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蘅莫名其妙:“是不是什么?哎呀,哥哥你怎么吞吞吐吐的?”

  “是不是喜欢梅宗主了?”飞衍脱口而出。

  便眼瞧着云蘅的神色从惊愕变为沮丧,最后归于平淡,轻轻点了点头。

  “你——”飞衍心中猜想被证实,一时觉得合情合理,又觉得忧心不已。

  “哥哥你放心,我拎得清的。”云蘅没想到飞衍这么担心,比素老头听说此事还要纠结,只好反过来安抚他。

  飞衍哭笑不得:“你拎得清什么啊?”

  云蘅一副不服气的样子:“我当然知道孰轻孰重,不会叫你和苏哥哥为难,不会让他分心,也不会吵着闹着要他知道,我只是想陪着他罢了。”

  飞衍蹙眉:“那楚家主呢?”

  “这跟我师兄有什么关系?”云蘅瞪眼,复又想到二人曾经的婚约,叹了口气,“以前还不知道哥哥你的时候,我就把师兄当做哥哥了,师兄他,他是个通透的人,心中有决断,我们之间不会有任何牵扯的。”

  飞衍此刻恢复了平静,倒像个合格的兄长了,语重心长地说:“其实若是我,我更愿意你能嫁给楚家主,安稳平顺一生,楚家主之能,定可护你无虞。”

  云蘅偏头瞧他:“我还以为苏哥哥才是你在这世间最钦佩之人呢?”

  飞衍无语:“我钦佩谁和你要嫁谁能一样么?”见云蘅不解,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傻姑娘,梅宗主再是惊才艳艳,绝无仅有,但他所背负的东西太沉重了,梅长苏这个名字都是为复仇而生,他这一生,但凡有一口气在,都会永不停歇地走下去,为赤焰军正名,为袍泽复仇,为还天下人一个清明盛世,皎皎,他心中要装着这么多东西,哪一样都是无法舍弃的,你呢,你又要被他放在何处?他能不能给你一个安稳的家,能不能许你一生相伴?甚至,他能不能接受你的感情?”

  “更何况还有霓凰郡主那一桩婚约,这么多年了,若他能回去,以他的性子,难道会不去承担这个责任?”

  “哥!”云蘅想打断他。

  但飞衍还是道:“皎皎,梅宗主是这世间最是绰然不凡的人物,他是黎崇老先生的得意门生,是往来无败的赤焰少帅,是琅琊榜首,是所有赤焰旧人的主心骨,他翻手为云谈笑间都能搅动天下局势,可他唯独不是你的良人。”

  “哥!”云蘅跳了起来,“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这恰恰是我不在乎的,我不在乎他心里到底把我放在哪里,也不在乎他接不接受我的感情,更不在乎他会不会娶我给我一个家,嫁人生子也好,安稳平顺也好,从我把他从雪堆里刨出来的时候,就不是我所追寻的了。”

  “这么多年了,他曾经几次想赶我走,他不想把我拖进局中,他替我广结善缘,把云家、药王谷、琅琊阁甚至峭龙帮都笼络在我身后,甚至是你,哥哥,他把江左盟也留给你了吧?他有诸多考量,非我自负,而是我坚信在这些考量中,他有那么一丝一毫的私心是独独为了我的,云蘅不是他的亲人,也许永远也不会是他的爱人,但云蘅对他是独一无二的,就足够了。”

  飞衍听着心中微微震撼,他自然记得当初梅长苏要自己日后接掌江左盟时说的话,他说除了为江左盟一众兄弟,还有自己的私心。

  叹了口气望着云蘅:“丫头,你说这么多,你当真不在乎他的心里有没有你?”

  云蘅一哽,能不在乎吗,她又不是圣人,她也会吃醋,会难过,会因为他一点点的回护而窃喜。

  但只要他和霓凰有一日的婚约,只要他仍然对霓凰郡主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云蘅又怎么敢放任这份无疾无终的感情呢?

  其实比起这一切,她更怕的,是自己的私情成为他的负累,他不能再坦然地接受自己陪在他身边,而这条路那样艰险,比起感情,云蘅能够陪在梅长苏身边,就足够了。

  飞衍看着她神色变幻最后坚定起来,就知道这个小姑娘还是一样的性子,认准了的事从来都无法回头。

  “那你就不嫁人了?你翻了年可就要十八了,小心以后嫁不出去!”飞衍无奈,只好故意威胁道。

  云蘅笑眯眯:“哥,你也老大不小了,我未来嫂子还没着落呢,连我师父都说我的事我自己折腾去,你呀,就别整天盯着我了,再说了,哥哥,我以后嫁不出去没人要了,你可不能不养我啊!”

  飞衍白了她一眼:“去去去,咱俩现在两个姓,我凭什么要养着你?”

  云蘅佯怒打他,飞衍便笑着足下生风溜了,留下云蘅望着光秃秃的树枝叹了口气,苏哥哥也该到廊州了吧?

  “唉,”云蘅觉得自己像个小老头,整日里唉声叹气的,师兄的伤情虽然没有恶化,但也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连晏大夫都束手无策,再这样下去,只怕是要熬垮了。

  云蘅招来一个人问道:“蔺少阁主去哪了?”

  那人行了个礼:“回禀姑娘,蔺少阁主在南楚开战之前就南下了。”

  云蘅坐在原地,默默思索着,之前聂铎从海上捎回来过消息,说南楚在海上有异动,似乎在训练水军,如今看来是立刻投入使用了,只是不知此番开战又是为了什么。

  楚逴房里突然有了动静,还有碗跌落的声音,云蘅连忙冲了进去,见仆役慌忙擦拭着楚逴洒了一身的药,看见云蘅急道:“姑娘,楚家主似乎不太好,已经喂不进去药了!”

  云蘅脑中轰地一声,看着眼前一片狼藉愣了半天,最后缓缓捏紧双拳,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要救师兄性命,在所不惜。

  以血入药

  云蘅伸手拉起仆役道:“以后师兄的药由我负责,你们照顾好他平日起居就好。”

  等人都走没了,云蘅才坐在楚逴床边,默默思索着,复又起身找来纸笔写写涂涂,圈圈点点了好半天,最后才将药方整齐地誊抄了一遍。

  “阿寒!”云蘅唤道。

  阿寒顺着窗子飘了进来,落地不闻声息。

  “你去药堂按照这个方子抓药回来,就在这个屋子里煎,”又嘱咐了一句,“不要让旁人看见。”

  阿寒疑惑地看着云蘅,云蘅盯着他:“谁都不可以,你知道的,包括苏哥哥,每日晏大夫那边送来的药也照常端进来,不要惊动任何人。”

  阿寒蹙眉:“姑娘要做什么?”

  云蘅收回目光看着楚逴:“若仍是慢慢熬,师兄只怕——必须下狠药才行,好了你去吧。”

  阿寒总觉得云蘅没说实话,但也无可奈何。

  “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再同你说这件事,日后你若再妄动自己的血,置自己性命于不顾,那便是我无法照看好你,廊州,你也不必呆了,明白吗?”

  云蘅想起上次梅长苏同她发火时说的话,长长叹了一口气,是,时至今日她也未曾放弃过寻找以血入药的方法,梅长苏的身体到了如今,除了骇人听闻的冰续草,她的血似乎是唯一的法子,云蘅觉得许多事情也许是命中注定,她注定被赤焰军所救,注定在药王谷以药入血治好天疾,也注定从此血中带药但却不易凝结。

  如果有一日需以命换命,云蘅想,自己从来都不会犹豫半分的。

  这与冰续草的解法不同,甚至他无需知道这一切,直至自己血尽而枯的那一天,也是他重获新生的日子,从此以后,梅长苏可以再无顾忌地去做自己的事,重新站在他的未婚妻身边,而云蘅,也完成了这一生的使命,随风而散。

  他会恨会痛,但一切都会随着时间淡去,只要他活着就好。

  云蘅甚至已经算好了时间,自己答应要陪他走这条复仇之路的,那就从复仇成功开始,他甚至可以重新做回林殊,如果能有这一天,云蘅愿意以命成全。

  如今楚逴重伤濒死,云蘅只想着试一试,楚逴的伤无论如何也不能与火寒毒相提并论,也无需血尽,可能只需要几日,若能救回楚逴,那便是有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