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衡把马鞭放在桌子上，然后拿起酒壶，倒了一杯梨花酿，随口道：“三月梨花，六月睡莲。因此，在南庭州呢，有一句口口相传的俗语：三月要饮梨花酿，六月要品莲花茶。”
说罢，庄衡把一杯梨花酿递给云景。
云景道谢，却不喝，只是放在一边。
庄衡微微蹙眉，似是有些不悦。
老刘摇着手里的葵扇，这葵扇轻而大，轻轻一摇就能掀起好大一阵凉风，老刘乐呵呵道：“庄大公子所言极是，这三月的梨花酿，就属云梨酒坊的是最上等；而六月的莲花茶，最好还是要采自南亭河的莲花啊。”
庄衡脸上的不悦退去，得意浮上眉梢，“那是自然的，这南亭河的河水，源自于皇城的雪山之水，故而，南亭河的莲花，自然也是南庭州最好的莲花。”
云景垂下眼眸，唇角含着笑，可眼里却未见多少笑意，他说道：“既是如此，那到六月的时候，我还真想尝尝南亭河的莲花茶。”
老刘呃了一声：“这……”
他刚要说：庄家之所有被称为南亭庄氏，正是因为，庄家把府邸设在了南亭河畔上。因此，南亭河上的莲花啊，除了送进皇宫的，剩下的，大多数进了南亭庄氏的府里。
而剩下的一小部分，则是送到了一些颇有名气的茶庄里。
故而，用南亭河上的莲花制成的莲花茶，大多数人，都只是有眼福，却不能一饱口福。
庄衡端起面前的梨花酿，挑了挑眉，笑容带着些邪气：“自然是可以，待到六月初夏，莲花会被制成莲花茶叶，到时候，我定会邀云东家到南亭庄家品一品莲花茶。”
说罢，庄衡就喝了杯子里的梨花酿，然后挑眉笑道：“请吧——”
老刘闻言后目瞪口呆，随后，他看向云景。
云景正襟危坐，面不改色：“说来惭愧，这梨花酿虽然不易醉人，可我不胜酒力。故而这酒，我就不喝了。”
庄衡皮笑肉不笑：“怎么？云东家是看不起本公子，所以才推辞的？”
云景不卑不亢，不紧不慢：“并非如此。”
庄衡用力地放下手里的酒杯，双手横抱在身前，神情倨傲恣意：“呵，只是一杯梨花酿而已，这都喝不了？云东家初来乍到还这么傲气？”
老刘笑着打哈哈道：“一杯梨花酿而已，庄公子莫要生气，莫要生气。我们东家呢，确实不会喝酒，这样吧，我代东家喝了，还请庄公子高抬贵手，莫要计较。”
说着，老刘就要拿起梨花酿，可他刚碰到酒杯，庄衡的马鞭就挡在他的手上，阻拦了他的动作。
老刘一怔：“……庄公子，你这是？”
庄衡不理老刘，他看向云景，眼眸一眯，语气带着一丝威胁：“今天这杯酒，是本公子请云东家的，若是阁下不喝的话，岂不是，太不给本公子面子了。”
云景微微抬眸，正要开口，眼角的余光却扫到一旁的楼梯口，他一怔，随即站起来，朝着楼梯那走了几步，道：“你怎么来了？”
谁？
老刘跟庄衡齐刷刷地朝着楼梯口的方向看去。
来人一袭玄衣，剑眉星目，眼眸狭长，气质冷冽如寒冬冰霜——这是一个骨子里都透着冷漠的男人。
等风立即恭敬道：“大少爷。”
谢归寒垂眸看向云景，见他额前的发丝有些乱，伸手拨了拨，道：“在这里做什么？”
云景没立即回答，他带着谢归寒走到酒桌上。
庄衡惊讶道：“谢大少爷？你也来了，挺巧啊。”
显然，他也是知道谢归寒是谁的。
谢归寒微微颔首，他垂眸看着桌上的酒壶，淡淡道：“你们在喝酒？”
说罢，他蹙眉看了一眼等风。
等风怕被责罚，连忙道：“景少爷没喝，大少爷放心吧。不过，……”他话没说完，就看了一眼庄衡，眼里满是指责。
谢归寒心下了然，他拿起原先属于云景的那杯梨花酿，不紧不慢道：“梨花酿虽然不易醉，但他不胜酒力，所以这杯酒，还是我来代喝吧。”
庄衡心里不悦：“谢大公子想喝就喝，但你手里这杯酒是云东家的，你代他喝，这算怎么回事？”
“他是我夫君，他代我喝这杯酒，理所当然。”云景道。
什么？
庄衡惊愕，双眼满是不信：“怎么可能？谢归寒，他，他居然是你夫君？”
云景反问道：“看起来不像吗？”
确实不像。
一个眉眼如画，温润如玉，令人一眼惊艳；一个冷漠凉薄，心肠就像是石头一样硬，而且难以接近。
这，这谁会觉得他们相配？
庄衡心里这么想，也干脆说了出来。
他这番话一说出口，现场立即就安静了。
谢归寒拿着酒杯，语气淡淡的，也不知道是不计较他这一番话，还是压根不在意他这个人：“梨花酿虽好，可却不能多喝。”
说罢，他把酒往后一泼，杯里的梨花酿尽数泼在地上。
庄衡气笑了：“谢归寒你这是何意？”“无意，只是刚刚得知，庄氏布庄曾做过的一些事，心里不喜罢了。”
闻言，庄衡立即就明白了，他冷笑一声，道：“怎么，你有意见？”
谢归寒把酒杯放下，不紧不慢道：“南亭庄氏是皇商，根基深厚，相比之下，谢氏一族实在过于普通了些。”
说罢，谢归寒站起来，狭长的眼眸一眯，冷光掠过，“我怎么敢有意见呢，对吧。”
对？
对什么对。
真当他看不出来，这个姓谢的就是有意见！
庄衡气坏了，他把桌子上的马鞭拿起来，红色的衣摆随着他的动作而飘起，“呵，我看未必。告辞！”
没人理他，也没人挽留他。
眼见庄衡走了之后，刚刚还装死不说话的老刘幽幽道：“看来，两位是真的不知道南亭庄氏在南庭州到底有多厉害，而这位庄公子，在南亭庄氏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么多年来，在南庭州的地界里，只有吹捧他的，却从没有敢惹他不快的。”
老刘顿了顿，还是继续道：“东家，您的这位……夫君，未免也太鲁莽了吧？”
云景倒是不着急，他笑着摆摆手道，“无事，他心里有数的。好了，时间也不早了，等风，你去安排一个轿子，送老刘先回去。”
等风道：“是，刘管事，走吧。”
老刘愁的头发都要掉了，可他见云景跟谢归寒，甚至连等风一个小厮都是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像是丝毫不在意是不是得罪了南亭庄氏，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
见老刘愁容满面的拎着他的葵扇，一步三回头的下了楼梯之后，云景才道：“你好端端的，怎么还得罪姓庄的？之前不是你自己说的吗，初来乍到，先收敛锋芒。”
谢归寒竟也不生气，只是听云景说完之后，才淡淡道：“没事。”
云景不解追问：“为什么？”
谢归寒：“我说没事便是没事，放心吧。”
云景伸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眼里满是茫然、担忧，“你怎么了？”
片刻后，谢归寒才冷冷道：“南亭庄氏算什么，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
云景忽然想起来，谢归寒好像已经知道庄氏的布庄挖走了他们秋凉阁的几十个裁缝跟绣娘的事了，他心中了然，知道谢归寒刚刚为何会如此生气了。
“先回去再说吧，也不早了，要是再晚些，初安该哭了。”
谢归寒嗯了一声。
醉仙楼——
庄衡骑着马，一路飞奔到醉仙楼的店门前，“给我备酒。”
掌柜的一看是他，连忙道：“是是是。”
庄衡一袭红衣似火，手里拿着马鞭，剑眉紧皱，眼里尽是怒意，他上楼的脚步声咚咚咚的，一声一声的，又沉又重。
任谁一看都知道他这是生气了。
二楼的窗边有个身穿蓝衣的男子，脸色也难看的很，他看到庄衡之后，立即招手道：“庄兄，我在这里。”
庄衡这才注意到他，“陆秉？你怎么也在这里？”
陆秉撇了撇嘴，嗤笑一声，心情很是烦闷，他道：“家里吵的很，不想待，嫌烦。”
庄衡可不是那种喜欢唠家常的人，他冷淡的哦了一声，等店伙计拿着酒壶走过来之后，直接拿过酒壶，仰头就咕咚咕咚的喝了大半口，然后才咬牙切齿道：“这里是南庭州，是我南亭庄氏的地界，他一个外来的商人，就算有本事能在墨花城只手遮天，可是到了南庭州，他也得听我的！”
陆秉并不在意，像是早就习惯庄衡每天的火气都这么大了，他挑了挑眉，道：“哦？这是哪个不长眼的得罪了你？”
庄衡斜睨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表弟。”
“……”陆秉刹那间就清醒了，他睁大眼睛，“谢归寒？他怎么得罪你了？”
庄衡不想说，觉得丢人：“关你什么事。”
陆秉一噎，却因为早就已经习惯庄衡这个说话态度，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只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闻言，庄衡拿着酒壶，沉思片刻，然后又仰头喝了两口酒，这才道：“我记得，他名下的那个望景楼，不是过两天正式开张吗？”
陆秉想了想，确实有此事，那个什么望景楼，在半个多月之前就开始装修准备了，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听说过两天就开张了。
他今天还问过父亲，要不要在望景楼开张当天送一个贺礼。
他父亲没回答，不过，按照陆秉对他父亲的了解，等到开张的当天，他父亲肯定还会让人送一份贺礼过去。
——再怎么说，陆家主都是谢归寒的大舅舅。
想到这里，陆秉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你该不会是想在开张当天折腾什么麻烦事吧？这可不够君子的。”
庄衡冷嗤一声，也没否认也没承认，他把酒壶放下，重新拿起马鞭，又风风火火的下楼了。
陆秉无语：“……”
真是个疯子。
作者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