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就好,”梅长苏松了口气。

  云蘅却想着,悬镜司从来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做派,但凡与逆案扯上关系,都是不死不休的,只要在云家那边稍稍施压,或许金陵城的境况就不是如此轻松的了,为何悬镜司会放了云家一马?阿寒在那边又查出什么了?

  待重新召集的江左盟及沧巫阁好手聚集一室,梅长苏便铺开了一张悬镜司的地形图,素手轻点,将一切行动安排得井井有条,难觅半丝遗漏。

  素天枢见他从容自在、游刃有余的样子,不由感叹:“梅宗主真是奇才,若是我老头子,只管冲进地牢劫人就是了。”

  梅长苏笑了笑:“说到底,就像打了场小仗,整合自己的兵力,了解敌方的底细,利用战场地势设计相应的战法,预见战事推进的可能过程······这些都是最基本的用兵之法了,哪里有什么稀奇。”

  药王谷不知道梅长苏身份的人忍不住问道:“梅宗主从前是打过仗吗?行军布阵之策,说起来竟如此游刃有余!”

  梅长苏道:“我一个江湖宗主,到哪里去打仗?不过是江左盟收留了不少退伍的兵士,常与他们请教,靖王殿下也是带兵好手,我们几番商议之后的结果罢了。”

  素天枢看了看梅长苏的神色,打断了弟子的问话:“梅宗主太谦让了,不过打仗你是好手,这保养方面,就差太多了,昨晚没睡吧?”

  梅长苏见云蘅立刻投来的眼神,赶紧道:“睡了,自然睡了。”

  “怕是没睡着,”素天枢肯定地道,“我带了些药,放在了晏大夫那里,你服一剂就去睡吧。这些孩子们本事不小,明日又有逴儿坐镇,你就放心吧。”

  梅长苏知他好意,便没有推辞,起身吩咐黎纲照顾好客人,便带着云蘅向外走去。

  二人缓缓行走在院子里,各自想着心事。

  “阿蘅。”梅长苏轻声唤了一句。

  “嗯?”云蘅伸脚踢起一块石子,惊飞了树梢的寒雀。

  “明天行动结束之后,你跟着药王谷的人先离开京城好不好?”梅长苏柔声道。

  “不好!”云蘅想也不想立刻回绝,“我才不要。”

  梅长苏无奈地停下脚步,伸手拉住云蘅,将她扳过来面向自己,眼神温柔:“阿蘅,听话好不好?你出身药王谷,若你留在金陵,难保夏江不会以此为由将你抓进悬镜司啊?”

  云蘅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惨笑了一下:“苏哥哥,你把什么都安排好了,是不是?”

  梅长苏见她这样,心中微紧:“阿蘅······”

  “你从来不让我在誉王面前走动,他们对我这个人根本没什么印象,但你就不一样了,现在誉王恨你恨得要死,明日之后,夏江一定会把你抓去悬镜司的,是不是?”云蘅凄然道,“他们一定会认为,靖王没了你,就什么也做不了,他们不会放过你的,对吗?”

  梅长苏缓缓垂下眼睫,低声道:“阿蘅,这是我必须付出的代价。”

  云蘅点了点头:“好,那我跟你一起,我也去看看悬镜司是什么闯不得的龙潭虎穴,我倒要看看夏江能那我怎么样!”

  “阿蘅!你不要任性!”梅长苏声音微微严厉,“夏江不会对我做什么,那是因为他想要利用我做更多的事,而他也知道,我根本无法承受悬镜司的任何刑罚!但你呢?纵然誉王想不到你,夏江就什么也查不到吗?若他对你······若他对你做了任何事,阿蘅!你让我怎么办?若他以你逼迫我,阿蘅,我除了痛极又能如何?”

  云蘅咬着嘴唇倔强地不肯说话,眼泪扑簌簌往下淌。

  梅长苏叹了口气,声音重新软下来:“阿蘅,听话,只有你不在金陵,在素老谷主和楚家主能翼护的地方,我才会放心去做这件事,好不好?阿蘅,你答应过我,我们会一起走到最后,你不能,让我先失去你啊,好不好?”

  云蘅撇开眼,半晌,才转回来问道:“几日?”

  “什么?”

  “你要在悬镜司待几日?”

  梅长苏算了算:“三日,三日之后,悬镜司一定会被陛下查封,我一定会好好回来。”

  云蘅眼眶一红,忽地踮脚吻了上去,梅长苏一怔,溢出一声叹息,便也低头揽住了云蘅的腰,温柔地、耐心地一遍一遍安抚着他的小姑娘。

  午夜后的雪粒终于打了下来,不密也不大,碎碎砸在屋瓦上,声音听起来有如针刺一般。

  许久,云蘅缓缓放开了梅长苏,她的眸光却是清澈而坚定的。

  “苏哥哥,我只给你三日,若三日之后你没有出来,我一定会带着沧巫阁上下,踏平悬镜司。”

  梅长苏唇角勾起温软的笑意,他轻轻抚了抚云蘅冰凉的脸庞:“我的阿蘅,这通身的气派,像极了女将军呢!”

  初五的清早,雪中开始夹着冷雨,寒风也更紧了几分。

  雨雪交加中,以为披戴竹笠蓑衣的女子迷迷蒙蒙地出现在街道那头,一步一步走向刚刚开启的东城门,守门的官兵全部都躬身行礼,神情畏肃地目送这位身着孝服的掌镜使大人。

  但今日,夏冬并没有直奔孤山,她只是在那条路上行进了一段距离,站在山头望着被她支出城去的兄长夏秋绝尘离开,便沿着小路又朝着金陵城的方向行去。

  与此同时,收到了一封书信的夏江,神色古怪又阴狠地快步走到堂外,带着唯一留守的徒儿夏春扬鞭离开了悬镜司。

  空气中缠绕着肃杀的气氛,巷道中为了缉捕巨盗而四处布下兵力的巡防营,也难得有一些异样的肃然。

  天色已至午时,一行红巾蒙面的人,就像从各处钻出来似的,突然出现在了巡防营掩护下的巷道里,随着每个人心中不断响起的细密的鼓点,一步一步向着悬镜司靠拢。

  苏宅主屋,梅长苏与靖王两相对坐,点起了一炷香。

  “开始了。”

  破局

  “誉王已经进宫,显然夏江也猜到我们今日会行动。”云蘅看了一眼宫门口传来的消息道。

  梅长苏望着那柱点燃的香,凝神道:“若是夏江只把卫峥关起来,我们反而难以下手,他既然故意漏了破绽叫我们去抢,总会有机会的。”

  靖王蹙眉道:“只是夏冬手中的眼线说,卫峥已经不在悬镜司的地牢了,夏江会把他转移到哪里去呢?”

  “一定是一个我们意想不到的地方,”梅长苏眯了眯眼,“这金陵城还有什么地方呢?”

  众人沉默了一瞬。

  “他们已经进去了吧。”靖王紧紧盯着剩下的半柱香。

  梅长苏略略颔首:“以那些人的功夫,此刻应当在悬镜司地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