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徵清冷的面色稍有暖意,但还是没有多余的话。

  云蘅倒也不在意了:“你去吧,宫里的消息我要第一时间知道。”

  待屋子里终于静下来,云蘅才提起笔开始给梅长苏写信,信中将今日之事细细说明,又请梅长苏转告六皇子,回燕都后尽早去向皇后请安,以达成此约。

  又殷殷嘱托梅长苏按时服药,还要他将近日药方寄来给自己瞧一瞧,直至末尾,顿笔许久才道:“今日在倚梅园见红梅斗艳,却怀念隐山别院的漫山素梅,甚是思念,望安。”

  一滴浓墨顺着笔尖滴落,晕染开来。

  信件经由沧巫阁暗桩传回了廊州,梅长苏收到信时,刚刚送走了六皇子拓跋泓,疲惫的心在看到那熟悉的字迹时,有了些许安慰。

  甚是思念,望安。

  甚是思念。

  他青白的指尖划过那片晕开的墨痕,银红色的身影自梅间而来仿佛还是昨日,那个自己救过,又救过自己的小姑娘,终究是这样契合地填补了内心的缺口。

  可是这样的自己,年寿难永,身陷地狱,怎能去触碰天上皎皎明月呢?

  黎纲原想问问姑娘在北燕的境况,可瞧见出神的梅长苏,叹口气退了下去。

  这么多年,总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们这一众亲随看在眼里,可真是替二人着急,黎纲自认为这天地下没有比这二人更般配的了,想想云蘅一小姑娘,这么多年抛开一切追随在宗主身边,从依赖着他的孩子,成长为足以独挡一方的沧巫阁阁主,所谓的一切不就是那个人吗,偏偏一个不明说,一个装作不知。

  黎纲明白梅长苏的顾虑,却又觉得云蘅的这份心意实在不该被辜负,何必畏首畏尾平白耽误时日。

  “叫你!”

  黎纲被这声吓了一跳,见飞流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背后,也不知刚刚自己的嘀咕他听去了几句,可别断章取义又跟宗主胡说了。

  梅长苏叫黎纲将信件内容誊抄一遍给六皇子送去,黎纲翻看着信件,却发现似乎少了最后一页,不由又叹了口气,哎,做属下真难。

  飞流睁着大眼睛望着出神的梅长苏:“蘅姐姐?”

  梅长苏回过神来,笑着摸摸他的脑袋:“是啊,是蘅姐姐的信,问你最近乖不乖。”

  飞流立刻道:“很乖的。”

  梅长苏笑了起来:“我们飞流想蘅姐姐了吗?”

  飞流点头:“很想。”

  “是啊,”梅长苏眺望着远处浮云,“很想。”

  乱流

  月上中空,梅长苏深深吸了口气,才将写满的信纸折起来嘱托阿寒从暗桩传去北燕。

  阿寒拿着信犹豫了一下:“宗主,您该休息了。”

  梅长苏道:“还有些事情要抓紧安排一下,拓跋濬此人心思狡诈,阿蘅一直在他身边,我还是有些担心,迟则生变。”

  阿寒没话说了,他也一直担心着云蘅,毕竟这么些年他都以暗卫的身份追随在她身边,如今将她交给师妹,实在是不放心,更何况,阿寒看了一眼梅长苏,只怕宗主还不知道,师妹传来的暗语信中说云蘅竟然自封武功以便取信拓跋濬,没了武功的云蘅,阿寒摇摇头,他们都远在天边,无能为力,只能盼一切顺利。

  已是夜深人静,烛火摇曳,梅长苏铺开一卷图纸,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北燕朝局的人物关系。

  他沾了朱红色的墨,圈出了几个人名,蹙了蹙眉,最终将其中一个名字重重划去,一切就从这里开始吧。

  ······

  北燕与大渝边界的一个小关隘,唤为上阳关,人们正议论纷纷。

  这个不大的关隘,昨天夜里发生了一桩怪事,上阳关守将朱梓饮酒过多,暴毙在小妾的卧房里,此时正房夫人正在衙门哭喊伸冤,指责小妾贪图家产谋财害命。

  一个末等守将的死讯,传至京都已是数月之后,消息甚至没传达到燕帝案头,兵部便直接任命了下一任守将。

  一条性命的离去,在这歌舞升平的京都,明面上似乎并未激起任何水花。

  “姑娘,七殿下请您过府一叙。”

  云蘅从各地暗报中抬起头来:“何事?”

  阿徵道:“朱梓的死讯,以及兵部派的人是龙烨的副将,也是四皇子的心腹。”

  云蘅冷笑了一声:“看来拓跋濬不满足拓跋昊在大梁边境的势力,还想插手西边了。”

  “宗主为何要杀掉朱梓?是不是要安□□们的人?”

  “朱梓······”云蘅的眼底露出一丝笑意,整个人都柔和起来,“有一年北燕大旱,粮食极难生长,朱梓带兵不避百姓良田,遇见一对夫妇哭喊,便下狠手杀了夫妇二人,留下一个遗孤,后来被我所救。”

  阿徵有些惊讶,竟然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那个遗孤就是青黛,我查明此事后,原想直接动手,但苏哥哥说留他苟活几年,没想到便是今日了。”

  阿徵看着云蘅身上明显变化的气息,有些奇怪又有些了然,每一次谈及宗主的时候,姑娘和平时都是不一样的。

  云蘅抽出一本名簿快速翻看着:“我都是拓跋濬的谋士了,必然要帮他达成所愿。”

  “可是,这样七皇子的势力会不会太盛,六皇子要怎么办?”

  云蘅无意识捻着手指,半晌才察觉到自己的动作像极了一个人,叹口气道:“柳贵妃被赐死后,燕帝便消沉了这么长时间,这可不行,苏哥哥要做的事一日未成,燕帝就必须好好活着,权衡朝局。”

  这是一个契机,一个让燕帝意识到他的儿子们手已经伸得太长了的契机,一个唤醒这个帝王权力欲望的契机。

  “对了,前两日赈灾之事做的如何?”

  阿徵道:“都安排好了,日后挑明了,功劳都是六殿下的,您放心,这些事情有宗主安排,师兄也多次叮嘱了,您在七殿下身边一定要万分小心。”

  云蘅的心里流过暖意,尽管在这样远的地方,她也从来不是一个人,永远有人会站在她身后,替她安排好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