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让夏江失去全部信任,还不能再有面君的机会,谈何容易。

  素天枢望着梅长苏疲惫的神色,摇了摇头:“你和那个丫头啊,都是倔脾气,就不能顾着自己的身子行事?既然那个夏冬和太行巨盗都未至京城,左右无事,梅宗主还是歇着比较好。”

  梅长苏知道自己今日受了寒,日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也不敢强撑,叫来黎纲一一问了药王谷众人的住处一应安排,这才送走了客人上床休息。

  晏大夫赶来细细诊视一番,对他的状况还算满意,命他饮下睡前最后一剂汤药,方才退了出去。

  梅长苏并没有真正睡着,他在想今日的决定究竟是不是正确的,到最后靖王退了一步,让他全权负责营救之事,他也退了一步,没有完全把靖王排除在外。

  如果他是一个合格的谋士,就应该拼尽全力阻止萧景琰去救卫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勇气,也是愚蠢,卫峥明明就是一次杀招,只要不予理会,夏江也奈何不得。

  萧景琰常年长在军中,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情义比什么都重要,这样的情义是誉王那些人无法理解的,只有上过战场的袍泽才能明白它的珍贵。他是如此,他身边的人也是如此,所以没有人会去劝阻他不要触犯圣颜。这个时候本该由他的谋士为他权衡利弊,让他趋利避害,争取最佳的结果,可是······

  “可是我也是不称职的。”梅长苏将心中的想法说出了声,引得飞流眨着大眼睛凑过来看,梅长苏笑着摸了摸少年的额发,“我也被过去所限,与他有着同样的弱点,我对不起他,也阻止不了他,如果这次我失败了,那么景琰的未来也会随之结束,我推动他走上夺嫡之路,却因我的失职没有引导他做正确的事,这是我对他的亏欠。”

  “不失败,就可以。”飞流斩钉截铁地说道。

  梅长苏怔了一下,良久后突然笑了起来,好半天才道:“还是我们飞流聪明,不失败,就可以了,苏哥哥绝对不能失败,”梅长苏温柔地看着这个如幼弟般的少年,“谢谢你,飞流,苏哥哥常常把事情想得太复杂,跟你说说话,心里就会敞亮起来,你真是我,最不可或缺的臂膀啊······”

  飞流小心地捏了捏梅长苏的胳膊,又摸摸自己,表情非常疑惑。

  梅长苏大笑起来:“好了,现在你去找蘅姐姐,让她给双刹帮传信,借太行巨盗一用。”

  飞流点点头,很快便消失在门外,梅长苏脸色带着笑意,这才沉沉睡了过去。

  云蘅回去后并没有休息,阿寒走后金陵城许多情报就需要她亲自处理了,这个时候愈发显出阿寒的重要性来。

  “妙音坊被查封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云蘅惊道。

  “就是今日。”阿庆道,“誉王府那个叫灰鹞的,带着大理寺的人进了螺市街,直冲妙音坊而去,很快便以通匪之名查封了悬镜司,不过姑娘放心,十三先生他们撤走时将一切都清理干净了,没有痕迹。”

  “怎么会是妙音坊呢?那个地方我们已经废弃多时了啊?”

  阿庆小心看了云蘅一眼:“姑娘还不知道,童路失踪了,可能······叛变了。”

  云蘅微惊,这些日子梅长苏重病,卫峥被抓,自己又重伤,苏宅可谓是乱成了一锅粥,看来是秦般弱对童路下手了。

  “不对,童路不一定叛了,他明知隽娘的身份,不至于会被套出话去,而且他也是知道西市那个乐器铺子的,为何偏偏只供出了妙音坊呢?”

  “姑娘的意思,童路受人威胁,不得已供出妙音坊保命?可这还是叛了啊?”阿庆不解。

  “命京中闲余的人手暗中搜查童路和隽娘这两个人,我看西市那个铺子也先关了吧,以防童路······”

  “是。”阿庆点头。

  “还有,宫里的暗语信。”阿庆从袖中取出一个竹筒,“姑娘下午不在,我就先收了。”

  云蘅细细看罢,恍然大悟,原来芷萝宫那件事远不止面上这样简单······夏江与誉王当真是其心可诛,竟然摆了这么大个局,只为离间苏哥哥和萧景琰,也难怪今日从宫里回来的萧景琰脾气如此暴躁,也不再信任苏哥哥。

  “你怎么看?”云蘅把信递给阿庆,她打算培养培养身边的人,否则最得用的只有阿寒一个,这可不行。

  “这是一出反间计。”阿庆肯定道。

  云蘅笑了起来:“那你觉得,这个叫小新的宫女,有没有问题?”

  阿庆又低下头看了一遍,犹豫道:“她逃出宫来报信,又跟靖王殿下哭诉,可见很是担心静妃,应该······应该没有问题吧?”

  云蘅叹了口气,这些新人和天机堂出身的暗卫还是有所差距的,只好引导道:“整件事情都是为了离间苏哥哥和靖王而布置的,对吗?”

  阿庆连忙点头。

  “那你觉得,这个局最关键的是哪一步?是前面皇后无中生有的锁拿?还是假扮江左盟的人阻止戚猛,还是——最后的哭诉呢?”

  “属下明白了,前面的所有都是铺垫,最重要的是哭诉给靖王听,让他怒火中烧,听不进宗主的劝导,若是宗主再阻拦靖王殿下去救卫峥,只怕二人会分道扬镳也说不准,”阿庆有些后怕地说道,“幸好宗主和姑娘赶去靖王府说开了此事。”

  “所以你再看,如果这个小新只是个无辜的宫女,前面费了那么大力气部下的局,最关键的部分却抓在一个不稳定的因素手里,如果这个小新忘了要说呢,如果被静妃一呵斥便没有说完呢,靖王不曾知道,静妃有意隐瞒,这个局还有什么意义?”

  “所以这个小新一定是夏江和誉王的人?”阿庆道。

  “很有可能还是当年璇玑公主埋下的棋子。”云蘅眯了眯眼。

  “那可需要小灵提醒静妃娘娘?”

  云蘅想了想道:“静妃娘娘通过今日之事,应该看出来了,并不需要我们提醒,传信给小灵暗中注意这个小新就是了。”

  年底,梁帝借太史令测得不详星象为名,废太子为献王,令其迁居献州,又因靖王赈灾有功,加赐王珠两颗,与誉王比肩,并在年尾祭礼上与誉王一起行双亲王陪祭之礼。

  虽然靖王和梅长苏心中都明白,这是施恩,也更是警告,但是到了此刻,已经没有一个人可以回头了。

  夏冬回到金陵,还空着手特地跑来苏宅探望了一下云蘅,将她嘲笑了一番便大摇大摆地走了。

  太行巨盗趁年节潜入京城,除夕夜竟连入数家高官府邸窃取珍宝,连存放在礼部宝光阁的火凰珠都被盗走,梁帝大怒,命靖王出动巡防营全城缉捕盗匪。

  这个除夕夜,注定不平凡,但苏宅却与外面不同,有一番其乐融融之象。

  梅长苏的身子好了许多,竟也能陪着素天枢喝几杯酒,云蘅有伤在身,被在场所有人勒令滴酒不沾,只能委委屈屈喝着清茶看几人相谈甚欢。

  素天枢略有醉意,拉着梅长苏道:“梅宗主,咱们也是相交多年了,你的品性我素某一向信得过!”

  梅长苏颔首笑道:“多谢老谷主谬赞。”

  “我家这个丫头啊,自小就亲情单薄,与任何人相交都留了五分心,我这个师父看在眼里,是心疼啊,可是梅宗主,我也万万没有想到,她怎么就,怎么就把一颗心都扑在了你身上?梅宗主,小丫头是我药王谷的人,日后她便是嫁人,也是得八抬大轿从我药王谷抬出去的,她为你放弃了太多,梅宗主,你可不能负她啊!”素天枢意味深长地说道。

  “老谷主放心,我此生定不负阿蘅。”梅长苏拉起云蘅的一只手,郑重地对素天枢承诺道。

  云蘅微微红了脸,瞪了素天枢一眼:“师父!你又胡说什么呢!”

  “臭丫头,没大没小,师父这还不是怕你没出息,受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