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君子,近小人?”云蘅嗤笑出声,“好一个篪营大将,他居然借棋阵警告我。”

  玉清清挑了挑了眉,表示听不懂,但也不在意,随手拿过一旁的琵琶,素手一拨,越王破阵曲倾泻而出。

  云蘅静静听着,忽地一笑,落下一子,小厮瞧在眼里,高声报出。

  “少昊氏有不才子,毁信恶忠,崇饰恶言,天下谓之穷奇。”云蘅微微摇头,“你刚说他是四皇子的人?你如何知晓?”

  玉清清罢了手:“我也是听说,龙烨十五岁闯敌营救父,可其父三月后便以叛国罪处斩,龙烨四处求人查明真相,但圣旨已下,无可奈何,是四皇子上奏请燕帝念他只身救父的忠勇之举一片孝心,放他一码,还替他将龙老将军葬在齐武山下,龙烨的副将之职也被一并撸去,这才在篪营做了个十夫长,四年之内能有其扬名一战,背后必然有四皇子的身影。”

  “我以为四皇子不通武艺,门下大多是文人墨客,没想到军中竟还有势力。”

  玉清清掩口笑道:“可不是嘛,四皇子有龙烨,七皇子背后是拓跋昊,你们偏偏选了毫无势力的六皇子。”

  云蘅拈起一枚白子,暖玉的棋子触手生温:“毫无势力吗?可不见得,若是毫无势力,一个皇子,不声不响离开燕都到了琅琊阁,无论是这几位皇子殿下,还是沧巫阁都没有丝毫消息,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玉清清眯眼:“你是说六皇子暗中有势力?”

  “说不上来,我让阿徵去查了,我只是疑惑,燕帝已至暮年,今年夜里都叫了数次太医,六皇子若有势力,此时不用,更待何时?若等燕帝猝然驾崩,掌了兵权的皇子又岂容他说话。”

  “你方才说龙烨是警告你,警告你什么?”

  “择明主而投,莫要与恶人同流合污。”

  玉清清摇头:“老天,你们下个棋也能打这么多哑谜?你如今的身份就一花魁,他一个将军跟你讲什么另择明主啊?”

  云蘅侧耳听小厮报来的黑棋落子,笑道:“观棋知意,他与我对弈良久,怎会不知我的意图?”

  外间众人又一次喧嚷起来,穷奇已展翅,白子岌岌可危,难道今日便能破了这玲珑局?

  云蘅捧脸瞧了半晌,叹口气:“罢了,不玩了,否则要把自己玩进去了。”语毕落下一子。

  龙烨凝视着棋盘,在他看来,白子已无退路,自己只需几步,便可叫这满盘白棋成无气之子,但云蘅这一步又令他捉摸不透,非攻非防,像是随意摆上去的。

  他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放弃,依旧按自己的阵法布棋。

  云蘅这次未加思索,在另一侧落下一子。

  假山上站着的年轻公子道:“知意姑娘难不成是认输了?这两步棋何解啊?”

  龙烨比对半天,依旧没看出意图,神色有些凝重,虽然他不认为这是云蘅认输了在这里胡乱落子,但这两步实在没什么意义。

  众人皆摇头,从穷奇成型,他们便看不懂这棋盘了。

  玉清清听见下边的议论,问道:“是啊,就连我也不懂了,你在做什么?”

  云蘅笑道:“玲珑局包涵世间万千,变化无端,我得鹤龄先生亲传,才知其六七,这些人即便观了两日棋,又怎会懂玲珑二字的精妙。”

  她伸手点了几处:“穷奇乃至邪的凶兽,而世间唯有至阳之火能燃尽一切邪祟。”

  龙烨手中棋子跌落,有些难以置信地瞪视着棋盘,铁面将军的脸上第一次有了不一样的神色,他怎么也想不到,对方诱他步步深入,穷奇腾空再无反转之势,但却倏然火焰四起,满盘皆输。

  龙烨神色复杂的起身,拱手道:“在下棋艺不精,认输,叨扰姑娘了。”

  “将军过谦了,将军阵法精妙,令知意应接不暇,若非玲珑局,知意早都要投子了。”

  泠泠声音传来,龙烨下意识抬头望去,他目力极好,却也只能瞧见月白色身影若隐若现,比大漠的月色还要皎洁几分。

  龙烨出了棋坊,穿过街巷,径直上了一座寻常酒楼。

  客房内早有一人,淡青色常服,手中握扇,见状笑道:“如何?”

  龙烨沉默地坐在了那人对面,气息有些低沉。

  那人在手里把玩着白玉扇坠:“看来龙将军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殿下!”龙烨抬头叫道。

  四皇子拓跋渊似是知道龙烨要说什么,笑着打断:“罢了,人与人之间凭的都是缘分,你败在这位知意姑娘手下,便是无缘。”

  “殿下甘愿将这位知意姑娘拱手让与七殿下?”

  拓跋渊无奈:“子昭,倾城坊已出三坊,偏将棋坊留在了如今,冲谁去的岂不是一目了然?你要去争一争我不拦你,只是胜负已分。”

  “我今日借穷奇已经提醒过知意姑娘了,若她心中明了,便不会投在七殿下门下。”

  拓跋渊摇摇头:“子昭,若她有心,穷奇出世时便该投子认负了,她偏用烈火焚尽,便是叫我绝了招揽的心思,不过——”

  龙烨抬头看着拓跋渊,等他的下文。

  拓跋渊却没说下去。

  不过于拓跋濬而言,这送上门来的人究竟是敌是友,他究竟敢不敢用,便是另一说了。

  上钩

  北燕七皇子府。

  拓跋濬手中拿着一叠纸,正细细琢磨着,半晌嗤笑出声:“穷奇?咱们这位龙将军脾气倒是一如既往的好啊?”

  自从棋坊问世,玲珑局声名鹊起,每日的棋局都有人画了大致的图呈于七皇子府上。

  一旁只有一位老者,寻常布衣却难掩眸中精光,撇了撇杯中茶沫道:“穷奇成型,不知这位知意姑娘要如何选择了。”

  拓跋濬好奇偏头看向老者:“凌先生认为龙烨的棋术依然不是知意姑娘的对手?”

  凌燚摇摇头:“玲珑局千变万化,龙将军只怕不敌。”

  “好,既然先生说了,那本王暂且等等。”拓跋濬随手将画着棋盘的纸扔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