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臻站在邻居家的院门前等着, 商旻深进去还铲雪装备。
不一会儿,只听到咚咚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从门里跳下台阶, 跑进院子, 三步并两步地来到他面前。
“等久了吧,快回去吧!”商旻深的声音轻快, “爷爷送了我们两个烤红薯, 说红薯是老家亲戚给的, 又糯又香……”
牵着商旻深的肘弯,一起往回走,红薯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钟臻问:“我们要送什么回礼给人家呢?”
“我把爷爷给我的报酬塞到沙发抱枕的下面了。”
走进院子前,商旻深特意又看了一眼坐在对街的两只小雪人,绵羊的眼睛又黑又亮, 炯炯有神。
钟臻攥着他的胳膊,笑呵呵道:“既然你也帮我铲雪了, 那我也要付你报酬的。”
“不用, ”商旻深强烈拒绝,“我已经在这里又吃又住了。”
进了家,他们俩换掉冬靴,脱下大衣,搭在玄关的衣架上。
“那今天中午给你烧肉吃吧, ”钟臻温言,“你先吃两口早饭垫一垫肚子, 中午我们吃寿喜锅。”
商旻深没吃过寿喜锅, 挺心动的, 小声问:“做起来会不会很复杂啊?”
钟臻没说话, 他摸摸鼻子, 窃窃开心,“那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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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喜锅咕噜咕噜冒着热气,商旻深坐在桌边等着,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钟臻掐算着时间,“开动!”
小白狼不动,等主人动过筷子了才夹了一片娃娃菜放到自己的碗里。
“你要吃肉。”钟臻简短警告。
商旻深悻悻地笑,夹了一片肉放进嘴里,呼哧扑出热气,“好吃好吃。”
在外面冻了这么久,终于吃到了热乎乎的事物,他感觉有一种暖意萦绕在他周身,不知不觉就变得放肆,吃了好多好多。
吃到最后,小煮锅都见了底,他的肚子也难得的鼓出一个小丘。
商旻深主动请缨去洗碗,钟臻摆摆手,“你都干了一上午的活儿了,这些事就算了,家里有洗碗机。”
“那我把它们放到洗碗机里去!”商旻深去抓钟臻手里的盘子。
钟臻笑着闪了一下,商旻深就扑抱住他半截腰。
不过那会儿他们俩都在笑着,嘴里说着寒暄的话,让商旻深满脸通红的退避显得没有那么突兀。
“那还是你来吧,”商旻深抠抠脖子,“我吃的有点撑。”
钟臻脸上的笑容就没停下过,点着头说,“早这样不就好了吗,想吃甜品吗?”
“还有甜品啊?”
“先去沙发上等着吧。”钟臻安顿他。
钟臻家的沙发也很软和,布料柔软,舒服得商旻深差点睡着。
“甜品来啦!”钟臻端着两只小碟子走来,“先说好,我什么都看不到,所以造型会有点糟糕……”
被突然的说话声惊醒,商旻深瞪大眼睛等待着;钟臻在沙发的另一端坐稳,递了其中一碟给他。
“哇,看起来很好吃!”商旻深不假思索地感叹。
盘子里是邻居爷爷送的烤红薯,竖向切开,“肚子”里塞了两团香草冰激凌球。
红薯被烤箱复热过,香味更加醇厚,里面混入更加甜蜜轻盈的香草香气,只是看着闻着就知道会有多好吃。
“怎么看什么都说好吃,”钟臻笑着,工种号梦白推文台“你这么好养呐!”
商旻深自然而然地附和,“那是。”
说完话,两个人都愣住了。钟臻如常笑着,舀了一勺冰淇淋放进嘴里——
甜到心都要化了。
窗外的雪下大了,算一算,这场雪下了快三天了还没个完。
商旻深默默吃着甜点,耳边安安静静的,让他觉得好舒坦。
像是一个人在漆黑的夜里跑了很久很久,终于看到天际线亮起的光芒。
反正钟臻看不见,他便以一种很随意的姿势歪躺在沙发上,吃着甜点看着漫天飞扬的雪花。
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连手里的盘子什么时候被收走,身上又是何时被盖上一块毛毯都不知道。
他只觉得梦都是甜的,好像栽进一片甜丝丝的云里,只要躺着就好,什么都不用想。
什么都不用想。
此刻,他应该出现在补习班里。补习班是小班制的,配了两个外教,主要培训他们接受名校内测的面试和笔试。
他的托福分数还没刷到继母定下的目标,听力总是差一点;
作品集也还没交上去——他爸听说这些年建筑工程业很吃香,于是规定两个儿子都要考入建筑系,而且必须得是世界名校,这样才能彰显他们白狼族的优质基因。
商旻深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建筑系,可这由不得他反对。
不喜欢!
不喜欢金光闪闪的补习班,不喜欢外教高贵的眼神,也不喜欢什么事都被人规定好了,只能按照预定的轨迹走。
托着他的云朵突然消散,他猛地从云端跌下来,重重砸在一堆书本里,耳边是继母和父亲的教诲,还有来自弟弟和同学的嘲笑声。
“半只耳朵都没了,难怪听力差!”,“穿得也那么老土,看起来臭烘烘的。”
虽然都是旧衣服,那他也洗过好多遍了,不可能臭呀!
商旻深抓起自己身上的衣服,凑到鼻子边上用力地闻,“不臭呀!明明想想的,有香草冰淇淋的味道呢,不信你们闻闻……”
香草冰淇淋……
钟臻忽然来到他面前,穿着一身笔挺的白色燕尾服,长长的卷发经过精致打理,像某个来自异国的王子。
视线相交,商旻深惊觉,“你,你能看到我了?你的视力恢复啦?”
“你为什么骗我?”钟臻却眯起眼睛,狠狠瞪着他,“你明明不是詹一诺!你把我的未婚妻藏到哪里去了,你这个虚荣卑鄙的绑架犯!”
“我没有,我没有绑架他,是詹一诺他……”
“他怎么了?”钟臻的眼里是不加掩饰的鄙夷,“他可是犬族家里的独生子,从小在欧洲长大,跟我也算门当户对!”
是,是这样没错。
你们很般配呀,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你说话呀!”钟臻声音发狠,“心虚了吧,哑口无言了吧,骗子,总是用一点小恩小惠让我心软。”
那条打折款的红色围巾被丢到商旻深的脸上,他手里的柔软羊绒围巾被扯走了,钟臻一脸嫌弃地将他丢在一边,“恶心!”
商旻深反应了一阵,再抬头时钟臻已经离开了。
他慌了,没头没脑地到处找钟臻,希望能再为自己辩解两句。
可不可以不要讨厌我,非常抱歉我骗了你,以后绝对不会了,能不能别觉得我恶心?
能不能别觉得和我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很恶心?
这已经是我拥有记忆以来,度过得最开心的两天了。
毫无头绪地跑着,他突然来到了一块格外明亮的地方。
而钟臻就坐在所有光亮的中心,身前摆着一架钢琴。
商旻深揉揉眼睛,这才发现自己正站在舞台的边缘,底下黑压压的,全部都是窸窣交谈着的观众。
交谈声越来越大,忽然从底下传出一声呼喊:“弹啊!”
“快弹啊!”
“你倒是弹啊!”
“我们要退票!”
“退票!退票!退票!”
抗议声此起彼伏,商旻深都为钟臻捏了一把汗。
咚——两只修长的手重重砸在琴键上,发出巨大一声响。
商旻深恍然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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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是梦。
他坐起来,毛毯有一大半都盖在地上,钟臻不在他身边。
过了一阵,他才钝钝反应过来,梦境结尾时的那声钢琴可能来自于现实……
商旻深在一楼的一个虚掩着门的房间里找到了钟臻,他敲敲门板,小声问:“我能进来吗?”
钟臻正趴在钢琴上,闻言抬起头,用手背蹭了蹭眼睛和脸颊,“进来吧。”
“在练习吗,怎么不叫上我,我说了会陪你的嘛。”
说着话,他开始观察着这个房间。
这里应该是钟臻的琴房,和他的老师的习惯相近,这里有整整一面墙的书架用来收集乐谱。
钢琴放在另一端,门边摆着两把吉他和架子鼓。
最引人瞩目的还是那扇大大的落地窗,将整个后院以及木栅栏外的一片小森林的风景囊括其中,一览无余。
现在看出去,天和地都是一片白茫茫。
还没没来得及感叹,钟臻的声音就将他的注意力牵回房里,落到那只瞎绵羊身上。
“我的情况好像更严重了……只要我一想到自己在为公开演奏彩排,我就什么都做不了,大脑一片空白。”
“是因为感到害怕吗?”
“倒也说不上怕,可就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看过你给钢琴试音,可以试着用试音的心态来弹琴吗?”
钟臻摇头,两只眼睛空空的,“试音和正式演奏不一样;试音的时候,我的注意力更多是放在考察的钢琴的音准和音色上,而演奏的时候,恰恰是来不及注意这些细节的。”
“那以前你登台表演的时候,心态是怎么样的?”
“嗯……就是想要把一支曲子弹好,想要将自己的对音乐的理解与热忱注入到表演里,想要通过我的音乐来打动观众。”
“所以,以上这些事你觉得哪样最难以实现?弹好一支曲子,理解和热爱一段音乐,或者是用音乐和观众交流?”
钟臻想了想,“和观众交流。”
“那你可以试着用音乐跟我交流一下吗?”商旻深略感犹豫,“我,平时不怎么听钢琴曲,可能听不太明白。可是,如果你的音乐连我都打动了,那打动那些真正了解音乐的人是不是也没有那么难了?”
钟臻想了想,忽然笑了,“你还挺会安慰人的嘛。”
“我想要帮你嘛。”商旻深将书桌下方的椅子搬过来,放到钢琴附近,“弹吧,弹给我听,跟我交流。”
“好吧。”
钟臻坐正,想了想,细长的手指敲出一串顿挫的音符。
“这个像是……雪,”商旻深描述着自己的感受,“像是深夜,天空黑漆漆的,雪花从天上飘下来,轻轻覆盖在橘黄色的路灯上。”
“还有呢?”顺着他的描述,钟臻慢腾腾地继续弹琴。
“有一些雪落在了地面上,路牙变得更高了,高出的那一块雪很蓬松,像是一块海绵蛋糕。”
“嗯,路灯的光线照亮了飞舞着的雪花,它们一点也不着急落下,被风吹起来,欢快地跳舞。”琴声不停,钟臻也加入描述。
“对,这晚的风不算很大,有一阵风飘到了暖烘烘的面包店前,被里面漏出来的热气挡住,慢慢拐弯儿,雪花也跟着风的方向绕了一圈儿,好像在为刚出炉的面包叫好。”
钟臻陶醉了,闭上眼睛,轻声问:“你最喜欢的地方是哪里?”
商旻深自然地答,“小的时候,在我的旧家附近有个小型游乐场,里面有一座不是很高的摩天轮,但是从我们家二楼的窗户望出去,刚好能看到它的一小部分,大概有两个车厢。”
“游乐场……那咱们就去那儿。”
琴声变得轻巧又俏皮,像只一蹦一跳的小麻雀。
商旻深配合地笑,“真好啊,我还没在下雪的时候去过那里呢!”
“嗯,让我看看这里都有什么……这里有架旋转小飞机,不过因为下雪停止营业了。”
“可惜……”琴声阴沉一阵,逐渐欢快起来,钟臻轻声宣布,“好了,我跟那儿的工作人员商量了一下,让我家小孩儿上去玩一玩。”
“那我就不客气啦!”商旻深笑呵呵地,跟随逐渐加快的节奏,“小飞机飞的好快呀,每架机身上都缠着霓虹灯串,看得我眼睛都花了。”
钟臻也笑起来,“那我让它慢一点。”
“好!”
不知不觉,商旻深的眼睛也轻轻合上,仿佛他真的登上了梦寐以求的小飞机,而不是变着嘴巴站在一边,看着弟弟在上面逍遥。
“真好呀……”
眼睛热热的,不知不觉就流下眼泪。
商旻深没有那么喜欢哭的,他一哭就要挨打,所以难过了从来都不哭。
可是,可是现在他分明不难过,他特别特别开心,为什么眼泪怎么都止不住呢?
想不起来琴声是什么时候停下的,钟臻摸到他的身边,揉了揉他的头发。
“怎么哭了呢?”他问,“你的家人给了你这么大的压力吗?”
商旻深努力忍住眼泪,逞强地说:“没有,就是太喜欢小游乐场了。”
“等天气暖和了,我们一起去玩。”钟臻抚着他的狼耳,“不要难过了,我们每个人生来就是被爱的。”
商旻深的眼泪再次决堤,“哪有这么安慰人的?”
怎么每句话都让他想哭。
钟臻一头雾水,“我说错了吗?”
“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我们的出生代表爱的降临。我是这样,你也会是这样。”
他告诉商旻深,“所以,你生来就是要被爱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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