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绮双眸紧闭,可眼珠却不停地转动,似乎在努力醒过来。

  云蘅一边低声鼓励她,一边以令人眼花缭乱的手法将银针扎在了各处要穴上,最后从袖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枚药丸,喂谢绮服了下去。

  谢绮求生的意识很强烈,云蘅甚至没有费力,她便将苦涩的药丸吞了下去。

  “吉婶,你看着她,有情况立刻叫我。”

  吉婶点了点头,坐在旁边,像云蘅方才那样,一直用言语鼓励着谢绮撑着那口气。

  云蘅走出房门,一身淡蓝的长裙几乎被血浸透了,但她似乎并未察觉,只对着门口翘首以盼的几人道:“我用银针封住了谢小姐周身要穴,她现在就是吊着一口气,一旦松了就会血崩,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那······那怎么办?”卓青遥连忙问道。

  云蘅看向梅长苏:“只有一个法子。”

  梅长苏从云蘅的目光里读懂了她的意思,脸色有些发白:“几日?”

  “十日,等谢小姐情况稳住了,就可以送去药王谷,在那里以药泉浸养。”

  梅长苏痛苦地闭了闭眸子,最终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云蘅微微提了提唇角:“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便立刻转头吩咐了一连串晦涩难懂的药方,小厮马不停蹄地去开药了,但是——“还缺一味药,一株百年灵芝。”

  “百年灵芝?”长公主惊得站了起来,纵然她贵为皇妹,府里也一时半刻找不出一株百年的灵芝来,“我,我进宫去求皇兄赐一株。”

  “宫中没有,”云蘅道,“最后一株去年用给了太皇太后。”

  没有人质疑这件事云蘅如何知道,但长公主又重新跌了回去,喃喃道:“那怎么办?我的绮儿怎么办?不能用别的代替吗?”

  云蘅叹了口气:“百年灵芝是为了中和药性,不可或缺。”

  卓青遥咬牙起身:“我去金陵城各家求药······”

  梅长苏忽然道:“穆王府。十四年前,穆老王爷入京述职,陛下御赐的奇珍异宝中,有一株两百年的灵芝,应该留在了京都没有带走。”

  依然没有人质疑这件事梅长苏又如何知道,长公主道:“可是这样珍贵的······穆王府肯借给我们吗?”

  “穆小王爷侠肝义胆,心地纯善,长公主派人说明情况,穆小王爷一定会借的,灵芝再如何珍贵也是死物。”梅长苏道。

  卓青遥立刻说:“我去吧,快一点。”

  长公主慌乱点点头,便见卓青遥施展轻功,以极快地速度消失在屋檐之上。

  果然如梅长苏所说,穆王府也早得了谢家小姐难产的消息,听闻卓青遥上门求药,穆青想也没想,就叫人打开了库房一通翻找,终于把用锦盒仔细承装的灵芝翻了出来。

  送走了卓青遥,又有些不放心,毕竟当初霓凰郡主在宫里逃过一劫也有莅阳长公主通风报信的功劳,便备了车急急向长公主府而来。

  云蘅小心取了适量灵芝入药,其他的部分还要分配给之后九天的疗程,药罐咕嘟咕嘟冒着泡,谢绮的呼吸越来越微弱。

  火候至七八分时,云蘅要来一只瓷碗,在屋内两人的惊呼声中,用匕首割破了手腕,鲜红的血液滴滴答答很快便盛满了,云蘅捂着依然流血不止的手腕,跌坐在椅子上,面色有些发白,嘱咐道:“便搅动便将血融进药里,半刻后盛一碗,分三次给谢小姐服下。”

  吉婶心疼地看着云蘅,连忙应道:“好好,我知道了,你放着我来做就行了。”

  云蘅有些眩晕,晃了晃脑袋点了几处穴位,又把金疮药厚厚覆在伤口上,被血液冲开了几次,终于勉强止住了,小丫鬟目瞪口呆地递上纱布,云蘅接过缠在了伤口处,虽然还在隐隐约约渗血,但目前是顾不了这许多了。

  每一次喂药后,都要以银针走穴,每一次都是极其谨慎,稍有不慎就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三次之后,云蘅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嘴唇有些发白地跌坐在地上。

  终于是暂且保住了谢绮的性命。

  吉婶也松了口气,伸手将云蘅扶了起来:“如此还要九日,姑娘自己的身子要怎么办?”

  云蘅微微合眼,运转内力呼吸吐纳,脸上才有了些血色,低声道:“我没有事,不要跟苏哥哥说。”说罢便强撑着站直了身子,推开了吉婶,跟没事人一般朝外走去。

  吉婶叹了口气,心疼又焦急地追了上去。

  “怎么样?”长公主和卓青遥都冲了过来。

  云蘅有些虚弱地笑了笑:“二位放心,今日暂且稳住了,日后九天,我都会来府里施针,但等十日一结束,谢小姐就必须启程前往药王谷,否则她如今气血亏损,即便一时没有血崩之险,也难保长久。”

  卓青遥点了点头,长公主忧心道:“可是十日还没有出月子啊?”

  “来不及等月子了,车行大路平稳些,注意防风便不会有大碍。”云蘅简洁道,实则是感觉自己实在有些撑不住了,摆手推拒了长公主与卓青遥的感谢,望向梅长苏。

  梅长苏神色肃然,在云蘅向他走来时,十分自然地伸手扶住了云蘅:“没事吧?”

  云蘅摇摇头,冲他露出一丝笑意:“我做到了。”

  梅长苏疼惜地伸手替她拂去额头上的冷汗,早就看出了小姑娘是在强撑:“我们回家。”

  一旁的穆青连忙道:“坐穆王府的车吧!上次为了接周爷爷是专门做了些防颠簸的手法。”

  梅长苏没有拒绝,颔首致谢后,扶云蘅上了车,马车还未驶出这条街,云蘅便有些昏昏然地靠在了梅长苏肩上。

  梅长苏并没有在乎云蘅周身的血腥气,伸手将小姑娘安稳地抱在怀中,暮风和暖,他的眼神不再如一片寒潭般冷峭,他当然知道云蘅为何如此不顾及自己的身体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不只因为她是个无辜的人,也不只因为她是卓青遥的妻子。

  是因为他,因为他心里无尽的愧疚,梅长苏无法想象若是今日谢绮死了,长公主府会是怎样一片景象,也无法想象自己心中会是怎样的自厌与无力。

  他的心是越来越硬,可他的小姑娘永远在替他守着最后一片柔软。

  ······

  一品军侯大厦已倾,满朝震动。但无论是发起此案的誉王一方,还是拼命力保的太子一方,都没有要求三司会审,仿佛忘了似的。

  而皇帝也没有提起这事,谢玉的案子从头到尾都由梁帝一人乾纲独断,未曾让任何一位外臣插手。

  十日之后,长公主抛尽了眼泪送走了仍旧是虚弱不堪的女儿,病势渐生,便自请隐居上古寺为女儿祈福,萧景睿那一夜受的外伤心伤皆不得好转,甚至错过了送别妹妹和卓青遥,反而是谢弼不得不咬牙打起精神处理一些事务,照顾病中的母亲和养伤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