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咳了半天,尴尬地对西谷同学笑道:“……小朝,为什么会这样说呢?”
“我也是球员。我知道什么时候球该来,什么时候不该来。更何况是东峰前辈这样球技很好球员。”西谷同学这样说道。
“啊……那……”
山口当时站在旁边,却假意对门外一列搬运食物的蚂蚁起了莫大的兴趣,从始至终探着身子往外望着,表示自己没有注意这边的谈话。
东峰前辈没说出口的意思,山口很清楚。
“你若是站在场外帮忙捡捡球,也是帮了大忙的”——估计是这个意思。
一般来说,揣摩到了这个意思的人,都会选择识趣地退开,不会敢继续直面自己公认的“弱小”,接下来的练习,都会选择去捡球;除此之外,也可能会说其他的一些俏皮话之类,避开这个让人尴尬的话题,摆脱这个尴尬的气氛。但是,山口在那一刻才发现,对于世界上的有些人,这样另一意义上“承认自己弱小”的行为,是根本不可能存在的。
“但是东峰前辈,我是不会下去的哦。”
山口永远记得,那天只有他们三人的偌大体育馆里,那个女生这么说道。
“我并不是故意对着干。”她说这么说道,“但是请相信一下,东峰前辈。既然我站在了你们的对面,就不会是没有能力胜任却死要面子。我也不是那种只为了彰显自己有多厉害,搅乱你们练习的家伙。”
“我只是想帮助你们练习发球罢了。”
女生的态度十分平淡。她说完,便走到一边自顾自找水杯去了。
山口望着一只只排着队经过的蚂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果然,对于这种“厉害的人”来说,什么在意令人尴尬的气氛、什么识趣地退让、什么察觉到自己被否定后的自卑情绪,都是不可能的。
永远认真地对待自己所认定的事情,永远敢直面自己的弱势,并永远相信自己强大。
不夸耀也不自贬,只是按自己所说的一般,能够做到。
山口呆呆地望着那队的蚂蚁,很久没有说话。
“小朝说那话时真的好凶哦,我好怕她一拳头挥过来。”好几天之后,东峰前辈才跟他无奈地提起了这件事,担心道,“我真没有那个意思呀……只是……唉,女生还是不一样的呀,我下意识就那样做了……”
“东峰前辈,西谷同学可能只是在就事论事而已,请不用放在心上。你看,之后即使我们瞄准了她发球,她不也处理的很好么。”他这么劝慰着前辈。
抬眼望去,女生现在依然坚守在对面场地。她个子娇小,站在对面的六号位,甚至将要被澄黄木地板和天花板高阔的穹隆淹没了去。但是,几天下来,山口相信,即使是东峰前辈,也不会再将其列入“照顾一下”的行列了。
毕竟对于这样的人,“照顾”,就是一种羞辱啊。
“虽然性格很不一样,但是……果然啊,小朝还是那个西谷夕的妹妹。”两人望了良久,东峰前辈这么叹道,“那个我们乌野的守护神。”
强大、坚定、令人安心。
晓
这次的远征为期一周,地点埼玉县。在春高预选赛之前,这是最后一次长期集训了。
凌晨三点从学校出发,两点钟,西谷家已一片灯火通明了。
屋内闹成一团。护具水壶等用品很早就准备好了,可在晚饭时,刚收拾好的衣服却被过于兴奋的儿子泼上了菜汤……
很是一番噼里乓啷兵荒马乱的折腾,伴随着儿子的道歉和求饶,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被重新拆开,加紧再洗了一遍。
现在西谷妈妈除了要忙前忙后收拾晾干的衣物,还要准备两个孩子的便当,顺便找到女儿,将一些现金交给她妥善保管。
“妈,这也太多了。哥哥那边你也给了这么多吗?”女儿问。
“你哥哥的份也在你手里。记得平时别让他乱花。”妈妈叮嘱她。
“我们走了——”
西谷妈妈送到了玄关处,将手里的便当盒递了出去,口里絮絮叨叨地嘱咐:“我只给你们装了水果和一些夜宵,在车上先吃点东西再睡,水果可以分给大家一起吃,到达的时间估计是早上,记得先吃早餐……”
“知道啦知道啦,饿不着我们的。时间不早了,妈我们走了哈。”西谷接过便当,顺手将小朝的也一起抓在了手里,挎包都还没背整齐,鞋子后根还没提上,就这样一股小龙卷风一般乱七八糟卷着一堆行李轰隆隆刮出门去了。
小朝也系好鞋带起身。哥哥肩上的是白底灰条纹的运动挎包,而她挎着的是同款粉色。妈妈为他们挑选东西时,特别喜欢选一样的款式,用不同的颜色区分。虽然这个喜好遭到了一双儿女的共同嫌弃。
“妈,那我们走了。”小朝整理好包,最后看了一眼母亲,“赶紧去睡觉吧。”
“小——朝——快——一——点——!”院子外头,哥哥正扯着嗓子唤她。
小朝翻了个白眼,转身就准备往外走:“来啦!叫魂儿呢!”
“哎等等!你的外套呢?晚上风有点凉,你外套得放外头披着呀!”妈妈突然又想到个可以嘱咐的问题,连忙叫住她。
小朝不得不停下来回答妈妈的话:“外套我放在——”
“小——朝——小——朝——小——朝——小——朝——朝——朝——朝——朝……”
妈妈忍无可忍,也顾不上女儿的外套了,走下玄关,站在门口训斥儿子:“阿夕!大半夜的喊什么!人家都在休息呢!安静一点!”
小朝趁机溜了出去。
离开家正是凌晨两点二十。一路走来,左右的房屋内全都是一片漆黑,偶有房间仍亮着光,窗帘也遮的严严实实,只有路灯亮着微微的光。
夜风微冷。两人走在街上,只能听到两个重叠在一起的脚步声,除此之外,或许还有和着树叶沙沙的轻轻响动,不知是从哪个黑漆漆的矮墙上方,传来的猫儿呜呜咽咽的呼噜和奇怪的喵呜叫。
从家到学校步行只有二十分钟左右。他们出发早了。
小朝默默跟在哥哥身边走着。妈妈说的没错,即使是夏季,半夜的风也格外凉。她穿着十分舒适的短袖短裤,在这样的晚上却被吹得身上有点发冷。
“等会儿。你帮我拿一下。”小朝从包里掏出了外套,将包递给了哥哥。
西谷闻言也停了下来,一手抱着两人的便当盒,一手接过了粉白挎包,肩上还背着自己的灰白同款,挂了一身丁零当啷的行李,和她一同站在安静的小路上,看她窸窸窣窣穿外套。
“这么点小风就凉了?不行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