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林眸底一沉,倒不是为了后边的话,若是一而再再而三被这些故意挑衅之语激怒,他就白做了这么多年天机堂堂主了,只是,公子的事,盟中也只有极少人知道,怎么连这马匪也知道了?难道真的有内奸?

  马匪们皆跟着起哄,一时间什么话都骂了出来,江左盟的人皆是气红了眼,但没有梅长苏的命令,谁也没有先动一下。

  梅长苏一直微笑着,看着这些手下,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汉子一看这书生居然根本不理会他,还明显一副神飞天外的样子,右手翻动,一柄小巧的飞刀直袭梅长苏的门面,谁能想到这五大三粗的人竟然用如此精巧的武器。

  飞刀一转眼都到了眼前,庆林和黎纲即便飞身来救也是来不及了,黎纲目眦尽裂:“公子!”

  梅长苏不闪不避,仍然带着笑意,千钧一发之际,“嗖”的一声,不知从哪里来的一直黑羽箭拦截了那柄飞刀,“当啷”,二者都掉落在梅长苏左前方。

  马匪皆警戒起来,皆备地看着四周,黎纲和庆林松了口气,却也暗中挪动了位置,二人互成掎角之势,将梅长苏护在身后。

  梅长苏轻笑起来,似是闲谈一般问道:“不知这位壮士如何称呼?”

  那汉子怀疑地看了看梅长苏,心道是书生的花花肠子最多,自己偷袭了他,他还如此温和,其中必有诈,但当着小弟的面,怎能怯了一个书生,虽拍了胸膛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朱砂是也。”

  “哦,”梅长苏竟然行了一揖,温声道,“想我同朱大侠素未谋面,竟不知何故于此拦我?”

  朱砂一噎,他哪里知道,都是听了老大的命令,说江左盟来了个新任宗主,得去给个下马威,好叫他知道自己的厉害。

  想起了自己的目的,遂硬着脖子道:“无可奉告。”

  梅长苏不以为意,又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想来贵帮唐帮主说,这江左盟的新宗主来了,我们总要给个下马威才是,可是如此?”

  “你怎么知道!”朱砂一惊,旁人连忙咳嗽了一声,他又反应过来,硬声道:“我们就是些绿林好汉,哪有什么唐帮主李帮主的,你胡说什么?”

  梅长苏当做没听见,继续笑眯眯道:“那么朱大侠,唐帮主在派你们来之前,可告诉你们了,我要成为宗主之事,尚是盟中机密,而非我盟中人,却知道了此事的——”

  “你能怎么样!”朱砂见他不说话,瞪着眼睛道。

  梅长苏低低一笑:“唔,大概只有灭口了。”

  话音刚落,黑羽箭自四面八方袭来,朱砂连忙招呼弟兄抵挡,空隙间还要瞪着梅长苏大喊:“你玩阴的!”

  梅长苏负手而立,神色再无笑意,那一瞬,黎纲竟然恍惚间又看到了那睥睨天下的赤焰少帅,不由热泪盈眶,大吼一声,带着护卫们冲了上去。

  庆林在江左盟憋屈这些日子,早也想出口恶气,可是梅长苏身边不能没人,便提着剑守在他身边,二人远远看着远处厮杀在一起的众人,庆林不由得看了梅长苏一眼,感叹公子的神机妙算,早设埋伏于此。

  “公子到底是如何知道,双刹帮要派人劫车的?”庆林忍不住问道。

  梅长苏微微一笑:“可还记得掌刑堂两个月前重责了二十棍的那位?”

  庆林想了一下:“公子是说蒋延?他被重责是因为嗜赌成性啊。”

  “那么,这些日子,可有人注意过他情绪如何?”

  “啊?”

  首捷

  庆林一愣,这谁还关注他的情绪如何啊?皱着眉道:“难道说,他被罚后心生怨愤,背叛了江左盟?”说着眼中闪过杀气,背主之人,决不可留。

  梅长苏笑道:“背叛倒还不至于,只是心情好了,被人套几句话出去,还是有的。”

  心情好?庆林更是难以理解了,这被罚了棍子,当时掌刑之人秉着杀一儆百的想法,下手也着实不轻,怎么还心情好了?

  梅长苏道:“前些日子我听几个盟里的孩子聊天,说起这事,又有人说,蒋延这些日子不知悔改,仍然日日进出赌场,每日大把大把输钱,却还一副喜上眉梢好事临门的样子。”

  庆林还想再问,却被梅长苏制止了:“这事回去再说,你去看看,那个朱砂,我要留着的。”

  庆林不知道为何梅长苏对这个粗莽汉子如此感兴趣,但经此一事早已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故而立刻领命而去,他一离开,便立刻有身着黑衣的人护在了梅长苏周围,严密监视着周围的一切。

  梅长苏不再看远处,而是低着头细细回想着,他那日听说了蒋延的事,便隐隐觉得不对,特意着人留意了一下,果然,这人花钱大手大脚,别说赌场上混不在意,就是进了花楼也要最好的姑娘作陪,可谓是挥金如土了,但如今的江左盟,哪怕是宗主只怕都没这么多钱的。

  再顺着这条线摸下去,便见他常常进出一处隐蔽的地下钱庄,他一进去就有人送上银票,钱庄掌柜在他走了之后啐道:“呸,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之后自然由无所不知的琅琊阁出手,顺藤摸瓜发现了这钱庄的背后正是横行江左的双刹帮。

  双刹帮又不是济世堂,怎么会对一个江左盟中人出手如此阔绰,那必然说明这个人有利用价值。梅长苏只为了试探,便命人不经意将自己其实是下任宗主的事透露给了蒋延,果不其然,他立刻欣喜若狂地去了地下钱庄,梅长苏也借此设了这个局。

  想到这,梅长苏才重新关注局势,江左盟这些年不过因为蛰伏而失了权威,可论起真功夫,自然是江湖里一等一的好手,马匪再猖獗,也难敌江左盟的兄弟,只不过那个朱砂倒似是练纯阳硬功出身,一时间竟能同时与四个好手相争而不落下风。

  庆林高喝一声:“□□手准备!”

  朱砂挣脱开那四个人,直扑梅长苏,想要擒贼先擒王,可梅长苏身边的四人,是司武堂出来的一等一的暗卫高手,哪里能让朱砂近身,四个人身形如鬼魅,配合默契,三招之内便押解着朱砂跪在了一边。

  朱砂拼命挣扎,兴许寻常高手并不能完全压制他的硬功,但这些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暗卫,将技巧刻画到一定程度,一招一式皆为杀人而习的时候,就不是朱砂能抗衡的了。

  “你们跟大爷玩阴的!我!我跟你们拼了!”

  梅长苏悠闲踱步到朱砂面前,笑意盈盈:“朱大侠是硬功出身,刀剑无惧,可你那些手下就不一定了。”

  朱砂一怔,早先的□□手早已弯弓搭箭,凛冽而冰寒的杀气自四面八方袭来,马匪们大多失了战斗力,可有梅长苏之前的吩咐,江左盟的人并未伤他们性命。

  梅长苏悠悠道:“朱大侠也是一方豪侠,事情到了如此地步,还要与我江左盟硬搏吗?”

  朱砂神色未僵,咬着牙愤恨道:“今日算是爷栽倒你这个书生手里了,要杀要剐随你便,只是我这些弟兄——你、不,还请宗主高抬贵手放他们一码。”

  “不!大哥!要死一起死!弟兄们都不是贪生怕死之人!”马匪们高声喊道。

  梅长苏摆了摆手,□□手们缓缓放低了箭尖,但依然浑身紧绷,随时应对。

  “你看,我可没说要你们的性命啊。”梅长苏温和笑了笑,“只不过,是不忍见诸位英杰豪侠被人利用欺瞒,特来劝说一番。”

  朱砂并不是蠢人,知道今日无论怎样都算栽倒这人手里了,就算为了这些跟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们,也不能再以硬碰硬了:“你是什么意思?”

  梅长苏点了点头,示意暗卫们松开他,其中一人犹豫了一刻,梅长苏却道:“朱大侠乃正人君子,江湖豪侠,如今又怎会做偷袭之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