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花叶不相伦,花入金盆叶作尘。

  众人一阵唏嘘,这世间皆有不平之事,又何空自苦?

  草草杯盘共笑语,昏昏灯火话平生。

  这般常有的事,竟也能成为别人梦寐以求的画面。

  “这怎么还不醒?”扶着沈下贤的那人疑惑不解。

  众人面面相觑,气氛莫名凝重。

  有人眼尖瞧见沈下贤胸前的衣襟里怀揣着什么,手探进去将其摸索出来。

  是两封书信。

  一封予洛兄,一封无名氏。

  林添加上前从那人手中拿起来看了两眼,确实是沈下贤的字迹,胸口突然闷闷的。

  随后在众人哀悼的目光下将两封信全部交给了洛尘悄。

  洛尘悄不言,接过来直接拆开那封写着予洛兄的信。

  洛兄,暌违日久,未悉近况,拳念殊殷。

  尔见信时,吾甚已亡,韶华不为少年留,少时洛兄之言在吾民愁索鬼际一启蓬心。

  吾弟离家已有八载之久,吾无法为其抹去世间风雪无心之痕,但求洛兄予那八载师徒之情而保他一命即可,吾弟薄情,然其对洛兄有心。

  前世吾弟固执于国仇家恨偏离洛兄而去,其中种种皆因吾一人所起,望洛兄勿要怪罪。

  洛兄倘若长日光阴依旧不得恨,也,可杀其解之。

  吾心安故乡,吾弟不无二,洛兄勿要戡笑,吾等不作长期生,吾土不为百姓坟。

  所而,吾甘愿以死做饵,偿得为洛兄讨延一缕天机,白玉之事皇天后土,皆以洛兄为道。

  此生难料,吾之谋士,岂其马上破贼手,哦诗长作寒螿鸣?

  洛兄,白玉谋士挽为忠义无双,望尔与序之待其亲密,用之命竭。

  希承想之,洛兄,吾当以死宴白骨,头七雪压飞长酬。

  醉眼悠悠,千古恩仇。

  洛兄敬上。

  天寒露重,望君珍重。

  -

  这封书信里还夹带着一张小纸条,纸条内容的排版洛尘悄很熟悉,是谢序前世常用的书信格式。

  从左至右的横行书写格式,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种格式应该来源于谢序原先世界的。

  上面只写了几行字,不多不少。

  ‘阿序,凡举事无为亲厚者所痛,而为见仇者所快。

  乾陵之事乃世间险恶,前世你一人独行所累又得到了什么?

  吾已亡尽,即日此后,白玉谋士挽歌三十五年皆为世间英魂所用,青山无语,锁留亡怨。

  曾听你说过想倚剑如意望世间三千落雪,春春秋秋,受而喜之,忘而复之。

  阿序啊,救苍生的路太长太远,别想他太晚,若是太晚,他也会走的。’

  -

  洛尘悄手一抖,脑海中思绪混乱不堪的花样不断翻新,无奈站在那里却冷静得像块冰一样。

  命与仇谋,取败几时。

  好像他们这一路走来每个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关于谢序的事,唯有他一人不知其事。

  上辈子,嗤……

  想他太晚?

  如今世间时势所迫,洛尘悄又能要求谢序什么呢?

  “谢序你……”

  弦凝指咽声停处,别有深情一万重。

  谢序察觉师尊的异样,从身侧直接抱住他的腰身。

  洛尘悄顿了顿抬起一侧臂膀,谢序顺势钻进他怀里。

  “师尊,你怎么了?”

  “谢序,我若是……若是被迫离开你,你怎么办?”

  其实洛尘悄想直接说离开,但看着谢序慌张的神情完全说不出口,因而又加了“被迫”两个字。

  谢序身子颤栗一番,闷声道,“不可以……”

  “为何不可?我是被迫的。”洛尘悄手里攥着信纸被捏出千万条褶皱。

  “离开师尊,会死……”谢序很无措。

  师尊不可以离开他,不可以,不可以……

  被迫也不可以……

  洛尘悄想将人推出去,周围人的纷纷侧目让他忍不住皱眉,奈何他心不足,推不开谢序。

  “谢序,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

  洛尘悄手里还有一封无名信,这封信是给怜舟的,还是给枕无心的,都与他无关。

  将信里的“前世”二字字眼不动声色地细细掩去,再全部递给一旁的小魔尊。

  小魔尊接收到他的目光,将信封里的字句一声声念出来才知道原来阿序前世不让自己掺和进来是真的很乱。

  水深。

  他自然能看得懂语句不通顺之处,但是信在他手上。

  这不合理之处,他这张嘴在众目睽睽之下信口拈来别人也发现不了什么。

  洛尘悄将手里的另外一封无名信塞到谢序手里,谢序一愣,泪眼朦胧地抬头看他。

  洛尘悄微酸,轻轻用掌心搓了搓谢序的脸颊,道,“谢序,世间万物都是命,但你我不是。”

  “……”谢序听不懂,他现在脑海中全然只有师尊刚刚说的那些话。

  “谢序,你我没有命。”只有彼此。

  “师尊,能不能——”

  “憺将山河与日月长在,若是有人,梦里的遣怀山就是我的归路,谢序,我替你回答,你不能死,你要找到我,和我一起死。”

  道之尽头为虚空,为无始,怎能不惧呢……

  别到头来什么都是一场空罢。

  而那被世间封闭且不见天日的黑暗洞穴里,只要有光照进去,黑暗就不会是他的宿命。

  这些话洛尘悄只说给谢序听,也只想说给他一个人听。

  小魔尊在一旁专心致志的念完书信,心里也不知该作何种感想。

  世间无情,有人时而可能脆弱得因为一句话就泪流满面,时而也发现自己咬着牙走了很远的路。

  悠悠苍天,曷其有极!

  谢序的心绪平定下来,洛尘悄让他将手中此信独自拿出去交给怜舟。

  谢序问他怎么确定这封信不会是沈下贤给师兄的呢?

  洛尘悄道,“无名足矣。”

  不经过尘世,他怎会修无情道。

  看着谢序的背影,洛尘悄眼眸一转对着众人道,“本尊不干,一个死人的话,本尊没兴趣。”

  “这……”众人也难以消化这个噩耗,怪不得要进到这里来,原来陛下早就撑不住了。

  但如今主子死了,他们自然要遵循沈下贤的遗志。

  不管洛尘悄何种意愿,他们皆跪成一片,“我等甘愿得仙尊派遣。”

  “……”

  洛尘悄抬头望向那高台处的水晶棺木,没有让他们起来,神情淡淡,“那里面是何人?”

  众人俯首甘为人梯,不曾犹豫,异口同声,“是黎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