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顾扒下紧紧抱住他脸的扶竹,提在手中掂了掂,眼中情绪不明,嘴角抿出一抹淡笑:“吩咐下去,明日上午举办婚礼,宴请四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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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好不容易上岸的方倚失神地坐在岸边,他看着涌起阵阵浪花的海面,懊恼地挥动拳头向头砸去。

  而一旁的帝髯状态不佳,他眼睛艰难地睁开一条缝,撑起身体踉跄地就准备跟睚眦掐架。

  陌归见状连忙拦住,语重心长地劝导:“你打他不仅没用,反而会加重自己身上的伤势,不如先休息,等身体恢复后一起去解救扶竹。”

  陌归拦住了一个,另一个又冲出头。

  “睚眦大哥,你为什么要把扶竹扔下去?!”方倚手停在半空中,想拽睚眦的衣领又不敢,最后泄气地一跺脚,“我好不容易救出来的,你又扔回去做什么?”

  睚眦坐在海边,火红的头发在月光下异常耀眼,他抬起眼皮,不断抚着手中的剑,语气淡淡:“我跟他有恩怨,我睚眦不救仇人。”

  “恩怨?什么恩怨?”方倚追问。

  睚眦抹了把头发,上下犬牙微微摩擦,表情重新盛满怒意:“当年我身处白昼城,那家伙三番五次想带走我的小弟,这也就罢了,他竟然放出阴魂铃的恶鬼,屠了满城!他身上背负的血债,就是死千百次也还不清!”

  “他不是这样的人!”帝髯又想冲上去干架,被陌归再次拦住,“他不会做这种事,你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睚眦脾气本来就爆,现在看帝髯的模样火气更冲了,撸起袖子想干架却被方倚拦住。

  “睚眦大哥,您先别生气,扶竹的为人我们都清楚,他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睚眦瞪着方倚,见一个两个都给自己的仇人开脱,气得拔出剑劈开脚边的礁石,咬牙切齿道:“我睚眦,绝不救仇人!”

  陌归把帝髯放到礁石上,给他递了个眼神,然后走到睚眦面前,拱手说:“您确实没有说谎,扶竹铃铛中的恶鬼当年的确屠了白昼城。”

  “终于有个明事理的了!”睚眦眼睛微亮,欣慰地不断点头。

  “只是……”陌归话锋一转,垂眼低眉地解释说,“收走您小弟是王的指令,扶竹属于照章办事,至于恶鬼屠城其实与他无关,当时地府的判官因爱生恨,放出恶鬼想要陷害扶竹,所以并不是扶竹本人所为。”

  睚眦笑容逐渐消失,眉心蹙起,手背在身后,上下打量着陌归:“你觉得我会信?”

  “我知道您不愿意相信我的一面之词,但是您帮我们并不是救扶竹,而是在害他、惩罚他!”

  “为什么这么说?”

  “咳咳,这个……”陌归瞟向帝髯,朝他挑了挑眉毛,示意他接话。

  帝髯成功接到暗示,他抬头有气无力地附和:“因为嫁给人鱼王是扶竹梦寐以求的事情,我就是活生生的证明!扶竹这个小人骗走了我的财产,杀害了我的手下,不仅如此,还骗走了我一样重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帝髯痛心疾首地闭眼:“我的心。”

  睚眦:……

  方倚见这招有效,跟着附和:“是啊睚眦大哥,我父王虽然嗜酒爱财,但对老婆方面没话说,他做了那么多坏事,与其让他美滋滋做侧王妃,不如把他抓上来亲自处理掉,以解心头之恨!”

  睚眦被说动,他扭动手腕,发出清脆的咔嚓声,轻哼说:“暂且相信你们,反正你们也打不过我,到时候我真要杀了他你们也拦不住。”

  见说服成功,陌归微微松了口气,他忽然发觉身边没了那个熟悉的吵闹声,不禁疑惑地扫视周围,抬头问:“陌严跟饕餮呢?”

  “饕餮被人鱼王赶上了岸,至于陌言……他被戏殷带走了。”帝髯虚弱地解释。

  陌归闻言面色大变,难得露出惊慌的神色:“你说什么,他被王带走了?!”

  帝髯闭上眼,轻轻点头。

  “饕餮我知道,他在古董店等你们。不过我很好奇,你们为什么不除掉他?”睚眦指向帝髯,“他与招来食肉鱼的家伙气息相同,肯定是同伙!”

  被人平白污蔑,帝髯不悦地睁开眼,他抬手准备反唇相讥,余光却瞥到自己没有影子的手。

  “我的影子,”他抚摸着空空如也的地面,自言自语地喃喃,“哈,我的影子又不见了。”

  原本准备离开的陌归停下脚步,他转头探究地看着帝髯,质问说:“帝髯你告诉我,上次你们落入棺材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现在知道充好人了。”帝髯眼含嘲讽地望着陌归,“这件事,不是你跟他人谋划的吗?”

  “不是,你误会了。”陌归看了眼天色,朝帝髯走去,站在他的身前,“我确实知情,只是这事我并没有参与谋划。当时王吩咐我,让我遇到棺材后把你们引下车,而后他趁机把扶扶拽进棺材内。棺材里有阴阳界的门,到时候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将扶扶偷走。”

  听到偷走两个字,帝髯的手不知觉在礁石上留下抓痕,他冷笑着追问:“那你先前为何消失?难道是跟你的王通风报信去了?”

  陌归明白再瞒下去也没有意义,索性全盘托出:“是扶扶怀疑帝庆槡有问题,怕他逃跑派我前去调查了。”

  帝髯将信将疑地看着陌归:“那请问你调查出了什么?”

  陌归低头沉吟了片刻,再看向帝髯时眼中划过一抹担忧:“你爷爷跑路了,至于去向我不清楚。山峰尸骨的事我已经报警,检验出来确实是你的属下,除此之外,我还在别墅中发现了一本日记,其中详细描述了帝庆槡如何杀死你父母以及溺死孩童时的你的全过程。”

  虽早有预料,但当真听到这血淋淋的真相,仍不免得失望和震惊。

  “原来他是这样的人!”帝髯抓起一把沙子,愤恨地往海中撒去,而后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手放在额上头,疲惫地往后靠在礁石上。

  陌归几人都默契地沉默,他们明白帝髯心中的苦楚,更明白现在情势的危急。

  “为什么所有人都想得到扶竹?”

  过了半晌,帝髯冷不丁地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陌归思索着回答:“美好的事物总是受人追逐的。”

  “可他们在毁了他。”

  “但这就是现实,越是美好的事物,越是容易被摧毁。美好的反义词是丑陋,两者是背对背的好朋友,这是不变的残酷事实。”

  帝髯睁开眼,他看着头顶的满天繁星,忽然有了几分豁然。

  “气息相同吗……我知道他是谁了。”帝髯眼底掀起的波涛归于死寂,平静地道出事实,“我的影子想要杀了我,他想要鸠占鹊巢。”

  影子从消失那一刻,便拥有了自我意识,他与其他贪婪者一样,拼命去追逐天际洒下的那一缕天光。

  帝髯忍痛起身,朝海面缓缓走去:“我要去救扶竹。”

  “等等——”睚眦拦住他,“你现在去完全就是送死,你明知道影子想要代替你,干嘛还去送人头?”

  帝髯回眸黯然地回道:“我答应过不抛弃他的。”

  如若扶竹是神明手中存护的光明,那他就是为光明遮挡风雪的屏障。

  天永远不会黑,向日葵始终盛放。

  翌日的人鱼皇宫——

  扶竹站在水镜前,他麻木地看着镜中的自己。肌肤白皙粉嫩,红衣胜血,不浓不淡的细眉下是双微肿泛着水光的杏眼,鼻梁挺立,鼻尖小巧浮着浅粉,被染色的薄唇轻抿,漂亮的同时又有些诡异。

  化妆师冷汗都快冒出来,他是要画人鱼族新娘,不是画鬼新娘!

  他已经修改妆容不下五次了,每次都是这个效果,再这样下去他会被砍头的!

  “画好没啊?”

  有人鱼前来催促。

  化妆师擦了擦冷汗,硬着头皮说好了,然后收拾好工具,准备把扶竹送出去。

  扶竹瞥了眼周围忙碌的人鱼,身体侧了侧,装作不经意地靠近水镜,然后轻轻一推。

  “嘭——”

  水镜倒在地上,顷刻间破碎成水珠,猛然飞舞四溅,周围响起不断的哎呀声,扶竹趁机提起裙摆往外跑去。

  “侧妃跑了!”

  身后响起惊喊,他不管不顾地踢开门,一边跑一边脱下华丽的婚服,衣服散落了一地,跟鲜花混合在一起,衬得逃跑之人更加妖冶。

  因为戏殷昨天放过狠话,所以大多人鱼都被派去防卫。扶竹在人群中穿梭,他一边警惕身后追逐的人,一边寻找出路,在路过一名男子时,忽然被其给拉住。

  扶竹侧目看去,看着面前温润如玉的男子皱眉。

  “大王子……”

  旁边的侍从担忧地看着男子。

  男子朝他们摇摇头,拉住扶竹的手拽入人群中,用自己宽大的衣袖将他掩住,把他带到没人的地方。

  男子拿出事先藏好的衣物,递给扶竹:“来,把这个换上。”

  扶竹抱住衣服,警戒地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不是在帮你,我是在帮我可怜的母妃。”男子说,“因为你,我的母妃被父王监禁了。总之多说无益,你快走吧!”

  扶竹闻言往深处走,躲在角落里换上侍从的衣服,然后微微探出头:“那我走了?”

  男子点头,他没有要给扶竹带路的意思,指着南方说:“往南一直走……嗯?算了,你也不用走了。”

  男子的态度转换突然,扶竹奇怪地往前走了一些,以为是发生了意外,可看过去时,除了些石头珊瑚什么也没有。

  “咦?也没有人啊……”

  他古怪的回头,然后对上戏殷阴鸷狠厉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