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城城主此时正因没有亲自给曲时鸣接风的事在这富贵楼里为其摆宴赔罪。
白日里枕无心几人跟着李家兄妹在绵城周围巡视，顺便找找他们师尊和小师弟。
然而直到黄昏也没寻到师尊和小师弟的半点踪迹，左右也不怕他们会出什么事。
索性就跟着曲时鸣默默入了席，反正该他们出现的时候总会出现。
美酒佳人舞过之后不知何时。
岐不要借口如厕偷偷离开了宴席一转身便跃上高楼。
他自是想独自欣赏这团团圆月下的人来人往。
岂不知竟会在这里遇见阿序。
不知道是不是岐不要感觉有误，总觉得阿序好像比他下山之前瘦了很多。
他刚才来时就听见阿序在说什么少说话？什么有志气支持你？
阿序要支持谁啊？
“阿序？”岐不要见谢序站在屋里没动静，还有些奇怪。
正准备抬脚过去，谢序就跟个没事人一样大摇大摆走出来然后停在岐不要眼前。
好巧不巧，寒风初透伴冷月，两个人影被风摇曳却始终没有在漪澜中交汇。
岐不要一身张扬鲜活的红衣横垮银河，谢序着一鸦青长衫云容冱霜衔珠月。
落月斜斜，秋风萧瑟。
夜色天寒之时，二人处于楼台共临眺。
“阿序，你刚刚和谁说话呢？”
岐不要瞧了瞧站在自己眼前的谢序，目光却一个劲地往屋里瞟。
“没谁，师兄，你怎么在这？”谢序随口一问。
岐不要听见他对自己的称呼顿时一愣，心中骇然。
随即下意识后退一步站得离他远了点。
身体也逐渐紧绷起来，神情危险，“你想干嘛？”
看他这样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谢序很快就意识到刚刚那句话可能崩人设了。
【宿主！】
这时系统好像意识到岐不要根本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便出声提醒。
等等……
那为什么洛尘悄听得见？？
“……”
谢序神色不惊，他们站在离凡尘最近的一轮天外月下跟对方大眼瞪小眼。
莫名煞风景，又莫名好笑。
【宿主，他好像听不见我在说话。】
【岐不要和原著中的谢序是类似于死对头的关系，所以你叫他师兄他自然会怀疑你，而且他现在这样……】
……
懂了。
谢序突然双臂交叉在胸前，侧身靠在红色阁楼红墙外。
在岐不要疑惑的目光下侧目而视，眼光带有丝丝挑衅。
恰约秋风，一醉小楼先月。
“师兄啊，我今宵凭空唤起无聊，师弟竟不知你们把这半角高楼守得这般牢固？”
听出他话里的鄙视意味，岐不要顿时哑口无言，那脸上不情愿的样子跟怨妇似的。
“这宴席又不是我想来的，你这阴阳怪气的话若被旁人听了去还以为是我们为了名利兼收把你给抛弃了似的。”
岐不要不满道。
“有区别吗？”谢序摆出一副嗤之以鼻且不信的表情。
“你那什么欠揍的表情啊？！”岐不要瞬间抓马，接着翻了个白眼走过去跟谢序靠在一处。
天地无尘，山河有影。
【？】
这就完了？
系统看他们气势汹汹的，还以为要打一架来着……
【宿主，你怎么知道曲时鸣他们都在这里啊？】
富贵楼的生意火爆是因为他将酒楼和客栈集结于一身，也是绵城最体面的接待所。
绵城城主白天没来迎接他怕光明宗宗主强人所难，所以自然要找机会赔罪。
但是今日瞧着绵城少城主对魔尊的态度，此宴的目的恐怕不只是赔罪，该是有其他的想法。
【宿主，我发现个事。】
什么。
【你今天怎么这么听话？】
系统怀疑它家宿主好像被人夺舍了。
哦，好吧。
【……】刚刚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本系统的思绪里极速划过。
【不，不是，等等！宿主冷静啊！！】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师兄，多多保重，再也不见。”
【啊！】系统无能狂怒。
谢序打算自行先离开这里，等他们宴席结束后再回来等师尊。
正欲转身就走时，却被岐不要手疾眼快地抓住背后的衣领。
谢序浑身狠狠一颤，抬起手下意识按在后颈，转身扯开岐不要的手怒道，“你干什么！？”
岐不要被他这样突如其来的厉喝声吓得一激灵，反应过来后也不甘示弱。
“我干什么？我还没问你想干什么呢？！”
“突然这一下是要做什么？怎么？又想到新招来阴我了？这次是要把我耳朵给吓没？还是要把我吓得摔成饼？这贼喊捉贼玩得挺厉害啊阿序。”
“……”谢序默不作声，只是面无表情退开几步在无形之中跟岐不要拉开了些距离。
然而岐不要并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
一张炸裂到爆的小嘴在谢序面前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
简直跟系统有的一拼……
“话说师尊呢？你怎么没跟师尊在一块？还有你刚刚说的你要支持谁啊？”
谢序稳了稳心神，站在原地伸手紧紧抓住一旁高楼的栏栅才渐渐平复下来。
之后谢序尽量在岐不要面前压制住自己的慌乱。
以平常心对待，回道，“我不知道师尊去哪了……”
“也是，师尊来无影去无踪也是我等能知晓的。”
妥妥的一个“师尊吹”。
“……”
可岐不要转而求其次问道，“那你刚刚反应怎么这么大？还有你穿这么高的领襟干嘛？我记得你以前好像再冷都要维持风度啊？”
“我——”
“你，你该不会做什么坏事了吧？！”岐不要恍然大悟，露出一副贼头贼脑的迷之微笑。
“……”谢序这次真的无话可说，甚至觉得跟他说话就是在给大地制造空气污染。
这人怎么比系统还能闹挺？
【宿主，你没事吧？】
系统经过这些天和谢序的相处，即使没有数据异常提醒它也能在第一时间敏锐地察觉到宿主的异样。
“没事。”
谢序有点讨厌这个叫岐不要的，干脆直接当着他的面开口回了系统一句。
岐不要不是傻子，谢序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自然会让他感到一阵疑惑。
“什么没事？阿序你说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头没尾的？”
“……”
“阿序你怎么不说话了？”岐不要上前一步，谢序就后退一步。
“……你，你就站那，别靠近我。”谢序的右手在不经意间抖了几下。
谢序像是察觉到什么不假思索地将右手背在身后。
而后手部又因躯体化接二连三地开始猛颤。
因为天色很暗，岐不要看不清楚谢序脸上的表情，只瞧见谢序莫名其妙将手背过去。
岐不要眨眨眼，这猝不及防的秒懂是怎么回事？
然后他就理所应当地作出一副大人的口吻问道，“是哪家姑娘啊？什么时候让师兄我认识认识，若是合适的话改日就让师尊去提亲？”
“……”
【我嘞个乖乖，这就是传说中能在脑子里建模的神人吗？】
“……”什么神人，神经病还差不多。
果然不愧都是话唠，连这种跨越种族的惺惺相惜都表现得这么有格调。
谢序收拾好心情懒得跟他废话，转身朝着隔间的楼梯口一步一步下楼离开。
而岐不要就像个狗皮膏药似的，谢序怎么甩也甩不掉。
富贵楼一共九层，走到底了耳边都还是他滔滔不绝的说话声。
趁谢序不注意的时候偶尔还会发出奇奇怪怪的声响。
谢序真的生无可恋，但是又莫名觉得羞耻。
这不就是正值青春期的男生中二病犯了吗？
“阿序？”救星到位。
他们刚到一楼就被人锁定了，枕无心几人往这边来时身后还跟着李家兄妹。
一楼人多嘈杂，谢序不喜欢。
于是皱了皱眉趁着岐不要朝他们招手的空隙自己一个人偷偷溜出了酒楼。
绵城夜色繁华，千灯万火映照碧云，笙歌一片，十里长街通宵不散。
高楼内外到处可见浓妆艳抹的女子，那些寻欢作乐的痴客纷纷而来，络绎不绝。
谢序不知不觉就走到一间烟雨楼下。
二楼一些招呼客人的女子瞧见谢序一脸呆愣地站在雨楼门口要进不进的。
她们不禁相互对视一眼，忍不住起了些逗弄的坏心思。
“哟，这是哪家的乖乖小郎君这么晚了不去挑灯夜战考功名，偏要想姑娘钗裙啊~”
“……”谢序一直在摸索着自己的脖子，看起来完全不在状态。
“这小客官怎的还不理人呢？”
“啊哈就是啊~小客官是看不上姐姐们的冰肌玉骨吗？”
“姐姐们虽不如沉鱼落雁，但是也不至于美得让小官人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啊~”
楼上的女子身段婀娜多姿，可谢序只是回神抬头一望便引得她们一阵哄堂大笑。
声音俏丽又惹人怜爱，让人忍不住为她们怒砸千金只为换娶一晚销魂夜。
无聊。
谢序转头就走，然而一个不注意就撞到一墩肉墙上，他的额头顿时疼得拧成一团。
刚一准备退开，腰上一紧——
“谢序，你挺厉害啊？我才离开不到半个时辰你就学会逛青楼了？”
来人言语间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一双漆黑的瞳仁中翻滚着铺天盖地的浓烈情绪。
原本还聆听着风声簌簌的谢序微微一愣，蓦然抬头闯入某人灯火阑珊的眼眸一刹。
秋风轻轻拂过面庞，惹人安心的气息涌进血液朦胧不染纤尘。
最后眼中只蔓延着春的繁华。
愕然间，谢序被人圈在怀里动弹不得，转而在来人看过来的一瞬间猛地低下头。
似是在掩藏些什么。
“师尊，我没有……”声音有些闷。
洛尘悄的脸色阴沉沉的，全身上下都带着一股不知名的怒意。
他专注地看着谢序，覆在腰间的力道不断收紧。
再用手挑起谢序的下巴迫使他仰起头与自己对视。
直到谢序双眼微红的样子就这样横冲直撞地掉进他的眼眸里。
洛尘悄微顿，想都没想，“怎么了？”
忽而心中一颤，谢序本来藏得好好的。
那些前所未有的酸楚和委屈此刻在洛尘悄眼里细数千百遍才缠绕上他稚嫩的心尖枝头。
随着周围行人熙熙攘攘，谢序的呼吸也变得越来越紧促。
眼前的温热水气氤氲上来，其间胸口窒闷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来气。
“我，我不难受，师尊，我不难受……”
他咬牙，他极力想要控制，甚至一不小心嘴唇都被他咬出了血。
红色的鲜血刺激了洛尘悄的感官，思绪里浮现的旧忆不断重来。
一幕幕，一寸寸，皆是撕心裂肺。
按照以往的惯例，洛尘悄此时应该毫不留情地松开他，任其狼狈地摔在地上不管不顾。
但是这次洛尘悄却没再松开他，反而在夜色暗涌人声鼎沸时突然半蹲下身将其打横抱起来。
甚至没有给谢序时间反应。
刹那间他感觉天地颠倒后，本能地微微一偏头便躲在了洛尘悄怀里。
师尊的胸膛宽厚，又热得发烫。
靠上去的一瞬间几乎能抚平谢序心中一切的伤痛和麻木。
洛尘悄的眼里有辨不明的情绪在酝酿，只看了谢序一眼，便大步向前走去。
“师尊？”枕无心几人姗姗来迟。
眼睁睁地看着谢序被师尊抱在怀里从他们面前无情地一闪而过，不作停留。
几个人顿时被悍雪封冻，鸦雀无声……
明明夜市下的街景那么热闹却没有一分一毫是属于他们的。
直到师尊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岐不要忍不住大吼，“阿序！你又跟我抢师尊！”
棠溪小白朝他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你要不要看看你自己在说什么？”
“阿序受伤了？”辛逐有些担忧。
“他整天耀武扬威的，能受什么伤？”岐不要一开口就是一阵冷嘲热讽。
“老二，你该不会又欺负他了吧？”辛逐单手叉腰，瞪了他一眼。
“我欺负他？我欺负他他能一大早跟我干架干到大半夜，我自寻死路啊？？？”
谁不知道他岐不要有起床气啊。
这世上除了谢序那个闷头子会那样搞自己心态，还有谁敢啊？！
“行了，别吵了。”棠溪小白用眼神示意他们别闹腾。
身边还有两位少城主在场，不宜偏私。
“阿岐，阿序这些天本来就心情不佳，你刚刚肯定跟他说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浑话他才宁愿自己一个人溜出来也不愿意和我们一起。”
枕无心一语中的，他太了解自家老二的臭脾气了。
而后岐不要就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垮着个小脸，耸着肩膀左晃一下右晃一下。
众人一瞧他这副标准的心虚样，还有什么能不知道的，一时之间也是无奈至极。
只是在刚刚洛尘悄抱着谢序从他们眼前若无旁人般的经过之际——
站在他们身后的李温浅一张云淡风轻的面容上隐隐浮现一抹愠色。
缱转百回的眼中不经意间乍现出几道锋利的寒芒，随后垂目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