结界,确定以这些修士的修为不足以破开后,不再盯着他们,看向台上。
凌清故占据上风,但因为楚时月是不要命式的的打法,他也不敢下手太重,万一断了个胳膊腿啥的,到头来麻烦的还是自己。
言赫在凌清故和楚时月打架的时候,嘴是一点没闲着,一会说这个剑招不错,一会说楚时月怎么这么笨,这都躲不过去。
凌清故忍无可忍,再一次把楚时月打飞出去后,剑气锁定言赫,以破空之势打出。
言赫手中的魔气化成一根黑绳,缠住楚时月的腰,将他拉到自己身前,挡下这道剑气。
在言赫身旁的楚时月像一只提线木偶一般,说什么做什么,言赫抓住楚时月手臂上的剑伤,用力一捏,没想到楚时月一点反应都没有,连眉头都没有皱。
言赫像展示他最喜欢的物件一般,对着下面的凌清故喊道:“你看到了吧,他生来就是怪物,注定要毁天灭地的。”
“现在。”言赫用楚时月的衣服擦了擦手上的血:“你的答案。”
凌清故不想搭理言赫,但此时楚时月在他手却也不得不应付:“忌屠。”
“你送给过忌屠一本书,上面不是什么高深的术法,而是压缩修为的心法,是与不是?”
言赫不可置否,凌清故是他的继承,要是连这都想不到,那他不介意替天道清理门户。
“但你为什么要选择忌屠?”凌清故话锋一转,问道。
言赫手臂搭在楚时月肩膀上斜靠着:“你猜,给你个提示,什么样的修士死后怨气最大。”
是身世悲惨者,是不甘死去者,是有诸多遗憾者。
而这三点,忌屠全占。
原来如此,忌屠死后怨念太大,足够唤醒楚时月体内言赫的嗜血魔气。
但在明面上查不出任何关于言赫嗜血魔气的线索,只有楚时月因为两股魔气相抗,被折磨到失智。
“好谋算。”
言赫颔首:“多谢夸奖。”
“我还有一个疑问。”凌清故问道:“你只是一抹游魂,是如何让时月的修为暴涨到大乘期的?”
言赫自嘲一笑,为了这个,他可是和他的老对头借了宝贝啊。
天色突然暗下来,刚才引雷阵引出的雷云周围有越来越多的雷云飘来,雷电在其中闪动,似有风雨欲来之势。
“闹剧,结束。”
在场中除经历过百年前魔域一事的人之外,都没有见过天道,此时一见,个个惊得瞪大了眼睛。
言赫戏谑道:“天道,我就是想玩玩,没必要来拦我吧,不觉得憋屈吗?”
“正道。”
空灵的声音落下,一直没有说话的凌清故早已在言赫没有注意到时,绕到他的后背。
两柄剑同时洞穿了言赫胸口的偏左地方和偏右地方。
“你怎么...”言赫握住再生剑身,他手中的魔气明明没有断。
楚时月神色淡漠:“你小看了我和师尊的羁绊。”
楚时月抚上心口,那里有道侣契的印记和予生的子印记。
双重印记,楚时月将身与心皆交给了凌清故,怎么可能认不出他的师尊。
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或是杀人如麻,理智全无,或是被废修为,沦为废物。
他也永远会追逐着他的信仰,仰望着他的光。
楚时月推开言赫,抱住凌清故,他在凌清故说要打醒他的时候,其实就已经认出凌清故了,但做戏就要做全套。
不深入虎穴,又如何摸清言赫的命门呢。
言赫不甘心,他筹谋了这么久,就是为了报复修真界,报复天道。
“我要你们陪葬!”
言赫双手结印:“我以灵魂献祭,唤嗜血妖物!”
顿时四面八方涌来魔气进入楚时月的身体里,言赫满嘴是血,指着楚时月狂笑。
“你们一个都别想逃,我要这修真界血流成河,不复存在。”
凌清故指尖化出一缕本命灵力点上言赫眉心,言赫终于在狂笑中被凌清故的本命灵力灼烧殆尽。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无数道魔气侵入楚时月魔骨中,楚时月后退几步,与凌清故拉开距离。
“师尊,这次真要控制不住了,了结我吧。”
凌清故含泪摇头:“不要,他已经死了,已经没有能威胁到你的人,时月,稳住心神。”
“求你。”
楚时月听到这一句饱含绝望与委屈的话,心脏疼痛不已。
师尊,不要求我,不要...
我怕我会舍不得离开,舍不得离开你。
凌清故抬头看向天道,双眼猩红:“你纵容言赫做下此等恶事,不该给他收拾吗?”
“不可救,必死。”
“什么必死!”凌清故一甩袖:“你我做了平等交易,你就应该遵守约定。”
“他人魔气,不可留世。”
“是吗?”凌清故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天道尚且不遵守约定,那他为什么要遵守。
楚时月已经退到了刑架附近,想着他一旦有失控的情况,旁边的默尘和陆钰等人也能赶过来把他绑住。
凌清故落到刑台上,朝楚时月走过去,楚时月一直往后退,直到退到边缘,避无可避。
“师尊,别过来,会出事的。”
楚时月体内魔气迅速上涨,已经突破化神后期,再来几道魔气他就能突破化神巅峰,到时他会因体内混乱的魔气失控,大开杀戒。
化神巅峰魔修,就算是凌清故都不一样打得过。
凌清故在距离楚时月一步远的距离停住步子,弯腰朝楚时月伸手:“相信我,你会好起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结束
楚时月试探性的把手指放到凌清故手心里,凌清故轻轻握住,清冽如泉水一般的灵力顺着手臂流向四肢百骸。
天道似是察觉出什么,当即开口:“不可。”
凌清故充耳不闻,引着楚时月慢慢靠近自己,凌清故的灵力在进入楚时月身体的同时,言赫以献祭灵魂召来的魔气也在进入楚时月魔骨中。
魔骨中的魔气越来越多,楚时月抽回手,慌乱地去摸心口的印记。
“师尊,动手,我要坚持不住了。”楚时月强压着马上要爆发的魔气,道侣契的印记现在已经成为他最后能维持清醒的东西。
凌清故握紧远游,神色平静。
默尘叹了一口气,以献祭灵魂为代价的术法,乃是禁术,一旦使用,无法中断。
他无能为力。
萧云景眼眶有些发红,因为在外要维持玄道宗的形象,他忍着没有哭。
楚时月是他弟弟,从小家破人亡,现在又要不得善终,他真的……
凌清故浅笑,一如从前揉了揉楚时月的脑袋,最后一道魔气入体,楚时月再也压不住,双眸赤红,扑向离他最近的凌清故。
凌清故手起剑落,滚烫的鲜血溅在凌清故脸上,凌清故神色没有丝毫波动。
“清故...”默尘轻声喊道。
凌清故的左手手腕上出现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成滴落在地上,凌清故灵力控血,凌空画出一道繁复的法印。
楚时月早已被凌清故的血吸引,凌清故趁机把法印打入楚时月的灵识中。
“我说过,你会好起来。”
凌清故蹲下身,捧着楚时月的脸靠近,额头紧贴着额头。
默尘首先发现不对,迅速跑过去,但已经晚了,楚时月与凌清故四周升起一道以化神期修士本命灵力结成的结界。
默尘怒急,一拳打在结界上:“凌清故,你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强劲却轻柔的灵力不容拒绝地进入楚时月灵识中,楚时月每一寸魔骨中的外来魔气在强大的灵力面前不堪一击,渐渐消散。
楚时月胸口起伏慢慢正常,凌清故心跳却越来越弱。
凌清故睁开眼睛,那双本该明亮,冷冰冰的双眸,如今变得浑浊不堪。
“为什么受苦的总是你呢?凭什么?”凌清故看着眼前的人,自言自语道。
楚时月又做了和之前同样的梦,唯一不同的是,他追逐的那道光越来越暗,越来越暗...
梦里的楚时月感觉不对,拼命想要醒过来,却怎么也不得其法。
“师尊,师尊...”楚时月无意识叫着。
凌清故冰凉的唇瓣落在楚时月嘴上,将楚时月的呓语含在了嘴里。
楚时月抓住这一丝凉意,破掉梦境,回到现实。
凌清故看到楚时月已经回过神来,感叹道:“还好已经结束了,不然...咳咳...”
发黑的血从凌清故的指缝中滴下,楚时月只需探探他自己的灵识,就知道凌清故做了什么。
“为什么,师尊?我自己的劫数我自己抗,你为什么要耗尽修为救我?”楚时月扶住快要倒下的凌清故,哽咽道。
凌清故嗓子发疼,眼睛看人也有些不是很清楚,果然如古书上说的,耗尽修为,最先消退的是五感。
凌清故满嘴血腥味,似是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我既然被喊修真界第一人,那便要当起此名,芸芸众生要护,你也是众生之一。”
楚时月哭着摇头,他不要当这个众生了,他不要凌清故死。
凌清故抬手想再摸摸楚时月的脸,楚时月握紧冰凉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师尊不在了,以后就换你护着他们。”凌清故意识越来越混沌,已经有些分不清眼前人了。
楚时月赌气道:“不要,我不要,我只在乎师尊,他们的生死与我何干。”
凌清故又咳出几口黑血,指尖拂过楚时月的脸颊,像是责打又像是不舍。
后面的话凌清故没有力气再说下去了,他终究是看不到念安长大,等不到与楚时月归隐了。
修真界经此一役,也能消停不少年。
唉...活了几百年,终于体会到死前是什么感觉了,身体有点轻,是要消散了吗?
凌清故没有猜错,他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已然在消散的边缘。
楚时月嘶哑的哭喊道:“这次我不要听你的话了,你要留下自己看住我,师尊,不要离开我...”
凌清故闭上双眼,他期望自己的心里话被楚时月听到,他也只有这个办法能回应楚时月了。
时月,你要好好吃饭睡觉,不许彻夜处理公务,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楚时月突然摸到凌清故心口的印记,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师尊,还有予生,还有予生。”
“你不会死的,你不会...”
楚时月一下愣住,魔骨中的那根生命线断了。
凌清故勉强扯出一抹笑容,予生只作用在修士身上,于凡人无用。
这也是他为什么不直接将修为渡给楚时月,而利用血灵咒,将自身修为压缩到血灵咒中,再由血灵咒渡给楚时月。
早在他打下咒印时,他就已经是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了。
凌清故了无遗憾,意识归于混沌,身体开始消散。
“师尊,师尊...啊啊啊!”楚时月崩溃大哭,紧紧抱着满身血污的凌清故,一遍遍叫着,哭的泣不成声。
而怀里的凌清故却再也无法回应他。
“天道,这明明是我的劫数,为什么你要袖手旁观,为什么!”
天道似是因为凌清故的死去叹息,天色阴沉,空气中的水汽突然多了起来。
“不可插手,百年前回礼。”
话音落下,天道的身影隐入雷云中,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楚时月想抓住凌清故的最后一点灵光,却怎么也抓不住。
楚时月跌跪在地,眼神绝望无助:“我求求你,救救师尊,天道,你能救我,自然也可以救师尊,求求你。”
一声重过一声的皮肉磕在地面上的闷响,楚时月的额头磕出鲜血,但天道再也没有出现。
楚时月像木偶一般,重复着磕头的动作,直到再也起不来。
一场即将到来的修真大屠杀,在一名化神期修士耗尽灵力,身死魂消下结束。
楚时月再次醒来是在归雪峰,床侧空无一人,他愣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
他的师尊,再也回不来了。
他再也见不到他了。
楚时月把自己埋进被子里,蜷缩成一团,似乎这样就能拥抱到凌清故。
眼泪打湿了床褥,凌清故的灵力早已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消耗掉。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剩不下了。
予生断了,道侣契的印记也消失不见。
偌大的一个修真界,根本找不到凌清故来过的痕迹。
像是一场大雨抹掉了一切凌清故存在的证明,楚时月压抑着自己的哭声,缩在被子里一抖一抖。
过了不知多久,叶阑端着药碗进来,将药碗放到床边的矮桌上后,轻轻拍了拍被子里的人。
“先把药喝了。”叶阑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几天都没有休息。
楚时月掀开被子,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他这条命是用凌清故的命换的,他没有资格不珍惜。
叶阑接过空药碗,没再说话,起身准备离开。
“师兄。”楚时月叫住叶阑:“清月宗可否帮我代理一段时间?”
叶阑毫不惊讶,问道:“去多久,和谁去?”
楚时月回道:“带着念安去逛逛修真界,顺便教她归雪峰的剑法,至于去哪,还没想好。”
“师兄要是不愿意也...”
“好。”
楚时月错愕的看着叶阑,他不相信叶阑就这么答应。
叶阑叹了一口气,又重复一遍:“好。”
“出去看看也好,不管多久,我都等你回来,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楚时月眼中含泪,嘴角却带着笑:“百年,我一定归。”
叶阑点头,给楚时月装了满满大半个纳戒的丹药就离开了。
楚时月传音给念安,让她收拾好东西在玄道宗门口等他,随后去了炎阳峰,幽月峰,最后是玄道峰。
“有事传音。”萧云景拍拍楚时月的肩膀:“你的身后永远是玄道宗。”
楚时月闻言,双膝触地,郑重的朝萧云景及身后的玄道宗前宗主峰主,现峰主拜别。
叶阑从暗处走出来,萧云景问道:“不送送?”
叶阑笑着摇摇头:“终有重逢之日,自是不必相送。”
萧云景明白叶阑的意思,问道:“是在玄道宗待一阵,还是去清月宗?”
“清月宗。”叶阑向前走了几步,回头道:“那几个废物长老都快把清月宗搞成土匪窝了。”
萧云景低声笑起来,嘱咐了叶阑几句就让人离开了。
不远处默尘和复摇立在那里不知道看了多久,萧云景向他们躬身行礼,复摇回礼。
“走吧摇摇,我们也该踏上我们的路了。”
默尘揽着复摇的腰,走出了玄道宗大门。
“清故。”
“师尊。”
“师叔。”
“我们等你回来,无论多久,是百年,千年,甚至万年,只要我们还活着,就不会放弃。”
“你那么厉害,肯定能重聚魂魄灵力的。”
百年后。
一名身着鹅黄色的妙龄少女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和后面的少年说一两句话。
少年虽冷着一张脸,但对于少女的问话,没有敷衍,句句都有回应。
“师兄!”少女指着一家酒肆,激动的喊道:“我想喝这个。”
楚时月抬头向上看去,竟是青叶酒肆。
是了,这里是天佑城,虽和百年前不太一样,但城的名字没有变。
“进去吧。”
念安应了一声,蹦蹦跳跳地进了酒肆。
“老板。”楚时月一掀衣袍端坐在椅子上喊了一声:“来一壶竹念。”
“好嘞!”柜台后面一个清瘦的男子说道。
念安凑过来问道:“竹念是什么酒,好喝吗?”
楚时月摩挲着酒杯口,思绪放远。
念安等了一会不见楚时月回答,戳了戳楚时月的胳膊。
楚时月回过神来:“竹念吗?很好喝,是...师尊最喜欢的酒。”
念安听到楚时月说凌清故,知晓他的师兄是又开始想凌清故了,识趣的没再开口。
竹念很快上来,楚时月给念安倒了一杯,自己则对着壶嘴灌下去。
念安吓了一跳,想拦下楚时月,却等抢到酒壶时,已经一滴不剩了。
“师兄!”念安炸毛道:“酒哪有你这么喝的,就给我留了一小杯,我喝完喝什么啊!”
竹子的清香在嘴中散开,楚时月贪恋的享受着片刻的安心。
酒肆老板见怪不怪,这些年来他店里借酒消愁的不少,但是看少年的穿着,不像是家里遭逢什么变故。
那便只能是情事上了。
老板问道:“可是远游之人?”
楚时月听到远游,不可避免的心头一震,良久才回道:“是。”
老板看了一眼念安,大概猜测出年龄:“可有结伴而行者?”
楚时月暗道老板是个人精,说道:“我有一位道侣,修为很高,长的极为俊美,就是脾气不太好,很爱生气,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老板闻言,奇怪道:“既然脾气不好,又许久无法见面,为何还要与他结为道侣?”
楚时月抬眸,看着老板的眼睛道:“因为...是他。”
老板了然,起身离开,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位少年也是个情义中人啊。
念安听不太懂老板和楚时月说的话,自顾自地生着闷气,不过生气归生气,她知道楚时月心里难受,这百年间每逢楚时月心情不好,都是因为想念凌清故。
她也想,可她不能表现出来,不然两人一起难受,总有一天要生病的。
念安小口抿着酒杯里的酒,白了楚时月一眼。
“念安,百年已到,我们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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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终见
两人在天佑城逛了一圈,赶着月色洒满石头路的时候,回到了清月宗。
议事厅的灯还亮着,叶阑还没离开,楚时月让念安先回房休息,自己则进了议事厅。
叶阑在和几名长老商议准备在后山建一个秘境,方便训练弟子。
楚时月靠在门边,轻咳一声,将众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叶阑抬头看到楚时月的一瞬间怔住,似乎是在辨认。
楚时月走过去,乖巧的朝叶阑躬身行礼:“这百年,多谢师兄,师兄辛苦了。”
叶阑笑骂了楚时月一句,看到楚时月现在这个样子,他打心底里开心。
他不奢求楚时月能完全走出,他只希望楚时月能向前看,不要困在原地,郁郁而终。
几位长老识趣离开了,叶阑和楚时月并肩走在清月宗的小路上,聊着清月宗这些年的变化和楚时月在外的一些见闻。
“对了。”楚时月停下步子:“我除了教念安道修的东西,也教不了其他的,她的底子已经打牢,接下来百年就交给师兄了。”
叶阑不是很喜欢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小师妹,但既然是凌清故点头收的,他也不好说什么。
不过让他教...
叶阑瞥了楚时月一眼:“你那么肯定我不会下毒弄死她?”
楚时月被逗笑:“师兄,你现在都未必打得过念安,而且她可是天生灵骨,可以识别灵丹有毒没毒的。”
叶阑也跟着笑起来,他就随口一说,要是真毒死了念安,凌清故会伤心的吧。
两人又说了会话就分开了。
楚时月没有进自己的房间,而是径直去了房间后面。
竹屋的后面立着一块墓碑,那是楚时月离开前给凌清故立的衣冠冢。
修士死后,身体会散成灵光或是魔点,想要祭拜,除了供奉在祠堂里外,就只能立衣冠冢。
楚时月跪在碑前,把纳戒中的糕点和竹念一一摆在地上,拜了三拜后,打开竹念倒了半壶。
“师尊,今天和念安去天佑城了,想着您喜欢喝竹念,就多买了一壶,念安不知道呢,不然小丫头肯定要缠着我要。”
楚时月坐在地上,靠着墓碑,灌下满满一口酒。
“师尊,我有好好保护他们,所以你什么时候能回来看看时月呢,就一面也好,不然时月可就不干了。”
眼角缓缓滑下一滴泪落在墓碑上,楚时月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才敢小声的痛哭一番。
他每次晚上想凌清故想的睡不着,都会偷偷回来,等快天明时再御剑回去。
念安爱睡懒觉,这么些年愣是一次都没有发现。
有几次他和念安去的地方离清月宗太远,一个晚上回不去,他便会找个荒无人烟的土坡坐着哭。
哭到双眼红肿,哭到几近晕厥,但在天亮之时,他会用魔气让眼睛消肿,随后无事发生一般回到客栈。
酒壶滚落在地,楚时月抱着墓碑哭的泣不成声:“师尊我坚持不下去了...”
这百年间,无数个日日夜夜,他每当想念凌清故快要被折磨疯了时候,都恨不得召出再生一剑了结自己。
但每一次,都在最后关头停了手。
他最爱的人以命换命,换他活下来,最后的心愿就是让他守护这个对他并不怎么友善的修真界。
无论夜晚如何,白天他都要打起精神,处理清月宗的事务,派弟子去各地执行任务,发现欺凌或是打斗事件都要进行制止。
楚时月回来后,叶阑便带着念安闭了关,楚时月不需要再在念安面前维持稳重师兄的好形象,整个人每天都在暴怒的边缘。
最受苦的莫过于几名长老,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生怕自己说错一个字,多喘一口气都会惹怒楚时月,被宗主丢出去。
叶阑是药修,不怎么会训练弟子,所以这百年基本都是大长老在操持训练弟子的事宜。
楚时月一回来,弟子们的训练量直接翻了两倍,每天没有完成任务的弟子大有人在,楚时月气极,当即拍案让他们完不成就不用睡觉了。
连带着大长老也每天挨罚。
楚时月扶额,手肘撑着桌子,气的头疼,底下的大长老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本尊不过是出去百年,你就把这批好苗子全教成废物了。”楚时月咬牙切齿道:“你简直比废物还废物。”
一册书卷精准砸在大长老头上,楚时月吼道:“你自己看看,每天的训练任务那么少,你是在让他们锻体还是绣花!”
额头没有被砸出血,只是红肿了些许,楚时月没有下重手,大长老捧着书卷说道:“属下知错,马上调整。”
楚时月视线瞥到门边的人,摆了摆手示意大长老先下去,大长老忙不迭地离开了。
“楚宗主好大的威压啊,本尊腿都软了。”冶血大步跨进来,像当自己家一般左晃右逛,最后一屁股坐在了楚时月面前的桌子上。
楚时月看着冶血屁股底下被压皱的纸,皱了皱眉:“我猜魔宗主马上就要到了,你确定要这个样子?”
冶血撇撇嘴,起身寻了个台阶坐下去。
楚时月没再管他,他今日和大长老那个废物说的事情太多,不知不觉已经戌时了。
他和凌清故约好,每晚戌时回去看他,要是迟到了,凌清故会生气,自己也会受罚的。
匆匆写完,气都没呼匀就马不停蹄地出了议事厅,冶血只觉莫名其妙,但还是跟着楚时月出了门。
直到房间门口,冶血还一直跟着,楚时月忍无可忍,回头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冶血摊手,无辜道:“我哥说先让我来找你,他和复摇在周边玩几天再来。”
“所以?”楚时月耐着性子问道。
冶血眨着眼睛,丝毫没有发现他打扰了别人:“我无聊,你陪我聊天呗。”
楚时月笑着点点头,冶血以为他同意了,兴奋地来拉他,没想到再生擦着他的护腕过去,在黑夜里划出一道剑影。
“喂,你疯了吗?”
楚时月持剑上前与冶血缠斗起来:“被你逼疯了。”
半个时辰后,冶血瘫在地上,晃晃手:“不打了,不打了,你一个化神期欺负我一个大乘期,要不要脸啊。”
楚时月嘲讽道:“修为都不如一个比你小几百岁的修士,你也不嫌寒碜。”
冶血没脸没皮道:“我的天赋到大乘期已经是我哥给我找尽各种天材地宝,逼我努力修炼所能得到的极限了,只要你们这些化神期修士不去魔域,我就还是魔域之主。”
楚时月不欲再和冶血掰扯,现在已到亥时,他迟到一个时辰了。
冶血见楚时月离开没再阻拦,他此行本就是受默尘所托,让他来被楚时月揍一顿,舒缓一下心情。
同意要被打一顿,不同意要被打两顿,他果断选择前者。
楚时月跪在墓碑前,插上四根香,并点燃了其中一根。
“师尊对不起,今天事情有些多,晚了一个时辰,时月自罚跪两个时辰,香燃尽前不会起身的。”
楚时月拿出最新的几册话本,开始给凌清故讲话本上的内容,等四炷香全部燃尽,话本也讲到最后。
“师尊,他们最后克服所有的困难在一起了,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
一阵清风拂过楚时月的脸颊,碎发挂在楚时月的眼睫上,像是在无声回应着。
楚时月起身缓了缓膝盖处的不适,一如往常一般靠着墓碑睡过去。
我知道了师尊,我等你,不论多久。
两百年后。
念安破关而出,身后跟着徐世昔和叶阑。
一百年前,楚时月把满修真界乱窜的徐世昔逮了回来,让他教授念安阵修的术法。
三个百年,念安已然迈入大乘巅峰境界,道药阵三修都已圆满。
只需成功历劫,便可接任归雪峰峰主之位。
正值春节,玄道宗上下热闹非凡,楚时月在庖屋忙的昏天暗地,念安在旁给他打下手。
除了楚时月和念安出身穷苦人家,拜师前干过活以外,其余人对做饭都是一窍不通。
向思音倒是会做一些糕点,但是庖屋油烟这么大,还是不要让女修进来的好。
天色渐渐暗下来,玄道宗广场上摆满桌子,修士入道基本都是亲人离世,了无牵挂,所以每逢春节,大家都会齐聚一堂,一起过节。
不过今年唯一不同的是,餐食不是由外面的酒楼来做的,而是楚时月亲自下厨做的。
玄道宗上下四个峰,只内门弟子就有十几个,更遑论外门弟子。
楚时月从早忙到晚,在最后一个菜端上桌后,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魔气化去一身油烟味,落了座。
“时月,辛苦了。”萧云景给楚时月倒了一杯酒说道。
楚时月摇摇头,三百年,整整三百年,他们才终于能重聚在一起吃顿饭。
只是这顿饭少了一个人。
楚时月不想在今天扫大家的兴,没有冷着一张脸,只是在没有人来找他时闷头喝酒。
肩膀被人轻拍一下,楚时月抬眸与叶阑对上视线,问道:“怎么了师兄?”
叶阑坐到楚时月身边:“想师尊了是吗?”
楚时月下意识否认,叶阑阻止道:“我也想,你不用骗我。”
楚时月闻言,强颜欢笑的神色在这一刻崩塌,眼泪大颗大颗落在酒杯里,与酒融为一体。
“三百年了,师尊怎么忍心丢下我们三百年...”
叶阑叹了一口气,望着满天繁星回道:“师兄也不知道,师尊好像一直这么狠心。”
“说谁狠心呢,两个小兔崽子。”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原本喝的有些上头的众人,齐齐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白衣如雪,墨发如缎,一双桃花眼饱含笑意,身姿挺立,站在广场中央。
楚时月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起身跑过去,在距离那人不过三步远的地方缓缓停住脚步。
凌清故上下打量了打量楚时月,看起来比之前沉稳不少,魔气内敛,修为没有问题,脸颊红润,也没有受伤。
不错。
楚时月轻喘,不敢认眼前的人。
他这些年做过无数次梦,每一次说出“师尊”两个字,凌清故就会消失,他怕这次也是一样。
凌清故往前走了两步,与楚时月拉近距离,一凑近便能闻到浓郁的酒香。
凌清故皱皱眉,问道:“喝酒了?”
楚时月抿唇,小心翼翼回道:“喝了一点。”
凌清故在心底默默翻了个白眼,这么大酒味,当他傻吗?
不过他不准备现在找楚时月麻烦,继续逗道:“经过我同意了吗?”
楚时月呼吸骤停,熟悉的威压让他的脑袋似乎清明了些,他好像知道眼前的人是梦还是...
“没...没有,对不起。”楚时月摇头。
凌清故抬手摸了摸楚时月的下巴,柔声道:“认错态度良好,马步两个时辰。”
楚时月抓住将要收回的手,用力一拉,凌清故扑进他怀里,楚时月松开手,环过凌清故的腰,另一只手按着凌清故的脑袋吻上去。
“知道了,师尊。”
他们在月光下相吻,在所有人的见证下重结道侣。
为此,他们都等了百年之久。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暴躁师尊和小哭包徒弟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感谢大家这段时间的陪伴,番外会连着更新,不会断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