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心中皆是一个咯噔,但扶住只是乖乖地跳下帝髯头顶,捡起花默默丢进垃圾桶里,然后乖巧一笑,指着花圃说:“帝髯能为我再去摘一枝吗?”
帝髯不假思索地答应,他欣慰自己的小泥塑长大了,不哭不闹了,直到他转身时,都没注意到扶竹眼中越发冰冷的眸光。
陌归明白扶竹是要兴师问罪,他叫其他人离开,然后坐在躺椅上淡淡看着扶竹,颔首问:“想起来了?”
“是啊,全想起来了。”扶竹语气惆怅,看向陌归的眼中有几分质疑,“我先前便疑惑为何一条蛇的力量会如此诡异,现在一想,王的力量可不诡异么。陌归,你为什么要告诉他?”
“扶扶,你要保护帝髯,我也有我要保护的人。”陌归轻轻叹了口气,“我真的有些累了……在迷茫的局内,我一个旁观者要装作局内者融入你们,过着如履薄冰的日子,如果不是他,我断然不会参与你们的事,更不可能加害你们。”
扶竹望着陌归,拳头松开又倏地合拢,提及另一件事:“帝庆槡给的地址真的假的?”
“假的。”陌归放下饮料,抬了抬袖子将手放到腿上,含笑说,“一只老狐狸罢了,我想他现在一定已经急着跑路了。”
扶竹埋头微微思索片刻,抬头说:“报警吧,人类的事情终究要让人类自己去解决。东海你不用去了,立刻去找杜训,就是老宅那日遇见的道士,如果帝庆槡跑路,一定会去找他。”
“好,我听你的。”陌归忽然蹙眉,踯躅说,“有件事我不知应不应当告诉你。”
“说。”
“玉玄那日来时说要赠予你一石头,说是天上的……”陌归看着扶竹逐渐下沉的脸色,微微挑眉,了然一笑,“你放心,我没有收下,玉玄也算痴情,只是他选错了对象更用错了方法。”
扶竹轻轻蹙眉,不作言语。
陌归起身看着归来的帝髯,压低声音问:“帝庆槡杀不杀?”
扶竹微微愣住,他眼中蕴藏着一丝犹豫,闭眼怅然若失说:“他不是来找我的……不过父子一场,虽是负了却也有恩情在,打点下面的人,让他投到畜道吧。”
“我明白了,那我走了。”陌归蹲下摸了摸扶竹的头,“这次是我对不住你们,我与王做了交易,一场你与帝髯相遇前便有的交易,且他现在掐着我的颚喉,我不得不听命于他。”
扶竹闷闷“嗯”了一声,垂头盯着沙子发呆。
陌归走后,帝髯恰好也回来了,他手中捧着向日葵,笑着说:“花圃的主人心善,就多给了我几支。”
扶竹抱住向日葵,抬眸若有所思地问:“帝髯我问你呀,如果你上一世的皇后来找你,你会怎么办?”
“我会与他永不相认。”帝髯不加思索回答,神色认真,“我害了他,如果不是我,他不会落得那样一个下场,所以上一世的孽缘便停留在上一世吧,我与他的缘分,早就已经断了。”
扶竹怔怔看着帝髯,早就断了几个字不断在他脑内回响,眼中的情绪逐渐低落。
他低下头,眼角一阵湿热,抬手一抹,竟发现是眼泪。
明明上一个泥塑都是掉泥球的……这个怎么不掉了呢?
“怎么了扶扶?”帝髯蹲下,看着突然抹眼泪的扶竹心疼不已,“怎么了,我做错什么了吗?”
扶竹推开帝髯,抽搭说:“我、我想一个人静静……”
帝髯深沉的眸中掠过别样的情绪,他见扶竹如此排斥自己,只好忧心地离开。
帝髯离开后,扶竹缓缓朝海边走去,他蹲在海边蜷缩成一团,似乎这样就能让他安心一些。
“都不要我,都抛弃我!”扶竹闪着泪花,捡起石头愤愤往海中扔去,“不要就不要,我自己要自己,没人爱没关系,我自己爱自己!”
眼泪不断落下,吧嗒吧嗒地落在沙滩上,砸出一个个深深浅浅浸满泪水的小坑。
他右手拍着自己的肩膀,学着帝髯的口吻安慰自己:“不哭不哭,扶扶不哭,我们扶扶最棒了,没关系的,没、没关系的…… ”
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哽咽。
为什么世人都不爱他呢?父亲为了利益舍弃他,哥哥为了仕途放弃他,就连早逝的母亲,也从未托梦给他。
他以为帝髯跟他一样,跟他一样念着他,可到最后,才发现不过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他想回家了……
扶竹抬头,眼中闪过迷茫。
可他哪里还有家呀,他的家早在千年前便不复存在了,他现在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小泥塑。
如果回地府一定会被戏殷打的吧,按照他的性格,一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
扶竹觉得自己像只缺爱的哈巴狗,哪里有爱自己的人便奔向哪里,可兜兜转转了一圈,除了遍体鳞伤外,仍旧孤身一人。
在扶竹惘然若失时,水面泛起阵阵涟漪,随后生起几个气泡,一个长相姣好的少年冒出头。
他盯着扶竹,鱼尾拍打水面,发出响亮的水声,手碰了碰扶竹的脑袋,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不要敲我头!”扶竹气势汹汹地转头,对上少年的视线,注意到他身后的鱼尾,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未开口就被对方拽入海里。
小泥塑太小了,小到坠到水中都生不起几片水花。
远处的帝髯估摸着扶竹已经冷静完,四处环顾想要寻找,但找了一圈,都始终不见扶竹的影子。
他发现岸边遗落的向日葵,心情顿时跌入谷底,转身向陌严他们跑去,焦灼不安地喊道,“扶竹不见了,似乎被什么东西拖下了海!”
“我看看。”方倚走到岸边,拾起沙土闻了闻,脸色顿然大变,“坏了,出事了!”
此时人鱼皇宫——
扶竹安静地蹲在笼子角落,他缩成一团,麻木地看着笼子外拼命讨好自己的人鱼。
“笑笑呀,别愁眉苦脸的。”有人鱼用手指扯起自己脸皮,做出滑稽的笑脸,“就这样笑,嘴角向上扬。”
扶竹扭过身去,用屁股对着笼外人鱼。
“怎么不笑?难道是傻子?”
有人鱼对扶竹发出质疑。
扶竹对人鱼的话不闻不问,他闭眼假寐,手轻轻扣着小腿,透出他心中阵阵的不安。
“哈哈哈——”
门外乍然响起一道爽朗豪迈的笑声,随后珠帘被掀开,一个长相俊美的男人走了进来,他年纪不过四十,暗黑的鱼尾为他增添几分成熟。
衣着华丽,腰间缠着不符打扮的酒壶,举止虽从容不羁,但却暗藏着几分慌乱,似是刚从外而归。
他手背在身后,阔步进入房内,环视问:“听说太子为本王寻得一绝世佳人,在哪儿?”
围在笼前的侍从闻言纷纷让开,显出笼中的小泥塑。
方顾与睁开眼的扶竹对上视线,他眼中缓缓升起疑惑,脸上的笑意随着逐渐放下的嘴角敛起,眼皮一跳,脚不露痕迹地后退:“或许……是本王来错了房间。”
“父王!”
方顾没退几步,便被一双手拦住,他回头看去,竟发现是自己的太子方尘。
“父王为何离开?”方尘走到笼前,取出扶竹将他放于手心,走向方顾,“父王可知泥塑中是何人?”
方顾被勾起了几丝兴趣,颔首问:“何人?”
“我跟踪了他们数日,确信泥塑内是……”方尘狡黠一笑,手指捏住小泥塑扑扇的翅膀,一字一顿道,“引魂人——扶竹!”
方尘惊怔,眼眸一瞬间地明亮,他来回踱步,目光始终停留在扶竹身上,手取下腰间酒壶,爽朗大笑:“哈哈哈,好!好啊!吩咐下面人,三日之后举办婚礼,便……封为侧皇妃吧!”
饶是扶竹再有不甘,但奈于魂魄受损,只能任人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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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下到水中的帝髯几人一到人鱼族便被拦住,理由是人鱼王要纳侧妃,不许外鱼进入。
人鱼族都进不去,更别提人鱼族皇宫了。
几人无奈寻了一处礁石休整,他们望着高耸的人鱼族皇宫,心情难以言喻。
“都怪我没有告诉你们我父皇是个酒色徒,不然稍加防备扶扶定然不会被偷走。”方倚难得地愧疚道歉,“对不起,我应该早提醒你们的。”
“原来你也知道啊!”饕餮本想趁机挖苦方倚,但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事已成定局,自责埋怨也没用,现在先想想怎么进去才好,不然真让你父王纳妃了,先不说底下那阴晴不定的阎王爷,就说我们身边这位皇帝,一定会把你头拧下来的!”
方倚闻言瞟向帝髯,发现他果真阴沉不悦地盯着自己,不禁冷汗直冒,心中努力思考对策,踌躇说:“我有一法子,只是有些损……我们人鱼族虽看着什么都不缺,但其实非常缺雌性,如果我们乔装成雌性,肯定能混进去。”
“你这法子也太损了。”饕餮惊惧地后退,护住胸.部,“我这么英俊,万一被看上,岂不是贞洁不保?”
“我觉得可行。”陌严从扶竹失踪后就愁眉不展,“只是衣服从哪儿处来?”
方倚左右警惕看了看,宛然一笑,带着几人来到一处礁石前,从中取出一大堆女性服装,有现有古,连假发与假胸都备有。
帝髯几人看着轻车熟路的方倚,眼中不禁浮上探究。
特别是饕餮,上前瞧着衣服,拧眉说:“这衣服……为何我看着格外熟悉?”
“咳咳,我买的热门款,熟悉也正常。”方倚挑出几套衣服,然后连带着假发和假胸扔给帝髯几人,“不会穿我教你们,快点快点,不然天黑城门就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