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梅长苏将茶盏放在一边,又哄得飞流出去玩,立刻问道。

  聂铎抱拳:“幸不辱命。”

  梅长苏神色微微动容,半晌才道:“你说吧。”

  聂铎大致说了沿途去金陵的境况,对于宫羽毫无保留地传授了自己的易容术这一点赞不绝口。

  梅长苏这才想起,宫羽也一同去金陵了,便随口问道:“宫羽那边安顿下来了吗?”

  聂铎道:“中秋夜宴,宫羽姑娘一曲惊世,从此在金陵城也算打响了名声,那位纪王爷,是个诗酒风流的人物,十三先生引见后,格外叹赏宫羽姑娘的才华,想必日后有王爷相护,宫羽姑娘便无碍了。”

  梅长苏点头,在这些人情上,果然还是十三叔更为精细些。

  聂铎就接着道:“我也不敢冒然便出现,又在暗中观察了蒙大统领许久,见他与朝堂里那些奸佞并无交集,为人持正,这才在深夜拜访。”

  梅长苏蹙眉:“蒙大哥如今也算是大梁第一高手了,你跟了他多日,他竟没发现?”

  聂铎苦笑:“自然是发现了,但他看我没有恶意,便只起了防范之心而没有直接出手,直到我去找他。”

  聂铎当年也是赤羽营先锋,疾风将军的弟弟,虽然蒙挚久不在赤焰军中,但仍然是认得的。

  当对峙中,对面的聂铎卸下了易容,旧时袍泽相见,铮铮铁骨的男儿也经不住流下热泪。

  “这到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蒙挚甩开泪问道。

  聂铎一叹,故人必然有此一问,便将梅长苏写好的信递了上去。

  蒙挚只看了开头“蒙大哥”三个字,便惊得站了起来,这字迹纵然是陌生,可这样的语气,分明、分明是!

  少年飞扬肆意纵马而过的身影恍惚又在眼前,那往来无败的少年将军,那金陵城最明亮的少年,仿佛从来不曾离去。

  读着那些字句,熟悉又陌生,可一向谨慎的蒙挚几乎迫不及待就相信了心中所书的一切,寂灭了许久的心重新跳动,浑身的血液沸腾,属于赤焰的军魂重燃,一颗赤子之心,永生不息。

  遇刺

  聂铎道:“少帅,只是您为何不肯让蒙大统领知道当年的真相?若他知道了,于我们定是极大的助力。”

  梅长苏掩去眼底恍惚,神色灼灼地看着聂铎:“蒙大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他依然相信了我,相信了赤焰的清白,这就足够了。”

  聂铎点头,动容道:“我也没有想到,蒙大统领根本没有一丝犹疑,还叫我带话给你,无论在金陵需要做什么,都可以找他,但叫你一定不要回去。”

  梅长苏偏首望向窗外,窗户半掩着,乾坤朗朗,人心昭昭。

  “少帅?”聂铎颇有些担忧,怕这些前尘往事又要牵动梅长苏的心神。

  梅长苏收回神思,冲他笑了笑:“日后传信,还是走沧巫阁的暗桩,不可将赤焰旧部牵扯进来,这件事我会嘱咐阿蘅,待入冬后,你还是回东海,我也放心些。”

  聂铎闻言道:“也不知离我赤焰军正名于天下,能堂堂正正活在世上的日子还有多久。”

  梅长苏轻叹,这些故人随他隐姓埋名、残喘于世,心中的委屈愤懑他自然知道,可越是这样,他越要稳住,不可冒进,否则一个不小心便要致这些人于万劫不复。

  “不会太久了,聂铎,聂真叔叔和聂锋大哥,还有七万袍泽,都在等我们,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必须每一步都走好了,才不会让他们失望。”

  聂铎听闻自己父亲和大哥的名字,铮铮铁骨的男儿也红了眼眶:“我知道,少帅,军令如山,我一定听您的!”

  梅长苏轻轻笑了:“罢了,说这些做什么,只是蒙大哥那边,一定要守住了,真相过于残忍,我不在金陵,就这样冒然告诉蒙大哥,我实在不放心。”

  聂铎也跟着改了话题:“蒙大统领如今岳峙渊淳,因他沉稳才得陛下提拔,难道少帅怕蒙大统领冲动不成?”

  梅长苏笑道:“有的人总不会变的,在我心里他还是那个带着我去徒手搏猛虎,被父帅罚军棍的蒙大哥。”

  半年后。

  “江北的气候确然要萧杀多了。”暗青色的马车里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

  另一个声音清泠如泉水淙淙,又如黄莺般婉转:“可不是呢,等到了秦岭,又要更冷一些了,幸而咱们这次带了厚衣服。”

  便见马车上厚厚的帘幕被掀起一个角,一张明媚姣好的脸探了出来,车中人似乎说了一句什么,女孩才笑着缩回脑袋:“飞流还没回来呢。”

  “他在廊州圈了许久,如今出来自然是乐不思蜀了。”

  闻言,女孩的脸上闪过一丝担忧,伸手去给梅长苏号脉:“苏哥哥,咱们这样出来真的行吗?如果出了事,我一定会被长老们追着打的。”

  梅长苏轻笑:“你这几年医术长进不少,今年蔺晨不在,你做的也很好啊,总是开春了,小心些便无妨,我也没有那样虚弱。”

  这女孩便是云蘅,老人们说女大十八变是果然不错的,当年那个机灵古怪的小丫头,出落得亭亭玉立,一双眸子生得极其明亮,恍若秋水般明澈,从及笄后至今不过半年,却又像是变了一番模样,明媚得叫人恍惚。

  云蘅偏首一笑,颇有些得意:“我也觉得我做的很好。”

  梅长苏笑着摇头:“你还是把外面那些人解决了再说。”

  以云蘅的武功,自然也感受到了四面八方袭来的杀气,不满地嘟嘴:“这一路都是第几波了?咱们明明很低调的。”

  梅长苏笑意清浅:“该知道的人一个也不会少。”

  云蘅蹙眉:“我竟不知,江左盟在江湖上结了这么多仇家。”

  “仇家?也不算吧,若我这个宗主身死,能使江左盟一蹶不振,只怕人人都想来分一杯羹。”

  云蘅眼中闪过凛冽杀意:“那他们可打错了算盘。”又侧耳听了听,“飞流回来了。”

  马车稳稳停下,车夫自然是江左盟心腹,见惯了大场面,对这些刺杀已经熟视无睹,云蘅掀开帘幕闪出了马车,一阵银光,一片杀手便应声而倒,眉心间没入了一根银针,淬了剧毒的银针使可怖的黑色瞬间便吞噬了整张脸。

  车夫乐道:“姑娘的银针便足以夺命,怎得还用了毒,在这些人身上,岂不是浪费?”

  云蘅也颇有些心疼自己的银针:“哎,我只是不乐意留隐患罢了。”

  飞流宛如一柄利剑,来去如风,招招狠厉致命,能越过他闯至云蘅面前的本就不多,随后也毙命在云蘅的软剑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