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长苏,你到底去不去啊?”

  梅长苏隐于袖中的双手越握越紧,眼底的破碎缓缓被抹去,沉沉点了点头。

  “这就对啦,”蔺晨跳起来,“徐偲,快去准备,今日就出发!”

  冰续草

  “喂,我说,这在路上都几日了,你好歹出来透透气。”蔺晨啃着黎纲烤的野兔,看着落下的帷幕嚷道,“放心吧,现在没人能认出你来,搞得别人还以为我蔺晨拐卖了什么良家妇女呢。”

  深青色的帷幕没有半点起伏,黎纲无奈压低了声音:“蔺公子,您明知少——公子他心中——”

  “哎,好了好了,怕了你们了,没劲没劲。”蔺晨嘟囔着,一边想着赶快去缥缈山把那个小丫头接回来。

  梅长苏望着盘中切好的野兔肉并无食欲,勉强下咽几口便摆在一边,合上双眼便是亡魂,睁开双眼是这尘世,他早已再无可恋,不过是血海深仇还牵绊着他,兀自强撑着、厌倦着。

  他几乎要分裂,已然厌世至此,仍要强灌下汤药苟延残喘,生命的意义只余复仇,也是,一颗死寂的心,你还能指望他做什么。

  蔺晨在无人处流露出一丝担忧,亦不知此行,究竟是否有效,他不同蔺老阁主,只救了林殊的命,蔺晨想救的,还有梅长苏的心。

  “婆婆婆婆!”

  顶针婆婆从药材中抬起头,看着远处跑来的小人,叹了口气,隐约知道她要问什么了,这孩子这几日总是有意无意地问自己火寒毒之事。

  “冰续草是什么?”云蘅停在顶针婆婆面前,指着医书上冰续草的图问道。她正翻着典籍,偶然看到“可解火寒毒”五个字,心几乎要跳出来,可这一页,除了注明了冰续草以外,并未做任何解释,何处采药,如何入药,如何解毒,统统没有。

  顶针婆婆接过医书,神思有些飘忽,这一页原只有冰续草的图,那五个字是一个人补上去的,时隔多年,字迹泛黄,果然是物是人非了。

  “婆婆?”云蘅急道。

  “丫头,你同我说实话,谁中了火寒毒?”顶针婆婆问道。

  云蘅一怔,垂下头去:“一个朋友。”

  顶针婆婆叹了口气:“琅琊阁的书库中记载,冰续草,确有治愈火寒毒的先例。”

  云蘅眼睛一亮:“当真?”又疑惑道,“可是,老阁主和蔺晨怎么没提起过?”

  顶针婆婆有些讶异,不知这中了毒的人是什么来路,竟能惊动避世多年的琅琊阁阁主?又想起火寒毒的来历,梅岭——难道说——

  “这冰续草生长于毒泽绝域,是可遇不可求的奇药,”顶针婆婆看云蘅要开口,摆了摆手,“便是找到了,这疗法也实在骇人听闻,你那位朋友,怕是不肯的。”

  云蘅却似乎更有信心:“他连挫骨削皮的拔毒都能咬牙忍得,我信他,婆婆,究竟是什么样的疗法?”

  顶针婆婆微微动容,伸手拉了云蘅坐在身边:“傻丫头,这种疗法,需要十位功力精熟气血充沛之人与病者换血,洗伐之后,病人可获重生,但这十人会饱受痛苦地血枯而亡,也就是说,这种疗法,是用十命换一命。”

  云蘅呆住了,就在顶针婆婆以为她要放弃的时候,却听她问道:“我的血自幼入药,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这回轮到顶针婆婆呆住了,对方究竟是怎样的人物,这丫头竟然想也不想便连性命也能豁出去?

  她忽然想起多年前二人誊抄医书之时,鹤龄曾言:“这疗法有悖人伦天理,原不该存于世,但身为医者,切不可主观臆断,故而今日,但将疗法简明注出,若真有人因此得救,便是天命。”

  “你肯献血,可你那朋友,便会用吗?”

  云蘅咬紧了下唇:“若真能找到十个人,反正他也没什么功力在身,打晕了就好。”

  “又胡言了,这种疗法,与其说是十个人自愿献出性命,不如说是那个人主动吸走这十人的气血,双方都必须保持绝对的清醒,你那朋友,真的肯么?”

  他肯吗?云蘅问自己。

  找十个肯为他送命的人一点也不难。

  但是,梅长苏会答应吗?林殊,会答应吗?

  云蘅一下子疲软了,她记得少年比阳光还灿烂的笑,比寒星还璀璨的眸子,他,如何会答应?

  在中毒发作之时,哪怕痛苦到昏厥,也不肯用自己的血压制毒性。

  云蘅扑进顶针婆婆怀中,呜呜咽咽哭起来:“婆婆,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么?他才十八岁啊!我不想他死。”

  顶针婆婆蹙起眉,伸手在她背上安抚地拍着:“既然蔺老阁主为他医治过,便一定是尽了全力,云丫头,你还小,这个世上啊,有太多比寿命更重要的事情,你的朋友会明白,总有一天,你也会明白,生死是天命,有得必有失。”

  梅长苏,你看,我果然就是个没用的小姑娘。

  暗流

  蔺晨挑眉看着径直飞进马车的鸽子:“我们琅琊阁的信鸽什么时候听命于你了?”

  梅长苏不言,默默打开了竹筒。

  蔺晨凑过去:“旧部皆伏暗处,未被察觉,少主放心。”

  梅长苏细细看过,垂下眼睫,半晌,将纸条伸进炭盆,看着它缓缓燃为灰烬。

  “我得到消息,近日,大梁与北燕、夜秦的边境贸易突然热闹了起来,便是刚刚吃了败仗的大渝甚至南楚内部,也有不少主和派蠢蠢欲动。”蔺晨悠哉道。

  梅长苏盯着炭盆,神色不动:“大战之后,互通有无,休养生息,本就是常事。”

  “大梁是战胜国,却在此番交易中,频频让出巨利,你说,这是何用意啊?”

  “常年征战,国库虚空,薄利多销,以此吸引邻国互市。”

  “哦?依我看,朝中元气大伤,如今剩下的尽是些阿臾无能之辈,怕他们没这个脑子吧?”

  梅长苏叹了口气,抬起眼:“蔺晨,你到底要说什么?”

  蔺晨摇了摇扇子,看梅长苏似乎瑟缩了一下,又收了起来,一下一下敲打着掌心:“长苏啊,你人在山中,却知天下事啊?”

  “我需要时间。”梅长苏简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