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靖王张了张口,又闭上了嘴巴。

  “殿下若是连一个梅长苏也看不透,日后又该如何权衡天下民心?”云蘅叹了口气,“我知道殿下心性,不该如此,只是无论有什么误解,总该说出来才是。”

  “是啊是啊!”列战英被云蘅这一番疾言令色吓到,听见这句连忙道,“殿下,有什么话说开就是了,苏先生为咱们做了这么多,殿下您可不能——”

  “云姑娘!”靖王没听完列战英的话,突然瞳孔紧缩,看向云蘅。

  列战英吓了一跳,转头去看云蘅也倒抽了一口气。

  云蘅茫然地看了二人一眼,徐徐低下头,这才发现,血液已经渗了出来,染红了月白色的外袍,就像一朵绽开的花。

  她第一反应是自己这一番折腾,跑来把靖王骂了一顿,又撕裂了伤口,苏哥哥可要生气了。

  云蘅缓缓回头,想去看看亭中梅长苏的神情,只是眼前的景象在大雪中愈发模糊,最终,云蘅坠入了黑暗中。

  靖王几步上前接住了她,梅长苏惊道:“阿蘅!”便不顾雪天路滑,径直奔上石阶。

  甄平在身后举着伞一叠声地喊:“宗主小心!”

  梅长苏几乎是有些颤抖地从靖王手中接过了云蘅,靖王身形一滞,竟然不敢与梅长苏对视,连忙起身对列战英道:“还不快请太医!”

  “不用了,”梅长苏忽然道。

  靖王一怔,还以为梅长苏在同他赌气:“苏······苏先生,这——”

  梅长苏抱着云蘅站起了身,并没有其他异色,对着靖王道:“殿下,还需借府上房间一用,阿蘅的伤口怕是裂了,太医反而不便,我来就好。”

  “是这样,”靖王连忙一挥手,“虎影堂内室便可,也有伤药和纱布之类的,先生快请。”又嘱咐列战英道,“唤两个侍女过来。”

  列战英一抱拳,转身就跑。

  梅长苏略略颔首表示感谢,快步走进内室。

  靖王在门口转了一圈,最终没踏进去,望着漫天风雪,一时回不过神来。

  此刻,接到黎纲传信的蒙挚也从府门闯了进来,守卫是半点没敢阻拦这位禁军大统领。

  “怎么了?我听说殿下和苏先生吵起来了?”蒙挚跑上石阶,忽然瞥见方才云蘅蹭在雪地上的血迹,倒吸一口气,“小——”

  甄平怕蒙挚失声喊出“小殊”的名字来,连忙握了握蒙挚的肩膀,“大统领,是姑娘的伤口裂了,宗主带她进去包扎了,无事。”

  蒙大统领闻言蹙眉道:“这是怎么了?黎纲说昨日云姑娘受伤极重,带着倒钩的箭是擦着心脉过去的,怎么都跑到靖王府来了?”

  甄平心中还有些怒气,闻言道:“可不是?宗主在寒风里站着,姑娘怎么可能不来?昨日为了给少谷主送护心丹差点丢了性命,今日又——”

  “护心丹?”处理完事务的列战英正巧听到了这句话,“昨日城门劫囚,云姑娘也去了?”

  甄平没好气道:“若不是姑娘,只怕昨日的人都得折在那里。”

  “是我莽撞了。”靖王忽然道,“我实在不该失了耐性,否则——也就不会如此了。”

  蒙挚叹口气:“今日在殿上,我看夏江和誉王联起手来激殿下,便心知不好,谁料到我刚回去,便听黎纲说你们这边吵起来了。”

  靖王转眸望向渐收的雪势:“我明白苏先生的意思,今日一切来之不易,或许在旁人看来,去换一个赤羽营的副将并不值得,但是——”靖王走向一边,扶住廊柱,“但是等我死后见了林殊,如果他问我为什么不救他的副将,难道我能回答他说,不值得吗?”

  蒙挚和甄平皆是一怔,甄平原本的不满在这句话里烟消云散,撇开的眼底隐现泪光,而梅长苏正迈出虎影堂的门,恰巧听到了这句话,一时间神色莫名。

  他忍着情绪上的翻滚,深深吸了一口气:“殿下决心,我已知晓,但此事,依然不能由殿下出头,”他加快了语气没有给靖王插话的机会,“这件事,只能由我来做,请殿下信我。”

  靖王没有说话,他不得不承认梅长苏是对的,但即便如此,只要想到宫里母妃那件事,他还是对梅长苏这个承诺隐隐怀疑。

  蒙挚见事情又陷入了僵局,“呃”了一声道:“云姑娘那边可好了?”

  梅长苏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撕裂的伤口不大,只是她体质特殊,血液不易凝结,才显得有些可怖。”

  他缓缓转向靖王,目光如刀子般犀利:“殿下犹豫,是不信苏某吧?”

  靖王有些不敢去看这双眼睛和他的病容:“我知道苏先生与药王谷有交情,但是,经此一事,请恕我无法再相信你。”

  梅长苏皱了皱眉,不明白“经此一事”是所谓何事。

  “我知道我不如先生思虑周全,也许还会因此断送如今的大好局面,但这件事,我必须要做,必须亲自去做。”靖王的语气回归了平静,“如今云姑娘重伤,先生还病着,实在不宜参与此事,先生麒麟之才,大可另择贤主。”

  梅长苏难以置信地望着靖王,他和云蘅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萧景琰怎么就不肯松口,到底出了什么事,就好像触及了他的逆鳞一般,能让这一年多的信任荡然无存?

  “就当是一开始,你选错了人吧。”靖王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下台阶。

  “殿下!殿下!”梅长苏追了两步,踉跄了一下,他停住脚步大吼道,“萧景琰你给我站住!”

  众人皆是一愣,蒙挚和甄平赶上来扶住他,连靖王也下意识驻足。

  “苏先生,你说什么也阻止不了我。”

  梅长苏甩脱了扶着他的两双手,上前几步:“如果我今天不拦你,你准备怎么做?是冲到宫里,逼着皇上把卫峥放了?还是带着你的府兵,去悬镜司救人?”

  “那也总比为了一己私利龟缩不前得好!靖王府上上下下,都是血战沙场的汉子,做不出这种事情!”

  “萧景琰!”梅长苏怒道,“你有情有义,可你为什么就是没有脑子!十三年前梅岭的那场火烧得还不够旺吗?祁王府的血流得还不够多吗?你到底还想把多少人命带进去!你说!”

  “我!”靖王握拳的手微微颤动,梅岭的火,祁王府的血,是他这辈子都不敢去想象的事,一代贤王、一代名帅,七万英魂!他知道他们在看着他,他知道他们希望他走得更远,可是——

  “我不管你信不信得过我,这都不重要,但是想要把卫峥救出来,没有我的筹谋你就办不到!到时候玉石俱焚,你有何颜面到地下去见你的皇长兄,又有何颜面去见林殊!”

  靖王目光颤动,忽地转过身去,狠狠一拳砸在了石柱上。

  “殿下,”梅长苏放缓了语气,“我知道您为赤焰平冤昭雪的决心,知道你与卫峥的袍泽旧情,更何况,卫峥是药王谷的少谷主,是阿蘅的亲人,我怎么会不尽心呢?”

  靖王缓缓转过身去看着梅长苏,他很想问问芷萝宫那件事,可是——最终,也只是眼神闪烁了一下:“不知先生有何高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