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没有一个可靠的,也许将来,这个儿子还能靠一靠呢?

  看着江瞬倾试完了衣服,文姗又翻起带来的其他两个袋子,他把一袋零食塞给江瞬倾,然后拆开另一袋子菜,说要给他做个晚饭。

  江瞬倾还想她什么时候会做饭了,结果不多久,厨房险些被这个女人给炸掉。

  显然是他想多了。

  江瞬倾听见厨房里传来噼里啪啦的爆油声,走过去一看,那女人花容失色的跳出了老远,满脸都是惊吓。

  他快步走过去盖上锅盖,将火关掉了。

  “怎么这样?太吓人了,真是吓死我了!”女人拍着胸脯道。

  “锅里水没烧干,油会溅起来。”

  “这样啊,好了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我来吧。”

  “不用不用,今天一定要让你尝尝妈妈的手艺。”

  江瞬倾走出去,想想还是不放心,一转身,却看见女人把着锅将里面的油倒进了垃圾桶,鼻息里顿时传来一股刺鼻的塑料味——垃圾桶被滚烫的热油烫穿了,一滩黄油晕脏了地板。

  “这垃圾桶怎么也是坏的!”女人皱着眉头抱怨。

  江瞬倾:“……”

  江瞬倾不知道她还能搞出什么骚操作,走过去说:“你出去吧,这里交给我。”

  “那怎么行,说好今天妈妈做饭的。”

  “出去。”

  “好吧。”女人坚持了一下终于放弃了,大概其实她要做这顿饭的意念也没有那么强烈。

  江瞬倾换掉了湿垃圾的垃圾袋,拖了地上的油,一抬头,灶台上也是乱七八糟的,土豆切的大大小小,也不知是条是片还是块儿,牛肉切得纹路也不对,水池里还有条鱼,睁着圆圆的眼睛扑棱着尾巴。

  江瞬倾叹了口气,耐着性子把一团乱的灶台收拾了。

  他是过惯拮据日子的人,没有浪费的习惯,把那些被女人剁的乱七八糟的食材重新改刀烹饪了,只是他妈买鱼也不知道让卖鱼的处理好了再拿回来,江瞬倾自己也没处理过活鱼,找了教程学着弄了,费了好一番力气总算做出几个菜来。

  文姗在一旁看着他端菜,根本没想着上手帮忙,只嘴上说:“我的儿子真是长大了,都会做饭了。”

  吃饭的时候,文姗就一直叫冷,抱怨这饭厅里也没个空调,等吃完了,她说要进江瞬倾房间看看,江瞬倾不太愿意让她进,可更懒得和她多纠缠,也就随她去了。

  女人进了屋,先找到遥控器开了空调,这才有心思打量起江瞬倾的这间屋子。

  “你这房间面积也太小了,还有这朝向,采光肯定不好,怎么不租个朝南的,这被子这么薄,能睡暖和吗?”女人絮絮的数落着,换做其他任何一个母亲,这一定是对孩子的关心,可是这个女人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却只是单纯的数落。

  江瞬倾更不会奢望她能为自己张罗什么。

  她的注意力最后在江瞬倾今天买的那件棉服上停留下来,她将那衣裳拿出来打量,看过品牌吊牌,说:“你有钱买这么贵的衣服,不如租个好点的房子。”

  “……”江瞬倾不知道说什么好。

  文姗姗盯着他俊朗的眉眼看了一会儿:“你现在和江家,关系怎么样?”

  她提起江家,江瞬倾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下来。

  “你这是什么表情?”

  “不怎么样。”江瞬倾回答的是她的上一句。

  “你有空多回去看看,马上过年了,你不该待在这里,你的身体里流着江家的血……”

  低眉垂眼的少年剎那抬起眸子,那双眼睛里,竟似藏了无数冰刃,激射而出的寒意叫人心惊。

  文姗也有些被他眼里的冷意吓到了,哽了半晌,摆摆手说:“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江瞬倾眼里的情绪渐渐褪去了,一直退到自己的心底里,反将他一颗心冻的凉透。

  他是从小看人眼色长大的,又怎么听不出这个女人的意思。

  他是希望自己回去讨好那家人,今后好从江家分得一杯羹。

  此时此刻,江瞬倾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并非良心发现,想起来关心她的儿子了,她来看自己,是忽然发觉了自己还能给她带来些好处。

  可是他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个家庭带给他的阴影,又怎么会再回去?

  江瞬倾压抑着胸腔里翻涌的情绪,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我要睡觉了,你回去吧。”

  女人对他的心思无所察觉,更不会知道自己触了江瞬倾的底线,“还早呢,妈妈再陪你一会儿。”她嘴上这么说,一双做着精美指甲的手却开始摆弄着自己的手机。

  江瞬倾随意瞟了一眼,一眼看尽了屏幕上的内容,她在和一个男人聊天,甜腻腻的内容让他不禁生出一种生理上的不适。

  好在不过两分钟,女人就坐不住了,“小倾,妈妈还有点事儿,要先走了,记得照顾好自己哦!”

  “嗯。”和一开始隐约的期待不同,此时的江瞬倾只巴不得这女人赶快离开,闻言配合的应下,随着女人妖娆的背影出了房间,看着她走到门口又折回来,进了洗手间。

  她没关门,江瞬倾能看到她在对着镜子整理仪容。

  这么晚了,穿成这样出去,不用想也知道她要去做什么。

  而对这种事,早在许多年前,他便已见怪不怪了。

  那时候他还小,女人甚至经常带了男人回家,有时候是这个,过段日子又是另一个,大多数时候,她会勒令自己收拾好家里所有属于自己的东西,藏在房间里不要出来,也有几次,她向一些男人介绍自己,说这是她的儿子,然后那些男人眼里就流露出一种他看不懂的光。

  稍微长大些了,他明白那种眼神叫做兴奋,再大些,他便不愿回忆那些过往。

  因为每每想起,他都会生出一种浓烈的生理不适。

  女人走后,连着几天都没再有什么动静。

  之前说去超市采购些东西,因为碰上文姗姗,什么兴致都没了,后来他也没再买,除夕转眼到了,屋子里除了一把挂面一棵有些发黄的青菜再无其他。

  江瞬倾外卖点了饺子,外卖员也大多回家过年了,他等了两个小时都没人接单。

  房间空调老旧,制热很差,整间屋子里冷冰冰的,时间渐晚,肚子饿了就更觉得冷,他便放了手里消磨时间的书,躺到了床上,。

  用被子蒙住脑袋,呼出的热气全聚在被窝里,稍稍好过了一分,不过也还是冷,手脚怎么都热不起来。

  时间久了,他憋红了脸,终于将脑袋露出被子。

  老旧的小区里仍住着许多原住民,热闹的声音透过隔音不良的窗户清晰的传进来,小孩的嬉闹追逐,青年的高谈阔论,老人的欢喜笑骂……江瞬倾安静的躺着,只是听着,脑海里便已浮现了那其乐融融的团圆画面。

  在这样万家灯火的日子里,他躺在冷冰冰的出租屋里,像一具停在冷冰冰的停尸房里、渐渐冷去的尸体。

  良久,他眨了眨自己干涩的眼睛,然后拿起手机看了看,没看到自己想看的内容,便又放下手机缩进了被子里。

  他亲缘淡薄,连父母也不愿管他,自然更没有什么说得上话的亲戚,收到的那些祝福,要么是同学的,看内容就是群发的消息,要么则是爱慕他的女生们发来的讨巧信息。

  那些看着倒确实是花了心思写出来的,但江瞬倾对那些女孩并没有兴趣,甚至很多他都不认识,也不知对方从哪儿弄到的他的电话号码,而对他来说,既然无意,也没有浪费时间的必要。

  更何况,这种事情,模棱两可比置之不理更加的残忍,他不会给对方希望,浪费对方的感情。

  没有什么可以联系的人,往年过年,他的手机甚至是关机的,只是今年,却多了几分期待。

  在期待什么,他心里清楚,也知道这情绪不该有,却始终无法摈弃。

  时间一晃八点半了,屋外传来敲门声,随即电话响起来,看来电信息,他知道是自己点的外卖到了,而此时距离他点外卖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多小时。

  菜是凉的,饺子也粘在了一起,但凡不是饿的不行的人,还真不一定能吃下去。

  江瞬倾吃了几个饺子,感觉不那么饿的时候就停了下来。

  过一会儿,他又翻出手机来看了看。

  仍旧没有他想要的内容。

  打开拨号页面,将脑海里的一串数字输进去,才输了四个,已经弹出来一个联系人。

  备注是“顾景和”三个字。

  江瞬倾犹豫一会儿,拨了过去。

  这一回,电话倒是很快接起来。

  “喂,谁啊?”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江瞬倾愣了下,摸不准这老人是顾景和的什么人,便礼貌的说:“您好,我找顾景和,请问他方便接电话吗?”

  “哦,你是小顾的朋友啊,他在包饺子呢,我把电话给他。”

  江瞬倾想了一下顾景和包饺子的样子,想不出来,脑海里却浮现他坐在水果店门口做事的模样来。

  专注,清冷,仿佛与喧嚣世界隔绝开来。

  不紧不慢,有着用之不尽的耐心。